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墨本来就不饿,又加上是在砚池面前,所以吃饭速度极慢。
面前的林橘都快把米饭扒完了,乔墨的米饭才少了一小撮。兴许是砚池分给乔墨的菜太多了,使得乔墨一直在吃菜。
林橘嘟囔一句:“你不咸吗?”
乔墨清了清喉咙,淡然道:“不咸。”
很显然,乔墨说了谎,愣是谁都看出来了。
砚池见此,没多说什么,快步离开了位置,让林橘在拥挤的空间里喘了一口气。然后,砚池就在林橘和乔墨的目光注视下,端着两碗汤回来。
一碗放到乔墨面前,一碗给了林橘。
林橘粲然一笑,惊喜地说:“我也有啊?谢谢,这可太及时了。”这年头电灯泡不好做,林橘正吃狗粮噎得慌呢。
乔墨跟着道:“谢谢学长。”
“没事。”
乔墨用余光发现砚池笑了,露出的白牙很漂亮。乔墨悄悄抬眸,转眼又小鹿般地垂眸。他嘴里的食物顷刻间失去了滋味,再多加一勺盐也不打紧。
砚池注意到了乔墨的愣神,问:“怎么了?”
乔墨赶紧低头喝了两口紫菜蛋花汤定定心。
“没什么。”
温热的汤水味道寡淡,如一碗清水。乔墨头一回吃食堂的饭菜,并未想到是汤一般,而是怀疑自己心神不宁,以至于食不知味了。
乔墨右边的同学端起餐盘,离开了餐桌。
砚池意外地主动,他二话不说,直接坐了过去。
乔墨慌忙往长椅的左侧挪了点,砚池便靠近一点。乔墨再挪,砚池再靠近。末了,砚池不徐不疾地握住了乔墨的右手腕,阻止道:“不挤,可以了。”
“……好。”
在砚池松手之后,乔墨忙不迭地往嘴里塞了一口米饭,企图用此盖过自己心跳的声音。
两人的胳膊贴得很近,乔墨总能被砚池温热的皮肤有意无意地碰到,每次都是一触即离,扰得乔墨心思不宁。
乔墨没来由地抿紧了唇,唇面微微泛白。
对面的林橘倒是坐得舒服了,他大口吃饭,多话的毛病和白亦凝不相上下,怪不得能和学长们也打成一片。
林橘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充当了三人间的调节剂。
而乔墨素来是倾听的那一个,他嚼着嘴里的米饭,几乎不怎么出声。
林橘喝一口汤,絮絮叨叨地说:“你们暑假是不是游戏开小号了啊?都没怎么见你们上线。新副本你们通关了吗?我跟着一个开荒团,怎么打都卡在老五。”
乔墨的筷子顿了顿,这个话题他依旧插不上话,他太菜了好像没什么发言权。
砚池淡然:“假期太忙了,没时间上游戏。”
林橘随之看向乔墨。
乔墨被邀说话,自然要说。他咽下嘴里的东西,积极道:“卡在老二。”
林橘差点喷饭。
乔墨红了红脸,没有隐瞒地说:“新副本对我来说太难了。”
林橘不敢置信地一偏脑袋,还以为乔墨是在说什么玩笑话:“老二不是全程最好打的吗,你是不是跟了什么坑团?”
若说乔墨在猫咪小黑面前还能吐槽几句团队,为自己找找借口,找找颜面。那在林橘和大佬砚池面前,他理智地保留着自己过度的谦虚。
“不是,是我太菜了。”
此话一出,林橘咋舌。
“菜”这个字,从乔家小少爷乔墨的嘴里说出来,多少是有些稀奇。
砚池沉了沉喉咙,很明显地在偏袒乔墨,故而一本正经地帮忙解释:“过不了老二,不一定是个人问题。很多开荒团不稳定,确实比较坑。改天组个团,我做指挥。”
一听砚池要带队,林橘一万个乐意:“行,我现在和乔墨一个宿舍,特方便!”
乔墨怔然,嗫喏地问:“我也可以去吗?”
林橘反问:“为什么不可以?”
乔墨说不上来,他不知道砚池说的团中包不包括他。他也不会给自己找台阶下,讪讪地欲言又止。
林橘不清楚他们之间的弯弯绕绕,大方地让乔墨别担心:“都自己人,你不会玩我们就现场教学。”他觉得自己可上道了,故意笑眯眯地对着砚池问,“是吧,砚学长?”
乔墨不是这个意思。
砚池会意,对乔墨说:“方便把手机借我用一下吗?”
乔墨照做,乖乖地递过去。
砚池打开网络搜索界面,输入了一个论坛地址,找到一个帖子打开。他把手机还到乔墨手中,身体靠近了点,指着帖子中的几个段落:“这是六个boss的通关注意点,有空可以看看。”
砚池停顿一下:“看不懂就问我。”
空气中,砚池脖颈处似乎带着清新的沐浴露香气,它们若有若无地跑到了乔墨的鼻间。
乔墨顿时整个人都有些魂灵不在身的模样,他收起手机,木讷地拿着筷子咬了一口空气。
筷子硌得他牙疼:“啊!”
砚池第一个问:“怎么了?”
乔墨腾起一股他们都较为熟悉的迷糊劲儿,颇为诚实地冠宇达:“不小心咬到筷子了。”
砚池:“……”
林橘:“……”
在他们无言以对的表情中,乔墨后知后觉地羞赧起来。他耷拉下眉头,像一只丧气的委屈小狗,哪有一点传闻里冰山高岭之花的样子。
林橘终于有了一点“乔墨就是MO,MO就是乔墨”的真实感。
这一顿饭吃的林橘消化不良,他早早地干完餐盘里的饭菜,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我还有两个兼职面试要去,乔墨,下午宿舍见!”
林橘佯装着急,准备先一步离开食堂:“我给你带柠檬茶喝。”
乔墨连忙起身相送,动作过于郑重了点:“好,慢走。”
待林橘一走,乔墨的话就更少了。
不过偶尔的,砚池会不痛不痒地同乔墨说句什么,态度随和。次数多了,乔墨拘着的情绪也逐渐放松下来。
食堂的人开始变少,他们身边的位置都空了出来。
乔墨餐盘里的小排骨终于一块不剩,唯独那只大鸡腿他咬了一半,剩下的实在是吃不下了。
他低着头,指尖有意无意地摸着自己的下唇。
方才,乔墨应是咬得用力了些,唇中总是弥漫起隐隐的血腥味,他抿唇咽下,舌尖触碰到那个微乎其微的伤口,有点疼。
他小小地皱了下眉,被砚池敏锐的察觉。
砚池的眉头不禁朝中间拢起:“是刚才咬伤了吗?”
“应该是。”乔墨说,“不过不要紧。”
砚池看周遭已经没什么人了,提道:“我帮你看看。”
乔墨闻言,受宠若惊地瞪大了眼睛。
砚池却已然单手握住了乔墨的下巴两侧,不算用力地捏了一下,语气听上去不容置喙:“张嘴。”
乔墨想说“没有”、“没关系”,可他的脸颊被砚池的手捏着,愣是一动不敢动。
直到砚池温和地喊道:“乔墨?”
乔墨这才缓缓地启唇,弧度小到根本不像是张开了嘴。
红润的唇也因他紧张的情绪,而分泌出了些许的唾液,湿润了两侧唇角。它们不听话地沾了点在砚池渐渐推近的指腹上,莫名其妙地带出了点暧昧的气氛。
乔墨痴痴地看着砚池的脸,在四目相对之际,他愕然地想到了砚池在暑假之前,对他冰冷的言语——
[你在网上的样子,我没兴趣和别人说。]
[我也不会告诉我的朋友,你就是乔墨。]
[上号解除我们的师徒关系,互删好友。]
[微信里的聊天记录我会清空,往后在学校里碰见,就当不认识。]
……
[不适合。]
字字句句,都是砚池亲手打下,亲自发到乔墨手机上的。它们不论是何种意思,都归结在“不适合”这三个字上。
如此坚决的态度,过于伤人,过于不留情面。
因此,对乔墨而言,今天的砚池格外奇怪,奇怪到他一度怀疑自己有了臆想。
乔墨紧着呼吸,一双手无处可放地摆动了下,最后怯然地握住了砚池捏着他下巴的手腕。
砚池的手徒然松了劲儿,在乔墨指腹的摩挲中,触及了对方呼出的气息。
唯见乔墨专注地拧起眉,双眸诚恳,细长的睫毛投落一片阴影,像是夜幕下的火苗,微微弱地燃烧着。
“为什么?”
为什么会突然对我示好?
你不是一直都很讨厌吗?
整个暑假,你一次都没有回复过我的消息。
乔墨有满腔的话要问,悉数涌上了喉间,犹豫着要不要出口。
他胆怯的模样,像极了那年冬日末尾,返校的第一天——
那一天,乔墨衣着单薄,瑟瑟等在砚池的宿舍楼门口。因寒风冷冽,他冻得嘴唇发白,面容更显清冷。
乔墨是平生第一次勇敢,朝着对自己视若无睹的砚池大步跨去,拦住了对方的去路。他记得自己当时的一双手攥得十分紧,姿势尤为僵硬。
而面前的砚池却毫无耐心,冷漠的眼神连扫都没扫他一下。
乔墨张口便呼出一口白色的雾气,语速快得极为不自然。在他的喉咙里,卡着一份复杂的感情,乍一听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却处处显得可怜。
他似是表白:“学长,我……我有话想和你说。”
他似是哀求:“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
砚池则冷得如这个冬天最后一块冰,散着寒气,无论多么炽热的心也无法融化他。
“没有。”
刹那,乔墨鼻尖微红,像一个挨训的小孩,被孤独地落在了原地。
这种感觉,无非是满瓶的水中置入了一颗小小的石子,水泡从下往上冒去,“咕噜”地就将委屈溢了出来,藏不住了。
砚池总是这么狠心。
-
乔墨是被砚池拒绝过的。
一次,两次,要是今日还被拒绝,那就是第三次。
眼下,在变得空荡的食堂内。
乔墨喑哑着声音,泫然欲泣地道:“你解除了师徒关系,把号卖了……你还让我在学校碰到你也要装不认识,暑假一次都没回过我的消息。”
他努力地把口中的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晰。
“那你……现在为什么又变了?”
乔墨并非是外人眼中那般天之骄子。一场拐卖让他的人生被偷走了十余年。心理上的障碍让他变得怯懦,不自信,也变得苦涩。
如果说人人都是一种味道的话,那乔墨也可以是千万种之一,却独独不是甜的。
更说不上暖。
可就是这样一个他,不知天高地厚地喜欢上了一个连发丝末端都在熠熠生辉的砚池。至少,砚池在他眼中,便是这样光芒万丈。
“学长。”
乔墨自知迟钝,但他能够跨出第一步,就敢莽撞地讨要一个答案。
他是急切的,是不安的,他生怕错过了这一天这一刻,他又得花费诸多力气,才能靠近砚池半步。
乔墨轻微地抖了抖,追问:“你不是讨厌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