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墨不得不强装镇定。
有着一年以上“冰山”经验的他,愣是不余遗力地把气场定住了。
眼见着砚池眸中缓缓憋了笑,依次给两包糖醋味的薯片扫码,最后才慢悠悠地拿起那盒安全套。
“滴”,录入。
砚池:“一共57元,需要袋子吗?”
问是这么问的,砚池的动作已然是低头抽出了一只不透明的袋子。
女生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没能从乔墨脸上移开,作为大一的新生,她想来是还不知道乔墨对于C大的众人而言,是个怎么样的存在。
但乔墨对他人的吸引力,远超砚池倒是个事实。
若乔墨的性格没那么独来独往,那C大校草这个头衔,怕是没砚池什么事儿了。
女生B不动声色地走过来,将女生A拉到一旁开小会。
男生C悄声说:“我改主意了,我去要他的微信!”
这个他,指的乔墨。
女生B:“格局小了吧,两个一起要呀。直的给我,弯的给你。”
女生A:“我怎么感觉他俩有一腿?”
女生B:“你别老是腐眼看人基行吗?”
女生A:“可是这个学长的眼神在拉丝啊……”
你们看不到吗??
这三个人这回声音属实是大了点,不仅是乔墨,连砚池都听清楚了。
便利店的空间有限,每个人的心思都变得一清二楚。
砚池看着脸颊缓缓烧起来的乔墨,倏地将自己的双手撑于台面边缘,冒出一句熟稔的语气:“几点下课?”
乔墨还在纠结那盒无处安放的安全套,咬了下唇,不假思索地回答:“五点。”
“我来接你,”砚池嘴角慢慢上翘,毫不遮掩地喊道,“男朋友。”
声音不算大,却足以让店内的每一个人都听清楚了。
乔墨脑袋一蒙,无声地攥紧了手里的拎袋,心情是克制不住地跳上了“过山车”,急速驰过了无数个弯道。
他顾不上安全套的去留了。
他被这短短三个字击中,整个人都臊红了脸,声音也随之糯了几个度,微不可闻地道:“嗯。”
砚池提醒他:“上课时间是不是快到了?”
乔墨确实不能再耽搁了,两点半的课没有留给他过多磨蹭的时间。他今天没有背双肩包,拎着大分量包装的薯片去上课着实有点夸张。
他转念一想,将东西全都推给了砚池。
可能是有点故意的成分在里面的,但由于是乔墨本人的行为,所以旁人也看不出什么故意不故意的。
“都是给你买的。”
乔墨甩下这句话,瞬间跑没了影,连最后一个字音都很轻,消失在风中。
店内的几人讪然地放弃了加微信的想法,咂咂嘴,转而换成了在线吃瓜的表情。
看样子,“男朋友”三个字冲击力很大。
在各种意义上。
砚池忙完了自己两小时的班,去里间换下工作服。
脱衣穿衣的过程中,砚池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分明,在明晃晃的灯光下,属实显眼。
和他换班的学弟细胳膊细腿的,一看就是弱不禁风的体格,于是他羡慕道:“学长,你平时是有去健身吗?”
砚池随手拍了下放置在旁的几箱子水,开玩笑地说:“多搬水。”
“你怎么不喊我去工地搬砖来的实在?”学弟嬉笑着没个正经,提道,“对了,我刚从你们楼路过,听到有人在打听你住哪个宿舍。”
“谁?”
“我骑着单车,没仔细瞧,赶着来换班呢。”
砚池在学校一贯受欢迎,不排除是追求者。他懒得追问,拿起自己的外套和乔墨留给他的东西,拍了下学弟的肩膀:“走了。”
“好嘞,下班快乐啊!”
外头的雨势渐大,砚池没有带伞,一路跑着回宿舍。
便利店和他所在的宿舍楼距离不远,可他的衣服还是湿透了。他大步跨上阶梯,随意地撸了把头发,撒开一手的水珠子。
他没急着回604,拿出手机问乔墨:[带伞了吗?]
他站在楼梯口等了会儿。
乔墨回复了:[没有。]
紧接着,乔墨说:[林橘说他也没有。]
砚池继续往上走:[好,一会儿我带两把伞过来。]
乔墨又是过了几分钟回复的:[今天降温了,你也不要淋雨,会感冒的。]
砚池笑了笑,他拿出钥匙,打开了604的门。
迎面的一声“哥”,让砚池遽然坠下了脸色,一番好心情消失不见。
砚池抬起眼,跳入他视线的,除了砚舟,还有严肃端坐在他书桌前的砚方山。
桌上放着两杯水,用的是宿舍的一次性纸杯。
白亦凝看样子是尴尬了好一会儿了,看到砚池就像是看到了救星:“老砚,这是你爸和你弟吧?他们等你挺久了。”
砚池没有否认。
砚方山也没开口说话,砚舟局促地站着,左看看,右看看。
气氛一度凝重。
白亦凝瞧出了不对劲,拍了下砚池的手臂:“他们俩去小吃街了,我也去隔壁坐一会儿,你们慢慢聊。”
砚舟是个机灵的,他赶紧把一袋子特产拎给了白亦凝:“白哥,这些也给哥别的同学分一分吧。”他笑着强调,“特地带的。”
“啊好,谢谢啊。”
“客气了,我们还要谢谢你们对我哥的照顾。”
砚舟穿着一件浅蓝色的卫衣,衬的他皮肤偏白,像个乖乖生。他虽然是砚池的亲弟弟,可他的眉眼与砚池没有一点相似之处,反倒是那张薄唇,还有着三分贴近。
而这张薄唇,兄弟俩都像了砚方山。
白亦凝接过一袋子特产,瞟到了砚舟那一双皮肤细腻光滑的手,和砚池那双生了茧的手恰恰相反。
白亦凝心里莫名不是滋味儿,不过他不了解砚池的家事,自然不好多说什么。
他只得担心地望了眼默不作声的砚池,像是提醒:“我去605,有事要帮忙就喊我。”还有,“老砚,先换身衣服吧,今个儿降温,别感冒了。”
砚池反手也拍了下白亦凝的胳膊:“好。”
白亦凝从外合上了宿舍门。
对着久违的“家人”,砚池冷着脸,自始至终都未发一言。他将拎着的东西放到了柜子里。接着,他取出一套新的衣裤,准备去洗手间换了。
砚方山很不是时候地喊住了他:“听你室友说,你刚去打工了?”
砚池打心底地涌上一阵反感,没有接话。
砚舟立刻忧心忡忡地喊道:“哥,爸在问你呢。”
砚池抓着那套干净的衣裤,这才冷淡地开了口:“你们来宿舍找我,”他的手抓按在柜子的一侧,转身,带着排斥的情绪,“经过我同意了?”
砚方山的眉心飞速皱起,露出了一个砚池极为熟悉的神态。
是厌恶。
砚舟焦急忙慌地挡在两人中间:“爸心里记挂着你,今天特地和我一起过来看你的。”他指了指他们带来的包裹,积极地解释,“这些都是爸给你带的!”
砚池闭紧着嘴,不知是不是因为淋过雨,他的后槽牙打颤,不自知地咬在一起。
在他面前的砚舟扒拉着一个大包裹,从里面掏出一袋又一袋的吃食,像个叨叨絮絮的说客:“爸是一个人坐高铁来的,给你带了不少东西呢,两个人拿都费劲。”
砚池却看出来了,这一袋袋打包完好的东西,应该都是出自于方琴之手。
他寄人篱下多年,怎么可能不了解方琴打包东西的习惯?而方琴又怎么会特地给砚池准备这些?她是没苛待过砚池,但她巴不得砚池早点离开他们家。
待砚池再多看一眼,就能发现,里头几乎都是砚舟平时爱吃的。
砚池心知肚明,这些东西不可能是为他准备的。他不清楚是砚方山撒了谎,还是砚舟私下的主意。
但不管怎么样,砚池都没理由收下,更不想收下。
他没有拆穿这拙劣的谎言,顾自从门边的挂钩上取下两把折叠伞放在手边,以免一会儿忘记。
“别绕弯子,有话直说。”
见砚池属实是油盐不进,砚方山是怒上了心头,又在砚舟地阻拦下,他压下了火气。
三人僵持了几分钟,在砚池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刻。
砚方山沉下声道:“你爷爷肺癌晚期,没多久了,想见你一面。”
砚池当下就扯了嘴角,讽声问:“他想见我?”
从小到大,砚池和所谓的爷爷拢总见过三次面,没什么感情,压根谈不上临终前还能有“想见”一说。
砚池猜到了什么:“难不成你和他说我考上了C大,为你们家争了光?”他的视线扫过砚舟,毫不客气地揭短,“他‘唯一’的孙子砚舟却只考了个大专?”
临到头来,面子成了最要紧的。
砚池的话,几乎一针见血。
砚方山是有求于人,忍下了诸多不耐。
他应是怕砚池拒绝,率先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到桌上,破天荒的缓和了语气。
“卡里有五万,你先用着。以后有难处,可以和我开口。你年轻气盛,我不和你计较。”
砚方山与两年前毫无差别,端起一副长辈的嘴脸:“你爷爷就在C市的中心医院,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后辈有出息。”像是妥协,也像是无奈,他承认了砚池的优秀,“你就当成全了他老人家的临终心愿。”
他话里的意思,无非是要用五万块钱,买下砚池的“孝心”。
砚池的眼神顿时锋利,像刺刀剜过那张卡。
刺眼。
半晌,砚池在他们的注视下,走过去拿起了卡。
砚方山心里无声地松了一口气。
砚池却哂笑着反问:“你想要我配合演戏?”他敛了笑意,一点面子都没给砚方山,“既然是求我帮忙,你的态度和钱,是不是都差了点意思?”
砚方山眉心一跳,被砚池短短两句话就激得暴跳如雷,恢复了本性:“你怎么……怎么和你那个不要脸的妈一样,从来不知道见好就收!”
这句话就像疾驰的车,撞碎了砚池残留的理智和克制。
若说砚池坎坷的人生究竟是如何起头的,那一定是从砚方山出轨那一天开始。
什么介意猫科人,什么无法接受,统统皆是借口。
他只是出轨了。
砚方山在一贫如洗的年纪里,抛弃了愿意陪他吃苦的夏雅,选择了更能被他“吸血”的方琴。
砚池闻言,脸色骤变,他单手掰断了卡,轻飘飘扔在地上。
“别提我妈,你也配?”
话音刚落,砚方山一巴掌甩了上来,打得极重。
砚池因惯性退后几步,瞳孔不经意地一缩,深谙的眸底闪过一丝凌厉。
他歪头吐出一口血沫。
随即,在砚舟的惊叫声中,砚池猛地上前抓住了砚方山的衣领。他的眼眶发红,神色吓人,他死死地将砚方山推到了逼仄的角落中,回以一拳,用力锤在墙上。
“砚方山,我给你脸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