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哥忙的走不开, 林二哥就回嘉禾村那边给他拿了些自己的衣裳,反正他们兄弟俩身形差不多, 从小衣裳就轮着穿。
“二哥, 你回去吧,这里我一个人能行。”
“银子还够用么?”
林三哥点头,“够, 来的时候言儿也给了不少,放心吧。”
林二哥又留了一会儿,发现自己真的插不上手,这才赶着牛车走了。
林三哥自己先试着磨了一个, 他记得林言说过小一点没事,但一定要圆, 这样日后养出来的珍珠才会圆润。
至于核的大小, 理论上来讲当然是大一些好,但大珠对母贝的要求更高,养殖的年限也越长, 稍微一不小心可能还会导致母贝死亡。
所以林言画了一连串的模型, 把尺寸控制在一个范围内, 其中几个不大不小的中间尺寸特地标出来,让林三哥尽量多储备一些。
林三哥一下子磨了三个,渐渐找到了手感,然后才开始教身边的二十个人。
“各位大叔婶子, 这东西很重要, 若是大家后头做得好,我会给大家加工钱。但如果以次充好, 耽误进度, 那我这里也不会养着闲人。”
李村长点头, “林家三哥说的没错,人家给工钱是让大家伙来办事的,把事情做好才最要紧。要是不打算好好做,只想混点工钱的趁早退出去,后头有的是人愿意做。”
头一波这二十个人心里也明白,毕竟黄平村这么多人都在旁边看着呢。
他们也只是运气好,昨儿林三哥来的时候去得早罢了。
这事儿说白了也没多大的难度,力气大些的小孩子都能做,他们还真没什么不可替代的。
于是个个都端正了态度,认真对待手里的蚌壳和三角锉。
林三哥放缓了语气,笑道:“这里的蚌壳还不太够,我还想和大家收一些,要求大家都晓得。两文钱一斤,把里头的蚌肉都处理干净。”
旁边围观的人一听赶紧转身走了。
海边还有不少他们之前丢弃的壳呢,捡回来就能卖钱,得赶紧去。
一时间黄平村的人全都忙活起来了,除了二十个跟着林三哥磨壳的,其他人要么在海边挑拣蚌壳,要么去海里采集新鲜的。
采集蚌壳可比采珠效率高多了。
晚上林大哥林二哥过来给林三哥送了些吃食,还有林阿爹整理的用具,恰好看见林三哥坐在村长家院子里磨蚌壳。
“三弟,你都忙活一天了怎么还不歇会儿?”
林三哥抬头看见他们,笑道:“大哥二哥,这么晚你们怎么过来了?”
“阿爹不放心你,让我们过来瞧瞧。”
林大哥把手里的包袱递给林三哥,然后两人坐下来说话。
林二哥从盒子里捏了一颗圆珠子,“这就是言儿要的那什么核么?”
“是啊,我想多做一些,言儿说多多益善。”
林大哥开始挽袖子,“那我们来帮你一块儿做。”
“天都黑了,你们赶快回去吧,挺远的。”
“今儿不回去了,明天一大早再走。”
林三哥看向林二哥,林二哥点头,“我和大哥说好了,等会儿就回嘉禾村,再不行我们三兄弟在你屋里挤挤也行。”
林三哥笑了,小时候他们就是挤一块儿睡的,林大哥娶了妻才分开。
“行。”
林大哥林二哥手没有那么灵巧,但多试几次后也做得不错了。
有他们帮忙,林三哥的速度就快多了,他带回来的十几只壳很快就都成了一颗一颗的圆珠子。
林三哥舒了口气,第一天下来,他手里就积了五六十颗珠子,等后面大家手速快一些,数量还会更多。
三兄弟挤在一张床上,身体上多少都有些不适应,但心理上没有。
林三哥给两个哥哥分享了赛龙舟的事,着重讲述了章墨远如何射艺高绝,以及岩阴书院如何垂头丧气。
林大哥高兴道:“阿爹每日都在家里担心,怕你们去了省城受人欺凌,现在总算可以放心了。”
林二哥也笑,“元儿一直想去省城呢,他和言儿感情好,舍不得他。”
“等将来墨远去了袁州,二哥你就带着二嫂来,总归日后你们的孩子也不会一直留在海河镇上。”
林三哥这话说完,林大哥林二哥都沉默了。
两人其实早就考虑过这事,尤其是林大哥。
海贝现在读书越来越努力,日后肯定要追着章墨远的脚步走的,连带着海壳也一心想着去京城。
两个孩子若是都走了,将来他们两口子待在海河镇上似乎也没什么意思。
而且林言之前提过,将来要把林阿爹接走。
当然最关键的是,有章墨远和林言在,他们日子总不会难过就是了。
林二哥现在还没有孩子,他的想法比林大哥还要简单,只要杜元愿意,他随时可以离开。
林三哥语气郑重了些,“这话我不是说笑的,言儿也是这个意思。将来等海贝他们长大了,咱们一家人还能聚在一块儿,不管是袁州还是京城都好。”
林大哥应了一声,“等我回去同你大嫂商量一下,他在铺子里忙活了这么久,怕是一时半会儿舍不下。”
“好。”
林二哥也道:“我也回去同元儿商量一下。”
“行,反正也不急于一时,墨远还没考试呢。”
*
省城这边。
林言从铁匠那里拿到第一套工具之后就买了蚌壳回来练习。
其实塞核的过程就是给母贝动手术的过程,既然是动手术,自然就需要操作严密。
林言逮着机会就练,不知不觉就到了年节。
“外头下雪了。”
木青从门外跑进来,喜滋滋道:“言哥儿快出来瞧,外头下大雪了。”
木青就是蒋家的下人之一,另外一个叫木石。
“森么呀?”
糯糯从屋里颠颠地跑出来,身上穿着簇新的大红小棉袄,衬着白嫩嫩的皮肤,简直就像年画里走出来的小福娃。
木青一见他就露出个温和的笑来,“糯糯小公子,你瞧外头。”
糯糯赶紧跑到门口,林言说过外头的冷风会把他卷走,所以他扒拉着门框小心翼翼地把脑袋探出去看。
门外细雪飘洒,地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白色。
糯糯惊的张大了嘴巴,等尝到冷风后赶紧又闭上了。
林言从屋里出来也惊了一下,“居然下雪了。”
嘉禾村那边相对要温暖一些,连冬天也很少下雪,这还是林言穿过来以后头一次见到雪。
糯糯抬脚就往外头跑,被林言一把揪住,急的直跺脚。
“嗒嗒,粗去玩啊。”
林言把他抱进屋里去,糯糯拼命挣扎。
“不是不让你去,先去戴帽子和手套。”
入冬之前林言就去成衣铺子里做了几身厚袄子,还有帽子和手套。
他和章墨远一人两身,糯糯做了三身,再加上林阿爹和林大嫂之前给他做的,他现在一共有六身冬装。
帽子和手套都是配好的,糯糯穿着一身红通通,圆滚滚的像个小球似的。
林言自己也穿戴好,带着糯糯去雪地里耍。
糯糯啪嗒啪嗒,小鞋子在雪地里踩来踩去,林言看的一阵头疼,一会儿鞋子里头肯定全湿了。
“糯糯,你鞋子湿了吗?”
糯糯马上弯腰看自己的脚丫子,看完抬起头认真道:“没有呀。”
林言点头,“那我们走到书院门口等爹爹好不好?”
“嗯。”
糯糯欢快地一路小跑,林言跟在后面护着他。
本来书院已经放假了,但今日山长把大家叫过去一块儿给书院贴对联,算算时间,这会儿应该快结束了。
雪下的不大,林言干脆就没有撑伞。
走到半路就看见章墨远大步走来,糯糯立刻加快速度,一摇一晃的像只小螃蟹似的。
“嗒嗒啊。”
章墨远快走几步把他抱起来,摸摸他的脸和手,发现都是热的才放了心。
林言看见他没戴手套,便问了一句。
“方才沾了水,我给脱了。”
糯糯很大方,马上就要把自己的小手套取下来给爹爹戴。
林言笑坏了,“糯糯真贴心,但你的手套太小啦。”
章墨远把自己的手伸出来,糯糯把自己的小爪子放上去,简直天壤之别。
糯糯傻眼。
“快回家吧,今天可是除夕呢,家里备好了火锅,还有饺子。”
说到这里,林言往后看了一眼,疑惑道:“蒋天纵呢,他还没出来么?”
“他有问题请教夫子,应该也快出来了。”
话音刚落,蒋天纵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墨远,林言,等等我。”
大家一起高高兴兴地朝家走去。
他们一进门,木青就把下午包好的饺子倒进了锅里,另一边木石也把泥炉点上了。
等林言给糯糯换好衣裳鞋子出来,饺子和火锅都好了。
蒋天纵去屋里取来一小坛酒,给章墨远面前也放了一个小杯子,“我知道你不爱喝酒,但今日是年节,陪我喝一杯。”
听他这么说,章墨远就没拒绝。
蒋天纵转头招呼木青和木石,“你俩也坐下来一块儿吃吧,大过年的都别拘着了。”
木青木石应了一声,赶紧搬了小凳子坐下。
糯糯坐在他的婴儿车里,手里抓着空碗,被火锅的香味勾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林言给他盛了一碗骨汤,先喂他喝。
木石赶紧道:“言哥儿,交给我吧。”
“不用,你们先吃,等他喝完汤我就坐过去了。”
木石点点头。
林言给糯糯喂完一小碗汤,然后把他的婴儿车放到自己和章墨远中间。
他们中间刚好是清汤锅。
糯糯捏着自己的小碗递给章墨远,“嗒嗒,我次肉肉。”
章墨远换了双干净的筷子,给他夹了一小片,林言把肉切的很薄,糯糯吃一点也没事。
除了肉以外,章墨远还给他夹了点方便吃的菜叶子,糯糯很嫌弃,但他知道不吃菜的话肉也没得吃,所以只能乖乖地吃下去。
现在的糯糯也没那么好骗了,他想吃辣锅。
“等你把碗里吃完,爹爹给你换辣锅。”
糯糯立刻开始埋头苦吃,吃啊吃吃啊吃,吃到最后都吃饱了碗里的东西还没吃完。
糯糯茫然地盯着自己的碗看了一会儿,“次不完啊。”
章墨远一脸镇定,“糯糯,锅里还有饺子,想吃么?”
林言专门给糯糯包了一份儿童水饺。
糯糯立刻点头,“次啊。”
“要几个?”
“十个。”
“好。”
章墨远回来的时候,糯糯的碗里只有两个饺子。
反正糯糯也不会数数,他以为这就是十个呢。
除夕夜就是要聚在一起热热闹闹的才好,林言想到林三哥,“不晓得三哥什么时候回来,这会儿他应该和阿爹他们一块儿吃年夜饭吧。”
章墨远笑,“这是自然。”
事实的确如此。
林家人也都聚在一起吃饺子和火锅。
林阿爹带着点遗憾道:“就差言儿他们了。”
这还是头一回,一家人没在一块儿过年。
林三哥给他倒了杯酒,笑道:“言儿他们肯定也在吃饺子呢,放心吧阿爹。”
林阿爹点头,“我晓得的,就是他们不在,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海贝突然道:“阿爷,等我考上秀才,我们就去京城,还和小叔一块儿吃年夜饭。”
林阿爹笑着摸摸他的头。
海壳一脸担忧,“哥哥,你会带我去吗?”
海贝点头,“当然呀,第一个就带你。”
海壳这下放心了。
既然话都说到这儿了,林三哥干脆就把先前和两个哥哥说过的话再说了一遍。
”大嫂二嫂,我就是提个想法,该怎么做决定还是看你们。”
林大嫂看了眼杜元,笑道:“其实这事儿我们私下里已经讨论过了,都觉得挺好,我们也想出去看看,孩子们也不能一辈子拘在一个小镇上。”
杜元也道:“是啊三弟,我和你二哥商量过了,你和言儿要养珍珠,我们也想跟着去看看。”
“太好了,言儿要是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接下来他们就约定好,等章墨远和林言去了袁州,林二哥和杜元就过去,林大哥林大嫂等林言他们去了京城再过去,不过具体的还要看海贝。
*
年节过后一个多月便是糯糯两岁的生辰。
林三哥本来想回来,但一来一回要耗去一个月,他便寄了信和珍珠回来。
这么小的孩子过生辰大人也不太在意,林言就给糯糯煮了碗面,带着他去街上买了些他喜欢的吃食和玩具。
蒋天纵送了份礼,也是玩具。
章墨远用和田玉亲手刻了一枚小老虎给糯糯挂在脖子上,老虎是他的属相。
糯糯高兴坏了,林言每次把他的玉章子放进衣服里他就自己拽出来,走路也努力昂着头挺着胸,生怕人家瞧不见他的玉章似的。
后来还是林言告诉他,挂在外头容易磕碰到,还容易丢,糯糯这才答应把玉章放进衣服里去。
林三哥是六月份回来的,林言已经猜到他会带不少珠子回来,结果最后那五只大箱子还是震撼到了他。
“这么多。”
林三哥笑道:“是你说多多益善,我当然要尽可能地多准备一些啊。”
林言打开了其中一只箱子,然后又被里头满满当当的珠子给震了一下。
这五只箱子加起来,怎么也得有个大几千颗,头一批肯定是够了。
等把东西都搬进去后,林三哥把林二哥他们要过来的事情说了,林言听完果然很开心。
“太好了。”
林三哥试探着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林言,“言儿,不如我先去袁州,买一处院子,把这些珠子都运过去安置好,不然带去京城也麻烦是不是?”
林言点头,的确,这么多珠子来来回回地搬运,实在有够麻烦的。
见他答应,林三哥立刻道:“那我明日就动身,正好我去了袁州先安顿下来,各地走走瞧瞧,等你们去了就方便了。”
林言愣了一下,“三哥,你的意思是,你不去京城了,直接去袁州?”
”对,墨远今年考完乡试,明年二三月考完会试殿试,左右也不过不到一年的时间,我先去替你们探探路。”
其实最好的安排是林言和林三哥一块儿去,毕竟养殖珍珠需要两三年,若是现在就开始,那时间上就可以缩短一年。
但考虑到糯糯,还有林言和章墨远的感情,林三哥就把这话给吞了回去。
即便他不说,林言也明白,“三哥,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这事也不必着急。你若是想先去袁州也不错,提前熟悉一下环境,疏通疏通关系,到时候我们上手也快。”
林三哥不好意思地笑笑,“是我太心急了。”
其实也可以理解,林三哥现在正是心急的年纪。
接下来几天,林言把养殖珍珠的过程给林三哥细细地讲了一遍。
“三哥,你去的话可以先了解一下,多找些经验丰富的当地人问问,如果可以的话养一些母贝试试。”
林三哥听的很认真,“我晓得了。”
章墨远得知林三哥要提前去袁州,便给袁州知州写了一封信让他带着。
“三哥,你去了以后把这封信交给知州,日后若是遇上困难也可以去找他。另外,先前我和他说过蚌壳的事,你记得问一下进展。”
林三哥把信接过去,仔细地折好放在衣襟里,“好。”
林言笑了一下,“三哥,多多保重,有什么事等我们去了再一起商量。”
“好。”
第二天,林三哥就带着五箱子珍珠核走了。
糯糯委屈道:“三舅又走惹。”
林言摸摸他的脑袋,“没事的糯糯,我们很快就会去找三舅了。”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哄好糯糯,林言牵着他的手慢悠悠地往家走,糯糯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眼。
晚上,林言躺在床上,糯糯趴在他边上看故事书。
这是林言去书铺里淘来的,在现代的时候糯糯现在这个年纪也该看一些图画书了,他就去选了一本。
糯糯看得很认真,小手指时不时戳两下,口水都流到书页上去了。
章墨远走过来,拿帕子给糯糯擦擦口水,然后笑着问林言:“在想什么?”
“我在想,三哥是不是已经到袁州了。”
距离林三哥离开已经过了一个月了,下个月章墨远就要考试了。
“已经到了,袁州离这里不算远。”
林言点头,“到了就好。”
顿了顿,章墨远突然道:“言儿,等乡试结束,你就先去袁州吧,带着糯糯一块儿去。”
林言愣了一下,“什么?”
糯糯被他惊到,支撑着下巴的小爪子啪唧掉下来。
章墨远把他抱过去拍拍,继续道:“先前一直没同你说,最近京中局势有些复杂,我怕你去了会有危险,所以你带着糯糯先去袁州,等明年三月一过,我便去找你们。”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自己重生的影响,这辈子京中的局势和上辈子不太一样,章墨远担心自己上辈子那些老熟人也重生了。
林言还是很犹豫,“可是糯糯他……”
糯糯连着半年见不着爹爹,应该会闹脾气吧。
糯糯正坐在章墨远怀里一脸天真地看着他,章墨远捏捏他的小爪子,笑道:“我会安抚好他。”
让林言和糯糯提前离开他自然舍不得,可他更担心他们的安危。
林言想了一会儿,无奈道:“好吧,听你的。”
他知道章墨远一定是考虑很久了,若不是万不得已,他不会做这种决定。
糯糯傻乎乎道:“森么呀?”
林言下床去厨房,“我去替他准备羊奶,你和他说。”
“好。”
等他端着奶回来时就看见糯糯趴在床上,小肩膀一耸一耸的,看样子应该是哭了。
林言看向章墨远,果然发现他的眼神里满是心疼和愧疚。
林言拍拍他的肩,笑道:“糯糯,阿爹把羊奶给你端过来了,你快来喝。”
糯糯显然很伤心,连羊奶也不想喝了,委屈巴巴道:“不喝,嗒嗒坏蛋啊。”
林言又是好笑又是心酸,他把杯子放在旁边,走过去拍拍糯糯的背,“糯糯别生气了,先把奶喝了,喝完让爹爹和你解释清楚,好不好?”
糯糯这才坐起身,气鼓鼓地瞪了章墨远一眼,然后把小脑袋埋在林言怀里,只留给章墨远一个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