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沈言洲来了喵。】

小布偶猫突然出声,把原本已经在泳池里睡着的夏桃吵醒了。

“这么晚了他来干什么?”夏桃不情不愿地爬起来加班,“总不会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对我的爱意了吧?”

【那不至于。】布偶猫非常耿直地说,【他刚刚才决定拿你的命换他爷爷的命诶,都没带犹豫的。】

夏桃:“……啊,为什么我听说这个消息一点都不惊讶呢,难道是不知不觉中已经习惯他的渣了吗。”

布偶猫反倒对夏桃的淡定感到惊讶了:【桃桃!你就一点都不着急吗?他可是打算用你的血救他爷爷呀!】

“还好吧。”夏桃仍然表现出了超乎布偶猫预料的淡定和冷静,只是反问道,“攻略人物有三个可选,你猜我为什么第一个选择了沈言洲?”

布偶猫懵逼了:【喵???这个这个……】

系统颁布的第二个主线任务是【和两位目标人物谈一场凄美的旷世之恋】。

得知任务后,夏桃就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谈一场凄美的旷世之恋】——这个要求过于宽泛,又要凄楚又要兼具美感,它的确切定义到底是什么?

她有向系统询问过,但系统没有给出准确的说明。

看布偶猫这蠢萌样估计也是一问三不知,夏桃只能通过任务进度条在任务过程中判断自己的方向有没有出错。

然而,不论这个任务的确切定义到底是什么,想也知道"男女主从此以后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这样的圆满大结局,是绝对不符合任务要求的。

所以夏桃很快确定了自己的任务方向。

无论过程怎么样,结局一定得是悲剧。

这才是她选择沈言洲的真正原因。

想和他达成幸福圆满的结局无疑是很难的。

但想和他BE——这还不简单?

夏桃不能说自己料事如神,提前预判到了沈言洲一定会利用小美人鱼的血来救沈老先生。

但事情如此发展,也不能说没有她的引导。

不过,如果真的以为她会牺牲自己来救沈老先生,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但她很快就没有时间再想,就在她和布偶猫交谈的这段时间,沈言洲已经来了。

他看起来还是一如既往地神秘清贵,那张秀凛俊逸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实在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夏桃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凌晨一点。

很好。

这个会面的时间委实有点刁钻。

夏桃瞅了一眼沈言洲。

朋友,你不睡,难道鱼也不睡吗?

这个时间点来找她,加班费有没有哇?!

沈言洲自然感受不到夏桃的满腹怨气。

来到泳池边后,他就就地在夏桃身边坐了下来,眼睫半垂,那双墨玉一样的眼眸静静地望着夏桃。

池水幽蓝的光映照在他冷白色的脸上,越发显得他睫影潋滟。

夏桃:……哥,你半夜不睡搁这儿给我摆POSE呢?

而且她还不得不承认,别人做会显得装逼的动作神态,放在沈言洲那副优越的身材相貌上居然还真的非常得帅……

靠!

夏桃心里很不平衡。

她熬夜熬得黑眼圈都快出来了,沈言洲还跟个没事人似的在这儿跟她玩神秘搞沉默不语。

知不知道打扰美少女睡美容觉是要遭天谴的啊?

有什么要说的大家迅速对完台词各回各家吧!

腹诽完,夏桃迅速切换成小美人鱼的模式,仰着一张清水出芙蓉的脸望着他,语气天真又关切:“沈言洲,你怎么来啦?”

倒也不全是演戏。

这句疑问是她的真心话。

说实话,虽然系统已经告诉了她,就在刚才沈言洲决定了要牺牲小美人鱼的性命,但夏桃真的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突然来这里看她。

总不至于杀鱼之前还带愧疚的吧?

别开玩笑了。

夏桃回忆了一下自己玩游戏时认识的角色。

怎么想,沈言洲都不是会愧疚的人。

虚伪和坦荡同时存在于他的身上,他总是善于利用狠辣残酷的手段来达成目的,然后坦荡地承认自己的恶,绝不为此辩解。

因为感到愧疚,而企图得到受害者的原谅,来减轻自己的负罪感,让自己的良心好受一点——这样的手段,从来都不是他的行事逻辑。

顶级财阀继承人哪儿来的良心啊?

所以,他到底为什么突然来见她?

夏桃不明白。

不止夏桃不明白。

其实沈言洲也不明白。

和下属谈话结束后时间已经不早了,他原本应该直接回房间休息,可是就像冥冥之中有什么在指引一样,他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这里。

他静静地望着她。

这只愚蠢又无知的小美人鱼刚从梦境中醒来,像小金鱼一样气鼓鼓地吐了一串泡泡,抱怨他说话不算数,答应陪她出去玩一直不兑现——

看,都到了现在,她的重点还是他没有陪她出去玩,完全没想过自己长时间被困在这里,到底意味着什么,她的处境,又到底有多危险。

就连她娇声娇气的抱怨,都更像是无意识的撒娇。

这么轻易地相信别人,就好像世界上没有坏人会伤害她一样,她全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无忧无虑不知愁的温柔甜蜜。

就像童话里走出来的人鱼公主。

如果她遇见的第一个人不是他,就算她遇见的第一个人不是他,沈言洲也可以预见,小美人鱼不会得到多好的结局。

她本来就和这个残酷的世界格格不入。

像是终于注意到了他不同寻常的沉默,小美人鱼轻盈地游到泳池边,担忧地靠近他:“沈言洲你怎么啦?你不开心吗?”

她的担忧和关心都那么真切,别有用心的虚情假意完全不能与之相提并论,却让他在一瞬间失语了。

他望着她那双温柔甜蜜的海蓝色眼眸,原本用来搪塞敷衍的话语怎么也说不出口。

沉默不过半晌,他歪头笑了笑:“没事……只是突然想来看看你。”

听他这样说,小美人鱼很轻易地相信了他的话——她总是很轻易地相信他的话,她有点害羞又有点生气:“哼,那你还不陪我出去玩!你知不知道我在陆地上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呀?半个月后我就必须回海里了,我要和爸爸妈妈一起过生日。”

“你的生日在半个月后?”

“是啊。”

布偶猫突然cue她:【桃桃,今天是沈言洲的生日诶。】

夏桃:我知道啊!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莫名其妙地提生日这个话题!我的生日又不在半个月后!

单方面屏蔽了布偶猫的声音,夏桃继续一脸天真无邪地问道:“你呢?你的生日是哪天?”

“离我生日还有很久。”明明是今天生日,他却说了个谎,轻描淡写地转了话题,“说说你吧,以前生日,你都是怎么过的?”

这个话题顿时让小美人鱼高兴了起来,她眼睛亮晶晶地说:“我们人鱼族有个传统,每个人鱼过生日的时候,所有人鱼族的成员都会一起庆祝,所以生日当天总是特别热闹……”

她高高兴兴地说了好久,沈言洲只是静静地听着她说,他一言不发地听了很久却没有一丝不耐烦,认真得仿佛她说的不是什么无聊的生日宴会,而是价值千万的商业机密。

因为有个捧场的听众在,小美人鱼过了好久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似乎说了太久了,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把话头递给他:“……那你呢?你以前生日都是怎么庆祝的?”

“我不过生日。”

沈言洲说。

小美人鱼呆了一下。

“我母亲的忌日就在我生日当天,这并不是值得庆祝的日子。”

他语气平淡地解释道。

夏桃:乙游男主们总是会配备一个悲催的身世或者不幸的童年……所谓美强惨的奥义,我懂。

夏桃是懂了,但是小美人鱼不会懂,她显然没有遇到过这么为难的情况,一时有些无措。

“人、人鱼族也有这样的情况,人鱼妈妈生下小人鱼后就难产去世了。”她有些笨拙地安慰他,“不过,我们还是会给小人鱼庆祝生日,毕竟,能诞生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呀。”

孩子的生日是母亲的忌日,按照常规思路,小美人鱼自然而然地认为沈言洲的妈妈是生下他后去世的。

沈言洲没有反驳。

尽管他的母亲并非难产去世。

沈言洲的父母是圈子里有名的怨侣。

虽然这个圈子里同床异梦貌合神离的夫妻不在少数,但他的父母仍然以他们电影般戏剧狗血的人生,在贵妇名媛的茶话会中长年占据一席之地。

沈言洲父亲年轻的时候长着一副好相貌,又是沈家唯一的继承人,撇去他草包的内在,光看外表和谈吐完全称得上一句英俊不凡,风流倜傥。

就像爷爷骂的那样,父亲大概是把自己所有天赋都加在泡女人身上了。这样的相貌,这样的出身,在情场上可谓无往不利,多年来就一直这样风流浪荡了过来。

直到遇到沈言洲的母亲。

她是个非常美丽的女人,家境虽然比不上沈家,但也说得上衣食无忧,富裕安乐。

她从小被家里人保护得太好了,没见过人世间的黑暗面,是那种善良单纯到会真的相信世上所有故事的结局都是好人有好报,所有童话故事的结局都是“王子和公主从此以后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的女人。

沈言洲的父亲对他的母亲一见钟情,继而展开了热烈的追求,他甚至为此收敛了自己的多情和风流,不再在其余任何女人身边停留。

就像所有浪漫的爱情故事一样,即使他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即使隔着阶级地位的鸿沟、性格经历的差异、乃至于身边所有人的激烈反对……他还是坚持要娶她,她还是坚持要嫁给他。

他们终于还是许下一生一世,至死不渝的诺言,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也许,最初他们也有过浪漫温柔的时光。

但是浪子回头,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

热恋的激情被消磨后,平淡如水的日常逐渐变得难以忍受,而平淡周围的诱惑又是那么得鲜嫩可口。

他父亲第一次出轨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已经难以考证了,因为母亲相信他,即使生活中已经有了种种端倪也从不怀疑他,所以等到她终于发现枕边人同床异梦的时候,他早已不知道出轨过多少次了。

她哭过也闹过,但一切都无济于事,被她发现后,他只是越发地肆无忌惮了起来,甚至连掩饰都懒得再做。

沈言洲自有记忆以来,空旷冷清的家里就总是只有母亲陪着他,父亲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

即使偶尔回来,家里也总是充斥着哭泣、争执、吵闹、摔东西的声音。

他的母亲逐渐成了圈子里的笑柄。

这个阶层里的绝大多数人完全无法理解他母亲的情绪,她的孩子是沈老先生唯一承认的继承人,她沈夫人的身份固若金汤,权势地位高高在上,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外面的野花哪里威胁得到她的地位,她究竟还有什么不满呢?

沈父是对爱情和婚姻不忠——可是圈子里又有几对夫妻是忠于婚姻的?又有几对夫妻之间是有爱情的?

情感只是点缀,利益才是永恒,至于为了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女人让自己沦落到这种难堪的地步吗?

歇斯底里的样子一点都不体面。

可是他们忘了,沈言洲的母亲原本就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他们的成长环境完全不同,对他们而言无比重要的权势和财富,恰好是她这种女人不在意的东西。

她的偏执,只对爱情。

沈言洲六岁生日那天,原本答应回来和妻子一起庆祝儿子生日的沈父,又一次食言,留在了情妇家中照顾生病的私生子。

那个女人还故意拍下了他们一家三口团聚的照片,充满挑衅意味地发给了沈言洲母亲。

沈母那颗敏感偏执又饱受摧残的心,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当天晚上,她就在年仅六岁的沈言洲眼前,自焚而死。

王子和灰姑娘的爱情最终以惨烈的结局收场。

沈言洲母亲的死没有报复到旁人——她成了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也没有报复到沈父——他照样在外花天酒地,情人换了一个又一个。

她的死只报复到了真正爱她的人——视她如掌上明珠的父母,和她年幼的孩子。

但是,这背后的一切没必要讲给小美人鱼听,以她的单纯烂漫这个故事大概会给她造成很大的冲击,就让她认为他母亲是难产而死的好了,沈言洲不想过多解释。

“那、那你父亲呢?”小美人鱼小心翼翼地问道,“他不和你一起庆祝生日吗?”

沈言洲没有说话,他修长的手指直接扯开了黑色的衬衣衣领,露出一截精致的锁骨,解开纽扣的动作略有些粗暴和不耐,再往下是——

小布偶猫害羞地用爪爪捂眼睛:【不、不合适吧?这才第几章就这么热情会比较容易被举报的喵——】

再往下是——

狰狞的伤口。

夏桃看着他胸口处的枪伤,微微怔了一下。

这显然是抱着置他于死地的目的开的枪,即使多年过去了,伤痕仍不见消退,离正中心脏就差一点,足可见当初受伤时有多危险。

“这是我十六岁生日,父亲派人送来的礼物。”

沈言洲平静地说。

他中枪落海,命悬一线,沈父的举动彻底触碰到了沈老先生的底线,沈老先生因此大发雷霆,最终下定决心将沈父连同他那群私生子女打包放逐到北境,有生之年绝不允许他们再回东陆。

自那以后,沈父和他的其他孩子,再也没有一丝能威胁到沈言洲地位的可能。

当然,整件事的背后沈言洲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事到如今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才是最后的赢家。

确实够狠,夏桃想,其实更稳妥的方法也不是没有,只是慢一点,效率低一点,但他还是果断抛弃后路选择了这么激进的方式。

她又打量了一下眼前清贵而从容的少年,他容色如玉,神色平静,想来在所有豪门财阀眼里都是最稳重的继承者,谁能看出他居然是嫌效率低就敢直接玩命的人。

但小美人鱼不会思考这些。

她只是抬头望着他,水汪汪的蓝色大眼睛顿时涌出了泪珠,泪珠顺着她白皙细腻的肌肤滴落,转瞬便凝成了色泽莹润的珍珠。

美人鱼泪落成珠什么的……

夏桃表示这种玛丽苏的设定自己也必须拥有。

小美人鱼泪汪汪地看着他:“……伤口现在还疼吗?”

沈言洲没有回应她的话。

他只是定定地望着她落泪的双眸,伤口明明早就不疼了,可是不知为何,心脏处却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痛楚,可是他却无暇顾及,更无法将视线从她的面容上移开。

晶莹剔透的泪珠最终化作莹润的珍珠落入平静的池中,溅起一圈圈涟漪。

他也不知道那阵疼痛是加剧了还是减轻了,只是问道:“你为什么要哭?”

“没什么……”小美人鱼低着头小声道,“……只是觉得你有一点点可怜。”

夏桃:就说说而已的,别信了哈!谁会同情财阀继承人啊救命!

可怜?

这个形容让沈言洲一时哑然,他甚至觉得有点好笑。

“我不可怜。”他礼貌且和气地反驳她,“我活得好过世界上千百万人。”

“可是……可是你妈妈去世了,爸爸不喜欢你还想害你,外公外婆和奶奶也不在了,爷爷现在也病重……如果、如果……”小美人鱼掰着手指数他的人际关系,声音低落地补充道,“如果爷爷也去世,你在这个世界上,就真的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代入我自己的话,想想就好难过。”

说完最后一句话,小美人鱼又变得泪汪汪的了。

真是白纸一样的小鱼,她的高兴和难过都那么明显,从来不会掩藏,就这样直接地摆在脸上。

明明是和她无关的人,明明是和她无关的事。

善良单纯到会因为别人的悲伤而悲伤的小美人鱼。

沈言洲再次觉得自己今晚到这里来就是一个错误,是完全没有意义的举动。

没有必要再待下去了。

他想离开,起身的前一秒却被小美人鱼拉住了手,沈言洲顿了顿,垂眸看她,带着一点纵容的耐心:“……怎么了?”

小美人鱼鼓了鼓脸蛋,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她突然伸手拔下金色长发间的宝石饰品,用锋利的边缘在他脉络分明的掌心中间,划出了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

鲜血从伤口处涌出,痛觉更后一步到达,沈言洲没有说话,也没有收回手,仍然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看血珠顺着修长的手指滴落。

下一秒,小美人鱼再次用宝石边缘划开了自己雪白的指尖,她娇气地噘了噘嘴,大概是觉得有些疼——随后她的鲜血滴落在他的伤口处,就像奇幻电影里的魔法一样,伤口瞬间以一种现实中根本不可能做到的速度愈合了。

做完这一切,小美人鱼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看见了吧?我的血有治愈的作用。虽、虽然不知道你爷爷是生了什么病,不过用了我的血可能会有帮助……爸爸妈妈说千万不能告诉人类,不然会引起坏人的注意。这个秘密我只告诉了你一个人,你也不要告诉别人哦。”

手掌处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只有她指尖的鲜血还在一滴一滴地滴落在他手心。

余温并不热烈,却烫得他有些难以忍受。

他再次觉得他们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生物,血液的秘密,这样珍贵的底牌如果是他,绝不会掀开给任何人看,但这只小美人鱼却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他——

一个她才刚认识不久的人类。

作者有话要说:沈言洲吃软不吃硬,他的心太冷了,跟他玩阴谋诡计是没用的,他利用起人来不会手软的,但是他会受不了别人毫无目的地一直对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