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将离的刀都已经夹在那个会翻译的那人脖子上了, 听到裴望舒的话,在脖子上划了一条血痕的刀都强行收回了手。
那会翻译的人刚在阎王殿里走了一遭,这会儿劫后余生下来, 身下不由自主地淌出了液体。
“怂货。”穆将离嫌弃地将刀收回, 在他身上干净的衣服上擦了擦血渍, 走到裴望舒身旁给他解了绑。
被绑住手不能动弹的裴望舒一被松开瞬间感觉自己自由了,他深吸了一口气, 看向穆将离道谢道:“谢谢啊。”
“不客气。”穆将离摇摇头,“你刚说他手上有前线的军情?”
“对。”裴望舒揉了揉自己被打肿的脸,迈步走到那个会翻译的人身旁, 嗅到他身上那股臭, 原本想蹲下去问话的, 最后该成踹了踹, “喂,迷失花花粉是个什么东西?”
会翻译那人原本还挺庆幸自己活了下来,听到裴望舒问他迷失花的事, 瞬间变了变脸色:“你是怎么知道这个花粉?!”
这个花粉可是族内的绝密,非族内的大人们一般人是不会清楚的。
而他能够知道,也多亏了他会多国话, 族内的大人物谈事情的时候,偶尔会忘记他在场, 他就听了下来。
“你管我怎么知道的。”他刚扇了裴望舒巴掌,裴望舒的仇还没有报呢,这会儿逮着机会又踢了他两脚, “你只管告诉我, 这花是做什么的就行了,费这么多话, 找死吗?”
“我说!我说!”裴望舒“找死”的话音刚落,穆将离就很配合地抽刀了抽刀,刀与刀鞘发出的摩擦声令会翻译的激灵了一下。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那还不如缩一会儿头吧,没准还能多活片刻。
“快点的。”裴望舒捏着鼻子,忍受着他身上染发出来的臭气,催促道。
“这迷失花是我们魆族的一种邪花。”会翻译的也是无语,人在死前尿失禁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何况他当时距离死亡就差那么一点点了,正常都会有这个反应的好吧,“它看上去跟普通的花也没有什么区别,唯独他的花粉,人在吸入后会产生一种飘飘然的感觉,没过多久就会七窍流血而亡。”
而在死前这些人脸上都会保持一种很舒服很享受的表情。
所以魆族人叫它迷失花,是一种能够迷失自我从而死亡的花。
裴望舒听罢,脸色变了变:“你们魆族有很多这样的花?”
“也不是很多。”会翻译的摇摇头,“毕竟这是一种邪花,一般在族内人生存的地方有这种邪花生长出来,族长就会命人给铲除了。”
“但我们魆族又很喜欢用毒,所以历任族人都有种植这种花,收集花粉来以备不时之需。”
裴望舒又问了问关键:“这种花,只要是一吸入就会立马死吗?”
“是。”会翻译的人点头,“一指甲壳,在风中扬一下,路过的人的吸入都会立马中毒,吸入过多的当场就会中毒暴毙,吸入少的,回家之后重则当夜暴毙,轻则五脏六腑慢慢腐烂。”
裴望舒的脸瞬间就白了,结合他赶马车的时候,听到那个领头人和他的幕僚说的话。
他们打算以少胜多,给。他们前线将士投放这种毒,只要选择一个有风的天气开战,战场上的几万大军或者几十万大军,一个都跑不掉!
“你问完了吗?”穆将离看裴望舒问完话,整个脸色都变得不好了,以她对魆族人的了解,这些人肯定要在战场上使用这个迷失花了,忙把失魂落魄的裴望舒叫回神。
就算他们要在战场上使用这个迷失花花粉,现在提前得知计划的他们还有时间部署,没到山穷水路的时候,不必长他人气焰灭自己威风。
“问完了。”裴望舒回过神来点点头,决定把这事尽快传递回禀告给昌盛帝,“我们现在赶回去吗?”
“不着急。”穆将离觉得这种事,安排一个人快马加鞭赶回去告知就好了,没必要所有人一块启程,她看着裴望舒那被人扇肿的脸,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他们打你了?”
“啊?”穆将离不问还好,一问裴望舒又搓了搓自己还肿的脸,个熊的,可真疼啊,点了点头,“俘虏麻,哪有不挨打的——”
“啪啪啪——”
话音刚落,穆将离就蹲下身去,对着地上回完话,还在疑惑裴望舒这人怎么突然一下变得一点都不像地主家的傻儿子了,就被穆将离拽着头发,仰起头,连扇了几十个巴掌。
打得他的嘴都充血吐血沫了,才把他放开。
裴望舒呆呆地看着穆将离的行动,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穆将离却是一点都不在意,打完人后搓了搓有些发麻的手心:“这批人里没什么活人了,不能把你打你的人找出来给你报仇了,索性,这里还有个活了,先打了再说!”
裴望舒挑了挑眉,心下感慨,她还真会挑人,一挑就正好挑到刚打他的人。
他心上跳动了两下,问他:“你怎么突然想到帮我报仇了。”
穆将离的手握紧了挂在身上的刀柄,一脸严肃地说:“我缙朝官员的尊严不容他人践踏!”
“你可是缙朝户部的五品官,还是这次出使弶国的使臣,就这样被魆族的人打了脸,不打回来,有损我大国国威——”
裴望舒被穆将离说得脸红,他怎么不知道他这张脸还能够跟缙朝的国威联系起来。
这也太会说了叭。
两人一个有心夸,一个有心被夸,倒是听得一旁那个会翻译的人,恍然大悟,仰着一张被穆将离扇中的脸说道:“原来你不是缙朝的商人,而是缙朝的官员!”
“是啊,是不是让你失望了?”被俘虏了一路,这会儿终于能扬眉吐气的裴望舒朝他看过去,“你们想象的中金山银山都没有了。”
会翻译的肿着一张香肠嘴:“……”现在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吗?他在想落在这群人手中,自己的小命还能够抱住吗?
裴望舒没去管这人想什么,招呼一个打扫战场的人过来把他绑了,为了避免他的嘴乱说话,裴望舒还命人把他的嘴给堵住了。
而后向穆将离问道:“迷失花的事怎么办?”
“我派人回去跟陛下说一声。”穆将离把她的想法说给了裴望舒听,而后招来了那两个即将跟着裴望舒去弶国,而后又被裴望舒打发回去报信的高手道,“你拿着千里镜继续去弶国。”
这出使的事,不可能因为半路上出了一点小事就停止。
裴望舒点点头,又问她:“那你呢?”
“我跟他们一样继续护送你。”穆将离觉得裴望舒这人,多半是有点招劫的气运在身上的,每次出门,他都碰不到什么好事。
一次两次可以靠运气扛过去,次数多了,总有运气被用完的一天。
她在战场上历练了这么几年,别的什么不说,警惕性不低,一路护送他去完弶国,等他把这件事办成后,还是让他回缙朝去好生待着吧。
“哦。”裴望舒听到穆将离要继续护送他,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是有一点高兴的。
这高兴来得莫名其妙的,这就导致他都忘了周围刚进行了一场屠杀,他身旁全是死人。
听穆将离说休息一夜,继续启程的时候,很听话的就去拿帐篷等扎营用的东西,铺好,休息去了。
睡到将睡不睡的时候,他那点莫名其妙升起的高兴劲儿才慢慢消停下去,然后就是穆将离一行人从丛林中射出箭来,当着他的面,一箭结果一人的性命。
然后就是他们拿着刀子博弈,那坚硬的刀子划开人身上的衣服,毫不留情地在人脆弱的皮肤上划开一条刀疤,献血喷涌而出,周围的人哀嚎声不断。
他们的灵魂升空,变成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叫嚣着向裴望舒冲来:“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啊——”裴望舒一下就被吓醒了,吓醒过后,听到外面火柴燃烧的噼里啪啦的声音,心脏都在不停的加速跳动,更别说是嗅到空气中那股淡淡的血腥味。
他感觉周围有无数只厉鬼正张牙舞爪的伸着长长的指甲,向他挠过来。
恐怖的呼吸声不断从帐篷里传来,没有睡觉,正在巡视的穆将离察觉到他帐篷的不对劲。
走过来看到睡着的裴望舒不知道什么爬了起来,一动也不动地在帐篷里坐着,仔细听,还能听到一点他细碎的喘息声。
问了一声:“被吓到了?”
好像上次他遭遇截杀的时候,也是这般被吓到地枯坐了好久。
“——没。”裴望舒正惊魂未定着,听到穆将离的声音又惊了一跳,反应过来是活人的声音,一颗心这才落了下去,回话道,“做了噩梦。”
穆将离了然了:“那就是害怕了。”也是,像他们这种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的公子哥,要是不来边境,很少能够遇到这种看到别人杀人的事。
裴望舒没有说话,他又不好意思讲,他一个人大男人居然害怕杀人。
“没事的。”穆将离一点都不介意,用腿扫了扫裴望舒帐篷前的石子灰尘,一屁股坐了下去,“会害怕是人之常情,我最开始杀人的时候,也害怕了好久,一看到什么红色的东西就呕吐,什么菜都吃不下,尤其是肉,一吃就反胃。”
裴望舒诧异,她也有害怕的时候?
“当然有了,我也不是天生会杀人的。”穆将离像是知道裴望舒在想什么,笑着解释了一句,“后来熬过去后,就觉得没什么了。”
“嗯。”裴望舒也觉得,比起第一次经历生死,这次他比上次淡定很多了。
“我给你吹个安魂曲吧。”两人沉默了一阵子,谁也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话题好,最后穆将离从身上掏出一个埙来,打破这沉默的气氛:“这个还是我在军营里学会的,你闭着眼睛听听,能睡就睡。”
军营里每天都有很多人去世,对于这种朝夕相处的战友突然离去,无法悼念的将士们就会在军营里为他们送上一首安魂曲。
希望他们下辈子投胎不要再做将士了,希望他们下辈子能生活在一个无忧无虑的国家,哪里没有战乱没有生离死别,有的只是无忧无虑的生活。
裴望舒没有拒绝:“好。”
穆将离的埙吹得很好,埙调宁静祥和,埙声幽远安宁,闭上眼睛一听,立马就感觉到刚刚那些叫嚣让人偿命的厉鬼消失不见了。
只余下满满的埙声包裹着他。
一夜好眠,睡了一晚上好觉的裴望舒第二日神清气爽地醒过来,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他帐篷边上睡着的穆将离,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回身从帐篷里取了个毛毯轻轻地盖在她身上,嘀咕一声:“就算是女将军,也好好好爱惜自己啊。”
打仗和爱美注重自身并不冲突。
“嗯。”不知道穆将离有没有醒,她裹过裴望舒的毛毯,翻了个身,继续睡。
裴望舒被她突然的出声给吓了一大跳,看她又睡了过去,惊魂未定的拍了拍胸脯,去安排启程的事宜了。
等穆将离醒来,裴望舒什么都安排好了,她看着属下给她打来的水,让她洗漱过后就启程,抓着毛毯,迷蒙了一阵子。
她怎么能睡得这么死?
但她没好意思说出口,洗漱过后,翻身上马,带着军队,神清气爽地喊了一声:“启程!”
这次有了穆将离的护送,裴望舒得以很顺利地进到弶国国都,见到了弶国的国王。
弶国的国王对裴望舒这个缙朝的使臣的到来,很是惊讶。
弶国和缙朝在他父辈的时候就已经闹崩了,缙朝这个时候拍出使臣是想谈和吗?
毕竟,这个时候,缙朝和魆族正在打仗,以缙朝的国力,要是对魆族有百分百的把握,想必根本就不用搭理他们吧?
只有没有把握的时候,缙朝才会把他们这些小国放在眼里。
弶国国王都做好了要拿腔作势一番,但裴望舒作为缙朝的使臣,也不傻。
他们缙朝是不希望弶国和嬿国干预这场战争,但他也不能丢了缙朝的底气,因此他一上来,就给弶国国王一个十分强硬的态度。
“弶国皇帝陛下,我国国王派我出使贵国,是让我来提醒陛下,让贵国不要插手缙朝与魆族的战争。”
弶国国王起初有些蒙:“你们缙朝来求人办事就是这个态度?”
“我们陛下也是看在弶国曾经有助我们缙朝的份上来好意提醒贵国。”在外头,裴望舒就一改自己软弱的一面,表现得格外的强势。
“这有什么好提醒的?”弶国国王被裴望舒气得不轻,“贵国一个泱泱大国,还怕我这等小国联合起来一起攻打贵国不成?”
这就相当于是在说,怎么,你们国家还怕我们几个小国?
“当然不是。”手握千里镜的裴望舒底气足得很,“我们是怕贵国听信了魆族谗言,从而将自己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笑话!”原本弶国国王还在犹豫,但看缙朝使臣,求人办事竟然都落不下脸面来,想到魆族好歹还给他们进贡了粮食,内心都有种想支持魆族把缙朝给灭了的冲动,“即使你们缙朝国大人多,但我弶国上下也不是吃素的,你口口声声说我弶国一旦踏足战场就要万劫不复,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走这一遭?”
既然你缙朝有把握国给灭了的实力,你就把我国给灭了啊,费这么多话做什么?!
“我国陛下怜悯,不想看到天下生灵涂炭,故有此一遭。”弶国陛下再恼羞成怒,裴望舒一直维持着自己正义的姿态。
弶国国王冷声了一声:“虚伪。”都是当国王的人,他要是有实力,他才不惯着缙朝,直接大军压境,灭了他们就是,何必派人出来扯这些有的没的。
“如果我国陛下虚伪的话,就更不会有此一遭了。”使臣就得嘴皮子溜,会打太极,而裴望舒做生意多年,太极打得可厉害了,跟条滑不溜秋的泥鳅一样,让人抓不到,气愤得很。
就在弶国国王被裴望舒气得不行的时候,裴望舒又慢悠悠地抛出重磅炸弹:“弶国陛下,此前我缙朝与魆族对战的时候,一直处于下风,最近我们却能屡屡占据上风,从而让魆族不得以来求助贵国,贵国就没想过原因吗?”
因为抓到了魆族派来魆族的使臣,因此裴望舒也能够得知,他们魆族来弶国所谓何事。
刚还在气愤的弶国国王一听,他们连魆族派了人来求助都知道,从气愤的状态中冷静了下来,冷淡地说道:“战场上的事瞬息万变,今天东方压西风,明天西风压东风,都是很正常的事,还能是所谓何事。”
“我这里有一物,还请陛下一观。”裴望舒见弶国国王如此,也不再卖关子了,让人将千里镜呈了上来,“正是有了此物,魆族人的小动作在我国眼皮子底下,一览无遗,当然有了此物,别的国家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也是如此。”
“哼。”弶国国王看裴望舒呈上了一个华丽的宝石筒,颇为不屑道,“就这玩意,能有如此神奇?”
“此物名为千里镜,能让人站在原地目睹千里之外的景物。”说着裴望舒将千里镜拿起来,朝宫殿外看了看,“贵国的登高塔上停着六只燕雀。”
登高塔,是弶国很出名的塔,修筑在皇宫里用于看宫外精致的。
虽然它就在皇宫里,但作为皇帝,切不可玩物丧志。
因此这塔离着皇帝的政殿还是有那么远,此刻他听裴望舒这样一说,更加不信了:“黄口小儿,本王就还不信了,一个筒子还真能够看到登号塔上的燕雀不成。”
说着他学着裴望舒的姿势,把千里镜放在眼睛上向登号塔看了看。
紧接着,他的腿软了软,他当真看到了停在登高塔上的燕雀,那燕雀还在动。
“派……派人去登高塔上看一看,是否有燕雀。”千里镜的燕雀不是死的,是会动的,但他刚刚说得那么信誓坦坦,若就这般应承下来,也未免太过于打脸了,因此为了确定这千里镜的用处,他不得不有此一遭。
登高塔上的燕雀不是傻子,有人一靠近,它们就飞走了,但去看燕雀的侍卫们又重新落在了千里镜里。
如果说登高塔上的燕雀有人可以提前布置在千里镜镜筒里,但镜筒里又重新出现的人呢,这个他们总没有办法提前布置吧。
而且弶国国王拿着千里镜到处看,发现这东西就当真跟他的眼睛一样,他看到哪里,千里镜就将那处的镜物呈现在眼睛里。
他越看越惊心,越看心越沉。
有了此物,不怪魆族会战败。
魆族说好听点是个国家,说不好听的,就是一群阴沟里的老鼠,除了会使阴谋诡计以外,就不会别的了。
这种人让他们藏在暗地里耍些小动作可以,一旦把他们摆在明面上,一点台面都上不得。
而且缙朝有了此物,目前看来是用来对付魆族,焉知缙朝把魆族打趴后,会不会把矛头对准他们?
弶国国王越想越心惊,屏住呼吸,握着千里镜的手都重了好多,此物,不能只让缙朝掌握,他们弶国也要拥有!
既然缙朝人都把此物带来了他们面前,就不能让缙朝人将此物再带回去。
如此一想,弶国国王安定了些,这会儿他也顾不得刚刚那嚣张跋扈的气焰,态度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裴使臣,关于我们插手魆族的事,我们坐下来慢慢聊?”
裴望舒挑眉,刚不还觉得自己牛逼哄哄的吗?这是咋啦?害怕啦?
面对裴望舒的疑惑,弶国国王没有理,直接向宫人吩咐道:“吩咐下去,让御厨们好酒好菜备上,今日我要同裴使臣一醉方休!”
裴望舒在弶国热情被招待的时候,许怀谦正在京城带娃。
最近朝廷的公务不多,重头的政事都被陈烈酒他们的商部给接了过去,许怀谦终于又过上了他梦寐以求的摸鱼生活。
不过,现在有了孩子,就算是休息日,也是忙碌的。
糯糯快两岁了,加之还有嵇明辉小朋友陪着,许怀谦觉得也不能让他们两个一天就光玩。
想着自己的书法还挺不错的,就把这两人抓了过来,摆上毛笔、墨水来个教育从娃娃抓起。
“糯糯我们今天写字好不好?”许怀谦开始不要脸的诱哄小孩子。
对于糯糯小朋友来说,他觉得他跟他爹做什么都好,想也不想地道:“好!”
“阿稚,你呢?”忽悠完小的,许怀谦又转头去忽悠大的。
“好吧!”阿稚在宫里的时候,就被他爹太子给抓着练过字了,不过他很不喜欢写字,每次一写字就喜欢发脾气,他一发脾气,他爹就吼他,说他不懂事。
因此他一看到书啊,笔啊的,特别烦躁。
来到陈家,许怀谦从来没有强迫过他看书写字,也从来都不吼他,导致他都快把这些心理阴影给忘记了。
但许怀谦这么一说,还把这些东西给摆出来了,阿稚小朋友顿时就把过往的恐惧给想了起来。
原本他是想逃避的,但一听糯糯率先答应了,他作为哥哥,不能比弟弟还要临阵脱逃,也只得不情不愿地答应下来。
这是许怀谦教他的,一晃眼,阿稚小朋友也在他府上待了好几个月了。
起初阿稚小朋友的脾气是很不好,气性大,动不动就喜欢嚎啕大哭,甚至一有点不如意就发脾气。
但许怀谦非常有耐心,一遍遍地教,一点点的哄,再配合适当的鼓励。
虽然阿稚小朋友偶尔还是会发脾气和不听话,但已经比刚来的时候,不知道好上了多少。
好歹现在知道收敛脾气了,不开心的时候就直接表现出不开心,只有把他惹怒了才会发脾气。
“不喜欢写字?”陈烈酒不在家,许怀谦把两个孩子都抱在自己怀里,让他们坐在自己的大腿上,轻声问了阿稚一句。
“写不好,挨骂!”阿稚想也不想地给许怀谦说他的害怕。
“叔叔又不会骂你。”许怀谦哄他,“叔叔什么时候骂过你?”
“嗯。”阿稚想了想,点头,“叔叔好!”叔叔是他见过最好的人了。
“那我们阿稚先写个字给叔叔看看。”许怀谦把毛笔递给他,让他写字。
阿稚小朋友抓着毛笔,在砚台里沾了沾墨汁,然后在字上写了个特大的“大”字。
看是看得出来他写得什么,至于这字嘛,要不是许怀谦看着他写的,一点都看不出他写的什么。
就乌漆抹黑一大块墨点。
但这很正常,小孩子嘛。
阿稚小朋友满打满算才三岁多一点,要是他能写一手工工整整的字,许怀谦都要尊称他一声神童!
“这不写得很好吗?”许怀谦鼓励他,“我们阿稚不要害怕,放心大胆的写,你很棒,你写得很好,你爹那样吼你是不对的。”
“嗯嗯!”阿稚像是得到什么鼓舞一样,抓着毛病使劲在纸上写着他的墨团。
他在写得时候,糯糯就趴在一旁的桌沿上看他写,听到许怀谦夸阿稚了,嚷嚷道:“我也要!我也要!”
“给。”许怀谦从笔架上取了支笔给他。
糯糯小朋友看了看笔,又看了看阿稚小朋友,学着阿稚的模样在砚台里沾了点墨汁,在纸上随便画了画。
然后去看许怀谦。
亮晶晶的眼眸仿佛在问:“爹爹,你看我写得好吗?”
许怀谦看着他沾墨后,滴得桌上全是墨汁的笔,又去看了看他那毫无章法,胡乱涂鸦出来的字。
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他好像还没有教过糯糯认字。
嗯……
在糯糯满含期待的目光中,许怀谦轻咳一声,抓过他的手,纠正了一下他抓笔的姿势:“笔要这样握。”
“然后爹今天教你一个字。”原本许怀谦想教糯糯小朋友学习写他的名字,但一想到糯糯两个字的比划,沉默了一下,握着他的手在纸上画了一横:“爹爹教你写一。”
“一二三四的一。”
“一!一!一!”糯糯念了几声,又转过头去看许怀谦。
“对,就是一,糯糯念得很好!”这次许怀谦没有在吝啬自己的夸奖,给予了他肯定地点了点头。
糯糯受到表扬后,一脸兴奋地捏着毛笔,又转过身去在纸上横着写起来。
没了许怀谦的牵引,他的握笔姿势又不对了,字也写得歪七扭八,但一横好歹是画对了。
就是有时候他掌控不了力道,一下就划到桌上去了,但他也不在乎,写得可起劲了。
仿佛不把纸写满誓不罢休。
搞定了小的,许怀谦又去看大的,大的还在跟那个“大”字作对呢。
“阿稚,要不你给跟弟弟一块写一。”许怀谦看了一会儿,觉得他实在是没有写大的天赋,于是决定让他从最简单的开始。
“好!”第一写字没有被骂,阿稚小朋友也听话得不行,偏过头去看糯糯写得一字。
许怀谦问他:“阿稚认识这个字吗?”
“认识!”阿稚小鸡啄米地点头,“一二三四的一。”
“好,你写一个给叔叔看。”许怀谦点头,让他写。
阿稚的毛笔上已经没有多少墨汁了,他又去沾了墨汁,还捋了捋毛笔头,在字上轻轻写下一个“一”字。
许怀谦看过去,练过的不愧是练过的,一个“一”字写得工工整整,比糯糯小朋友的不知道写得多好。
“哇!阿稚!真棒!竟然写得这么好!”许怀谦适当地发出惊讶的声音。
阿稚第一次接受到大人的这种赞扬,整个人都激动了,下巴一扬表示骄傲得很。
“不过叔叔觉得阿稚还能够写得更好。”许怀谦表示惊讶过后,又鼓励他道,“阿稚再把这个字给练一练好不好。”
“好!”阿稚小朋友对练字的热情表示出前所未有的高涨,许怀谦说完后,他就撅着屁股练字去了。
而糯糯在听到许怀谦那样大夸特夸过阿稚时,就忙不迭地把头扭过来看阿稚写得字。
看到他那写在纸上工工整整的字,再看了看自己写在纸上,长长的一横,有些还超出纸张的一横,他停下来想了想。
竟然还学起许怀谦啃毛笔头来了。
许怀谦看他那啃毛笔头的架势,哭笑不得,怎么这孩子好的不遗传,把他的那些缺点遗传得十成十。
但他也没有去打扰他,他想看他自己能不够顿悟些什么。
糯糯小朋友咬了一会儿笔头后,忽然眼睛一亮,抓着被他都写快劈叉的毛笔,在纸上轻轻写下一个“一”,然后转过头喊许怀谦:“爹!”
“我看看。”许怀谦一直都注意着他,见他咬过笔头后,知道控制握笔的重量,还是表现得很惊讶的。
虽然他写的“一”字还是有些长,甚至因为毛笔劈叉,这个字看上去并不那么美观,但许怀谦还是夸了夸他:“哇!糯糯也好棒哦!这么快就会写字!比爹爹还要厉害呢!”
“哎呀!”许怀谦把糯糯夸得都不好意思了,他哎呀了一声,又去胡乱沾墨,红着脸继续写。
许怀谦夸糯糯的时候,阿稚也看了过去,见今天才刚刚学认字写字的糯糯弟弟这么快就会写字了。
小孩子天生的好胜心腾起,抓着笔,像是较劲一般,也跟着努力起来。
这种良性的好胜心,许怀谦是很乐见其成的,也不管他们,只是在背后看着两个孩子写字,遇到问题的时候,帮他们纠正一下。
正练得起劲的时候,底下有人来报:“大人,府外来个小姑娘,说是太孙的姐姐。”
“姐姐?”阿稚听到有人说他姐姐,停下笔,叫了一声。
“那是长乐郡主,请她进来吧。”许怀谦知道太子还有个女儿,比阿稚大两岁,早早地就被昌盛帝封为了郡主。
下人一听是郡主,忙不迭地出府把人迎了进来。
今天要练字,怕弄得住的地方到处都是墨汁,许怀谦就没有让他们在他住的院子里练,而是在外面的大院子里让他们练字。
这位五岁的长乐郡主一出场,许怀谦就看到了她,还挺特立独行的。
一个人来的,连个下人都没有带,背着手,挺着背,才五岁走路的姿势就一眼一板了。
但她穿着粉色的衣裙,头上梳着两个揪揪头,这样一副故作大人模样的样子还挺反差萌的。
她被大人带到许怀谦面前,也没有摆郡主的架子,恭恭敬敬地给许怀谦行了礼:“许大人。”
“郡主。”许怀谦抱着两个孩子,见他给自己行礼,忙把孩子放下来,给她行了礼。
“我是小孩,许大人不必如此。”郡主拦住了许怀谦。
而阿稚小朋友却不管这些,看到长乐郡主,忙不迭地跑到她身旁,叫了一声:“姐姐!”
“阿稚!”许久没有见到阿稚的长乐也很高兴,摸了摸弟弟的脑袋。
阿稚一叫不要紧,把糯糯也喊了过去,甜甜的叫了一声:“姐姐!”
“这是?”长乐还没有见过糯糯,听糯糯跟阿稚一样叫她姐姐,她向许怀谦看过去。
“这是犬子。”虽然跟一个才五岁的小姑娘说这个有些别扭,但许怀谦还是说了。
听许怀谦这样一说,长乐就明白了,这是她爹经常在家表扬的陈诺,也跟他打招呼:“你好!”
“你也好!”糯糯也跟她打招呼,从来没有见过的姐姐,没准以后是新朋友!
“阿姐,阿姐,我们在练字,你来看。”还沉浸在练字的热潮里的阿稚小朋友并没有因为他姐姐的到来就放弃了练字,拉着他姐姐过去看她写的字。
表面上是看练字,实际上就是为了得到长乐的表扬。
不太清楚这些的长乐,被他拉过去,看到那密密麻麻写满了一字的宣纸,还有一堆看不出是什么字的墨团,端了一下脸问道:“这是你写的?”
“是呀!”在陈府待了一段时间,阿稚已经完全忘记了察言观色,听长乐如此一问他,想也不想地就回答了。
但长乐却并没有因为弟弟的回答而高兴,凝了凝眉,严肃道:“燕不双飞,蚕不二设,阿稚,你最近懈怠了许多,连个一字都写不好了。”
阿稚本意是想从长乐嘴里听到如许怀谦一同的夸奖,但没有想到听到的却是这样的话。
刚刚还高涨的性质,瞬间就被打压了下去,低着头泄气。
“我的呢?”糯糯也是憨,见阿稚被批评了,还凑过去让长乐点评。
长乐看了糯糯写得字后,抿了抿唇,吐出三个词:“不知所谓,不知所云,不知所以。”
糯糯听不懂这三个字,但他见长乐面上没有高兴的表情,知道这恐怕也不是什么好话,忙摇了摇头:“听不懂!”
阿爹教的,听不懂就一律当没有骂!
看两个小孩子刚还兴致高涨的比较着练字,这会儿突然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全都憋了下去。
原本有点圆滚滚的肚子都不圆了,许怀谦问长乐:“郡主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长乐也没有隐瞒:“阿母许久未见到阿稚,想念得紧,我来带阿稚回去见见阿母。”
许怀谦点头,算来太子那个老六已经把孩子扔给他好几个月了,他每日去户部官署办公都会把两个孩子带上,太子自然是能够天天看到孩子,这可就苦了不能随意出入朝堂的太子妃了。
“那郡主今日便把阿稚带回去吧。”许怀谦也不是那种非要把别人孩子扣着不还给人家的人,听长乐郡主如此一说,也没有拦着,只是好歹带了几个月,多少还是有点感情的,因此她与长乐郡主说,“只是阿稚这孩子从小心思敏感,郡主将阿稚带回去后,切莫如刚才那般呵斥,三岁的小孩,能够写出字来,已是不易,一味的贬低,只会使他更厌恶练字,适当的鼓励,才能激发他的潜能。”
“但三岁已经不小了,阿稚作为未来储君,只一味的听信鼓励,而听不进去贬斥,往后他该怎么当好一国储君呢?”长乐看着许怀谦,不卑不亢地直接反驳了他的话。
然后又执起笔在刚刚两个小孩练字的纸上落笔,写下几个字:“敏而好学,不耻下问。”
字迹工整,字透纸背。
许怀谦看得眼前一亮:“好字。”
“我三岁的时候,就能写得这般工整了。”长乐放下笔,“而阿稚作为未来储君,却连最基本几个字都不会写,是不是未免太失败了?”
“我们对他严苛,也是为了他好。”
这些话,真不像是从一个五岁的孩子嘴里说出来的:“但指有寸长,人有思想,阿稚从生下来开始就没有人问过他想不想当储君,想不想这般被逼着上进,或许他有自己喜欢的东西呢?”
“可是阿稚是长子。”长乐看着许怀谦,“自古以来,帝王都是立长不立次的。”
言下之意就是,她娘就算再生一个,未来储君的位置还是阿稚的呀。
“但是陛下不是长子不是吗?”许怀谦也很认真地回复她,“况且阿稚除了是长子以外,并非是最长的是不是?”
两句话,说得长乐大变了脸色。
“你爹已经跟商部承诺过了,未来会将商部并入朝堂。”许怀谦看着她,“郡主,我想可以你回去好好地跟你父亲和母亲说说,听听阿稚的内心究竟喜欢什么,你们一味的把所有的注都往他身上压,只会拔苗助长,适得其反,有时候合适比适合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