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太虚宗执法殿内, 云辛树坐在主位上,垂眸看着台下据理力争的人,只见他们哭得哭,吵得吵, 喧闹得很。

云辛树并没有说话, 而是让执法殿执事进行审问, 许灵起初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甚至能巧舌如簧地污蔑楚玉, 输不起想拉着人垫背。

直到那个记录他罪行的留影石出现。证据确凿, 他无从狡辩。

众人都明白, 留影石不可能造假,他只是记录真实画面, 而不能虚假捏造画面。

许灵脸色难堪的那不断在空中播放的画面。

楚玉惨白着脸, 声音却异常尖锐,厉声呵斥:“许灵你还有什么狡辩的?你毁我灵台断我仙途,你该死.......”

他双目带着血一般的红,那将许灵恨之入骨的神情,若不是他腿脚不便,怕是早已经冲到他面前,将人碎尸万段了。

许灵见太虚宗众人或多或少的鄙夷表情, 就像是在看什么见不得人的脏东西,瞬间便面红耳赤了, 他直接对着云辛树跪了下去,含泪狡辩道:“真尊,我真的没有故意毁人修为, 当时我和楚玉师弟的比试这么多人看着的, 为何当时无一人发现, 那个留影石......也许不是真的,请真尊为我做主。”

许灵心肠极狠又性格狭隘,当初之所以毁掉楚玉灵台,仅仅因为他曾说过许灵只是靠北辰真尊丹药堆积起来的废物,不配入太虚宗内门。

他便记恨上他了,随后找机会彻底毁了他。

但是他做得极其隐蔽,不懂为何会出现这个留影石。

现在他只能寄希望于修为最高的北辰真尊了,只要真尊说留影石是假的,说他无罪,那边无人敢再说是他的错。

真尊曾经说过会让他成为他的道侣,想必应该会帮他吧?

许灵就是在赌云辛树的心而已。

云辛树撩起眼皮,静静看了一眼许灵满是委屈的脸,表情恍若被一层冰雪覆盖。他惯是会演戏的,否则他不会被许灵骗了那么久。虽然这里面有他根本不想探查谁是他情劫这个原因。

若是不知道许灵骗他几百年,也许他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说一个小辈的修为,就算是许灵杀了楚玉,在他眼里可能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云辛树活了一千多年了,看这些人就像是看蝼蚁一般,所以他半点并不在意他们的死活,若是之前他应该会帮着许灵,现在是绝对不会了。

他拿起执事拿上来的一个像小石头一般不规则的形状,颜色是彩色的,捏在手上的时候还有些扎手,他只是随意扫了两眼。

“留影石没有问题。”云辛树淡淡说道,直接将许灵打入地狱,同时让支持楚玉的人狠狠松了一口气,若是真尊护着他,他们也许就算是拼了身家性命都不能惩罚到许灵了。

许灵微微睁开了双眼,姣好的面容出现一丝扭曲,他甚至想直接以救命之恩威胁云辛树了,但好在他还有些脑子,没敢说出这句话。

他不敢再狡辩,他知道越是修为高的人,越不喜欢被别人质疑。

许灵垂下脑袋,手仅仅攥成了拳,他知道就算云辛树不站在他这边,掌门也不敢让他死,就是凭借他是北辰真尊千年来,第一个准道侣。

这就是修真界,是没有绝对的公平的,规则就是强者为尊,强者制定规则。

“许灵残害同门,手段残忍......十八鞭烈焰鞭,守幽寒深渊三百年。”烈焰鞭是极其严重的惩罚了,会让人全身如同火烧一般维持八十一日,幽寒深渊又是极寒之地,也许许灵根本撑不了几日。

况且三百年的年限,对于筑基期的许灵来说,也许根本不能活着走出来了。

执鞭人众人祈求云辛树亲手执鞭,可以说是杀人诛心了,偏云辛树居然并没有拒绝。

时间定在三日之后,这种行为会被太虚宗公之于众,以供警戒。

其实许灵做的恶事远不止这些,但是之前那些人碍于北辰真尊名号不敢伸张,此刻见他要在众人面前受刑,简直大快人心。

他们都说真尊唯一的污点就是这个选道侣的眼光不行,许灵打着云辛树的名号嚣张了几百年,终于是受到惩罚了。

云辛树手握着那根长鞭,长鞭边缘似还燃烧着无形的火焰,修士们肉眼看见的红红焰火,同时一股灼烧感从他手上传来。

围观众人只觉得传来一股热气。

许灵一个人跪在中间的惩戒台上,他脊背挺得笔直,给人一种就算落败也有傲骨嶙峋的错觉,他微微抬起眼,望着那面无表情恍若神邸的云辛树,心中生出一股渴望,他到此刻,还是希望他能救他。

许灵说许芝深深地迷恋着云辛树,他自己何尝不是,只是他比许芝藏得更深,更加隐秘,但是在被所有人指责,无人帮他的时候,他又渴望真尊能看看他,能帮帮他......

但是没有,云辛树的眼神恍若寒彻骨的冰箭,让他悸动的心逐渐变得冰冷,许灵默默垂下眼去,随着鞭子在虚空中带起一阵气流。

许灵那不算强壮的身躯直接被抽飞了出去,撞到石柱上,仅仅一边许灵便觉得生不如死了,他喷出一口鲜血,疼得牙齿在打颤,说不出任何求饶的话。

与此同时,在星爻峰山腰,许芝从榻上摔到了地上,撞到椅子上,身上溢出的鲜血逐渐将他青色的弟子服染红了,他咬着唇将痛苦的呻吟声咽了下去。

烈焰酷刑是太虚宗最严酷的惩罚之一,并不是开玩笑的,此刻不光是鞭子伤口的疼,是伤口像是有火焰在一寸寸烤着他的皮肉,就算运转灵力疗伤也无济于事。

许灵咬着唇,试图硬生生熬过去,唇肉被咬出了血,喉口也传来腥甜的味道,全身上下都被鲜红的血迹染红了。

他蜷缩在地上,手指已经无知觉地扣进肉里,许芝却感觉不到这一行为,只是半月牙似的指甲里,也染上了粉红的血迹。

许芝身上若隐若现地出现了一个莲花倒影,因为受到重伤差点就要变成原形了,好在他突破金丹才勉强稳住人形。

而许灵就没这么走运了,第十一鞭的时候,他便已经显出了一株莲花原型,荷叶散落,莲花垂败。

就在众人以为北辰真尊是心软停手时,云辛树已经毫不犹豫的挥下另外一鞭了,荷叶上碧色的光越来越暗了,逐渐出现了焦黑状。

云辛树脸上毫无波澜,他的心肠都是冷的,所以他根本没有任何的怜悯之心,只是将刑罚执行完毕,然后将烈焰鞭收起来,下了惩戒台。

他被齐松清拦住了去路,他毕恭毕敬的说道:“师尊,许灵和师弟是一株并蒂莲,同生共感,师弟是无妄之灾......”

云辛树:......

若不是齐松清提醒他,他都要忘记关于两人同生共感的这件事了。

“我会想办法。”云辛树说完之后,从原地直接消失,下一秒出现许芝府邸前,推门而入,便看见满身是血的许芝躺在地上。

许芝全身都因为疼痛无法抑制地颤抖着,甚至因为意识被痛感占领他甚至没有察觉到师尊的出现,直到身体突然地腾空,他眼泪模糊间看见了师尊的脸。

云辛树将手上衣服上都附上一层灵力,防止一身血的许芝染红了他的衣服,他抱起许芝向往外走。

许芝咬着牙根眨了眨眼泪眼婆娑的眼,在确定这人是云辛树之后,唇角的血又往外涌了些,他被轻而易举的抱起来,往云辛树怀里缩了缩,他气若悬丝的道:“师......师尊。”

云辛树听见他的声音,低头看了他一眼,此刻他小脸苍白若即将融化的雪,只剩下唇角淌出的鲜血,那般鲜活热烈,他眉心的金色印记也像是蒙了尘埃,失去了光芒。

他沾血的手指微微抬起,抓着云辛树的衣服。

在他手碰上来的一瞬间,云辛树微微蹙了一下眉,却也没有直接将他的手指弹开。只是眉眼间明显不悦了,因为他手上的血,在他衣服上印出了点点红梅。

许芝去并不知道他的反应,他此刻全身依旧很疼,像在焚炉中一般,被烈火烤着,却又在因为他抓住了谪仙衣角而内心战栗,气血翻涌。

他靠在他师尊臂弯里,脸上表情扭曲,唇角却带着笑的。

云辛树直接将许芝扔在池子里,他的灵池有修复经脉、润养灵台、滋养心脉......左右是一个疗伤灵池就对了。

许芝被扔下水的瞬间,便只觉得遗憾,被师尊抱起的时间太短了,他觉得还不够。

云辛树看着那个逐渐显出原形的莲花,逐渐取代他原本灵池中那朵最漂亮的莲花,许芝在阳光下舒展着荷花花瓣,水珠在荷叶上颗颗晶莹。

但是烈焰鞭留下的伤痕是灵池无法完全愈合的,必须要先将那伤口的火煞气消除。

云辛树等他身体恢复了一些才拿着治疗的药剂走过来,看见那朵莲花摇晃了一下碧绿的荷叶。

不需要他说话,那朵莲花就消失在池中央变成少年模样的人从岸边探出头来,他趴在岸边上,肩膀上那粉红的伤口血肉外翻,又像是被水泡之后,失了血色,那伤口看起来和他雪白娇嫩的皮肤十分不相称,越发显得触目惊心。

“师尊......”许芝像是感觉不到身上的疼了,对着他弯唇一笑,睫毛上还沾着水珠子,一双眼睛清灵灵的,水润好看。

“上来。”云辛树坐在岸上一个扁平光滑的石头上,静静看了他一眼,手上转动着那个琉璃瓶,里面的液体晃动着。

水花四溅,许芝直接从水中窜了上来,光脚踩在几片粉色落花上,他是一株莲花,没有人类修士的害羞情绪,他直直朝着云辛树走过去,然后半跪在他面前,仰着脸看着他。

云辛树是一种蛟龙同样不觉得此刻有什么不妥,只是扫过他身上那鞭子抽出的痕迹,十八鞭鞭鞭不在一处,所以现在这副原本洁白冰玉的身体上,都是外翻的伤口,真的瞧不出半点美感了。

他手腕一翻,将许芝直接托起来,然后许芝便像是古时候献祭的人,凌空飞起,漂浮在空中,宛若砧板上的鱼,放在云辛树触手可碰的地方。

云辛树表情有些冷淡,看他就像是看普通兵器一般。

许芝却紧张得连呼吸都放轻了一些,手指发颤,胸膛间起伏变得逐渐缓慢,藕粉的颜色从耳根往脸上蔓延开来,仿佛逐渐上涨的潮水。

他看着师尊那张从未这么近过的脸,睫毛微微颤动,原本不知羞的小莲花,逐渐不敢直视自家师尊的金尊玉贵般的脸了。

“你在抖什么?”云辛树手指一顿,冷淡的视线落在他脸上,平静看着他。

许芝长嘴差点咬到自己的牙齿,随后结结巴巴说道:“我有些害怕……师尊。”

“你怕我?”云辛树问。

“不不不是这意思,我怕疼……”许芝眼窝出现一丝嫣红,咬着唇说道。

“忍着。”云辛树说完,手指便落在他伤口处,他对于许芝的害怕半点不在意,手上的药剂是冰冰凉凉蓝色的,涂在伤口处,那折磨许芝多日的灼烧感便褪去了。

许芝却无法平静,师尊在碰他的脖子、手臂、肩膀、腿……

他此刻不是脸上红了,而是全身都变成了藕粉色,手指蜷曲了一下。

云辛树有些疑惑的看着发生着颜色蜕变的许芝,只觉得有些惊讶,他并未对他施法,许芝却像是被人控制了一般,不停地颤抖。

所以说他疼的时候就会全身变成粉红色?

也不可能。

因为这药剂涂上之后,应该马上会变得舒服起来,是缓解疼痛的,不是加重的。

“哼……”许芝眨了眨眼,压下泪珠,忍不住轻呼出声,紧张得忘记了尊卑,抓住了师尊按在他腿上伤口处的手:“师尊……”

云辛树扫了他一眼,似不懂他为何这般反应。

“不能涂了,师尊,我没事了……”许芝眼角带着泪,颤颤巍巍握住他一节手指。

云辛树原本不懂,但是在看见他某处的异样时,活了上千年的真尊,这点还是懂的,他震开他的手。

“许芝,你心中有邪念。”

许芝只连连点头,轻声道:“我有,我有,师尊我自己涂吧……”

云辛树手指微微一抬,便将他的手脚都定在原地空中,将他身体各处的鞭痕都涂好了,才转眼看着许芝。

许芝已经眼角垂泪了,咬着唇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他刚刚将他封了口。

所以他现在也不能说话了。

云辛树想到他那一节莲藕,干净得好像脆生生的笋子,又想到他的原身是莲花,便执手握住。

许芝呆呆看着师尊,师尊脸上表情依旧十分冷漠不像在看活物,甚至对上他的眼神时,还是那么波澜不惊,但是师尊的手确实温的,又逐渐变得热了,润了。

在沉默的院子里,只有一株崩溃的小莲花。

云辛树将小莲花扔进水里,掐了一个清洗诀洗了下手,直接转身离开。

灵川池里咕噜咕噜冒着泡泡,那莲花枝叶都不敢伸出水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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