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家一共就两间房, 严举和芸娘一间,儿子严宏业一间, 老头老太在堂屋里放了张床睡着。
当初林阿爹还没嫁出去的时侯, 这张床是他睡的。
芸娘先去严弘业那边看了一眼,严弘业今年十岁,他和严举一样被老头老太寄予了很大的期望, 早早就开始备考童生了。
一见芸娘他便道:“娘,我饿了,包子买了么?”
芸娘这才想起来儿子今早说过要吃包子,她本来想着买完白米再去包子铺看看的, 没顾上。
芸娘歉意一笑,“娘回来的急, 忘记了, 明儿再去行么?”
严弘业立刻把笔一丢,“我就想吃包子,我都多久没吃包子了, 你现在就出去给我买, 快去啊。”
严弘业被老头老太宠的有些不像样, 从小家里的东西就都是他的,想要什么都是理所当然。
芸娘放轻了声音哄道:“弘业别闹,娘有正经事要和你爷奶说,说成了以后你每天都有包子吃。”
严弘业两只眼睛转了转, “那我想吃上等白米呢?”
家里这几年吃的一直都是最次等的白米, 严弘业不知道闹过多少次了。
芸娘点头,“当然可以。”
严弘业这下高兴了, “那你快去。”
芸娘出去之前, 替他把门关上了, 她一走,严弘业立刻把藏在下面的话本子拿出来,继续有滋有味地看了起来。
老头老太正在堂屋休息,芸娘先挤出一个笑来,然后才走过去,“爹,娘。”
严家爹瞥了她一眼,皱眉道:“弘业温书呢,你不要进去打搅他,没的误了他的县试。”
“就是,走路也不知道轻着些,我听着都头疼。”
说话的是严家娘。
若是往常芸娘定要同他们辩上几分,但今天她忍了。
“爹娘,我刚才去米铺买米,听见个消息。”
“什么消息?”严家爹一瞪眼,“刚才弘业说要吃包子不去买,还在外头跟人闲聊?”
芸娘索性省去了前头的铺垫,直接道:“爹,严举他哥现在发财了,他家言哥儿就是前阵子在溪首街卖烧烤的林老板。”
严家爹第一反应:“严举没有哥!”
第二反应就是瞪大了眼,“你说什么?”
严家娘直接站起了身,“芸娘,你说谁,什么林老板?”
芸娘就把今天在米铺里听到的事情说了,还刻意强调:“听说那林老板的烧烤生意好得不得了,每日不知道要赚多少银子。”
严家爹娘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惊疑不定。
都快三十年了,他们早就把那个哥儿给忘了,还以为他早就死了。
结果突然就冒出来他的消息,还是这种好消息。
严家爹娘是极其在乎面子的人,所以当初林阿爹发生那种事,他们忙不迭地就把人给踢出去了。
而且从那以后就绝口不提林阿爹这个人。
见他们一直不说话,芸娘急道:“爹娘,咱家现在这个情况你们也都晓得,马上相公要去省城考秀才,别说盘缠,家里现在连买吃食的钱都拿不出来。还有弘业,他买书也要钱,我听说那章秀才的注解书,光手抄本就要一两银子。”
芸娘知道严家爹娘最在乎什么,所以只捡他们在乎的说。
果然严家爹娘马上就松动了。
“芸娘,那林老板,真是他的哥儿?”
芸娘知道这个“他”指谁,赶紧点头,“是啊,我都打听清楚了,林老板叫林言,嘉禾村只有他们一家姓林的。”
严家爹不说话了,脸色瞧着十分难看。
严家娘倒是很高兴,“严兰虽然这些年不在我们跟前,到底也是家里的孩子,这么多年想必也记挂着咱们。老头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乎你这点脸子?”
严家爹硬邦邦道:“他当年……要是被人知道了我还有什么脸?”
芸娘生怕他反对,赶紧劝道:“爹,想想相公和弘业,等他们将来考上秀才考上举人,您可就是举人老爷的爹了。”
严家爹表情立刻好看多了。
严家娘朝芸娘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直夸她说的在理。
“爹娘,咱们什么时候去嘉禾村?这么多年没见了,哥哥想必日日都盼着咱们去呢。”
严家爹轻哼了一声,“他一个小的不自己上门来,还得我们两个老的去看他?”
芸娘默默翻了个白眼,严家爹最喜欢的就是摆出一家之长的威严。
好在严家娘帮着说话,“当年闹成那样,他哪里还敢回来?再说了,对面的李老婆子还记着那事呢,要是让她瞧见严兰还得了?”
严家爹一听,马上妥协了。
芸娘松了口气,然后便开始催,“爹娘,你们早些去嘉禾村吧,刚才相公还说章秀才又出了新的注解书呢,弘业的墨也快用完了。”
说着她就开始替老头老太准备东西,恨不得他们马上就出门。
在她的催促下,第二天严家爹娘就踏上了去嘉禾村的路。
芸娘自然是没钱给他们租牛车的,两个老的只能走着去。
等把他们送出门后,芸娘便啐了一口,两个老的折磨了她十几年总算还有些用处。
回去就看见严举在屋里走来走去,严举一见她就皱眉道:“你怎么没跟着一起去?”
芸娘随便找了个借口,“爹娘说怕我不会说话,得罪了哥哥。”
严举还是很不高兴,“嘉禾村这么远,他们两个老的路上都没人照料着。”
芸娘转身朝严弘业那屋走,“弘业说要吃蛋羹,我去给他做。”
“给我也蒸一碗。”
“……行。”
*
这两天林言的外送又跑了两处,效果都很不错,他兜里的钱又多了不少。
先前林二哥林三哥的亲事吹了以后,来说亲的人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但现在林阿爹不敢随便和人相看了,他自己没经验,就找了袁婶子和王大娘帮忙把关。
所以这两天嘉禾村外头时不时就会出现一些生面孔,或是来打听林家情况,或是直接问路的。
严家爹娘一直走到下午才到,正是日头最猛烈的时侯,两人热的老脸通红,双腿直打颤。
大榕树下,王大娘正和袁婶子一起坐着,两人聊起这两天见过的几个人家。
“我瞧着今早那家不错,爹娘通情达理,哥儿模样也好看。”
“我觉着前天那家好,姑娘针线活做的多好啊。”
“那咱们再看看。”
“姑娘哥儿好还不够,还得娘家省事,要都跟宛谷村那两个似的,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是这个理儿。”
两人说着话,突然两个人凑上来跟他们打听,“劳驾,严兰家在哪里?”
袁婶子和王大娘都愣住了,严兰是谁?
王大娘果断道:“不认识。”
袁婶子也很茫然。
严家娘换了种问法,“林家住在哪间?”
袁婶子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林家阿叔好像是叫严兰来着。”
王大娘警惕心顿时少了一些,她看着严家爹娘,客气道:“大叔大娘,你们是来说亲的?”
严家爹气的跺拐杖,“说什么亲,我们来找严兰,劳驾指个路。”
王大娘蹭的站起身,“你这老头怎么回事,该不会是来找事的吧?”
袁婶子把她拉开了些,但眼神也十足的警惕,“敢问两位是不是宛谷村来的?”
严家娘扯了把严家爹,笑道:“不是,我们是镇上来的,找严兰有点事,真不是来闹事的。”
“什么事?”
严家娘知道严家爹不想在人前承认严兰是他生的,所以不敢开口,只说有事。
这下王大娘和袁婶子更觉得不对劲了,“不准进去。”
旁边有路过的一看这情形,赶紧来帮忙,很快就把严家爹娘给赶出嘉禾村了。
严家爹娘可气坏了,指着嘉禾村的人就骂,村口一时热闹的不行。
王大娘跑来的时侯,林家人正在午睡。
今天刚巧不用外送,林家三个哥哥就和章墨远一道去了海边帮忙,林阿爹林大嫂和林言就在家里休息。
林阿爹是第一个起来的,他睡觉浅,以前也没有午睡的习惯,所以王大娘一喊他就醒了。
“他大娘,发生什么事了?”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村口来了两个闹事的老头老太,上来就要找严兰,我是来提醒你们当心些。”
林阿爹愣了一下,自从来了嘉禾村,他几乎从未提过自己叫严兰,只有头几年林父这么叫过他几次。
能知道他叫严兰的,只有林父和……
林言之前就告诉过他,林父现在在县里的赌坊,签了死契出不来,而且王大娘不可能认不出他。
所以排除下来,只可能是……
林阿爹脸色当即就白了。
“林家阿叔,你这是怎么了,吓着了么?”
林阿爹定了定神,不自然道:“没什么,我知道了。”
王大娘也没多想,提醒过他后就走了。
林阿爹神不守舍地回了屋,林大嫂和林言也起来了。
林言一看林阿爹这模样就问:“阿爹,你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身子不舒服么?”
林阿爹笑笑,“没有,刚才王大娘说有人在村口闹事,我吓着了。”
林言一脸狐疑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