604宿舍鸦雀无声。
砚池坐在地上,双目无神地垂着脑袋,不言不语。
起初,他用手机反反复复地拨打一个电话,但对方只接通了第一个后,便再也没接他后面打来的电话。
唯有四条消息出现在他的微信页面。
徐怜:[她不让我接电话。你妈妈当年的确是病了,而且她的病人类社会没办法治,有钱都没用。她经常维持不了人形,像流浪猫一样生活过一阵。]
徐怜:[你每次打来的钱,她都帮你存着。现在既然你知道了,她让我把钱打回给你,记得查收。]
徐怜:[她还说,希望你可以忘了她,不要再见面了。]
徐怜:[不过你别担心,不论如何,我都会照顾好她。]
事到如今,夏雅依旧坚持这个执拗的选择。
砚池的心仿佛钻了针,疼得发麻,又说不清是哪一处位置开始疼的。他红了眼眶,却没能掉下眼泪来,唯独思绪很空。
许久,他回:[好。]
就这一个字,砚池耗费了诸多力气。
他将头埋入自己的双手,死死捂着,整个人的呼吸都很慢,如同静止。
三个室友面面相觑,白亦凝简直悔不当初。
早知道会这样,他就不该把砚方山父子俩放进来。
看着砚池这副模样,白亦凝心里头难受得很,几次劝道:“老砚,先去换个衣服。”
后头回来的周鹰和邱延不明情况,也不敢多问,只能见机先附和:“是啊,别冻着了。”
邱延收拾了砚池随手放在桌上的衣服,贴心地递过去,催促:“老砚?”
砚池置若罔闻,安静得吓人。
无奈,白亦凝想了个办法,把暖空调打开了。
顺道,他给砚池泡了杯热茶,放到书桌上,左右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三人拉了个小群。
周鹰:[我听隔壁说,是他爸来过?]
邱延:[他的脸和手是被他爸打的啊??]
白亦凝打抱不平:[那老头真不是个东西,抛妻弃子。还有他那个同父异母的便宜弟弟,一双手比咱们的还嫩,你再看看老砚的手……]
三人同时沉默下来。
少顷,周鹰说:[这空调是不是有点热?]
白亦凝怕把人捂坏了,操心地关了空调,去开了半扇窗户。他们几个不懂照顾人,乱糟糟地像热锅上的蚂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邱延:[要不我强行扒了他的衣服,给他换了?反正他也打不过我。]
周鹰:[?]
周鹰:[这样,我们把乔墨叫来吧。]
白亦凝:[他这个样子,你喊乔墨过来?我怀疑老砚会把我们挂去阳台。]
邱延:[真正的爱情,能经历一切考验。]
周鹰:[没错。]
白亦凝:[你俩没疯吧?]
说是那么说,白亦凝完美演绎了什么叫做心口不一。他的微信消息早给乔墨发去了,在周鹰提出建议的时候,他甚至已经收到了乔墨的回复。
乔墨:[怎么了?]
白亦凝并未明说,委婉地提到:[他爸和他关系不好,找来宿舍和他起了矛盾,打了他。]
乔墨:[我现在过来。]
白亦凝:[你不是还在上课?]
乔墨:[翘课。]
手机上的时间显示,距离下课的五点,仅仅还有十五分钟。
五点一到。
乔墨喘着气,敲响了604的门。
白亦凝一个箭步,速速迎接救星。
站在门前的乔墨被淋得像只落汤鸡,雨珠从他凝结在一处的发梢落下,连他的睫毛都是湿的。
他微红的唇张了张,瑟瑟地深呼吸一下,手里拎着一袋子药店的东西。
白亦凝让开一条道。
乔墨踏进宿舍,一眼就看到了反常的砚池,以及砚池手上的伤。
他的心下意识地一抽,蹙起了眉。
周鹰初次见到如此狼狈的乔家小少爷,惊愕地去取了一块砚池晾在阳台的毛巾,递给了乔墨。
乔墨兴许是跑得太快了,气息很急,他咽了口唾沫,没能说出道谢的话来。
白亦凝是个机灵的,他马上对周鹰眼神示意:走,投靠605去!
周鹰摆了个“OK”的手势,拽起企图留下围观爱情的邱延,大步走出了宿舍。
当门被关上,邱延惋惜地说:“出来干什么?你们看到没吗,乔墨那眼神心疼得都快拉丝了!”
周鹰沉口气:“你人土就少学点网络词。”
白亦凝难得和周鹰意见一致:“是,少学点对你没坏处。”
三人一头栽进605,恰好撞见几个同学在吃泡面,于是他们一人蹭了一桶。
605的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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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雨来得断断续续,一时下一时停。
现下雨势渐小,豆大的雨滴转成了濛濛细雨。
可天色依旧垫着层层阴霾,风卷着细碎的雨丝斜打着吹入宿舍。放眼望去,整个C大犹如置进了烟雾缭绕的仙境。
乔墨湿透地打了个哆嗦,过去合上了阳台的半扇窗户。
随后,他才踱步到砚池面前,以一个半跪的姿势,与砚池拉近了距离。
砚池无动于衷。
乔墨伸手,稍稍地摸了一下砚池的发顶后,用毛巾一点一点地帮砚池擦拭着不算长,却蓄满潮气的头发。
砚池被乔墨的触碰惹得终于有了反应,他迟钝地动了下胳膊。
见此,乔墨的动作紧跟着大胆起来,他双手隔着毛巾,小力地搓揉砚池的脑袋。而他起伏的胸膛平稳了呼吸,能够好好说话了。
“疼吗?”
听到了乔墨的声音,砚池彷徨地回过了神,僵硬地抬起脑袋来。那双失去了精彩的双眸也逐而回温,视线锁定在乔墨的脸上。
乔墨也看到了砚池脸上的掌印,他悄然一怔,极快地拧紧了眉,伤心道:“我帮你抹药。”
砚池的喉咙沙哑:“……乔墨?”
“我在。”
乔墨积极应声,把毛巾放到一旁。他用棉签沾了点药膏,力道不算大地抹到砚池微肿起的左脸颊上。
“可能会有点疼。”乔墨看上去很紧张,“疼就和我说。”
刺痛感让砚池动了下唇:“不疼。”
乔墨的眼眶里漫起了水汽,他在给砚池消毒抹药的同时,低头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嘴上却不断地安抚着砚池:“很快、很快就好了。”
“嗯。”
乔墨大概是第一次帮人做这种事情,所以很怕弄疼砚池,便不自觉地一再学起陈凌的语气,哄小孩般地一再哄着砚池。
“抹了药,马上就不疼了。”
他吹了吹上药的地方,风轻轻的,像一个吻。
砚池不禁定定地看着乔墨,后知后觉一愣,喑哑:“你淋雨了。”
瞬间,砚池自责地抓过毛巾,将乔墨淋雨的缘故归结到了自己身上。他不管不顾地给乔墨擦起了头发,愧疚得不敢停歇一刻。
偏偏是交往的第二天,他就出了错。
砚池皱紧了眉,情绪不太正常,也不太稳定。
乔墨倒是先一步低声委屈起来:“你不是也淋雨了吗?”他说着,好似赌气一般,“你还骗我说不淋雨的,你的手好冰,也不知道换身衣服。”
砚池不曾想会得到这一句,不免嘴唇一嗫,鼻子骤然地就酸了。
“抱歉。”
他为乔墨擦拭的动作停了下来:“我去给你拿套衣服……”
“等等!”
乔墨固执地阻止了砚池,继续给他抹药,从脸颊到手背,乔墨做得处处细心。然后,乔墨主动握住了砚池没有受伤的手,像极了一个合格的男朋友,亲昵地与他十指相扣。
砚池的脑袋彻底清醒,他顾不得别了,僵直地起身。他先是找出学生卡,再是从柜子里翻出一套干净的衣裤。
他手忙脚乱地将准备好的一切放到乔墨手里,语气恢复了些许,不容置喙地盯着乔墨:“去冲个热水澡,把衣服换了。”
浴室只有一个,小得可怜,砚池表示自己不用冲澡。
这次乔墨拧不过砚池,捧着衣服叮嘱:“你也要换衣服。”
“好。”
砚池听话地在外换掉了湿衣服。
浴室的水声没有持续很久,乔墨出来得飞快。他身材偏瘦,穿着砚池宽大的长袖显得领口处空荡荡的,裤脚也是卷了两卷才像样。
衣服上有砚池身上的味道,虽然只是洗衣液留下的清香。
乔墨红着脸,握着袖口凑到鼻尖:“你的衣服好香。”他可能是有点高兴,又闻了闻,转头露出一个春风拂过般的笑容。
砚池拿着吹风机,心下一暖,精神看上去好了不少。
“过来,我给你吹头发。”
乔墨乖乖地过去,想了想,他抬手摸了摸砚池的头发。确定是干的之后,他安心坐到了砚池为他准备的椅子上,任由热风“呼呼”地往他脑袋上吹。
乔墨小朋友一样的晃了晃脑袋,忽觉得不好意思,缩起肩膀,抿唇笑了笑。
“谢谢学长。”
砚池的手指带着茧,偶尔会碰到乔墨的额角和脸颊,粗糙的触感让乔墨闭起了眼。
不难受,痒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