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行简并没有注意到许怀谦, 他先前跟许怀谦攀交情没有攀上,确实气馁了一阵子。
后来,他在县衙碰到陈烈酒, 试着叫陈烈酒几声婶婶, 陈烈酒没有反驳后, 他胆子就越发大了起来。
东边不亮,西边亮。
没有叔叔还有婶婶嘛。
而且这个婶婶的枕边风还特别厉害, 搭上婶婶的路子,比搭上叔叔的路子,更加有用!
陈烈酒不在乎这些细枝末节, 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方天禄身上。
“这……确实可以, ”方天禄反应慢是慢了点, 但人也不笨, 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关窍,从麦子加工到面条,他们仅仅只是需要付出一点人工, 就能把三文钱的麦子,卖到十三文到十六文,这中间的差价, 足够他们大赚一笔了。
“有了面厂,盛北又即将迎来一大波商人, ”陈烈酒见方天禄答应开办面厂,又给方天禄规划,“我们再鼓励百姓开面摊, 这样到盛北来的商人们是不是就有吃饭的地方了。”
“……”方天禄被陈烈酒说得无语, “照你这么说,我们再单独收拾几个帐篷, 就有商人们的客栈了。”
“哎,对咯。”陈烈酒抬眼看了下方天禄,有些意外,他今天竟然开窍了,“商人是什么?”
“商人是有钱人呐!”陈烈酒现在一听到商人两个字,眼睛放光,“我们衙门现在穷到一个铜板都抠不出来,要是再不想办法,挣点税收,盛北怎么发展?”
陈烈酒的策略就是,不能光指望着商人们来盛北交易那点儿税收,还得主动创收。
留住商人让他们消费,或者开办能够让他们消费的东西,这些都是目前他们可以做的。
只有盛北的经济运行了起来,盛北才能进入高速发展。
“破帐篷人家肯住么?”方天禄皱眉,他们盛北什么都没有,唯一有的还是军中的帐篷,都是破破烂烂缝缝补补的,看上去就是那种乞丐住的,能来盛北的商人手头上都不会缺钱,人家干嘛委屈自己住在这样破烂脏的地方?
“外面丑点没关系,内里咱们弄舒服一点就行了,”陈烈酒不在乎,“现在我们的砖烧出来,不是拉去修水库就是修堤坝,房子都没建几栋,总不能让商人住我们县衙来吧。”
“他们没地方住,只能住帐篷,只要我们能把帐篷弄舒服一点,他们会付钱的,就当体验个新鲜了。”
陈烈酒代入自己,想到一开始他住帐篷的时候,还觉得挺新鲜,后来住久了腻了,这才想起砖瓦房来,尤其是冬天天冷的时候,那偶尔透过帐篷缝隙钻进来的冷风,看着他家小相公瑟瑟发抖地躲在他怀里,他就格外的怀念砖瓦房。
现在大夏天的,又不冷,把帐篷帘子撩起来,夜里还有山风吹拂,可舒服了。
没准前来做生意的商人们,抢着要住帐篷呢。
“行吧。”陈烈酒的嘴太能说了,方天禄说不过他,只能答应他。
他的目光向陈烈酒身后的一男一女看过去,见这一男一女都捧着一支炭笔一个宣纸裁剪而成的本子,一脸崇拜地看着陈烈酒。
在心里轻叹了口气,到底谁是县令!谁是县丞!
“谈完了?”许怀谦等了一会儿,见他们不再说话了,敲了敲门,问了一声。
“许大人!”屋里的人看到许怀谦,全都站起来,恭敬地给他行了一礼,包括陈烈酒。
没办法,他官位大。
“不用不用,我以私人身份来的,”哎呀,缙朝哪里都好,就是大家都太客气了,许怀谦摆摆手,指了指陈烈酒问道,“你们谈完了,可以下衙了吗?下衙的时间到了。”
陈烈酒上衙可敬业了,按时按点,许怀谦接他也是按时按点。
“都弄好了。”陈烈酒收拾了一下自己桌上的东西,想了想,没想什么遗漏的,这才跟方天禄说道,“方大人,那我就下衙了。”
刚还被叫老方,现在就变成方大人的方天禄点了点头:“……”
真是有事老方,无事方大人啊,利用得彻彻底底。
领着陈烈酒从县衙出来,许怀谦问他:“跟着你那两个人怎么回事?”
许怀谦可没有忘记,方行简那一声惊为天人的“婶婶”!
“你说冬菱和小简啊。”陈烈酒出了县衙们就拉上了许怀谦的手,听到他问,解释了一下,“冬菱是跟着我们从丰良县回来,我看她读过书,识过字,会管人,胆子也大,便让她做我的副手。”
“后来县衙缺人,这不是,连主簿等人都配备不齐,我就让她暂时在县衙来帮帮忙。”
反正,方天禄都接受了他一个哥儿县丞,再接受一个女子主簿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等他用熟了人,他还舍得换?”许怀谦一眼就看出了陈烈酒的意图,一个县衙的主簿官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平时看起来无关至要,但是一旦用数了,熟悉了县衙的各个流程,尤其是盛北这种从无到有的流程,各类数据张口就来,这时候就算换一个人,他已经熟悉了前面一个人的办事风格,肯定是无论如何也不习惯换的,除非他能再找到一个能力更强的,能够立马上手并熟悉他的办事风格的。
“试试嘛。”这要是放在其他地方别人肯定不会适应,但这可是盛北,被水淹没过,一切都得重新来过的盛北,百姓们刚劫后余生,正在为自己未来的生活拼搏,哪有工夫管这些对他们来说无关紧要的事,等他们熟悉了,或许就见怪不怪,自然而然地接受了。
“你心里有成算就好。”许怀谦要做的事,陈烈酒从来不反对,相同的陈烈酒要做的事,许怀谦也同样不会反对,见他有自己的计划,并不会过多的插手。
毕竟,他作为一个男人,想要提高女子、哥儿的地位,只能从旁协助,而真正的想要自己的地位提高,还得他们自己立起来才行。
若是他们一味地沉溺在几千年封建□□男女就不可能平等的思想里,连一丁点的努力和牺牲都不愿意做,那么他就算做得再多,也白搭。
“我不是问你这个,”许怀谦低头与陈烈酒说话,“我是说那个方行简怎么回事?”
“我们不是要回京城了么?”陈烈酒给许怀谦解释,“我看他会得挺多的,就请他来接我几天班,正好他以后也是要当官的,有他爹手把手教导,以后不是上手更快。”
“这个我知道,”自陈烈酒去衙门上衙后,事无巨细的事都给许怀谦交代,时常让许怀谦哭笑不得,他对老婆绝对百分之一百相信,“我是想问,他为什么会叫你婶婶,明明你还年轻得很。”
二十七岁,正值风华正茂。
“按照辈分来说,他没有叫错,”陈烈酒抬眸看了眼许怀谦,刚见他抿唇,还以为他不喜欢他和别的男人一块共事,没想到他竟然是为了一个辈分不开心,“我与他父亲一块共事,他理应这么叫我。”
“把你叫老了。”许怀谦不开心的点在于,婶婶一听,年纪就很大了,“而且婶婶是叫女性的。”
陈烈酒身为一个哥儿,可他的身体与男子并没有什么区别,他都把他当男人看的。
突然听见别人叫陈烈酒婶婶好别扭的。
“没关系的,只是一个称呼,”陈烈酒丝毫不在意,哥儿地位低下,并没有单独的称呼,都是根据女性的称呼来叫的,“而且我比他大了快一轮了,这样叫也没什么错。”
说完他看着许怀谦紧抿的唇:“你不喜欢啊。”
“我就是觉得我俩还没有到叔叔婶婶的年纪。”一直以来,许怀谦都觉得自己还挺年轻,挺小的,至少心理上觉得自己还没有长大,或者一直在逃避长大。
但是当看到与他差不多年纪的人开始叫他高一个辈分的时候,他就会有种自己也不小的感觉。
就好像,有种被逼着成长的感觉,很不舒服。
“人都有这么一个过程的,”陈烈酒侧过头去看许怀谦,他好像有点理解他为什么不想要小孩了,“总归是要长大的。”
说着,他晃了晃许怀谦的手,朝他笑得眉眼弯弯:“不过,我家阿谦比我小好几岁,可以一直不用长大。”
“你就宠我吧。”许怀谦看着陈烈酒脸上的笑容,深吸了一口气,笑了笑,他老婆真好。
“我就你这么一个相公,”陈烈酒与许怀谦十指相扣,“我不宠你宠谁?”
“就我这一个小相公?”许怀谦回味着陈烈酒的话,“你还想要几个小相公?”
陈烈酒笑:“就要你一个!”
陈烈酒给县衙规划到了方向,方天禄很快就实行了下去。
由于商人们要来盛北买蚯蚓肥和麦子,他直接在衙门前,挨着仓库区的地方划了一块地做互市街。
等商人来了,直接在这片区域交易,不仅方便商人取货卖货,也能方便衙门收商税。
要是遇上什么事儿,他们衙门也能及时处理。
有了互市街,不能没有吃的喝的,他又从衙门的登记簿上,找到以前家里做吃食和开客栈的商人们,鼓励他们重新开铺子。
起初他们和方天禄一样特别懵:“方大人,我们手头上什么也没有啊,这铺子怎么开?”
对此方天禄早好了对策:“能搭帐篷的就搭帐篷,能搭草棚子的就搭草棚子,能摆摊的就摆摊,没有正经的铺子,就不能做生意了?”
“要实在缺什么,可以给衙门说,衙门能帮上忙的地方都会帮的。”
衙门现在哪里有钱,这些百姓开铺子要的钱,还是方天禄从自己的俸禄里抠出来的。
索性,大家也知道现在衙门没有钱,提的要求也不是很过分,还尚且在方天禄的承受范围内。
他就当是他个人借钱给衙门了,等商人到了,真如陈烈酒所说能够把税收收起来,他借给衙门的那点钱,分分钟就能够还回来。
就这样,盛北一县的衙门口拉起了一条极为简陋的互市街。
除了气派的县衙,一眼看过去,全是用草木棚子搭的各类铺子,还有帐篷作的客栈。
破是破了点,好歹样样俱全了。
原本从各地来盛北的商人在路上还挺忐忑:“我们现在去盛北做生意,不会风餐露宿吧?”
毕竟,盛北才建设一年的时间,能够把土地打理好,让土地丰收已经不易了,总不能还把县城给建设了起来吧。
他们来盛北做生意,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走了,至少都要待个十天半个月,把手头上的货物卖完,再买些蚯蚓肥回去。
这要是十天半月都风餐露宿在野外,这一趟挣的钱,很有可能还不够他们回去去医馆治病的。
好在他们的担忧是多虑的,盛北现在破是破了点,该有的都有。
一进入盛北,就有热情的各店类小二,上来迎接他们。
“客人,到我家帐篷居住吧,我家随时都有热水供应,您这一路披星戴月的辛苦了吧,洗个热水澡,舒舒服服休息一夜,再慢慢做买卖,旁边就是县衙,您也不用担心您的货物会出什么事。”
“我们家虽然没有热水供应,但我家的帐篷都是用艾草熏过的,保证夜里没有蚊虫叮咬,洗个热水澡固然舒服,没有烦恼的一觉睡到大天亮,更舒服。”
“卖饼嘞,卖饼嘞,新鲜出炉的紫花麦饼,又香又甜,好吃不贵!”
“刚到的客人,俗话说得好,上车饺子下车面,吃碗面图个吉利嘛。”
商人们走在这条简陋而又五脏俱全的街道上,松了一口气,有地方住,有吃的,他们不用担心来盛北会风餐露宿的生病了。
放松下去,手头上又有钱的商人们,开始消费了起来:“那什么紫花麦饼给我来一个。”
帐篷不急着住,面条外面到处都是,只有这个什么紫花麦饼,他们还是第一次听说,怎么着都得尝尝。
“好勒,”卖紫花麦饼的是一对夫妇,他们见商人们将马车停在他们家摊子口,忙不迭地从锅里捡了几个烫手的紫花麦饼,拿洗干净的树叶包好递给他们,“客人,我这紫花麦饼是用我们盛北新长起来的紫花苜蓿和新收的麦子做的,可香甜了,保你吃得满意。”
“满不满意,得尝过了才知道,”商人们拿着夫妇俩递过来的紫花麦饼,轻咬了一口,顿时麦子的清香混着紫花的熏香在口齿中绽放,满意地挑了挑眉,“味道不错。”
“客人喜欢就好。”见商人们利落地付了钱,夫妇俩利落地收了钱,又开始招呼起下一拨客人来。
商人们在街道上吃饱喝足,这才跟着那些吆喝帐篷的小二住进帐篷里,赶了好些天的路,洗个热水澡,舒舒服服地帐篷里睡上一觉,给个神仙都不换。
一整天,方天禄都带着何冬菱和他儿子在互市街待着,看互市街的反馈,顺便等天黑的时候,把税收收了。
衙门的互市街是不收摊位费的,都按照铺子收税收,小生意,一百税一。
一百文收一文钱的税,收到多少税,就能计算出互市街今日一天商人们的消费。
“三百五十文,”何冬菱家以前是开钱庄的,数铜板数的可快了,三百五十文的铜板几乎是一入手就掂量了出来,张口就报出了数目,“也就是说今日来的商人们花费三十五两银子,这还是超过百文收到的税收,没有超过百文的铺子也不少,我估摸着他们今天一天的开销有四五十两。”
一天四十五两,一个月下来也有一千三五百两,怎么都能收到十到十五两的商税,不少了。
而且百姓手里有了钱,就像陈烈酒说的,经济也能够转起来了。
“走,我们找地方办面厂去。”夜幕降临,店家和商人们都休息了,方天禄又带着何冬菱和方行简去看了看办面厂的地点。
他想把这面厂建在水磨坊旁边,这样取材也方便。
考察过水磨坊旁边的地不错后,他向自家儿子道:“明儿找人过来建厂吧。”
方行简有点傻眼:“爹县衙哪有钱啊?”他爹可真行,衙门上刚收上来三百五十文的税收,他就敢拿这三百五十文建厂,“婶婶不是说了,等税收都收上之后,再建面厂么?”
“等到税收收上来再建,黄花菜都凉了。”拿自家的钱补贴衙门,做过一回的方天禄已经一回生二回熟了,“先拿咱家的钱建,让衙门打借条,务必让这些商人走之前,让他们再带些面条回去。”
方行简想了想,他家本就不富裕,先前他帮着衙门把互市街给建起来,已经借了家里不少银子了,现在又借,这是要把家底儿都给掏空啊。
但写习惯写借条的何冬菱已经以最快的速度掏出纸笔,写好了一张欠条:“方大人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问题,没问题签字画押给钱,欠条正式生效。”
见他爹快速地签好了借条,方行简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在心底期望他们新面厂的面条大卖。
只要面条的面条大卖了,他们家的钱就能回来了!
来盛北买蚯蚓肥和麦子的商人们络绎不绝,这就也就意味着盛北百姓的生活,终于能够走上正轨了。
彩凤是一个在水灾中失去丈夫和家人的女人,原本她还有个孩子的,但是由于她的孩子太小了,最终孩子也没有活下来。
全家只有她被骁勇军给救了下来。
一开始,她也不想活了,她一个没有家人,没有孩子,没有依靠的女人,就算被人救了又怎样,最后依旧难以生存下去。
是陈大人,陈大人组织了一些人手,日日来劝说她们,好死不如赖活着,全家人就你一个活下去的,你就要带着全家人的那份一块活下去。
她这才没有轻生的。
后来,许大人和陈大人又让她们捻羊毛线、织毛衣,自己挣钱。
一个冬下来,彩凤挣了将近有一两银子!一两银子,她在家时和当家的手中都没有过这么多的钱。
不是家里没有银子,而是她一个新媳妇,嫁进婆家还没有到能够管家的时候,家里的财政大权都婆婆掌管着,有多少银子也不清楚。
她和丈夫手里的存银,就只有刚成婚时,她娘家给的一两百文嫁妆。
就这对他们来说,都是很大一笔钱了,准备攒着将来给儿子做身衣裳来着。
只是没有想到,一场灾难,把这一切都给毁了。
现如今,她手上握着比当初的嫁妆钱还多得多的银子,彩凤心里就没那么慌了,好歹有点保障了。
就算是没有田地,有了这钱,她一个能够生存很长一段时间了,至于往后,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算不了那么长远的。
但她没有想到,一两银子只是一个开端,后面还有更大的惊喜在等着她。
许大人给他们这些盛北遭了灾的女子、哥儿,每个人都分了五亩地的田地!
一般女子、哥儿,哪儿能有田地分,他们都是赔钱货,生下来就是给家里增添赋税的。
只有男子才是宝,生下来,过了十八岁,家里就能多十亩地了,如此当然是男丁越多越好,只要一家老小有十几位男丁,家里就有几百亩地,一跃从贫穷变成中农甚至是富农,成日里在苦日子里泡着的贫民们,谁不想过那样的日子。
因此,他们这些嫁人的女子、哥儿也希望自己生下来的孩子是男孩,是男孩,熬过了前头十八年,日子就好过了。
是女孩,就还得专门为她准备一笔嫁妆,留着到婆家好交赋税。
不然嫁到婆家还得看婆家眼色,一旦被休弃,就再没有立足之地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们女子、哥儿也能有五亩地的田地,每年的赋税他们自己就能交。
不论自己肚子里生下来的孩子是男是女还是哥儿,都可以不用叫做赔钱货了!
这里外地的商人来盛北收麦子了,五亩地交给赋税,留足自己今年到明年要吃的八石麦子,她拿了十石出来卖。
商人很爽快,一石麦子三百文钱,十石给了她三两银子。
不少了。
搁在以前,全家人的田地留了自己吃的粮食,还卖不到这么多钱。
现在她一个人就能有这么多的税收,后半生彻底有了保障,再也不用担心她一个没了家人男人的女子会活不下去了。
“彩凤,卖了粮回来了啊!”
她卖了粮回去,沿途不少认识她的人都给打招呼,她大方地应着:“是。”
还好心地跟那些还没有运粮去卖的人说:“现在人不多,过去刚好,待会儿可能就得排队了。”
“哎,那我得赶紧去,地里的活晚一天也没有关系。”有人听她这么一说,赶紧将手上拿着的工具放下,火急火燎地回去搬粮食去卖了。
卖了粮食不着急的彩凤慢慢在田间走着,看见不少卖了粮食在商人们哪儿买了货物给自己心仪的女子、哥儿送礼物的男子。
会心地笑了笑。
年轻的哥儿有潮热期,当初哥儿们被骁勇军从水里救上来,不少哥儿都想随便再找个男人再嫁,反正都遭了灾,大家都一样,谁也别嫌弃谁。
许大人严厉阻止了,他说:“我知道,你们潮热期是一个跨不过去的坎,现在也没什么药物可以抑制,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得嫁人,但是我希望,你们嫁的人都是良人。”
“别因为一个潮热,稀里糊涂把自己所嫁非人,将士们辛辛苦苦把你们从水里救起来,是让你们重新过上好日子的,不是让你们再重新掉进一个新的漩涡的。”
有了许大人这番话,哥儿们再择婿的时候,谨慎多了,不到潮热期临近,不会嫁人。
就算嫁人也是确定过这人可以嫁才去嫁,要是婚前看走眼了也没有关系,可以去县衙说清楚原因和离。
一开始,男人们对哥儿们的和离威胁还满不在乎,你要离就离,离了我,我看你还能找个什么样的。
几千年来,男人们对女人、哥儿害怕被休弃的思想根深蒂固,他们觉得女人离开了男人就活不下去了,哥儿更甚。
但是,许大人给女子、哥儿这一分田地,自大的男人们傻眼了。
以前女子、哥儿嫁给他们是赔钱货,什么都没有,还得负责每年交赋税,现在人家自己就能交还能有富裕的,不少人家瞬间就改变了女子、哥儿的看法,对家里的媳妇、夫郎态度好多了。
毕竟,一场水灾,让很多人失去了家人,打光棍的人不在少数,要是家里的媳妇、夫郎跟他们闹和离,前脚刚从县衙和离出来,人家后脚就能找到下家,不对他们态度好一点,自己不仅损失一个媳妇、夫郎,还相应地要损失五亩田地。
就连以前那恶婆婆,都不敢絮絮叨叨地说的媳妇、孙女、哥儿不好了,不管男男女女哥儿,都是他们家的宝。
没有什么比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更有效的解决方式了。
衙门口,搬着麦子来卖的百姓们一波接一波,来买蚯蚓肥的商人们看到这么多的麦子,是彻底地相信了蚯蚓肥能使麦子增产,一个个堵在县衙门口,要在方天禄哪里买蚯蚓肥。
“一个个来,”对此,方天禄只得将商人们领进县衙,还好县衙修得够大,完全招待得下这么多人,将一份报表递给他们,“把要买的蚯蚓肥数量登记好,我们会根据你们要的数量给你们配货的。”
商人们低头一看,是一份购买蚯蚓肥的契约,上面要写上买蚯蚓肥的人的姓名籍贯以及数量和支付的价钱,签字画押给钱后,会有人带着他们去各大仓库拉蚯蚓肥。
价钱都是定死了的,一百文一袋,二两银子一车。
他们拉回去卖多卖少,县衙不管,总之蚯蚓肥这个东西,想要挣钱,就不能卖得比粮食还要贵,再高价格也高不到哪儿去。
总得让人家挣些路费。
商人们一看价格如此便宜,好些人都恨不得给他们包圆了,奈何这次来盛北的商人着实是多,就算他们想要包圆,也得给别人留一点,不能把人都给得罪死了。
他们填数额的时候,都是斟酌了又斟酌的,尽量买自己适合范围内的蚯蚓肥。
县衙这边有方天禄管理着,许怀谦和陈烈酒也放心地收拾行李回京了。
盛北离京城不是很远,几百公里,许怀谦只是回京述职,又不是回了京城不回来了,因此,两人只是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就要回京了。
“……怎么我才刚来,你们就要走了!”许怀谦和陈烈酒刚收拾好东西,正要上马车时,他们身后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他俩转过身,看到一个熟悉的人,都惊讶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就不能来了?”裴望舒放下自己的行李,看到他俩惊讶的表情,笑了,难得看到这两人也有惊讶的时候。
许怀谦挑眉:“翰林院没钱供你们这些庶吉士读书了,把你们这些庶吉士都给放任了?”一般官员没有任职是不能随意出入京城的,就算只是闲职也不可以,裴望舒能够出京,总不能是来他这儿任职的吧?
“想哪儿去了?”裴望舒擦了一把自己额头上的汗,看了看许怀谦的帐篷周围,没什么可以坐的地方,直接往他俩的马车车沿上一坐,“我是来做生意的。”
“做生意?”许怀谦挑了一下眉,“你也来买蚯蚓肥?”
“我家开绸缎铺子的,又不种地,买蚯蚓肥干什么?”裴望舒摇摇头,笑道,“我是来卖衣服的。”
“卖衣服啊,”许怀谦还没开口,从下人口中听到裴望舒来了,在自己帐篷里替许怀谦做事的章秉文听到这话,毫不留情地向裴望舒嘲笑道,“你不会是在翰林院里学傻了,你那衣服,在我们盛北哪有市场?”
章秉文可没有忘记,裴望舒做的衣服可都是五彩斑斓,适合有钱人家小姐穿的,他拿他那个衣服跑到他们盛北来卖,脑子没病吧?
现在盛北的百姓,有几个买得起他那些衣服的?
“你才学傻了呢,”裴望舒对上章秉文就开杠,“我除了绫罗绸缎的衣裳能卖,我就不能卖普通老百姓穿的衣裳了??”
这下轮到章秉文发愣了:“普通老百姓穿的衣裳?”
“嗯呐,”裴望舒指着章秉文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又指着街道上,几乎都没有什么好衣裳穿的百姓们,“你看看你们这儿,都找不出几个能穿衣裳的人了。”
许怀谦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确实,街道上不论富不富裕的人,身上的衣服都皱巴巴补丁打补丁,找不出几个穿得干干净净,漂亮漂亮的人了。
没办法,来到盛北,许怀谦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吃、住上,为了能够让他们有粮食吃,开荒种地养蚯蚓肥,为了让他们有地方住,烧砖、烧瓦修房子,为此,他至今住的都是帐篷呢,那还有闲工夫注意到他们衣着。
“你们盛北百姓这次卖了麦子,手头上总有余钱买衣裳吧,”裴望舒从包袱里拿出一套普通百姓常穿的棉麻衣服,“看看我在京城盛北区开的作坊做出来的衣物,连让他们买布匹回去自己裁缝衣服的空隙都省了。”
许怀谦把裴望舒手上的衣服拿过去看了看,一套裁缝得很好的普通百姓的衣裳,材料也适中,他问道:“你这样一套衣服卖多少钱?”
“麻布的六十文,葛布八十文,棉的要贵一点,要一百五十文。”
许怀谦估摸了一下,一匹麻布一百二十文,能做两套衣服,裴望舒这衣服比买布回家自己裁缝还便宜啊。
他疑惑地向裴望舒问道:“你这不亏本?”
“不亏,”裴望舒给许怀谦说,“你们买的麻布都是人家卖出来的价格,我们进货要不了那么高的价钱,再付出一点人工,只是说赚得没有那么多,但赚肯定是赚的。”
同其他商人一样,裴望舒走得也是薄利多销的路子,他算过了,如今盛北,人人忙着种地修房子,很少会有妇女有闲心在家缝衣裳。
需要买衣服的人,至少都得有百分之八十的人。
一千万的灾民,那就得八百万人了,就算一件衣服他只赚一个铜板,他也能赚八千两了。
何况,他还不止只赚一个铜板。
裴望舒自己都为自己的机智得意:“怎么样,我这衣裳在你们盛北打得开销路吧。”
“打是打得开,”许怀谦看着样式简洁的却做工精细的衣服点头,现在百姓们正是缺衣服的时候,裴望舒这衣服不用说,一拿到互市街上卖肯定要疯抢,“就是你带了多少衣服来?”
这少了可不够分呐。
“十万件。”裴望舒也叹气,“没办法,我在京城盛北区开的作坊,就那么多人,每个月让她们缝衣服,缝得手指头都快破了,从去年到现在也才做这么些衣裳。”
裴望舒不想多赚吗?他也想啊!
可他那作坊就那么多人,这些衣服都是会针线的姑娘、哥儿们一针一线缝补出来的,针脚细密,再多的是一件也做不出来了。
“你看你把衣服送到我们盛北来也麻烦,”许怀谦想到陈烈酒还想在盛北弄个跟京城一样的商圈,听裴望舒这么一说,立刻又怂恿起来,“不如,你来我们盛北再办个作坊吧。”
京城的那二十万人,想必都被各类想开作坊的人给瓜分完了,裴望舒再在想扩充人手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了,但他们盛北这会儿,还有很多人闲着呢。
就说他们盛北一县,三十五万人口,除了去地里干活的人,至少都余下十万空闲的人。
这十万空闲的人除了老弱病幼,无法劳作的人,怎么都能抽出三四万可以劳作的人。
这么多人,办几个大型的工厂,完全是可以的。
而且做衣服又不需要太高的体力,就算是一些老幼都能帮着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可是可以,”裴望舒想了想,“但是你这儿路又不如京城方便,布料不好运进来不说,我上哪儿去找那么多布料去。”
现在国家大力鼓励种地,种棉麻的有是有,但是不多,做这十万件衣服,光是布料,裴望舒都费了好大一番劲,要再做好几百万人的衣服,他上哪儿找这么布料去。
“你说的这些问题我都可以给你解决,”许怀谦想了想,正好他要回京城了,不能只让他一个人劳累,京城那帮官员也要动起来了,“你就说,你来不来开作坊?”
“来。”裴望舒点头,有钱赚,他为什么不赚?
说罢,他看向早已经听傻眼的章秉文,神气道:“学着点,学做生意可比学木工赚钱多了。”
“哈,”当官了,也依旧觉得自己比裴望舒厉害的章秉文不服气地怼他,“你少嘚瑟了,我现在是不如你,说不得有天,你还得来求我呢。”
“嗯嗯,你厉害,”裴望舒明显不信,敷衍地点头,“我等着。”
“等着就等着!”见裴望舒不相信,章秉文也不甘示弱地回回去。
不就是做衣服么,他要是能做个快速做衣服的工具,他能让裴望舒把名字倒过来写感谢他!
“好了,好了,你们别吵,”许怀谦拿这两个冤家没有办法,阻止了他们毫无意义的嘴炮攻击,向两人问道,“小文,我要回去参加你小虎哥和婉婉姐的婚礼,你回不回去?”
“不回去,”章秉文还得帮着工部修堤坝、水库、面坊等活,哪儿抽得出身,“师兄,上次我给你的图纸,你给婉婉姐吧,算我送给他的新婚贺礼。”
章秉文跟着许怀谦算是外调,他在京城又借住在陈府,平日里的俸禄也跟许怀谦一样,都是王婉婉帮他在打理,知道她现在要成婚了,想也不想地就把那张做毛衣的图纸送给了他。
婉婉姐也有羊毛作坊来着,师兄用不上,婉婉姐总能用上的。
“知道了,”许怀谦颔首,又向裴望舒问道,“你呢,跟着我们一块回京城,还是在盛北卖完货物再回去。”
“你们这儿什么都没有,”大少爷惯了的裴望舒左右看了看,连建筑物都没几栋的盛北一县,“当然是回京城了,这边的事,我带了个掌柜过来负责。”
裴望舒这次出行是打着实地考察盛北经济的名义出来的,然而盛北热闹是热闹,但一眼就能望到头,根本就没有什么好考察的,他当然不太愿意多待了。
许怀谦点头:“那我们就启程回京吧。”
许怀谦觉得,他就回京述个职,加之盛北和京城又不远,一路上应该畅通无阻才是。
谁知道,就这几百里的路程都出了事,他一个谁也没有招惹的五品小官,竟然遭到了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