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言给章墨远递了一个眼神,章墨远点了点头,暂时先出去了。
门一关上, 糯糯马上转头去看, 发现章墨远不在屋里立刻急了,“嗒嗒呜呜呜。”
一边哭一边想下床去。
林言赶紧抱住他,安抚道:“爹爹没走, 糯糯别着急。”
糯糯怔了一下,然后睁着两只红红的大眼睛看着林言,“嗒嗒呢?”
“爹爹在外头。”
糯糯探着身子往外看,似乎想透过两扇木门看看章墨远在不在外面。
“糯糯。”林言放缓了语气, “你不想离开爹爹对不对?”
糯糯委屈巴巴地点头。
“可是爹爹要去京城考试,而且阿爹会陪着你啊, 还有三舅, 我们很快就可以见到三舅了哦。”
糯糯摇头,“都陪我。”
林言笑,“爹爹只是暂时不能陪着糯糯, 明年你三岁生辰之前, 爹爹一定会赶回来陪你的。”
糯糯开始掰着小手指算。
“你最多只有六个月看不到爹爹, 很快的。”
见糯糯又开始算六个月是多久,林言好笑道:“我们也不是马上就走呀,爹爹下个月才考试,这段时间你还能看见他啊。”
糯糯眼睛一亮, “多久?”
”阿爹也不知道, 你可以去问爹爹,看他什么时候去京城。”
糯糯立刻就要下去。
但下一刻章墨远就推门进来了, 显然他一直在门外等。
糯糯还是有点生气, 但章墨远抱他出去的时候他没反对。
等父子俩出去后, 林言笑了一下,其实别说糯糯了,他自己都很难适应见不到章墨远的日子。
但他也知道,章墨远必然已经深思熟虑过。
林言叹息了一声。
*
章墨远抱着糯糯出了门。
糯糯撅着嘴巴,“不喜欢嗒嗒惹。”
章墨远轻笑了一声,“真的吗?”
糯糯一下子委屈了,眼泪重新涌出眼眶。
章墨远亲了亲他的脸,忍着心疼道:“糯糯,爹爹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其实呢,爹爹给阿爹准备了一份礼,就在袁州,但爹爹担心阿爹找不着,你陪着阿爹去找找好不好?”
糯糯带着哭腔问道:“森么呀?”
“你去了就知道了,爹爹买了一座宅子,就埋在院子里。”
糯糯好奇地都忘记哭了。
“这事别告诉阿爹,等你找着了再告诉他,行吗?”
糯糯点点头。
“等爹爹考完试,你就陪着阿爹去袁州,爹爹担心东西被人挖走。”
糯糯很挣扎,一方面他不想离开爹爹,一方面他又很怕阿爹的礼物被别人挖走。
章墨远往回走。
回去又哄了一会儿,糯糯总算好多了,章墨远就把礼物的事情告诉了林言。
林言笑了,骗还是章墨远会骗。
“行,等我到袁州以后先买处宅子。”
章墨远凭着记忆在纸上写了一处宅子的地址交给林言。
林言愣了一下,“这是……”
“这是前朝一位王爷置办的宅院,官府不知情,所以一直没收回来。”
林言又看了一眼,“王爷置办的,那一定很大很贵吧?”
虽然他们现在手头比较宽裕,但这种大豪宅还是买不起的。
章墨远点头,“正因为价格贵,所以卖了几年都没卖出去。”
见林言露出抗拒的神色,章墨远笑了一下,小声道:“你把它买下来,兴许院子里真的有惊喜呢。”
“惊喜?难不成院子里埋了金子么?”
“嗯。”
林言眼睛一亮,章墨远说是惊喜,那肯定不少。
“多少?”
“差不多够你买下宅子,再彻底翻新修缮一遍吧。”
林言:“……”
章墨远把那张写着地址的纸翻转过来,在背面简单地画了一下,在埋黄金的位置上圈了一个圈。
林言把墨迹吹干,然后小心翼翼地叠好收进怀中。
太好了。
从决定养殖珍珠开始,他就在盘点手里的钱,毕竟养珍珠前期需要投入相当大一笔钱,头一批还不一定能养成功。
他甚至还想过去了袁州以后先做一阵子烧烤生意,积累够了再正式开始。
现在就不用担心了。
按照章墨远说话喜欢留三分余地的习惯来看,地下的金子应该不少。
“不过东西埋得有些深,可能要多费些时间。”
林言点头,“好。”
顿了顿,章墨远笑了一下,轻声道:“我会尽快赶去袁州,若是遇上困难,放着等我去了再处理也是一样的。”
“好。”
两人对视片刻,章墨远上前一步把林言抱进怀里,自言自语一般道:“其实,一辈子做个秀才也不错。”
林言愣了一下,“什么?”
他没听清。
章墨远笑笑,“无事,按照时间推断,知州会在袁州待到明年年初,这阵子遇见任何事都可以去找他,别害怕,不管后果如何我都能处理。”
林言嗯了一声,“你自己多保重,我和糯糯在袁州等你,要是……要是京城那边实在麻烦,你就早些来。”
林言的意思章墨远明白。
“别担心,不会有事。”
“好。”
两人回到屋里,糯糯还撑着眼皮在等他们,往常这个时候他早就睡的像只小猪了。
林言没把他抱去婴儿床,就让他睡在了大床上。
糯糯紧紧地贴着章墨远,两只小爪子揪着他的前襟,小脑袋还埋在他胸口。
林言躺在章墨远身边,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糯糯的背,一家三口紧密地贴靠在一起。
接下来,林言抓紧时间又去铁匠铺子里订了几十套工具,然后又去唐老板那儿说了要提前离开的事,顺便给糯糯定了一套儿童挖土小玩具。
时间很快就进了八月,在考试之前,唐老板派人把小玩具送了过来,同时也把之前的银子给结了一下。
这一套玩具是林言仿照着上辈子见过的那些塑料小铲子小铁锹做的,各种大小一共十个。
边边都被打磨的很圆滑,给五岁以下的孩子玩很安全。
“糯糯,这是什么呀?爹爹让我给你的。”
糯糯看了一眼,表情也很好奇。
林言故作天真,“看起来好像是挖地用的,爹爹怎么会给你这个呢,难不成让你去挖地么?”
糯糯立刻惊慌了起来,“不系啊。”
“那是做什么呢?”
“布吉岛啊。”
“你也不知道么?”
糯糯赶紧又点头,“几道。”
林言忍着笑,把装玩具的盒子盖上,然后放到地上,“那就交给你吧,你自己放起来。”
“嗯。”
林言走到门口,偷偷往里看。
糯糯哒哒哒跑过去,一屁。股往小箱子上一坐。
林言:“……”
糯糯坐了一会儿,然后站起来,他撅着屁。股想把箱子搬起来,但试了两次还是没搬动,又抬起脚轻轻踢了一下,还是没动。
林言刚想进去帮他,就看见他跑到婴儿床边,踮着脚把他的小被子扯下来,然后拖过去直接盖在了箱子上。
林言:“?”
糯糯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满意地摊摊手,“看不见啦。”
林言:“……”
怎么不直接把眼睛给遮上呢。
*
乡试一共分三场,分别在初九、十二、十五这三天,第一场最关键,考的是经义。
林言以前在电视里看见过,考试的号舍非常狭窄,环境很差,考生还要在里面考三天。
有些考生可能考着考着就受不了自尽了,还有一些点背的遇上毒蛇毒虫之类的,总之就是一切都不好说。
林言还买了几块油布,怕考到一半下起了雨,章墨远的考卷被打湿。
总之,他比章墨远自己还焦虑。
连带着糯糯也跟着急得团团转。
考试前一天,糯糯把自己的小铲子拿过来,“嗒嗒,给你。”
章墨远疑惑道:“这不是你的小铲子么,怎么给我了?”
“打虫虫啊。”
说完还给章墨远演示,在地上啪唧拍了一下。
章墨远失笑,“糯糯自己留着,这个带不进去的。”
然后他看向旁边给他收拾东西的林言,安慰道:“别担心,即便遇上毒蛇毒虫我也没事的。”
林言知道,他练过武怎么会怕这些,其实他只是担心章墨远在里面休息不好。
本朝规定,乡试提前交卷也要等到第二天,也就是说,不管怎么样章墨远都要在号房里睡一晚。
“我给你准备了些干粮,你记得吃。”
章墨远点头,他上辈子考过,对这些流程驾轻就熟,但他不能告诉林言。
“我后日就出来。”
“好。”
第二天一大早,林言带着糯糯送章墨远进贡院。
蒋天纵抓紧时间和章墨远讨论试题,上次他考秀才的时候章墨远押中了考题,所以他想让章墨远多说点。
但上次的考题章墨远也是无意中见过,今年这个试题他却不知道。
糯糯伸出小爪子推了下蒋天纵,气鼓鼓道:“我嗒嗒。”
意思是这是他爹爹。
蒋天纵央求道:“糯糯,蒋叔再问一题好不好?”
糯糯有点犹豫。
章墨远淡淡道:“该说的我先前就说完了,别太紧张,以你目前的水平,应当是没有问题的。”
蒋天纵点头,“听你这么说我就有底气多了。”
糯糯终于可以独占爹爹了,高兴地搂着章墨远的脖子和他说话。
不过贡院很快就到了。
章墨远把糯糯交给林言,然后抬手摸摸糯糯的小脑袋,笑道:“明日我就出来了。”
周围不少送考的亲属,有人听见他这话转头看过来,眼里不知是羡慕还是不屑,总之很是复杂。
林言抬起糯糯的小爪子挥挥,笑眯眯道:“知道了。”
糯糯把手抽出来,然后探着身子过去,双手捧着章墨远的脸,吧唧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
亲了一口还觉得不够,又撅着小嘴巴吧唧吧唧亲了好几下。
林言忍着笑把他拉开,“行了,让爹爹进去吧。”
糯糯点点头,“嗒嗒走吧。”
“好。”
乡试的搜查十分严格,章墨远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才被放行,一直等他进去后,林言才带着糯糯往回走。
第二天一大早,林言就起来煮了些粥,放在食盒里拎着带去贡院。
他想的是章墨远吃了一天的干粮,出来喝点热粥舒服些。
糯糯今天坐的是婴儿车,林言就把食盒放他面前的板子上让他抱着。
结果走到半路就看见迎面而来的章墨远。
糯糯高兴地差点把食盒打翻,“嗒嗒!”
章墨远快步跑过来,先把食盒接到手里,然后才开口:“这么早怎么过来了?”
“来接你呀,糯糯很早就醒了,闹着要出去找爹爹。”
糯糯急切地伸出双臂,示意章墨远抱他。
林言把食盒接过来,章墨远便弯腰把糯糯抱进了怀里。
“快回去吧,我煮了粥。”
“好。”
接下来的两场章墨远就不让林言和糯糯送了,林言想去接也不行,因为章墨远每次还不等他接就已经到家了。
最后一场结束后,林言就开始收拾东西了。
放榜大概要到月底,还有半个月的时间。
这半个月对别的考生来说无比煎熬,但对章墨远和林言来说却和过去的每一日都没什么差别。
顶多就是糯糯不太开心。
他知道再过半个多月爹爹就要去京城了,不带他。
章墨远打算亲自送林言和糯糯去袁州,但林言没答应。
“放榜以后还有鹿鸣宴,你刚考上举人就缺席这么重要的场合不太合适,再说你不是都替我们安排好了,放心吧。”
章墨远特地和蒋天纵说了,让木青和木石送林言和糯糯去,他们两个经常护送蒋天纵,经验很丰富。
见他还是不放心,林言又道:“再说了京城那么远,去一趟顺利的话也得一个月,你还是早些出发比较好。”
从乡试结束到会试殿试,这中间是很紧凑的,去了京城以后还要应付各种各样的邀请聚会什么的。
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
章墨远应了下来。
八月的最后一日,终于等到了放榜。
蒋天纵从昨天就开始焦虑,放榜日更是一大早就往贡院跑。
“墨远,你不去瞧瞧么?”
章墨远抱着糯糯,在院子里淡定地喂他喝粥,“一会儿再去。”
但蒋天纵刚跑到门口就听见一阵敲锣声由远及近,他愣了一下,这是……
整条春荣街都被这动静给惊着了,所有人都跑出来瞧热闹。
“怎么回事,什么动静?”
“还能是什么动静,你忘了,今日可是放榜日。”
“对对对,那就是解元出在咱这条街?谁家啊?”
蒋天纵也反应过来了,他对自己的水平还是很清楚的,虽然那骑着马的官差是朝他家的方向来的,但解元绝不可能是他。
所以是章墨远。
这个结果倒是一点都不惊讶。
当年章墨远考中秀才也是头名。
官差们很快就到了,领头的那位下了马,抬眼仔细看了下门号,确定没走错,脸上便堆满了笑。
“这位老爷,敢问这里是章墨远章老爷家么?”
蒋天纵点头,“官爷等等。”
然后他便飞快地跑进去,大声喊:“墨远快出来,你中解元了。”
刚巧章墨远抱着糯糯去屋里换衣服了,林言赶紧进去,“墨远,你快出去,官差来了。”
章墨远坚持把糯糯的袖子穿好,然后才出去。
林言赶紧抱着糯糯跟在他身后,解元耶,他得赶紧去瞧瞧。
领头的官差一见章墨远出来,立刻朝后招了招手,一下子敲锣声又响起,热热闹闹的。
门外围满了人。
糯糯也不怕,睁着两只大眼睛好奇地看。
章墨远和官差说了几句话,然后给了些银钱,把他们送走了。
蒋天纵拱了拱手,羡慕道:“章老爷。”
章墨远笑笑,“你怎么还不去?”
“这就去了。”
章墨远转身,神色并无半分波澜。
林言笑眯眯道:“我家相公真厉害,不光中了举人,还是头名呢。”
糯糯好奇道:“哐哐啊?”
他把刚才的敲锣声称为哐哐。
林言给他解释,“那是官府的人来祝贺爹爹,说明爹爹很厉害的意思。”
糯糯高兴道:“爹爹腻害!”
章墨远笑,“多谢糯糯。”
蒋天纵一个时辰以后才回来,林言一看他那眉飞色舞的表情就知道中了。
“恭喜啊。”
蒋天纵大笑了一声,“我真的中了,虽然是倒数几名,但我现在也是举人老爷了。”
林言又说了一声恭喜。
蒋天纵把其他的信息也告诉了章墨远,“贺启和朱温文也中了,贺启同我的名次差不多,朱温文第十名。今年咱们雁鸣的成绩比岩阴好多了,他们才考上五人,咱们可有十一人,可算是扬眉吐气了。”
从蒋天纵的嘴里,林言才知道原来章墨远平日里在书院也时常给其他学生提供辅导。可以说,今年雁鸣能考出这么好的成绩,和他的辅导是分不开的。
下午,其他九个考上的学生都来了,个个都带了不薄的礼。
林言带着糯糯去屋里收拾东西,把空间留给他们。
“爹爹好厉害是不是?”
糯糯点头,骄傲道:“爹爹腻害啊。”
“以后爹爹还会更厉害哦,等他去了京城,他还会考中状元,成为大官呢。”
糯糯没听懂状元是什么意思,但不妨碍他露出更骄傲的表情。
“所以,糯糯乖一点,放爹爹去京城好不好?等他变得更加厉害以后,咱们一家就能团聚了。”
糯糯扁了扁嘴,倔强地没有答应。
林言摸摸他的小脸,然后把他的左手拉出来,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往外掰,“一、二、三……六,六个月以后你就又能看到爹爹了,那个时候他就是状元了。”
林言刻意把时间说短了一些。
糯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大概觉得六根手指的确不久,眼里有了些挣扎的意思。
“等爹爹见到你的时候,你都三岁了,大概这么高。”
林言往上比了一大截,十分夸张。
糯糯仰着头看他的手,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也很惊讶。
“到时候你就是大孩子了,让爹爹大吃一惊,好不好?”
糯糯不情不愿地点点头,“养珠珠啊。”
林言笑了,“对,糯糯和阿爹一块儿去袁州养珍珠,养出来珍珠能卖好多好多钱呢。”
“嗯。”
林言松了口气,总算是哄好了。
这次不赶时间,还有木青木石护送,所以林言就把他和糯糯的东西都给带上了,包括婴儿车婴儿床,以及剩下的所有硝石。
章墨远又去武馆里雇了几个打手跟着他们。
糯糯这几天被林言戴了无数的高帽子,所以他一直忍着不哭,可最后还是没忍住,哇的一声趴在章墨远怀里哭的特别伤心。
章墨远眼睛也红了,这种情绪外露的时刻对他来说简直少之又少,可见是真的动容了。
林言擦了擦眼睛,忍着情绪道:“好了糯糯,爹爹还要去参加鹿鸣宴,我们先走了好不好?”
章墨远抱着糯糯去旁边哄了一会儿,再回来时糯糯已经不哭了,但两只小手还紧紧地攥着章墨远的衣襟。
林言把他抱过来,哄着他放了手。
“墨远,你自己多保重,我们在袁州等你来。”
章墨远弯腰在林言唇上吻了一下,糯糯也把自己的小脸凑上去给章墨远亲了一口。
“我知道,照顾好自己。”
该说的话这阵子都不知道说了多少了,林言挥挥手,忍着不舍道:“我们走了。”
“好。”
章墨远跟着马车走了许久,等糯糯不哭了他才停下来。
林言叹了口气,默默想,还好只有半年,只要以后都不再分开,半年好像也没什么。
往好里想,带着糯糯去那么远的京城,隔短短的几个月又带着他赶去袁州,糯糯这么小,多半是受不了的。
林言默默自我安慰了一番,然后低头去看怀里的糯糯。
糯糯还在抽噎,林言给他喂了点水,轻轻地拍着他的背,糯糯很快就被他哄睡着了。
睡梦里还扁着嘴。
林言在他额上亲了一下,扁着的小嘴巴慢慢地放下了。
“嗒嗒啊。”
“阿爹在呢。”
糯糯往他怀里蹭了蹭,重新睡了过去。
木青转过头来,小声道:“言哥儿,你也睡会儿吧。”
“好。”
林言掀开马车帘子往外看了一眼,章墨远的身影早就看不见了。
从来没有哪一刻能像现在这般,让林言意识到他有多爱章墨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