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的大榕树下。
王大娘她们弄完了家里的海鲜, 每日都会来这里闲聊一阵。
刚说了几句就有人盯上了王大娘的手臂,好奇道:“王大娘, 你这臂上绑的是什么, 里头加了冰块么,靠近了还有一丝凉气呢。”
王大娘得意道:“这东西叫冰垫,里头我塞了一块叠好的厚棉布, 只要把它沾湿,然后往冰鉴里头放上一阵子,再拿出来绑上,你瞧。”
王大娘把冰垫解下来展示给大家看, 所有人都好奇地凑上来,还拿手指轻轻碰了一下。
“还真是, 凉丝丝的。”
“这东西怎么做的, 一会儿我回去自己也做几个。”
王大娘大方道:“只要选那好沾水的棉布包在里头就行,外头的带子长些短些都行,看你要绑在哪处, 简单的很。沾了水以后想冰一些就多在冰鉴里头放一阵子, 不想那么冰就尽快拿出来, 没那么多讲究。”
众人接过去传着看了一会儿,啧啧称奇。
王大娘把冰垫拿回去,绑在了自己另一只手臂上,笑眯眯道:“还可以换着位置绑, 方便得很, 平日里干活的时侯绑上一个,还能省些冰块呢。”
虽说大家现在都不缺冰块了, 但能省一点总归是好的。
“这玩意儿还真不难, 也不费事, 你说咱们怎么就没想到呢。”
“还是王大娘点子多。”
王大娘摆摆手,“我有什么点子,还不是言哥儿,这法子是他想出来的。”
大家这下就不觉得惊讶了,毕竟林言在他们心里已经是和章墨远一样顶顶厉害的人物,做出什么好东西都是正常的。
“还是言哥儿有法子。”
“可不是,这才两个月,咱们嘉禾村就换了个光景,用读书人的话怎么说来着?对了,就叫今非昔比。”
“可不是,这都是托了言哥儿和章秀才的福。最近这一个月咱们嘉禾村说亲的人都快把村口给踏平了,过去谁敢想啊。”
“是啊。”众人纷纷点头。
“对了,海边那头大家去瞧了没有,我瞧着有模有样的。
“去了去了,我听章秀才说,只要咱们找着了合适的稻种,明年开春就能种下去了。”
“真的?”
大家都觉得很不可思议,嘉禾村这里几代人生活了一百多年,从来没人成功种过田,日子过的苦巴巴,饭都吃不饱。
一想到马上就可以种稻米了,大家都觉得跟做梦似的。
“今早我瞧见章秀才带着那几个水利师出去了,是去买稻种吗?”
王大娘和林家比较熟悉,闻言便解释道:“章秀才去袁州了,据说那里有合适的稻种,能替咱们省不少时间呢。”
“袁州?离咱们最近的不是鄞州吗?”
“章秀才说的怎么会有错,定然是那鄞州的稻种不合适呗。”
“对啊,不然章秀才怎么会跑那么远?”
大家说话间,牛桂香提着一只篮子从旁边匆匆忙忙地走过去,平常最喜欢闲聊的人现在却低着头恨不得躲着人群走。
王大娘压低了声音道:“我记得她有阵子没出来了吧?”
要是放在以前,王大娘肯定连日子都算得清清楚楚,但她最近重心都放在林家这边,根本分不出精力来关注谭家。
“从上回秋少爷走了以后就没见过他们。”
“我倒是见过一回,先前去镇上的时侯瞧见牛桂香在秋家铺子里闹呢,说秋少爷玩弄谭新,要去官府告秋家。”
“谁不知道那县令帮着秋家,她去告还不是被打出来?”
“就是啊。”
牛桂香刚刚从镇上回来,她这几日已经往秋家铺子里跑了好几趟了。去的次数多了以后,现在她一靠近铺子,里头的伙计就拿家伙式儿赶她。
弄的牛桂香每次都灰头土脸的。
但若是让她就这样放弃秋少爷这么一个好哥婿,她又不甘心。
于是,在心里挣扎了好几日之后,牛桂香终于下定决心,来找林家帮忙。
她还特地等天黑了以后才出门,偷偷摸摸躲躲藏藏地摸到林言家的院子门口。
听到敲门声的时侯,林家人正坐在一块儿聊天。
林阿爹朝外头看了一眼,随口道:“谁啊?”
外头没有一丝声响,林阿爹又问了一遍,还是没人应。
他看了眼林大嫂,“你们听见动静了么?”
林大嫂点点头,“好像听见了。”
话音刚落,敲门声又来了,这次明显比方才急促了些。
“阿爹,真有人敲门。”
林大哥起身,“你们坐着,我去开。”
大家都没在意,毕竟村子里串个门那是再寻常不过了,然而片刻后跟在林大哥后头进来的人却让大家愣了一下。
林阿爹一脸警惕地站起身,“牛桂香,你来做什么?”
牛桂香笑了一下,尴尬道:“林家的,你瞧你,咱们都是一个村子的邻居,怎么还抓着先前的那点小事不放呢?”
林阿爹皱眉看着她,“你到底想做什么?”
牛桂香把手里的篮子放在旁边的桌子上,笑道:“先前的事是我的不是,但现在你家言哥儿都嫁给章秀才了,就别跟我置气了。这篮子里头是我特地去镇上买来的鸡蛋,言哥儿做生意辛苦,给他补补身子。”
牛桂香瞧着像是来道歉的,林阿爹表情放松了些,但他并不打算接受牛桂香的鸡蛋。
“不用了,你带回去给新哥儿吃吧。”
“你之前的事……”
林阿爹看了眼林言,见他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便缓和了语气道:“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再抓着不放也没什么意义,只要你们以后别再跟前头似的,我们也没二话。”
牛桂香马上笑开了,她还伸手来拉林阿爹,但被林阿爹躲开了。
林阿爹是不计较了,但不代表他心里不膈应这个人。
“既然咱们都把话说开了,那我就有话直说了。你们也晓得,我家谭新先前和秋少爷定了婚约,但谭新年纪小不懂事,和秋少爷拌了几句嘴,这不,秋少爷就恼上谭新了,还说什么不娶谭新这种气话。”
“本来这是我们谭家和秋家的家务事,但你们也知道秋家不比寻常人家,所以我今日来呢就是想请章秀才帮忙在县令跟前说几句话。大家伙都是一个村子的,要是这桩亲事成了,你们脸上也有光不是?”
林阿爹无语道:“你们两家的亲事,县令如何肯管?再说了,我家小章不在,出远门去了。”
牛桂香愣住,“什么,怎么会出远门呢?”
谭家是村里唯一没有参与围海造田的人家,再加上牛桂香现在也不敢和王大娘她们搭话,所以她对章墨远的动向并不清楚。
“林家的,你该不会诓我吧,章秀才好好的怎么会出远门呢?”
林大哥本来不想插话的,但听到这里也忍不住凉凉道:“今早刚走的,实在对不住了。”
牛桂香看向林言,林言两手一摊,无奈道:“桂香婶子,我家墨远出远门的事村里人人都知道,你不信出去问问就是了。”
牛桂香满脸丧气,她还以为只要找了林家和章墨远,她的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为此她还给林阿爹道了歉,还买了那么多鸡蛋。
“那,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要一个月吧。”
看牛桂香这副五雷轰顶的模样,林言忍不住提醒了一句,“桂香婶子,秋文赋不是什么好人,你们最好还是不要和他走得太近了。”
按照书里的进度,最多三年,秋家就要倒霉了。
哪知牛桂香非但不领情,还怒瞪着林言,“什么不是好人,我家谭新要是嫁给了秋少爷就去县里享福去了,我瞧着你们就是见不得人好。”
林言:“……”
牛桂香愤愤地走了,走之前还把那篮子鸡蛋给带走了。
林言简直哭笑不得。
林阿爹气的不行,“以后你们看好了,不许她进咱家院子门。”
气归气,其实林家人也没太在意这件事,牛桂香一走,他们把门一关,照旧过自己的小日子。
*
海贝探着小脑袋出来看,被林大哥瞧见,大手在他脑袋上盖了一掌。
“瞧什么,读你的书。”
从章墨远身上,林大哥看到了读书的好,所以家里条件好了以后,他就动了让海贝读书的想法。
咨询了章墨远后,他去镇上买来了几本常见的书,从启蒙书籍到论语这些,花了不少银子。
林大哥林大嫂也没想着要让海贝考科举,只让他先识几个字,将来能明些事理。
章墨远在家的时侯偶尔会教海贝几句,但他太忙,平日里也顾不上,林言便主动接了这个任务。
他虽然字认得不算多,但他读过这些书啊,半蒙半猜的,给海贝启蒙也够了。
海贝收回脑袋,又坐回去了。
等林言回来后,他马上把自己写的几个硕大的字拿给他看,邀功似的道:“小叔你看,我刚刚写的。”
林言凑过去看了一眼,点头道:“不错,写得比我好多了。”
“小苏啊。”
刚才两人一个教一个学,都没注意角落里背对着他们坐着的海壳,现在海壳转过身来两人才看清楚他的模样。
林言差点笑出声。
海贝惊呼一声,“我的墨。”
林大嫂这人节省,每次海贝磨完墨之后他都会小心翼翼地把墨锭收起来放在一边,生怕被海贝不小心碰掉了。
海壳瞧见以后大概生出了好奇心,趁人不注意偷偷摸出来抓着玩,弄的一张小脸黑乎乎。
林言仔细看了眼他的嘴巴,还好没吃下去。
海贝把墨锭收起来,气呼呼道:“一会儿阿爹来揍你。”
海壳笑得没心没肺,还伸出两只乌漆麻黑的小爪子想让林言抱他。
林言把他的小爪子推开,嫌弃道:“你洗干净了再来。”
海壳把手贴在裤子上蹭了两下,然后高兴道:“干净啦。”
林言忍着笑把他抱出去,林大嫂一见立刻瞪大了眼睛,“这是……墨汁打翻了么?”
林言还没开口海贝已经拿两只小手捂住了自己的屁。股。
林大嫂:“……”
林言笑得不行,“估计怕你揍他呢。”
林大嫂忍不住也笑了,笑完以后无奈地带着海壳去洗手洗脸换衣裳。
*
第二天林家来了一个客人。
林言瞧着眼前的年轻男子,疑惑道:“你来找墨远么,他出远门了。”
蒋天纵一听章墨远不在家,更高兴了,“他不在更好,我是来找你的。”
林言:“?”
蒋天纵朝身后的下人看了一眼,下人赶紧上前一步,双手捧着一只黑色的盒子恭恭敬敬地递给林言。
“这是什么?”
“打开瞧瞧。”
林言就着下人的手直接打开,里头摆得满满的碎银子,瞧着数量应该不小。
“蒋公子这是何意?”
蒋天纵得意地笑了一下,“先前你帮我要到的注解书,我拿它赚了些银子,都在这里了。”
林言随口问了一句,“怎么赚的?”
“上回的分享会,听说了没?”
林言最近去镇上做过一回外送,是从客人们嘴巴里听到了一些,包括严举的事。
他把那些信息稍微串了一下,大概明白了,“原来那个当众揭穿严举的人是你。”
蒋天纵矜持地点头,“我可是替你们解决了一个大麻烦,你是不是应该好好感谢我?”
林言点头,“那你要如何谢?”
“很简单,再替我要一本注解书。”
“不行。”林言摇头,“墨远出远门,一个月以后才能回来,那个时候你应该已经出发去省城了。”
蒋天纵:“……”
林言安慰他,“我记得墨远说过,上一本已经是最后一本了,你多翻几遍,考上应该不成问题。”
蒋天纵蔫头搭脑地走了。
他根本没把林言的话当回事,毕竟谁敢说考上不成问题这种话?
连那些教了许多年书的老秀才都不敢说。
不过他还是决定把最后那本再翻几遍。
其实林言说的没错,章墨远上辈子是看过这一年试题的,最后那一本的名闻录便划定了一个大致的范围。
只不过资料这种东西也不是看了就能记住的,只有有心人才能瞧出其中的诀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