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遥知道接下来的路恐怕不会那么好走。
但还是没有想到会这么艰难, 靴子踩上沙土时，重力前倾鞋底便会深陷入里面，需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拔出来。没走上几米, 他的双腿比前面走了几百米路还要酸。
他的手还被江一皙紧紧地牵着。
两人大概又走了几步，忽然，莫遥模糊不清的视野里，跳出来个对话框——
[叮，系统检测到“坚强的原始白菊”一株, 请问宿主是否是现在拾取，并兑换成完美形态——“坚强的原始白菊”？]
莫遥“啊”了声, 前面快他半步的江一皙回过头望向他, 询问道：“小莫，出了什么事？”
“不是出事。”莫遥左顾右眄，周遭一片空旷而枯黄, 漫天的黄沙遮天, 几乎看不到一丝其他的颜色。
“系统告诉我，这里有白菊。”
莫遥低垂下脑袋, 就算是脚下，他们也没见到白菊的身影，难道是被沙土给覆盖住了吗。
江一皙挑眉：“找？”
莫遥重重点头：“先找一下看看。”
虽然他可以根据系统对话框提示直接拾取并且兑换, 但他还是很想知道这小小的一株“坚强的原始白菊”藏在哪里。
两人在周围环绕着找了一圈, 很快, 有江一皙的感知力在，他们在一处斜坡面下方挖掘出来一株被压得枝条有些折弯的“坚强的原始白菊”。它看起来焉巴巴的, 缺少水源的它能在这样的环境下生长本身就不一样, 现在又被沙土覆盖住, 更是雪上加霜。
“把它挖出来。”
“我想看看它低下的根部扎得有多深……”
莫遥轻声地说着, 手快速地动起来，他先是拨开周围的土层，松散的土层很容易就能拔开到几公分下面，掩埋在土里的茎部比他想的还要更深，挖掘到十几公分后，才堪堪地露出下面的根部。
白菊的根部和其他植物比较起来，并不是细腻白皙的，反而在外面覆着层厚厚的黄色外皮，这样的外皮能将里面的水分锁起避免株体里面的水分过度流失。接着莫遥继续扒土。
扒着扒着，他发现下面的土壤似乎有一点点地湿润，不再是松散的黄色土沙，开始出现更深的颜色。
越到后面，越是偏向更深褐灰色。
莫遥怔神了半秒，惊讶地仰起头看向旁边的江一皙：“这里好像和我们表面上看到的不一样。”
江一皙冷彻的眸眼轻抬地“嗯”了一声，他也发现了不对劲。
他拿出腰带里放置着的小型空气探测器，离土坑越近，上面跳动的数据越快，到后面，空气水汽数值已经从0变成了2.3mm，是个很低，却足以证明戈壁滩是有稀薄的水源在的。
江一皙漠然地将这份数据拷贝下来，看着莫遥道：“看来这里应该隐瞒过什么。”
要不然，为何会告诉他们，戈壁滩的内围是无水区。
且他们在上次发现白菊时就该想到了，这白菊再怎么顽强也不可能在全然无水的空间里生存下来。
莫遥有点感激于自己没直接通过系统拾取了“坚强的原始白菊”，现在得到戈壁滩内围是可以出现水资源的，这消息让他激动不已。
莫遥道：“我们现在回去。”
将“坚强的原始白菊”拾取并兑换后，莫遥跟江一皙快速地从里面退出来。他们停留的位置已经属于内围范围，但离外围很近。
走了一段路时，他们就在路上发现了安狄和周青玉。
安狄瞧见他们很是惊讶：“你们怎么从这个方向过来？”
莫遥回答他：“我们抄的近路。”
他说完，看看他们，问道，“你们还没回去？”
从进来的距离来看，安狄和周青玉他们进入到戈壁滩的深度比他们慢不了多少，已经快要接近内围。
这和他们之前说好的摸索要记录下来的要求范围还要广了。
莫遥看向安狄。
安狄拍拍他手中提着的密封箱，和他们解释道：“我和青玉在来的路上发现了不同于黄沙的土质，虽然也是砂砾颇多，但它里面还掺杂着很多青绿色的小石头。”
安狄看着莫遥，问要不要现在带他们过去看看。
莫遥和江一皙对视了一眼，彼此心有灵犀，没有拒绝地让安狄给他们带路。
位置离他们不远，安狄和周青玉在前面带着路，走不到几分钟，他们眼前视野开始出现不同于其他地方的斑斑点点，再仔细一瞧，那些所谓的斑点，正是安狄口中说的青绿色的小石头。
莫遥心里微恙地跟上去，他快步地来到这一片看不到尽头的沙土上，地面的沙土夹杂着其他颜色的砂砾，他蹲下身掏起一把在手心这中观摩。
很快，莫遥就发现了不对劲。
这东西怎么看着都好像是蛇纹石，但这颗粒的大小又极其不像。蛇纹石很少有这么小颗粒的形状，它几乎是岩石经热液蚀变而成，沙漠的地方是不可能存在这种东西里。
而且，不仅是碧青色，这里面掺杂着的灰白色砂砾、黄色砂砾也同样有着蛇纹石的条纹和光泽感。
太奇怪了，难道这里曾经有火山口？或者密度极高的森林？那样的话，这里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还有……
莫遥又想到了个可能性，这么小的蛇纹石不可能是天然形成的，可能是经受到外力导致。莫遥的脑海里开始天马行空地想到了行星撞击、陨石坠落或者是大爆炸，这些都有可能将一颗硕大的蛇纹石撞击得粉碎。
想到这里，莫遥抬起头看向其他人，发现江一皙也在缄默地观察着这些蛇纹石，莫遥心中一怔。
接着，他靠近江一皙，询问他道：“江队，你看出来什么了吗？”
“暂时还不能确定。”江一皙剑眉轻抬，“我们需要现在回去，联系高层部要戈壁滩的资料。”
……
一行人返回到住处时，没过多久，其他的队员也全队回来了，人员集合完毕确认人数无误后，再度解散就地休息。
这时候，在休息区里等他们的刘郁看到莫遥回来，还没和旁边的焦队长道别，莫遥便已经带着江一皙、安狄和周青玉几人匆匆地朝着他们这边过来了。
莫遥走到焦队长的面前，询问他道：“焦队长，你驻守戈壁滩多久了啊？”
“嗯？？”焦队长诧然，不过还是回答，“四年，驻守的士兵队每四年为一轮，今年是我们驻守戈壁滩的最后一年。”
能在离开戈壁滩前，亲眼见证历史的改变，是非常荣幸的。焦队长很期待，他们真的能见证新的历史的一面。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看着他们大动干戈，很有想要彻底改变戈壁滩现状的情况来看，就算没法将那所谓的绿植种植出来，单是从这连通的地下管道，也解决了休息区缺水的状态。
江一皙淡声开口：“焦队长手中可有戈壁滩形成由来资料记录？”
焦队长：“有。”
他打开通讯机，问江一皙的通讯号后，将资料文档面对面地发送到江一皙的通讯机里。
“嘀——”
提示音响起，资料文档传输完毕，江一皙打开翻阅。
从废城后，C区这边原本所覆盖的人类城市全部被大灾害毁灭，所有建筑物夷为平地，所有生物一夕间全部消亡。
废城后第一个百年，遗留的人类终于发现了这里，他们在这里记录下来首次记录。
——“死亡并没有让这里归于平静，这里有恐怖的未知在繁衍生息，我们的人八成都折在了这里。这里出现了史无前例的诡异气候，春夏秋冬的温度能同时在这里出现，我们坚持不下去了，并从这里撤离……”
留下来的记录很简短，并不能得出多少有用的信息。
莫遥往江一皙的方向靠近，看到“未知”二字时，他的眉头微微皱起，问道：“这里面说的未知是什么？”
“你不知道？”
开口说话的是焦队长，他看向莫遥一脸懵懵然的表情，整个人也顿了下。现在的人类，还有人不知道废城后第一次出现的“未知”是什么吗？
江一皙却没有感到意外，他淡然地跟莫遥解释：“这里的未知，是指初始感染体，是变异怪物的前身，当初大家只觉得活下来的生物开始产生变异，但却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
沉默了一瞬，接着他继续补充道，“大家对未知都是恐惧的，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未知’便代表了废城后的一切，它是残存人类心中恐惧的缩影。”
他接着继续看下去，后面过去了几十年，新的迁徙的人类发现了这里，他们写下来新的记录，并为它命名为“戈壁滩”
——“从记录上来看，我们以为这里会形成一片诡异的天地，没想到再次途径这里时，这里已经开始被风沙覆盖，诡异的气候变成更加的严酷的沙尘暴，风沙使得这里水源稀少，我们寻找了一天一夜，才找寻到了一处无根水。”
“可是这无根水积攒的水洼太浅，根本不能满足全部人的生存条件。我们只在这里待了三天，三天后我们打算出发，往西南方向出发，听闻那里有恐怖的感染体出现。”
这次的记录在这里戛然而止，不论是谁，都不能从这份资料中知道这群人最终去到哪里，又会是谁将这些东西给记录下来的。
但这个无根水，莫遥和江一皙两人四目对视，隐隐觉得这或者就是戈壁滩最初时出现的水源……
空中气氛沉默，谁也没有率先出声打破这刻的寂静。
过去几秒。
焦队长轻叹了声，说道：“其实他们都死了，戈壁滩的历史记载里没有写出来，但低谷群的资料里却有写出来，考古研究学者他们对比时间和笔迹，从而得到了他们进入到低谷群，但没有再出来。”
他回想着之前在学识区里看到的资料，他至今还记得留下最后痕迹的那人，写下了那句 ——“我们的尸体不想留在这里，将我们带回去吧。”
莫遥听着，紧锁眉头。
“小莫。”江一皙轻声唤了下他。
莫遥缓缓地抬起眼看他，不知为何，莫遥的眼角微红，琥珀色的眼底蓄着一层水光，波光粼粼中，少年的睫羽轻颤，似乎感触颇深。
江一皙抚摸他的脑袋，低声道：“这已经过去很久了。”
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无论是几百年前，还是几百年后的他们，都无法改变的结果。
但那时候要不是他们的勇往直前，或者就没有几百年后如今平稳安定的C区基地。
“后面呢，他们还说了什么？”
莫遥抽了抽鼻息，平复着情绪地问道。
后面的结果和其他人预想的一样，戈壁滩里面的秘密并没有多少的呈现出来，唯一能得到的，便是这里和低谷群相同，都出现了大量的变异怪物，折损在这里的异能者颇多，但很多尸骨都没有找回来。
莫遥猜想，兴许这些尸骨至今还留在流沙下面，或者已经流通到了戈壁滩的最深处。
莫遥呼吸一深，他微微张嘴，睁大眼睛地看向江一皙，问他道：“要是你的话，一个人能进入到里面吗？”
“太危险了。”
安狄听到他这么问，见江一皙沉默他眉心骤然地跳动几下，立马在江一皙开口前喊道，“小莫你可不知道，这戈壁滩的内围深处危险程度可一点都不比密森，我认为即使是江队，还是不要轻易地进入到里面为好。”
莫遥愕然：“？？？”
江一皙眸色冷睨向他。
现场气氛微妙。
安狄不好意思地眼神飘忽，难道他想错了？莫遥并不是想要让江一皙亲日进一趟戈壁滩最深处？
几秒后，意识到自己误会了莫遥，安狄抱歉地说：“我就是担心江队的安危。”
莫遥咬咬唇，低声地澄清：“我也很担心的。”
……
没能从历史资料中知道答案，莫遥他们没再焦队长的休息区里多待，他带着一行人回到自己的宿舍。
宿舍里的装饰基本都完毕了，但地下管道还没弄好，今晚他们并没有在这边留下来。
回到住处。
刘飞他们也回来了。
看到安然无恙的刘郁，刘飞亲自送他哥回住处，几行人来回奔波，莫遥则是终于收到了杨跃的通讯。
杨跃的声音略带疲惫地在说：“小莫，我们将全部的仙人掌种子都凑齐了，十五分钟后就会启程出发，三个小时应该就能到。”
他说完，停顿了一下，“我会随同一起过去。”
“好啊。”莫遥笑着说，“到时候我一并将要拍卖的仙人球种子交给你，具体的就等你到这边再聊。”
杨跃张了张嘴，艰涩地开口问：“你还愿意和我合作？”
“为什么不愿意？”
莫遥疑惑不解，端正起背脊，认真地询问他。
被莫遥这么一问，杨跃反而不知道怎么说，他沉吟几秒，最终还是没能将心中压抑着的情绪表达出来。
他面色沉重：“小莫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他已经做出决定，在莫遥面前绝口不提这件事，在处理完这件事后，他会亲自写一封道歉书，公开声明道歉。他会给那些被他蒙蔽了的消费者们一个交代。
很快，直升飞机安排好。
杨跃携带着密封箱踏上直升飞机的阶梯，随着旋螺桨盘旋着升空，他坚定的目光看向了远方。
另一边，等待着仙人掌种子到来的莫遥，查看了任务剩余时间。
任务栏——
“任务”：解救可怜的仙人掌吧！
“任务要求”：必须在规定时间内成功地解救一万盆“残缺的仙人掌”盆栽。
“剩余时间”：八小时三十五分
“任务奖励”：待定
预计三小时能抵达C区基地，剩下的时间莫遥觉得他需要其他人帮忙才能搞定这波种子了。
他从椅子上跳起来，跑到办公室里。
江一皙在通通讯，看到他出现，只无声地示意他走过来。莫遥放轻脚步地踮着脚过去，隐约地听到通讯里响起熟悉的声音。
“这可有难度哦，你真的要查？好几百年前的事情查起来可麻烦了。”楼少平有些埋怨地嘀咕，“还要跑学识区，那太痛苦了，你知道吗最近一段时间我一去学识区就好多人问我，说小莫去C区干什么了，靠，他们的消息怎么那么灵通。”
莫遥：“……”
楼少平毫无察觉，还在哔哔叨叨的吐槽：“你和小莫还要继续在C区待多久？该不会一辈子都不回来了吧，那这样的话是不是我就可以升级成为S级队长了。哈哈哈哈，最近鸮奇可嫉妒死你了，说你最近都不用出勤，原本丢给你的任务，全都推到他那边了。”
“他是不是没告诉你，他还向高层部提议把你调回来，然后高层部没同意这件事？”
莫遥听到这话，神色微微惊讶，原来他们不在A区的这段时间里，还发生过这么有趣的事情。
江一皙冷着眼地捏着眉心，冷声道：“说完了？”
楼少平：“当然没有，我还想再问你怎么忽然想要调查起戈壁滩了，难道你们在里面发现了什么？”
“我和小莫觉得可能有什么东西被他们隐瞒了。”江一皙修长的手指轻叩桌面，嗒嗒地声音随着江一皙冰冷的声响一起穿过通讯机，传达到了楼少平的耳朵里。
楼少平一顿，确定了江一皙此刻情绪不是特别好。他没再嬉皮笑脸，正色地愁着眉说：“好，我现在就去学识区一趟。”
语音落下，接着莫遥便听到通讯机里响起嘟嘟的声音。
是楼少平先挂断了通讯。
莫遥坐到江一皙坐着的椅子臂托上，上半身微微地朝着江一皙靠着，询问他道：“江队你有什么打算啊？”
江一皙捏捏他的手心，把玩着说：“等少平那边回复过来消息，但也不一定能得到有用的消息。”
这件事发生得太久了，现在想要考究起来，谈何容易，而且这并不是他们来到戈壁滩的主要目标。
不知道是不是被带偏了，反而是莫遥对这件事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的执着。
江一皙抬眸瞥向他，少年眼睛清透明亮，悬空的那只脚轻轻地晃动着，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几秒后。窗户外隐隐有狂风吹打的声音。
莫遥扭过头看向窗户，独栋住处的对面敞开的窗户里，挂着的窗帘哗啦啦地卷动着。
他蹙起眉，呢喃道：“得去看下后院。”
说起后院，他还没让江一皙把“玫瑰香的青葡萄”的葡萄架给安装好，他立马拉着江一皙出门，让他赶紧在仙人球种子运送过来前将剩余的葡萄架给安装上。
他拿起铁锤子，喊道：“我给你打下手。”
江一皙眼底噙着笑意地看他：“好，锤子递给我。”
莫遥：“……”
两秒后，莫遥乖乖地上锤子，重新拿起了电锯。
……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莫遥很认真地在锯着木板，他学得有模有样，虽速度慢了一些，但每次都能在江一皙用完木板前，递上新的过来。
在两人的共同合作下，剩余的七副葡萄架全都打造好，他们一前一后地把高达两米多的葡萄架立起来，用铁锤将其的四个木脚钉打入到土壤里面。
做完，他们还给木架巩固了一圈偏细的麻绳，再加上三脚架，现在哪怕是刮起八级以上的狂风，也不能将葡萄架给吹倒。
莫遥手腕用力地推了推葡萄架，葡萄架只几不可查地微晃，看着和他想的一样结实。
“完成！”莫遥开心地拍起脏兮兮的双手。
看着指甲缝里的木屑，他跑回屋里洗手，等出来时，外面竟下起蒙蒙细雨。
莫遥微扬脸看向阴沉沉的天穹，没有乌云，半空中凝聚起一片铁灰色的雾气。
莫遥拧起眉梢，心下不放心地看向江一皙：“变天了，杨跃他们会不会有危险？”
江一皙微眯着眼看着天气变动：“不会。”
感知力并没有带回来强烈信息反馈，目前的情况来看，还算是安全。
他揉揉莫遥被风吹得鼓动起来的头发，安抚他道：“时间差不多了，他们该到了。”
十几分钟。
莫遥和江一皙坐上了轻甲车，他们开着轻甲车驶出住处，朝着基地检测口处的空阔平原飞驰驶去。
莫遥拽着安全带地紧张看向车窗外，他的眼睛一直朝着上方的天空望着，越朝着基地外的方向过去，天空的颜色更加的暗沉起来。
距离杨跃说的三个小时还剩下不到半个小时，很快他们就能见面了。
“江队，开快点！”
莫遥紧张却亢奋地嚷着，这个时候的沥青路人不多，江队的车技那么好，太适合飙车了。
他抓紧安全带。
下一刻，随着江一皙的加速，莫遥感觉他人轻飘飘地从椅子上飞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