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北这边, 许怀谦和陈烈酒刚把写给各大商行问羊毛的信托人给送出去,转过身就看到来送羊毛的陈金虎,挑了挑眉:“小虎, 你怎么来了?”
“婉婉叫我来给你们送些东西。”陈金虎也不拖拉, 随即将王婉婉的计划说与许怀谦和陈烈酒他们听。
许怀谦和陈烈酒听完后, 对视了一眼,这可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怎么了, ”陈金虎说完见他的大哥二哥相互对视,面面相觑的模样,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 忙问了一声:“不需要么?”
“需要!需要!”许怀谦反应多快啊, 赶紧将陈金虎带回自己的帐篷, 给他倒了杯热茶, 热情地夸赞,“你这羊毛送得可真是太及时了!”
说着许怀谦把他和陈烈酒的计划也说了他听:“我和你大哥正为此事犯愁呢,你这一来, 可真是解了我们燃眉之急了。”
“是吗?”陈金虎听许怀谦这一夸,嘴角当即都快扬到耳后根去了,他就知道, 这羊毛一准有大用!
“欸,你怎么想到去西域买羊毛的?”说完事, 许怀谦好奇地看着陈金虎,他记得陈金虎走时,他才刚给王婉婉提了提织毛衣的事。
他没想到陈金虎这般胆大, 敢用自己的全部积蓄买丝绸去换羊毛。
“二哥不是说了这羊毛线做出来的衣裳比棉衣还要暖和么?”陈金虎听许怀谦这么一问, 脸上的笑容更甚了,“我就想着既然这羊毛做出来的衣裳比棉衣还暖和, 那这羊毛岂不是比棉花还要珍贵?”
缙朝有棉花,但很贵。
一斤棉花平时的价格是八十文一斤,像这种严冬直接涨到一百文至一百二十文都是有可能的。
普通老百姓家连五六文钱一斤的大米都吃不起,更别说这八十文一斤的棉花了。
可许怀谦说羊毛衣比棉花还要暖和,陈金虎就起了心思,一斤羊毛才几文钱啊,平时老百姓喂羊,要是没人收羊毛的话,这剪下来的羊毛也是没人要的东西,若是他收购回来让婉婉专做给二哥做的这种衣裳,只要他们的价格卖得比棉衣低一点,那他们家不就发大财了!
正好,他先前因为给许怀谦买马,老跑缙朝和西域的边市,知道西域人最好收集羊毛编织地毯一类的东西,知道他们那边家家户户都囤积着不少羊毛呢。
于是,就带着一车西域人最爱的丝绸前去交易了,他去的时机正好,赶上他们那边刚给羊剪了一次毛,几乎是没费多大劲就收来了这么多羊毛。
回来,果然,王婉婉已经把许怀谦的羊绒衣保暖衣给折腾出来了,还给全家人都做了一身。
这大冬天的,贴身穿在衣服里面,身上的热气跑不出来,在外吹一整天风都觉得不冷。
这样的好衣裳必须推广!
不做跟许怀谦身上穿的那件纯羊绒的,就做普通的羊毛衣也可以,只要能够保住身上的热乎气就行了。
陈金虎带了这么多羊毛回来,他跟王婉婉一拍即合,在京都的盛北区拉起了羊毛作坊,准备做这样的羊毛衣裳。
就是陈金虎没估算到量,一次性采购的羊毛太多,导致这么多羊毛没地放,现在听到许怀谦这边能够解决,他也松了一口气。
听完陈金虎的赘述,许怀谦看看他,又看看陈烈酒,不得不说,两兄弟如出一辙的,艺高人胆大,什么都没确定,就敢去做。
“二哥这边要是能把这个羊毛作坊能拉起来的话,”陈金虎说完,还给许怀谦保证,“这羊毛,我每年都可以这么大批量地供应。”
反正,王婉婉都在京都拉起了那么大一个作坊,随着她们走上正轨,这羊毛以后肯定是每年都需要的,供一家也是供,供两家也是供,索性他一块供了吧。
“你都打起你二哥的注意来了。”陈烈酒看一眼陈金虎就清楚他在打什么主意,踢了踢他。
“这羊毛也不是我一个人拉回来的,”陈烈酒踢得很轻,陈金虎一点都没感觉到疼,笑得明媚,“我可以不赚二哥羊毛钱,但二哥的把我们这一趟的路费给结了不是。”
“结结结,”许怀谦当然没有意见,当即就拿了钱出来与陈金虎结算,“也别光说路费了,你这羊毛该是多少就给你多少,亏待谁也不能亏待自家人不是。”
“谢谢二哥!”由于许怀谦这个作坊是帮朝廷开的,陈金虎也没有客气,在他收购羊毛的基础价格上加了五文钱又把一路的路费等开销一块算在里面给许怀谦报了个数。
即使只赚五文钱,这一趟陈金虎也挣了不少银子,他数着银票,眉眼乐开了花。
“别光顾着傻乐了,”许怀谦看他笑成这样,没忍住也跟着笑了笑,“现在家里不缺钱,你跟婉婉又都有自己的事业了,是不是该考虑把你们的婚事给办了?”
“办,回去就办!”陈金虎之所以这么拼命挣钱,不就是想给王婉婉最好的婚礼么,现在他有钱了,不会委屈王婉婉,当然愿意把婚事给办了。
“行,你要是有什么想法,都跟我给你大哥说,”许怀谦一听他终于愿意成家了,也替他高兴,“只要是我们能满足的,都满足你。”
“别的想法倒没有,”陈金虎摸了摸鼻子,“我就一个想法,我要在京城买个宅子。”
“你们婚后要搬出去住啊?”许怀谦一听陈金虎这么一说,有点不开心了,陈家人口本来就少,要是陈金虎和王婉婉这一搬出府,家里就剩他和陈烈酒还有陈小妹三个人,冷冷清清,清清冷冷了。
“没有。”陈金虎也爱和许怀谦他们住在一块,许怀谦多好啊,一点架子都没有,偶尔还下厨给他们做好吃的,大家住在一块,人也热闹,“我就是想跟婉婉有个单独的家。”
陈府再好也是许怀谦和陈烈酒的家,不是他陈金虎的,他和王婉婉可以住在里面,但不能肖想里面的东西都是自己的。
所以,他想单独再买个宅子,小一些,远一点都没有什么关系,只要是属于他和王婉婉两个人的就行了。
“那可以,”听他这么一讲,许怀谦放心了,“回头回了京城,我们一块帮你打听打听。”
陈金虎笑着应下:“好。”
说完这件事,陈金虎又说起另外一件事来:“对了,二哥,你要的牛我也给你搜罗了一些来,京城里放不下,我都给你带来盛北了,你看放在哪里好。”
来之前,陈金虎也没想到,许怀谦在盛北这边居然连个住所都没有,这牛在这边也没地方放,只得把问题丢给许怀谦。
“你该提前找人给我带封信来问问的,”一说到这个,陈烈酒突然插了句嘴,“我在京都给你二哥买了个牧场,你把牛牵来这儿也没用,还是拉回去吧。”
“你给我买牧场了?!”许怀谦起身和陈金虎一起去看牛,听到陈烈酒这么一说,转了转脖子,格外诧异地看着陈烈酒,他怎么不知道!
“嗯。”看到自家小相公的反应,陈烈酒一下回味过来,他说漏嘴了!摸了摸鼻子,挺不好意思地和许怀谦说,“给你买的生辰礼,本来是想给你一个惊喜的。”没想到变成了惊吓。
许怀谦:“!!!”确实有够惊讶的,但还够不上惊吓。
“你这也太惊喜了,”他的生辰都过了,他都不知道他还有一份这样的生辰礼,“干嘛不在我生辰的时候给我说?”
“呃……”陈烈酒顿了顿,更不好意思了,“我想等你下个生辰再给你说的。”
既然这个生辰不赶巧,那就赶在下一个生辰好了,反正每年都要过一回的,早送晚送都一样。
许怀谦看了眼陈烈酒,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
“跟你学的,”陈烈酒见许怀谦这样,主动拉住他的手,在他身旁说道,“……省钱。”
“……阿酒,”许怀谦深吸了一口气,给他老婆说悄悄话,“你在玩一种很新颖的省钱方式。”
真的太新颖了,第一次看见钱还能这么省的!
思路打开,他完全可以花一文钱随便买个东西,甚至都不用花,随便找个东西藏起来,给他说,他给他准备了一份生辰礼物,等他百岁的时候,送给他,那么他一定很希望自己活到一百岁。
等到了一百岁,他再来一句,都这么多年了,礼物早烂了,完美省下这么多年的生辰礼,还能有把他一口气气死的本事。
但他没有,他居然真的准备了一份很昂贵的礼物!
“看你的牛去。”许怀谦说的话陈烈酒听不懂,但他觉得这话多半都有调侃他的嫌疑,用脚轻轻踢了踢他,把他撵走。
陈金虎他们这一批给许怀谦找的牛有三十多头,其中不乏跟黄牛长得极为相似的牛,一看就跟黄牛一个品种。
剩下的有奶牛、黑牛、河牛、牦牛以及几头长相颇为奇特的各个地区牛。
“怎么样二哥,”陈金虎指着他带回来的牛说道,“这些牛可以吗?”
“可以可以,”许怀谦也是第一次见这么多牛,忙不迭地点头,“辛苦你们了。”
“只是跑商的时候,看到顺手买了赶回来的事,”陈金虎摇头,“不辛苦。”
“让人在盛北找个地方养起来吧,”陈金虎说得轻松,但在这个山高路远,交通不便利的时代,要把这么多牛,从别的地方赶回来也不是一件易事,许怀谦不想他再劳累了,给陈烈酒说,“让小虎歇歇,以后再有牛再放到牧场里去就行。”
“嗯。”赶都赶来了,陈烈酒也不能再让陈金虎再赶回去,只得找人去给牛可以住的地。
人都没有住的地方,更别说是牛,最后只得扎了两个破布帐篷给它们居住。
好在牛本身就是一种温顺的动物,全挤在一起也很少打架,打理起来也不算太麻烦。
“你养这么多牛来干嘛?”看着被人关在破布帐篷里的牛,陈烈酒又问了许怀谦一次,他才不信,他养这么多种类的牛只是为了玩。
“……让他们相互交配。”对上自家老婆,许怀谦不可能还要隐瞒,“看看它们下出来的崽有没有更好,更适合养殖来做肉牛的。”
“肉牛?”陈烈酒沉吟了一下,“你是想养肉牛来吃肉吗?”
“嗯。”许怀谦颔首,缙朝市面上还没出现过牛肉,可喜欢吃牛肉的人又不在少数,他觉得,只要他能打开牛肉市场,不仅可以赚钱,也能让百姓们的饮食更加丰富。
“得快点让它们交配了,”许怀谦看着帐篷里有几头格格不入的牛说道,“也不知道其他地方的牛适不适合在盛北养殖,要是不适合的话,这些牛很有可能活不过明年夏天。”
别的牛许怀谦清楚,但他知道,那几只牦牛肯定是活不过夏天的。
没办法,高原产物,天生就不适合在内地生存,这里是冬天还好,到了明年夏天一准热死。
“我去找人问问,看看有没有懂这一方面的人才。”许怀谦想了想,他也不会给牛配种,专业的事情得交给专业的人来干才行。
灾区这么多人呢,肯定有人以前懂这方面的事,慢慢询问,总能找到会的。
看着许怀谦忙里忙外地到处找会帮牛交配的人,陈烈酒摸着肚子抿了一下唇,自己的崽都没有□□成功,对给牛交配下崽的事,倒是积极得很。
不怪陈烈酒怨念这么深,距离上次潮热已经有一个多月了,他的身体一点反应也没有,找大夫把了脉,大夫也是说没有,看来这次潮热又没有怀上。
错过等一年,再想怀孕只得等明年的潮热了,对此陈烈酒郁闷得很,他怎么就怀不上呢?!
明明大夫都说他的身体很健康,潮热也很规律,是最容易受孕的体质。
结果还不如盛云锦,人家还不是正常的潮热都怀上了,还生下了一个健健康康的崽,就他这么多年,连个动静都没有。
许怀谦找人在灾民里到处打听,没过多久还真找到两个会给牛配种的人,都是以前的牛贩子,因为水灾,牛不是被水给冲走了,就是给溺死了,他们也失业了。
现在能够帮许怀谦养牛,两人别提有多高兴了:“许大人放心,最多明年开春,我们一定让许大人这一批牛中的母牛都怀上。”
“注意一下,我要知道它们生下来的牛犊都是跟什么牛交配出来的,要是干得好,分你们一两头牛也不是什么难事。”许怀谦知识面也不是那么广,来到这个时代,对现代的好多知识都模糊了。
只记得好像黄牛和牦牛杂交可以得到一种犏牛,这种牛不仅比黄牛的力气大,也更容易驯服,还能在平原生活,可以说是集黄牛、牦牛的优点为一身。
不过,记忆太模糊了,许怀谦也不能确定自己是对的,只能让两个牛贩子实验着来。
“好好好。”这点小事对两个牛贩子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两人一口应下,照顾他们“失而复得”的牛去了。
许大人可是说了,只要他们照顾得好,就能分到一两头牛,只要他们有了牛,不管这牛是公牛还是母牛,他们就有法子慢慢恢复以前的家业,这生活有了奔头,干什么都有劲了。
许怀谦见他们干得还挺认真负责,也就没有去管他们了,转而和陈烈酒忙碌起这羊毛作坊的事来了。
由于陈金虎可是带了几十车的羊毛过来,许怀谦也不客气,直接给整个灾区每个帐篷都发了一袋羊毛。
让他们没事的时候,就在帐篷里洗羊毛挑羊毛梳羊毛,没有铁梳就用木梳等一切能够用到的梳子,最后加捻没有那么多纺织机,就用手捻。
劳动人民的智慧无穷大。
他们在筷子上串两三枚铜钱,做成一个捻杆,然后一手将羊毛撕开搓成条缠绕上面,转动捻杆,待捻杆自己转起来后,就可以扯着羊毛慢慢撕,不一会儿捻杆上就有成型的羊毛线了。
这种方法不仅仅适用于羊毛,棉花、丝线、别的其他动物毛都可以。
许怀谦和陈烈酒也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加工方法,两人稀奇得不得了,在会捻线的妇人帐篷里待了好久,什么也不干,就看她们捻线了。
“大人,你看这样行吗?”被这对夫夫目不转睛地盯着,妇人压力也大,一团羊毛叫她没一会儿就给捻成线了,从捻杆上取下来毛线团双手递给许怀谦看。
“行啊。”许怀谦看着直接就是一团的毛线的线团颔首,“怎么不行。”
“以后每个帐篷只要出一团这样的毛线,”许怀谦拿着她们给他的毛线团,报了一个数,“一斤五十文。”
“五十文?!”帐篷里的妇人被这个价格给吸引到了,价格这么高?
要知道,把羊毛做成毛线麻烦是麻烦了些,可他们这一个帐篷的人,每个人都出一份力的话,也就十来天的功夫就能把一麻袋羊毛给纺成线。
一麻袋羊毛至少都有二十斤,洗去杂物再挑挑拣拣下来,纺成线大概还有个十二三斤的样子,再不济,二十斤羊毛纺成十斤羊毛线是有的。
这样算来,她们一个帐篷十来天的工夫就能纺出五百文钱来,一个月就是一两五百文钱,没准二两银子都有。
她们一个帐篷住二十人,按照最少的算,一个月都有两百文至三百文的工钱了。
一月三百文这个工钱,搁在她们盛北没有被淹没以前,只有那种纺织作坊里的工人能够拿到。
平时去给当下人,接些洗洗缝补之类的活,也就只有一两百文左右,天寒地冻的,做那些拆拆洗洗的活计,哪有她们窝在帐篷里挑羊毛捻毛线来得舒服?
“谢谢许大人!”妇人对许怀谦叩谢不已,实在是太感激了。
有了这些工钱,攒一个冬怎么都能够攒出一两银子了,到了明年,朝廷重新给她们家规划了田地,她们就可以拿这些钱给家里买农具或者置办些别的东西,缓个几年,没准家又起来了。
许怀谦让她们看到了希望,她们如何不感激他。
“谢我做什么,”许怀谦拉着陈烈酒躲开了,“这都是你们自己劳动所得,你们应该感谢自己。”
“感谢自己?”妇人们愣了愣,从来没有听过还有这种说法。
“感谢自己勤劳,”许怀谦朝她们笑了笑,“只有勤劳才能创造财富。”
说完,也不管这些妇人有没有听懂,许怀谦拉着陈烈酒快速溜了。
由于灾区的人还是挺多的,陈金虎的羊毛再多也不可能照顾到每一个帐篷,所以他的羊毛只分发给了妇人、姑娘、哥儿们的帐篷。
不是许怀谦歧视男人,实在是这个时代的男人们都是干粗活的,像纺毛线这种细致活,能够干到他们崩溃,只有极少一部分的男人心细,能做这种细致活。
可许怀谦不可能为了少数人去做那大量的返工活,所以就毫不留情地抛弃了他们。
等把羊毛分发下去,逐渐有毛线收购上来之后,许怀谦又找了些心灵手巧的姑娘过来,教她们织毛线。
条件有限,像王婉婉那种铁线钎子他肯定是给不起的,索性就让篾匠们做了些竹签子让她们织毛衣。
织毛衣看似很慢,熟练了之后,快的话五、六天就能织出来了,因此许怀谦给的工钱与纺毛线一样,一件毛衣五十文。
严格把工价控制在一天十文钱,这样大家都是一样的,只是干多干少的区别,会少很多扯头发的事。
许怀谦当了这么多年公务员,工作上别的事情不怕,就怕妇女扯头发,原因很简单,因为他说不过,由于性格又容易心软,极少凶人,偶尔板着脸吓唬人可以,对上那种不依不饶的就没有办法了。
因此他做事,能把一些不必要的矛盾点避免了就尽量避免了。
灾区的女子哥儿知道自己做工每天都有十文钱拿,不管是捻羊毛还是织毛衣,那都是卯足了劲在干。
有那离许怀谦居住的这个灾区远一点的灾民们,不会织毛衣,又等不及等那些心灵手巧的女子哥儿学会了回去教她们,主动把自己的铺盖行李一卷就来了许怀谦这个灾区,找其他女子哥儿的帐篷挤着住一晚,第二天看到许怀谦就围上去,央着许怀谦教他们织毛衣。
每天出门都被女子、哥儿给围得水泄不通的许怀谦害怕极了,只得向老婆寻求帮忙:“阿酒!”
“一个一个来,不准挤!”见自家被围得花团锦簇,吓得瑟瑟发抖,极力远离他们的许怀谦,陈烈酒是既好笑,又无奈,只得板着脸对这些来学织毛衣技术的女子哥儿道,“每个人都有机会,不用求。”
说着就安排了几个已经差不多的女子哥儿出来,成功将许怀谦给解救了出来。
一从人群里出来,许怀谦赶紧深吸了一口气,感觉空气都清新了。
“有那么可怕么?”陈烈酒看他的样子,觉得奇怪,被这么多女子哥儿围着崇拜仰慕,正常男人都会很自豪吧,他家小相公这怎么跟别人不一样?
“很可怕!”许怀谦不好意思跟陈烈酒说,他有人群恐惧症,这些人要是不围着他还好,一围着他,他整个人都呼吸困难,“以后再有这种人群,你都让他们离我远一点。”
“好。”陈烈酒抬眸看许怀谦是真的很难受的样子,点了点头。
之后,陈烈酒就不敢再让许怀谦事事都出面了,从灾民里揪了几个读过书会识字的女子哥儿来安排这些人学织毛衣。
连验收、结算、给钱都一并由他们代理,刚开始他们做得还很生涩,慢慢的习惯之后,就越来越熟练了,到后面就再也没有人来打扰许怀谦了。
灾区的羊毛事业开展得如火如荼,女子哥儿的帐篷每天都会传来数铜钱的声音,这可把男人们给眼红坏了,一看到那些管理的女子儿子去验收毛线毛衣给人结账,就会热情地问一句:“姑娘,哥儿,能不能也给我一些羊毛,我们也能捻!”
“这个我得回去禀报我们陈掌柜,”姑娘哥儿们不敢胡乱答应,只得拿陈烈酒出来推脱,“等陈掌柜说可以给你们了,我们才能给你们。”
“你就给我们点吧,”男人闲得都快长蘑菇了,“我都看见了,那帐篷里还堆着好些羊毛呢,就她们女人哥儿那点劲一天能捻多少,加上我们才能快些把这些羊毛给捻完,早些捻完,也能早些给那些老人孩子们用上不是。”
他们都看见了,女人哥儿的帐篷里每做一件羊毛衣出来就会被送到那些老人小孩的帐篷里给他们穿上。
听那些老人小孩说穿上可暖和了,虽然不知道他们这些青壮年能不能够也发上一件,他们不在乎,他们只想挣那捻羊毛的钱。
什么都没有给钱来得实惠啊。
不止他们想捻羊毛织毛衣,就连章秉文被带动着,都跑来找许怀谦了:“师兄,师兄,我跟我老师们钻研了一下你这个织毛衣的技术,我们能做出一种能快速织成衣服的机子,这是图纸,要是能够做出来,你这毛衣能织得更快。”
“谁让你们研究这个的?”许怀谦一看他的修堤坝大队,不研究怎么修堤坝,跑去研究织毛衣,脸黑了一下。
“不可以吗?”章秉文看许怀谦生气的样子,怂着解释道,“这大冬天的,水都冻结冰了,不好考察地形,我们看营里织毛衣需要人手,才去研究的……”
“也不是说不可以,”许怀谦把章秉文的图纸好好地收了起来,“你这份图纸眼下虽然能提毛衣高效率,但却不是最重要的。”
这么多灾民,陈金虎拉来的那点羊毛哪里够分,现在就是要他们慢慢地做,把情绪稳住,要是一下子把效率提升了上去,大家又会恢复先前无所事事的状态。
人没有追求就会惹事,不好。
“我们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修堤坝的方案拿出来,”许怀谦打开盛北的舆图,“这里已经一月了,三月开春,盛北的土地就会化冻,我们的粮食,至多只能维持到今年的五六月份,所以三月份必须把田地收拾出来,尽快将五六月份能收获的粮食种下去。”
“可是周围附近的田地都被水淹了,”章秉文眉头,“这些被水淹过的田地,土质都是凉土,种植粮食的话,产量会很低。”
“我知道。”许怀谦当然知道这点,被水淹过的田,上面的那层熟土都被水冲走了,重新覆盖上去的是河地的淤泥,这层淤泥常年不见阳光,是凉性的,很不利于植物的生长。
要想重新种植,还得晾晒一两年才能够重新使用。
当然晾晒过的凉土也会含有一层有机肥,更有利于植物的生长,还真是万物相生相克。
“不能因为它不能使用,我们就不去动它吧?”许怀谦指着舆图上袤河在石头县决堤的口子,“你看从这里到我们现在这里,蔓延这么长的淹没线,总不能就让哪些县城继续泡在水里吧,得想办法把水引出来,不然明年冰雪一化,这水估计又得乱跑。”
盛北的水止是止住了,可也没有办法往外舀出去,只能让它滩在哪儿,现在是冬天,水变成冰块冻住了,但明年开春一化冻,雪冰化水,说不好又要让这些已经止住的水上涨一个水位,再次造成水灾。
许怀谦要做的就是防患于未然。
“……嗯。”章秉文看着许怀谦指着的舆图,问许怀谦,“师兄,你想怎么做?”
“让人在淹没线两旁开荒,然后挖灌溉的引水渠,将落在盛北的这些水变成我们可以利用的水。”
许怀谦研究过了,盛北的地势是从高到低的,袤河在盛北决堤的那个口子地势就很高,越往外,盛北的地势就越低,因此这次的水患受灾面积才会这么广。
既然它有这个地势,又刚遭了水灾,许怀谦觉得就不要再像以前一样,东一块西一块地种地了。
他想把这一块给收拾出来,变成一块大型的种植基地,基地周围都用引用渠给规划好,这样百姓浇灌也方便。
而且盛北这里本就适合种麦子,麦子从播种到收获有四个浇水时期,每个时期都要耗费大量人力,既然现在有办法解决这个能力,为何不去解决?
“这样,这样,”章秉文顺着许怀谦的思路,结合自己脑子里盛北的地形与灾区,拿着炭笔速度很快地在宣纸上画了开来,很快就给许怀谦画出了一张图纸,“师兄,要的是这样的吗?”
“对。”许怀谦看着那被章秉文画出来的一格一格的井字田,满眼赞叹,“我要的就是这样的。”
“……嗯。”章秉文见自己画对了,笑了笑,又把图纸拿回来想了想,又在上面填了几笔,“既然引水渠都修了,那把路也一块修了吧,这样马车、牛车、推车之类的工具也能进到地里,更省时省力。”
章秉文这个农家娃,只要一想到以后去地里干活,不用费劲巴拉还要把地里的粮食给扛回来,直接用推车牛车或者马车解决多好。
“可以。”他这样一说,许怀谦也想到了,如若后面要卖粮食,田地里有路也确实方便很多。
“既然要把盛北的水导出来,又要让他们充分地利用起来,为我们所用,”章秉文看着图纸想了想,“我得回去跟我师父商量一下,或许那堤坝,可以根据这引水渠来修?”
“好。”见章秉文有了灵感,许怀谦也不敢打扰,全权交由他负责,这才对嘛,薅羊毛固然重要,可种地更重要啊。
没有地没有粮食,不提高产业,怎么带动工业的发展。
想要国富民强,怎么可能少得了粮食,现在盛北这水灾一发生,有全国各地的粮食倒还可以顶一顶。
但若是这批粮食吃完了呢?
盛北这块被淹过的土地又不种太出什么东西,现在又没有红薯、土豆等高产作物,他又不会做化肥,想要提高粮食产业,好难啊。
“你什么时候也给那些男人找点事做,”陈烈酒忙完进帐篷看到许怀谦在发呆,将外面的情况告知他,“我看他们都快闲得蛋疼了。”
“阿酒,你讲脏话。”许怀谦意外地看着他老婆。
“没有。”陈烈酒不认,“我说的事实,他们一天天地就盯着羊毛了,我看要没有军队把守,都快要为羊毛给打起来了。”
“不用理他们,我明天就让他们开荒去。”许怀谦摇摇头,他的本意是这里天寒地冻的让他们多歇两天,既然不让歇,那就都拉出去干活吧。
说完,他看了眼陈烈酒,吃枪药啦?脾气这么大。
“那就让他们赶紧去开荒,”陈烈酒灌了口水,压下了心中的不快,“不要让他们在营地里闲着乱晃,连女人小孩都欺负。”
“这种的你狠狠教训一顿就行了,”许怀谦给他老婆顺气,“你气自己做什么?”
“……有道理。”陈烈酒被许怀谦说得哑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很生气了,可能是最近事太多了。
“好啦好啦。”许怀谦抱着他老婆哄了哄,“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坏身体无人替。”
“就你会哄人。”陈烈酒被许怀谦这么一哄,顿时所有的怒气都散了,变得开心起来,哎呀,他家小相公为什么总是这么甜啊。
“我不光会哄人呢,”见自家老婆笑了,许怀谦摇了摇他,“过些天,我就不让你这么劳累了。”
现在盛北主事的官员就许怀谦一个,许怀谦身体不好,陈烈酒作为他的夫郎,好多事都是他在跑,受气是难免受气的,毕竟,当官和做生意不一样,不是光有利益就可以的。
加上陈烈酒还要帮他管羊毛的事,整个人就跟个陀螺一样,没个歇气的时候,这脾气怎么可能会好嘛,得找人帮他分担分担了。
“嗯?”陈烈酒疑惑。
“这里该规划的我都规划好了,”许怀谦给陈烈酒说,“我已经给陛下上了折子,让他再派些官员过来管理。”
这么大一块灾区,许怀谦只能管到其中一个区域,其余地方要不是靠将士,就是靠一些有威望的人,许怀谦觉得这样不妥,后续还有好多事要做,还是得有正规的官员参与进来,不能总让他老婆一天到晚这么受气。
他老婆也有自己的事业要干啊。
而且有正规的官员参与进来,这样也有利于县城的恢复,官身一张皮,有了这张皮在,那些百姓就算再顽固,也会因为害怕这身皮而去执行他下达的指令。
至于朝廷派来的官员不会管理也没什么,能规划的他都规划好了,只要他按照自己的步骤来,慢慢的盛北这块地总会建设起来的。
当然有那自己有想法的他就更欢迎了!
朝廷官员他接触过,至多就是有些怠政懒政,还有些小心眼子,喜欢和他对着干,其实人也不坏,他们过来就是跟他站在统一战线,大家有劲一块使,升官发财不是梦。
“你早就该写了,”陈烈酒听许怀谦这么一说,赞叹道,“就该让朝廷那帮官员下来历练一下,等他们见识到了这群灾民们的厉害,就会明白,天天跟你作对算什么,能把这些灾民说服才是真本事。”
愚民愚民,陈烈酒算是明白了,不读书永远不明白百姓有多愚蠢,前几天有个小孩生病了,大夫给他治疗,他家人拦着非不让,非说点个煞就好了,所谓的点煞就是,眉间点一滴指尖血。
结果可想而知,孩子病得更严重了,要不是大夫一直担心,在不远的帐篷候着,一觉察到情况不对劲,赶紧进去治疗了,不然人就没了。
事后,人家非但不感激大夫,还觉得大夫多管闲事,他们把孩子病得最严重的时候,看做神明在驱邪,所以孩子才会那么痛苦。
等神明把邪驱掉就好了。
令陈烈酒生气的不是这愚昧的一家人,而是,他过去调和的时候,周边所有人都在指责大夫,说小孩子都有这一着,驱过去就百病不侵。
驱不过,以后三灾九难都会小孩子的身上发生,他们觉得大夫害了这孩子的一生,不该给小孩治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陈烈酒当时简直都快气得抓狂了,这都什么谬论!
同样都是在乡下长大的,同样都是没读过书,不识得很多字,他就不相信神明驱邪这一说。
虽然,他家小相公好像也是只鬼来着,但他看鬼都会生病,那就证明神明驱邪本就不可靠,不管是人神佛生病了都得看大夫。
不然为什么仙界有仙医,鬼界有鬼医,人界有大夫。
陈烈酒在抓狂的时候,朝堂官员也在抓狂,实在是,他们没有一个想来盛北的。
在京城待着多好啊,干嘛要去盛北这种刚经历过大灾大难的地方吃力不讨好,看看沈温年,前头去华阴待了一年也没办出什么政绩,他们这一去不就妥妥地被发配边疆了,没个十年八载的回不来了!
可是陛下金口玉言说了,朝堂上必须有三十位官员去和许怀谦一块治理盛北。
下了朝,众位官员,这个找关系地找关系,那个请人吃饭得请人吃饭,总之就不想这三十人里有自己。
当然也有那极个别在京城这片天地看不到希望,想要出去闯一闯,毛遂自荐的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