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逼着萧寒舟立誓,不许他和白尽流结为道侣。
任绎因为这个有可能的猜测陷入震惊,开始紧急搜索自己的记忆,以期确定当年的任务过程没有这么一遭。
另一边,本来打算离开的燕尔没走出两步也在原地站了住。
不远处的树下,一个背着刀的青年长身玉立站在树下。不是别人,正是燕尔的亲哥,燕朔云。
燕尔看燕朔云这样子,一时也摸不准他在这站了多久、又听了多少。
她僵立在原地,和任绎同样疯狂回忆起来。她在想自己刚才有没有说什么不合适的话,最后悲哀地发现,好像不管哪句话都不太合适。
即将被她哥教训的预感拼命发出情报,燕尔下意识的往后退几步,躲到了正过来的任绎身后,小心探着头往前看。
只不过燕尔虽然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她哥现在的脸色吓了一跳,她抓着任绎袖子的手一紧、整个人都藏到了后面。
平心而论,燕朔云现在的脸色并不多难看,甚至可以说非常平静,可比故意板起脸来吓唬妹妹时的表情可亲多了。可燕尔却觉得这平静中满是风雨欲来的压抑,她记忆中就没见过她哥心情这么差的时候。
任绎也看出了燕朔云情绪不佳,但他到底不像燕尔那么了解,只猜测可能是对方这几日的宗门事务太多惹得心情烦躁。
反倒是燕尔这见了亲哥宛若兔子见了鹰的表现,让人忍不住好笑。
任绎到底记挂着燕尔先前是为了他才跑了那么多趟迎松峰,这会儿往前走了一步,准备帮小姑娘在燕朔云跟前说几句情。只是还没等任绎开口,原本藏在身后的燕尔已经往前跨了几步,从任绎后面绕了出来,她非常果断利落的认了错,“哥,我错了。”
燕尔稍稍冷静下来就觉得,自己不能这么躲在任大哥身后。
一人做事一人当,她不能让任大哥因为自己的事被迁怒。
燕尔摆出一副马上就要英勇就义的模样,大义凛然地站了出来。
熟料燕朔云只是瞥过来一眼,稍微顿了一下,才语气平淡地问“错哪了?”
燕尔还保持着那副马上就要“舍生取义”的表情,却一下子卡住了。
错的地方很多,比如说没听她哥的“好好在院子里呆着”、反而一直往迎松峰跑、比如说绕着萧家打探消息,再比如说这几日的课业都没有好好完成,再比如给任大哥添麻烦……但问题是燕尔不知道她哥到底是为了哪一件事生气。
要是她哥本来不知道的,她却一下子全都抖落出来,那不是显得她很蠢?
再说她哥到底什么时候过来的?刚才她和任大哥的话又听到了多少?
燕尔这会儿有心情打起来这种小九九,当然是敏锐地察觉到燕朔云刚才那句“错哪了”只是例行询问,并没有发难的意思。该说不愧是亲生兄妹,燕尔那点为数不多的心眼儿差不多全都用在跟她哥斗智斗勇上了。
燕尔的感觉没错,燕朔云这会儿也确实没有教训妹妹的心情,见燕尔支吾着答不上来,也没有接着逼问的意思,而是径直“流丸止于瓯臾,流言止于智者。[1]无故搬弄是非如何处罚门规里写得很明白,我该教过你别乱说些道听途说的瞎话。”
燕尔??!
燕尔刚才倒是从自己身上找了不少问题,却怎么也没想到她哥说的这条。
她忍不住大声分辩“我没有!才不是什么道听途说,是萧家弟子告诉我!!”
这还是她好不容易才打探来的消息,经她哥这么一说,燕尔顿时觉得非但自己这几天的辛苦都白费了,还被安上了这么一顶违反门规的大帽子,心里委屈极了。
燕朔云却是反问,“萧家弟子又如何?你可听过萧家家主亲口说过。”
燕尔一下子就哑了。
她又不是自家亲哥,萧家家主可不是她想见就能见了,她能拐弯抹角的从萧氏弟子嘴里打听出点消息已经很不容易了。
……
燕尔最后是领了一堆罚抄经文的任务,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任绎却从燕朔云的关注点中发现了问题。
燕尔不知道燕朔云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但是任绎却有所察觉,毕竟要是正常情况下,以他的修为是能够察觉到燕朔云的气息,刚才他走神也就那么一会儿,就在听见燕尔说“有人以恩情逼迫萧家主立誓”的时候,燕朔云大概就是那时候过来的,也听到了那句话。
再想想刚才燕朔云专门揪出来教训妹妹的“道听途说”,任绎猜燕朔云知道的可能还更多一点……比如说传言里的那个“有人”,很有可能是他。
对方这毫不犹豫的信任和维护还是让任绎十分感动,等到燕尔离开后,他不由道了句谢。
因为刚才燕尔那一打岔,燕朔云的心情也稍微缓和了了些,总算不像刚开始过来时满是压抑的风雨欲来。听见任绎的道谢,他甚至扯了下唇角,露出个不算笑的笑来。
他用那一如既往不太着急的语气缓声问“道什么谢?难不成他说他们说的还能是真的不成?”
也不知是不是任绎的错觉,他居然从这句话中听出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任绎听燕朔云这口气,就猜到这人大约将他和萧寒舟的那些往事都知道的差不多了。
现下既不是任务完成后的复盘分析,又不是局里的总结报告,少有的在非工作状态回顾自己的任务,任绎难得生出些尴尬来。
他咳了一声、略微有点不自然地回答“那倒不是,可能里面有什么误会。”
燕朔云见他还是这一派轻松的模样,终于忍不住冷笑出声,“误会?那恩情只交换个不结道侣确实不该,依我看让那萧家主自废修为、自毁灵根如何?!”
任绎看着燕朔云这会儿的表情,终于意识到对方怒气的来源。
“自废修为”“自毁灵根”,燕朔云显然是知道了什么才会这么说。
这么看,对方过来时的那压抑的情绪既非因为宗门事务、也不是因为燕尔,原来是对着他来的——应当是发现了白尽流身上的灵根和金丹都是他的。
任绎倒也没像对着燕尔那样试图扯开话题,毕竟燕朔云可不像他妹妹那么好糊弄,一不小心反而是弄巧成拙。
任绎是有点坦然又有点无奈地笑了下,倒是干脆地承认了,“你知道了?”
燕朔云见任绎这个表现,脸色越发难看。
青年大多数时间都是一副懒洋洋、万事都不盈于心的散漫态度,极少露出像现在这样尖锐的模样,他寒着声、语气呛人,“同出一源的灵力,即便是修了同种功法的双生兄弟都不见得能有,我又不瞎。”
任绎觉得“不瞎”这个形容实在过于谦辞了,虽然每个人的灵力性质都有所不同,但大多数人能辨别出的也不过是金木水火土的灵力属性,像燕朔云这么敏锐的实在不多。
任绎既然燕朔云这仿佛下一秒就要炸了的模样,决定向燕小妹妹学习,果断认错,“对不起。”
燕朔云差点被他气笑了,“你有何处可对不起?”
任绎“是我行事冲动,思虑不周。让你们担心了,不过以后不会了。”
燕朔云见他满面诚恳认错的模样,只觉得一口气梗在胸口不上不下的。有种对着燕尔……不、燕尔可没有把他气成这样过。
他声音像是冻着的冰,“还有‘以后’?你莫不是还有第二枚灵根送人?”
任绎脱口而出,“这灵根是燕兄给的,我自不会将它给旁人。”
燕朔云一滞,只觉得胸腔中盈满的那股气像是被划了个大口子,不过一会儿就泄了个干净。他忍不住抬手抵了抵额头,挡住了那瞬间露出的表情。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看起来像谪仙一般不好接近,但是一旦被划定为范围之内却几乎予给予求。
燕尔这些年为两人的毫无进展急得团团转,燕朔云却有顾虑在。
或许是因为那救命之恩,眼前人没有拒绝过他和燕尔的任何请求。燕朔云忍不住想,自己倘若真的表明了心意,对方会不会顾及那恩情也一口答应下来?
燕朔云有自己的骄傲。
就像是那日任绎重塑灵根时他在外同燕尔说的,他不屑于以恩情相挟图得回报,若是如此,还不如只守着朋友的界限。
燕朔云一直摸不清任绎到底会让步到何种地步,但是经这一次,他终于看到了剖灵根、剜道骨,修为尽废、根基尽毁……
狭恩图报又如何?既然他为那人做到那种地步,那还不如让他来取而代之!
燕朔云视线直直落在对方身上,一点点倾身往前。
任绎因为突然“砸”过来的燕朔云懵了一下,他下意识的扶住了对方的肩膀,有点着急又有点迷惑,“燕兄?!”
燕朔云视线落在那修长白皙的侧颈上。
两人这时候的距离已经极近了,近到他能清楚地看到肌肤上的每一寸纹理、近到那雪白脖颈侧的碎发随着他的呼吸摇动。
就算对于修士,这个地方也是命门所在了,或许是因为另一个人的气息的逼近终归带来不适,燕朔云能明显看到对方颈侧肌肉的绷紧,但是又很快又被他放松下来,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将要害坦露在他的眼前。
燕朔云定定地注视了一会儿,舌尖从左侧微微尖锐的犬齿扫过,带出一点微麻的疼。
但在那句略微不安的“燕兄可是累了?”的询问中,燕朔云最后还是闭上了眼,他狠狠地磨了一下牙,含糊地给了一声语焉不详的应声,自暴自弃地将整个人的重量都靠了过去。
任绎?
——累到秒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