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格在警告完了人质之后, 转而向手下,他抬手指了一个人,
“你去后面, 告诉他们几个……”他说到这里突然停顿了一下, 急促问, “怎么这么安静?!”
光屏上的谈判专家察觉不对,适时开口告知罗格飞舰调动的进展, 试图拉开他的注意力, 但是早已是惊弓之鸟的罗格却无暇去听, 他冷着声喝了一句“闭嘴!”,抬手就要去连接通讯。
来不及了!
联盟只能紧急启用备用计划。
在罗格低头的那一瞬间, 驾驶室的大门陡然被撞开。
星警早在进来之前就通过联盟那里的情报得知了驾驶室的构造和其中人员站位, 破门而入的一瞬间, 屋内包括罗格在内的七人团伙其中五人被击毙,勉强活下来的那个也因为受了伤, 被同在驾驶室的舰组人员制伏。
倒是罗格, 发现不对的那一瞬间,就猛地扯住了任绎充当掩体, 被星警们投鼠忌器、不敢随意攻击。接着被他以手中的人质为威胁, 被迫让开了往紧急通道的路。
星舰上是有逃生舱的,这属于客载星舰的标准配备, 但是这种设备的存在意义是为了等待救援, 移动速度极其缓慢, 如果用它来逃离, 有极大的可能会被联盟抓住, 所以罗格刚才才一定要飞舰。
但是到了眼下这种情况, 他也没得选了。
罗格自我安慰地想到:这附近是知名的乱流区, 如果运气好的话,也能跑得掉。
然而,罗格的一切打算却都落了空,在进入逃生舱的一瞬间,他就整个人都僵住。
舱内已经有一个人在了。
看见那抹银灰色的时候,罗格大脑猛地空白下去,他全忘了后面联盟的追击、也忘了外面的危险,转身就要往外跑去,却眼睁睁的看着逃生舱的门在他眼前关上。
罗格人几乎贴到了门上,手指拼命扒着那已经合拢的缝隙,想要借助这种原始的方式打开逃生舱特别设计的闭锁门。
和罗格的状态完全相反,在里面等了不知多久的兰多满脸的轻松写意,他全然无视了那边发抖的罗格,对着任绎笑眨眨眼、打了个招呼:“哟,又见面了。”
一脸和朋友久别重逢的欣喜,显得又可爱又无害,半点看不出把旁边人吓成这样子的模样。
任绎:“……”
他猜到这伙劫匪应该在躲什么人,却没想到躲得居然是兰多。
这家伙居然没死?!
罗格却不知道任绎和兰多的渊源,还以为这句话是跟他说的。
掉线的理智被强行拉了回去,他哆哆嗦嗦地转身,颤声:“……兰多。”
兰多像是才注意到这里还有这么一个人一样,恍然开口:“哦,你也在啊。”
罗格却已经无暇深思他这句话的含义了,和这么一个怪物同处在一个狭小空间的恐惧几乎要将他逼疯。
兰多终于起身走过来。
逃生舱内的空间非常狭小,一个成年人站起身来带来的压迫感十足,兰多几乎只迈了两步,人就到了近前。
罗格拼命往后退去,只是他后面就是舱门,退了半天也只是贴着门壁打转。随着兰多的接近,他连退都不敢退了,像是被天敌盯住的猎物,只僵硬地在原地发抖,任绎都能听见他牙关打颤的咯咯声。
兰多像是对自己带来的压力浑然不觉,甚至还凑近了拍了拍罗格的肩膀笑,“辛苦你了,专程把这个小家伙送过来。”
这两下轻飘飘的拍肩膀却像把罗格的命都拍去了半条,他脸上仅有的一点血色也没了,汗水早在身下汇聚成了一滩水洼,连呼吸都微弱下去,要不是身体还生理性的痉挛着,让人都快怀疑这是一具尸体了。
兰多没在意他这反应,注意力像是被另外的东西牵扯住了,他指着旁边的标志为难:“这个逃生舱荷载两人呢。”
似乎是被求生欲唤醒了理智,罗格那一片空白的大脑居然神奇地理解了这话的意思,他是拼尽全力出声道:“我走!我走!!”
他说着,转身再度想要开门。
然而——
一声利器入肉的闷响,鲜血溅开,浓重的血腥味儿在舱室中蔓延开来。
兰多慢条斯理地收回了那根尖端带着勾刺的尾巴,这举动将被贯穿的身体往后拖了一小段距离,罗格最终是仰面朝上倒下的,他口鼻处呛出鲜血,但眼中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的茫然。
兰多低头,对他笑了笑,“不用那么麻烦。”
不用那么麻烦,只要他死了,这个逃生舱上就只剩了两个活人。
明白这句话含义的罗格猛地睁大眼睛,他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只和着口中的血沫艰难地发出一点怪异的“啊啊”声,这是他留在世上最后的动静了。
兰多缓慢地将视线移到一旁的任绎身上,眼底还带着点刚刚杀戮过的兴奋。
任绎非常果断地收回了正在开启舱门的手。
兰多刚才有一点说得没错,想要出去确实非常“麻烦”,按照罗格那个开门方式,再过一百年也打不开。逃生舱的门经过特别设计,一旦关闭之后,想要再从内部打开需要相当繁琐的确认流程,一是为了防止误触,二是为了避免被救援者在长期等待过程中冲动自杀(一整套流程走下来,该冷静的也差不多冷静了),任绎现在没有系统在身边,没法快速暴力破解这个程序,只能趁着兰多的注意力还在罗格身上的时候,尝试开门。
但很显然,罗格争取到的时间不那么足够。
不过任绎这么果断收手还有另一个原因,他刚才听到了“咔哒”的一声,要是没猜错的话,这是逃生舱脱离星舰的动静,他这会儿要是开门的话,那可真就是直接投入星海怀抱,绝对比兰多对他动手死得快。
兰多像是对他的识趣极为满意,脸上的笑容又大了些许,凑近了伸手想要去拉任绎,但却在半空中改了方向,一把扣住了任绎的手腕。
只见那只被兰多抓住的手中握了一柄匕首,锋利的刀刃在救生舱暖色的灯光下泛着一层寒意。
兰多笑得眉眼弯弯,夸奖道:“你真可爱。”
但是下一瞬间他就脸色一变,猛地侧身躲去,激光擦着他的颈侧而过,在上面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灼伤痕迹,要是他是个纯种人类,这会儿就凉了。
任绎觉得自己可以把“真可爱”这个形容原封不动的还回去。
——这年头谁还拿冷兵器攻击啊?
只不过现实没有给任绎反过去嘲讽的机会,他闷哼了一声,脸色一白,刚才在段锐手底下逃过一劫的手腕这次终于没能幸免,随着一声骨节错位的声响,任绎原本抓着的匕首“啪嗒”一声跌在了地上,那只手无力地垂下。
兰多这时已经握住了任绎藏着光能枪的左手。
这是罗格拿来威胁他的那一把枪,以后者进到逃生舱后的混乱模样,早就顾不得武器不武器的了,任绎就顺手摸过来了。
任绎盯着兰多脖子上那已经以肉眼可见速度开始愈合的伤口,觉得罗格也可能不是“顾不得”,而是知道“顾上也没有用”。但凡涉及到实验改造,情况就会变得麻烦起来。
兰多的表情在短暂的阴郁之后,突然舒展开了,空着的那只手摸了摸自己的伤口,因为动作没轻没重、让那原本都在愈合的伤处又恶化了几分,他却像觉得很有意思一样笑出了声。
任绎:“……”
——神经病!
然而神经病有武力值压制的时候,就会变得恐怖起来。
兰多那只沾了血的手指落在任绎脖子上相同的位置,缓缓地在上面描摹出一道血痕,看样子很想在同样的位置给他来一下。
任绎浑身上下都绷紧了,他可不像对方一样是半个异种,在这位置来一道口子,不出几分钟就要凉透了。
随着兰多一点点凑近,任绎呼吸也跟着急促了起来。他刚才那一系列操作纯属出其不意,真的比力气的话,这可是个能正面刚机甲的半异种,就算现在是人类的外表,也绝对没有被削弱到哪儿去。
好在兰多最后并没有动手,而是轻声问:“你知道异种研究的实验室吗?”
任绎:“……”
虽然不知道对方到底为什么这么问,但是任绎还是很有求生欲地摇了摇头。不管为什么,说话总比动手好。
似乎很喜欢任绎这种被迫乖巧的状态,兰多眉眼间都溢满了笑意,他满足地欣赏了一会儿,又慢条斯理地解释,“那是我‘出生’的地方。”
任绎点头敷衍,但仍旧没有明白兰多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难不成对方打算跟他探讨一下生命的起源?
“那里有很多被人为豢养的异种。”兰多继续,“虽然每一只都被特别削弱过,但是对人类仍旧具有威胁,于是……扑咬的会被敲掉牙齿,撕扯的会被拔掉指甲,有刺的会被把身上的刺一根根扯下……”
兰多凑得极尽,几乎要贴在任绎耳边。
他轻轻笑了一声,那略带些凉意的气息,在脖颈侧激起了一片战栗,就如同这话语中让人毛骨悚然的寒意一般。和那近乎温柔的语调不同,他抓着任绎小臂的那只手在不断的收紧,似乎下一刻就要将它彻底折断。
——他这话暗指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了。
兰多最后轻轻问道:“但我不喜欢这样,你觉得呢?”
和这声轻柔的疑问截然相反,任绎手臂的骨骼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嘎声。
任绎最后松开了手,光能枪砸到了地上,兰多露出了一点像是喟叹,又像是满足的表情。
他奖励一样地倾身贴了贴任绎的唇角,全没在意另一只早先就被他折断,正软软搭在他肩颈后的手,只是等到他要更进一步的时候,却神色僵住。
下一刻,任绎被狠狠地甩了出去,一直撞到了舱内的另一头。
任绎从舱壁上滑落,虽然逃生舱内部是专门的防撞设计,但是这一下子力道还是让他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被震碎了,人半天都没起来,只能艰难地抬了一下眼,注视着那根扎在兰多脖颈侧被注入了一半的药剂。
好在这东西的注射器是特别设计的,会自动注入,要不然任绎就算扎进去了也没能耐把里面的药水推进去。
他刚才那次攻击也有测试一下兰多防御能力的意思,对方身上要是真的跟异种一样有一层光能枪都穿不透的外甲,任绎干脆别想着扎针了,直接洗洗干净等着被抹脖子吧。
幸运的是,状况还没有那么糟,兰多是人的模样时,还真的披了一层人皮。
这药剂是任绎之前被挟持的时候,从罗格身上拿到的。
得知罗格在躲的是兰多之后,任绎就猜到了药剂的用途,无非是“镇定”和“暴走”两种。任绎猜罗格本来想用的是后者,让兰多吸引联盟的注意力,但是任绎需要的效果是前一种,毕竟要是兰多在逃生舱里面变成异种,第一个死的就是他。
他也只能一把,罗格身上带的这两支药剂用途不同,他选的是对的那一支。
后者倒是不难,从两支药剂在罗格身上放的位置就能猜出来他打算用的是哪一个,但是前者,任绎也没那么肯定。
兰多把任绎甩出去之后,就想要把注射器拔下来,但是药剂起效的速度极快,他手抬了一半就失去了控制,身上开始不规律地出现了异种化的特征。
任绎:“!”
他心下一紧,几乎以为自己失败了。
但是那些异种特征出现得快消失得也快,像是不受兰多控制,后者脸上露出了明显痛苦的神色。
任绎屏息注视着那些变化,却冷不防地和兰多对上了视线,兰多的眼睛这会儿正飞快地在人类和异种的兽瞳之间切换,不禁让人怀疑他还有没有视觉,但是他却准确的捕捉到了任绎所在的位置,唇角缓慢地抽动,露出了一个因为面部肌肉不协调而显得格外扭曲的笑。
任绎后背一阵发凉,猛地翻身往侧边一滚。
几乎同时的,刚才贯穿了罗格的那根尾巴,就直直的扎到了任绎刚才躺的位置。
冷汗顺着额际淌下。
要是没有刚才那一翻,这会儿他心脏就要被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