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朔云一边起着身,一边手上用力,将萧寒舟递过来的寒玉盒往回推。
他笑道“对不住,雪魄效应太过霸道,这福分小绎可消受不起。”
这话完全可以算是一句平常的推脱之辞,但萧寒舟却像是从中听出了什么、骤然出手,燕朔云瞳孔一缩、并指为刀,眨眼间两人就拆了一招。
任绎看出了萧寒舟那一下子是冲他来的。
他可一点儿都不想和天命之子硬刚,别说重塑灵根后修为不牢靠的现在,就连之前他都打不过对方,这个马甲本来就是偏辅助向的。任绎趁两人拆招的机会就要往后撤,但是刚有动作灵力运转滞涩了一瞬,他再往后就迟了。
燕朔云说的没错,他这会儿的身体确实承受不住雪魄。
别说雪魄了,就连装雪魄那个寒玉盒上面的寒气他都受不了,经脉的旧伤隐隐作痛,背身的冷汗霎时湿了一层。任绎这片刻僵滞的功夫,萧寒舟已经单手扣住了他的脉门,与此同时,侧边的燕朔云的手指已经抵在了萧寒舟的颈侧。
但萧寒舟却像是对这危险全无察觉,动也不动,抓着任绎的手腕将灵力探入,他的脸色几经变换、脱口而出,“怎么回事?!”
眼前人虽是看着尚好,但灵力一探便知,内里经脉上尽是斑驳的旧伤,现下虽已愈合、仍可窥见当年的可怖,而作为灵力的依凭,他那被塑灵丹后重塑后的灵根孱弱又易损。
在那声脱口而出的质问之后,萧寒舟像是猛的意识到什么,抬手就要去探任绎身上的道骨。
他意识到另一个可怕的猜测。
阿绎身负道骨,本不必借住如此孱弱的灵根修行,现在这情形只有可能是他的道骨被夺。
萧寒舟的猜想并没有得到验证,他出手的一瞬间就被早有准备的燕朔云伸手拦住。
燕朔云终于彻底冷下脸,他寒声“在我玄清宗地界对我宗门长老动手,萧家主未免太不将玄清宗、将西洲放在眼里了吧?”
萧寒舟没有回应,只是定定地盯着任绎看。
任绎还真担心两个人打起来,要知道这会儿秘境开启在即,两洲这些虽然表面上和乐融融,但是私底下的暗涛汹涌却不少。要是这两个分别在两洲中都地位特殊的人打起来,局势还不知道要怎么变化呢。
想着,任绎拦了一下马上就要动手的燕朔云,对着萧寒舟客气地笑了笑,避重就轻道“来西洲之前受了点伤,不过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萧寒舟明显想要继续询问,但是对上任绎那客气又疏远的表情,他张了张嘴终究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他沉着脸瞥了眼旁边的燕朔云,很快又把视线重新落回到任绎身上,却目光稍偏、错开了那冷淡又生疏的注视,“我来西洲时也带了些疗伤的丹药和灵草,兴许对你的伤势有好处。”
说罢,也不等任绎推拒,说了句“回去找找”就匆匆离开。
一旁被全然无视的燕朔云也并未在意,他面无表情的注视了一会儿萧寒舟离开的背影,突然转头对任绎,问“你的道骨用在他身上吧?”
任绎“……?!”
他不知道燕朔云怎么猜出来的,要知道道骨跟灵根金丹还不一样,在这个小世界内,只听说过“先天道骨”,没有后天移植的。任绎道骨是当年为了救走火入魔的萧寒舟给他当药引的。那回他可真是当了次完全字面意义上的“工具人”,任绎都怀疑这道骨的存在意义只有为了救天命之子这一回。总之,萧寒舟救过来了,他的道骨也没了。
这事没留下什么痕迹,毕竟也没有人闲着没事试探别人身上道骨在不在,连萧寒舟都没有这个想法。
按理说,除了任绎和当年救萧寒舟的那个医修,那件事这世上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了,任绎没同别人说过,那医修更是还在东洲,燕朔云只能是猜的……还猜得这么肯定。
任绎估摸了一下,觉得自己现在狡辩也意义不大,迟疑着点了一下头。
燕朔云的表情有一瞬的冰冷,但很快就恢复了往常,这过于平静的模样反倒让任绎忍不住打量地看着他。
燕朔云见他这好似不安心模样,扯唇露出点笑来,缓声一字一顿“不管修为、灵根、还是道骨,都是你自己的。你要怎么处置,我可没有置喙的余地。”
任绎“……”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是他总觉得燕朔云现在的表情,让人心底毛毛的。
“不过——”
燕朔云拉长了声音,稍微停顿了一下,他脸上的笑容愈盛,也越发叫人心底发毛,“小绎先前说过,现在的灵根是‘我的’,你这次倘若要用它做什么,我总能说上一两句吧。”
“我的”那两个字被燕朔云咬得尤其之重。倒是这两个字后面的半句话,反倒是因为主人心情缓和,显得不那么咬牙切齿。但任绎还是觉得,他这笑像是泛着黑气的样子。
燕朔云到底还是忙的时候,虽然因为任绎的事专门跑过来一趟,但是得了后者的保证之后,到底是被接二连三的传讯催得要离开了。
只不过临到要走,他却专门提了一下刚才他休息时任绎用的术法。
他这会儿的表情倒是终于正常起来,笑起来才真的像是个笑,“这几日实在太忙,没有空闲歇息,刚才那一会儿小憩却一扫疲惫,精神一下子清明了……恐怕过段时间还要劳烦小绎。”
任绎当然是满口答应,他心情也忍不住好起来。
他就说自己的这个办法没问题,但当年用在萧寒舟身上。每次结束对方都表情狰狞,好像他杀了他全家一样,搞得任绎都忍不住心里犯嘀咕。
不过任绎想想倒是明白,萧寒舟那会儿正是为了复仇争分夺秒修炼的时候,他强行把人薅过来休息,浪费了对方的修炼时间,可不是得被迁怒一波?萧寒舟那会儿指不定在心里怎么恨他呢。
想是这么想,不过职业要求兼工作习惯,任绎一直对着天命之子保持着一种异样包容的状态。
不包容也不行,他总不能撂挑子不干了。
人这一辈子谁没遇到几个要命的甲方爸爸,萧寒舟在里面的难搞程度甚至排不上前三。
任绎这边唏嘘感慨,另一边的燕朔云却在离开的一瞬间冷下了神色,他遥遥望了眼迎松峰的方向,眼中带着冰冷的寒意。
想要踏着阿绎的修为和道骨琴瑟和鸣、共叩大道?
这世间怎会有这样的好事?
想到今日见的萧寒舟,燕朔云又扯了一下唇。
那人真以为自己想要执手的是白家的家主吗?
唇边的笑容转冷,燕朔云在心底默念他最好是。
萧寒舟和燕朔云动手的时候,雪魄被掉在了地上。萧寒舟走的时候精神恍惚、忘记了带走,而燕朔云虽然表现得比萧寒舟好上许多,但也明显不像平常,居然从头到尾都没有注意到这细节。
发现这个问题的任绎没犹豫多久,就决定还回去。
开玩笑,天命之子的便宜是能随便占的?!
别说这东西对现在的他没用,就算有用也不能这么留下,不然有让他加倍吐出去的时候。就像当年走剧情时,他接了萧寒舟一块玉髓,没过多久就得拿灵根救他的心上人。这还是有剧情约束的时候,现在剧情走完,他要是真的接了这块雪魄,到时候还不知道要怎么偿还呢,让人连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任绎这么想着,越发觉得手里这块东西是个烫手山芋,得赶快送回去。
……
不过,等任绎到了迎松峰却遇到点问题,萧寒舟人不在。
门口的萧氏子弟并不认识任绎。
毕竟当年萧寒舟复仇完之后,任绎这个工具人的作用就差不多到头了,接下来就该主角攻受发展感情线了,任绎也有意在这个过程中削弱自己的存在感。一是因为打扰人谈恋爱毕竟不道德,再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他这个工具人的角色已经从先前的大冤种变成了恶毒男配,按照惯例,他这时候蹦哒得越厉害、被打脸得越狠。
没人愿意自讨苦吃,虽然都是走剧情,但是其中的度还是可以自己把握的。
作为一个已经有多年任务经验的老员工,任绎对此十分熟练,除了那些必须要走的剧情,他简直安分守己,绝对不往天命之子跟前多凑,也因此对后来的萧氏弟子一点也不熟悉。
这会儿虽然被拦住了,任绎也无意为难这些弟子,没有非要问出萧寒舟去向的意思。
只是他手里这个雪魄还是赶紧还回去的好。
美人蹙眉让人见之不忍,还没等任绎说什么,原本拦住他的弟子已经面露犹豫之色。
两个侧对着面的弟子彼此看了看,其中一个犹豫着开口,“家主这会儿应该在白家,应当是去给白家主送些疗养的伤药,大概要不了一会儿就回来。真人若是想要寻家主的话,不若再等等?”
这东洲来的诸多世家中,萧白二家同在天環城内、关系天然比旁人亲近,再加上自从两年前白尽流接任白家家主之后,两家早就亲如一家。白家家主身上有旧伤这事在东洲不是秘密,两弟子见家主匆匆回来,带了不少药性温和、明显是用于疗伤的灵草,又一句话不说匆忙白家的方向去了,只猜测是白家家主旧伤复发,家主赶着去送药。
任绎一愣原来萧寒舟去找白尽流了。
他一时之间有点纠结,这里面要是别人他就等着了,但是白尽流却不一样。
想到自己那个恶毒男配暗恋者的工具人人设,任绎总觉得眼下这场面对自己来说不大妙。
按照他多年的任务经验,这明显可以构成个剧情点啊!像什么恶毒炮灰故意在主角攻受独处时找麻烦,被天命之子打脸。
等是不可能等了。
现在任绎纠结的是,到底把东西留下再走,还是假装自己没有来过直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