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携酒上青天26

时间紧迫, 许怀谦为了赶时间,连自己的身体都顾不得了,天香阁的事要管, 救灾的事更要管。

有了许怀谦的口令, 冯胜当即就把自己的部下派了出去, 分散在丰良县各处,让他们挨家挨户到各村落去找里正、村长通知村民们连夜搬。

“连夜搬?!”

这么一大群人马在丰良县乱窜, 没多久,原本沉寂的丰良县一下就变得喧嚣起来。

不少人还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听到要他们搬迁的消息就很懵了, 没想到居然还要他们马上立刻, 连夜搬!

这别说是别人了, 就连接到消息的里正、村长们都表示很不能接受:“军爷, 能不能再宽容两天,这地里的冬小麦才刚种下去,这家里的鸡鸭鹅、行李什么的也要拾掇拾掇, 重要的是,我儿子出去跑商了,还没有回来, 我得在家等着他回来呢!”

“我不管你春小麦还是冬小麦,家里要不拾掇, 你儿子回不回来了,陛下下了圣喻,要你们连夜搬, 你们就得连夜搬。”对此, 将士们是一点情面都不留,说了要他们现在搬, 那他们就得现在搬,但他们也不是没有给自己百姓希望,“现在搬,到了地方还给安置银,搬晚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说是给安置银,谁知道这银子究竟有没有啊,”常年生活在应天华这种贪官污吏压迫下的丰良县百姓对朝廷的人那是万万不敢相信的,“现在话说得好听,到地了,肯定要地没有地,要银子没银子,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这让我们这一大家子老的老、小的小可怎么活啊!”

“就是啊,就是啊,军爷你再宽限宽限呗,等过些日子,我们家里拾掇好了,一定搬,一定搬。”

百姓们不敢跟当官的叫板,只能一味地给将士们说好话,总归就是一个拖字诀,能拖住一次,就能拖住两次,打定主意是不想搬的。

“少废话,让你们搬你们就搬,”见说话不听,被人围住的几位将士直接拔刀了,“让你们搬,你们就搬,再废话,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了!”

当兵的已经数不清遇到过多少回这种事了,对付这些冥顽不灵的百姓们,很有一套自己的处事方法。

“搬!搬!搬!军爷,我们现在就搬!现在就搬!”果然带着寒光的刀刃,一被拔出来,那些还要求情,吃硬不吃软的百姓们,立马怂了,怂之前还有那胆大的给将士们讲条件,“军队,先前说的安置银还算话吗,能不能提前把安置银给我们?”

“搬不搬!”将士们不耐烦,直接把刀拔出来,往人脖子上一架。

“搬搬搬!”一看将士们动真格了,这下所有人都老实了,顾不得再跟将士们讲条件,一个个都回屋去收拾东西了。

将士们态度如此这般强硬,百姓们怎么会没有怨言,边收拾东西边骂人。

“一群丧尽天良的狗官,好好的日子不让人过,大半夜就让人搬家,可怜我媳妇月子都没有出,这天寒地冻地搬出去了,住哪儿啊!”

“我的房子,我的房子,努力半生,好不容易给儿孙攒下这么大的家业,眼瞅着下个月孙子就能成婚了,这下好了,全没了、全没了!”

“爹娘,孩儿不肖,守不住你们的坟墓,现在连一家老小都护不住,叫官府的人说撵就给撵了,以后在哪旮瘩讨生活都不知道,回不来给你们尽孝了!”

“狗官啊,狗官啊,不让人过日子,五雷轰顶,天打雷劈,迟早要遭报应,不得好死!”

“——哈秋!”整个县城都弥漫着咒骂声时,许怀谦苍白着一张毫无血色的脸,打着喷嚏,站在丰良县县令的库房处,指挥人搬东西呢,“火把小心些,别把户籍什么的给烧了,一架一架搬,别把顺序给搞混了。”

“还有库房里的银子、以及县城各处的仓库可都别给我漏了。”

许怀谦现在可穷着呢,他现在手里就只有韶雪风给的四百万两,要安置一个县的人,还要修堤坝,看着这个即将被袤河水给淹没的县城,那是恨不得把县城的地皮都一块给搬走。

“要不要歇歇,”陈烈酒看许怀谦那些县衙的账本,一点点的清理东西,看到他那张白得几近透明的脸,就吓得胆颤心惊,“你这又是咳嗽又是打喷嚏的,我总觉得不好。”

“没事,”许怀谦摇摇头,“咳嗽是因为路上太颠簸了,颠岔气儿了,嗓子痒忍不住想咳的。”

“打喷嚏嘛,”许怀谦抿了抿唇,示意陈烈酒往门外看去,“阿酒,你听,整个县的人都在骂我呢。”

乡下的百姓不满是不满,碍于将士们的胁迫,还是骂骂咧咧地在搬家了,可县城里那些有钱有生意的人家,可就不乐意了。

这一搬,可就相当于把他们努力一辈子的东西全都放弃了,好些人抱着家里的柱子,说打死也不搬。

被将士们扒下来直接丢出去了,管你搬不搬,你不搬,我们帮你搬!

这强硬的态度的,一时间,让县城里的人,对着许怀谦这伙突然出现在县城里的人,破口大骂起来。

什么难听的话都有,许怀谦可不就得使劲打喷嚏么。

“瞎说,你都那么为他们考虑了,”陈烈酒把许怀谦的大氅给他披上,“才不是因为他们的诅咒给咒得打喷嚏的,一定是路上赶路太辛苦了,着凉了。”

“是有一点。”许怀谦吸了吸气,确实发现鼻子有些堵,“待会儿让人给我熬碗去风寒的药吧。”

“好。”陈烈酒应下,旋即又问了一声,“那些被我们给抓了的天香阁的客人家属来问,他们家的人什么时候能够放?”

这一全县搬迁,那些天香阁客人的家属来天香阁寻人,都知道,他们的家人被新来的大人给抓了。

这人被抓了,家里又等着搬迁,得找人拿主意啊,再害怕这位新来的大人,他们还是硬着头皮过来问了一声,能不能放了他们家里人。

“等我们查清天香阁诱拐盛北灾民的事,确定他们的家人与此事没有任何关系后,这人我自然会放。”

许怀谦现在什么都不怕,就怕这件事后,是一个产业链。

想想,一个偏远小县城的青楼老板和县令都敢去盛北的灾区拐人,别的地方人不敢去吗?

这天香阁做这无本的买卖,钱没少挣吧?就只在丰良县这一个县有青楼,别的地方没有?

对于人贩子,许怀谦一贯秉承着,宁肯错杀,不肯放过的态度,他要是前脚把人放了,当中万一有参与这项生意的买卖人,让他们相互通气,叫别地的人转移了,这事查起来可就难了。

“为了以防万一,别说我们为什么抓的人,”许怀谦想了想,又给陈烈酒吩咐道,“也别让他们的家人相互之间见面。”

“知道,”陈烈酒聪明着呢,“他们给钱我就收着,一副,不给足钱不放人的模样。”

“聪明,”许怀谦赞赏地看着他老婆,“这样不仅能够迷糊他们,让他们不清楚,我们为什么抓了天香阁的人,不会轻举妄动,还能给安置灾民,多筹措一点安置钱。”

能够在天香阁里寻欢作乐的男人,想必家里都不怎么缺钱吧,嫖娼拿钱赎人,合情合理。

许怀谦不清楚了,他一举动,更遭人骂了,有那给许怀谦的手下塞了好几百银子,连个人影子都没见到,什么贪官,奸官,比应天华还要心黑等等话语,那是张口就来。

恨不得现在天上劈到雷立马把许怀谦给劈死。

骂的人太多了,许怀谦已经完全免疫了,他接过手下给他熬的风寒药喝下,强忍着想要睡觉的冲动,和章秉文巡视起丰良县来。

这挖水渠,修堤坝都需要不少木料石料,县城这些人搬走后又这房子肯定是搬不走的。

与其放任这些房子被水淹没,许怀谦觉得不如拆出来能做一点修堤坝的材料就做一点。

而且这么多丰良县的百姓迁到淮河去,新修住房,也需要木料石料,淮河那边也是什么都没有,能省一点是一点吧。

“你光想着省钱了,”陈烈酒吐槽许怀谦,“这么多木料石料,我们哪有人力物力去运,还不如就拆下来堆在路边,留着修堤坝用。”

“也对。”许怀谦颔首,“那淮河那边怎么办,总不能让他们没有地方住吧?”

“按在京城安置盛北的灾民来,”陈烈酒想都没想便给出了主意,“先让他们自给自足地给自己把房子修了,等房子修起来,其他地方再慢慢来呗。”

“小文,你算好了,这个县城的石料木料可以节约多少钱了吗?”丰良说大也不是特别大,一个晚上,再怎么说,也走完了,要算出具体能省多少钱肯定是不可能的,许怀谦只要一个估算就可以了。

“差不多能省下二十万两呢,”章秉文陪着许怀谦在丰良县走了一晚上,他自己用宣纸做的小本本上,画满了图,“如果能把乡下那些大户人家家里的建材给一块拉出来的话,还能省下更多。”

“没有那个时间了。”许怀谦抬头看了看,已经大亮的天,向身旁跟着的一个穆将离问道,“丰良县的百姓全都迁出来了吗?”

“大半都迁出来了,有远一些的地方,还在收拾。”替许怀谦随时关注着消息的穆将离,将最新消息说给许怀谦听。

“不等了,”许怀谦摇头,“留两千人押运丰良县百姓去淮河,剩下的八千人,四千人先去前头清理淮河,剩下的四千人按照詹老画的水渠路线,开始动工。”

这样两头施工,速度也快些。

“丰良县的百姓也调动起来,别让他们闲着,”陈烈酒提议,“这么多人一闲着容易出事,等他们到地,拿钱让他们也跟着一起清理淮河。”

“嗯。”许怀谦点头,丰良县少说也有五千多名百姓,这么多百姓里,至少有一千人是青壮年,多一个人,多一分力,也能快一点解决盛北的水患。

得了命令的骁勇军骠骑营将士们开始兵分三路,在丰良县动工的动工,护送百姓的护送百姓,一路急行前去清河道的清河道。

为了赶时间,这边护送百姓两千名骁勇军将士,那是恨不得这些百姓腿上能长马,全都给飞去淮河,好帮着他们的同僚们一块清理淮河。

百姓们腿上长不了马,没办法,只能不停地催促他们赶路,惹得他们哀声载道,怨声四起。

不过,好消息是,淮河的河床虽然干涸已久,可毕竟曾经那么大一条河道呢,除了加固加固周围的堤坝,将里面堵塞河道的地方清理开,至于其他地方杂草泥巴等物完全不用去管它,等袤河的水一到,这些东西自然就消失了。

清理干净淮河后,冯胜亲自骑着马走了一遍淮河河道,确定没有任何堵塞的地方后,又赶紧召集人从淮河这边往丰良县挖渠道。

四千名骁勇军将士加一千多名丰良县民夫,没日没夜地动工了一个月,这才和丰良县那边挖过来的引水渠道汇合。

由于只是引水渠道,不是河道,不用修挖得太精细,只要确保决了丰良县河堤,袤河的河水,不往附近的县城的跑,而是冲破丰良县,直流进淮河就可以了。

一切准备完毕,许怀谦带着人和炸药,亲自去决了丰良县,袤河的河堤。

“一、二、三,炸!”

有那中气十足地喊了开炸后,许怀谦和陈烈酒忙捂住耳朵,只听轰地一声,惊天巨响,袤河在丰良县的河口瞬间被炸开。

硕大的河流冲过决了的河堤,冲入丰良县,快速地淹没周围的良田、房屋、山林,顺着引水渠道,奔流不息地流入淮河里去了。

早已干涸的淮河有了袤河水的注入,原本只是一片看不出河道的低矮地势,瞬间变成了一条汪洋大河。

丰良县迁徙的百姓们看见这一幕,人都吓傻了。

“家、家、我们家没了!”

“我的房子、田产、祖坟都没了!”

“没了,没了,通通都没了!”

吓傻过后,他们哭天喊地地在地上哭喊起来,这一个月的时间,他们在野地里风餐露宿的,好些壮劳力还被军爷们叫去挖地瞎忙。

完全不明白这群人要做什么。

还以为他们溜着他们这些人玩呢,等他们溜够了,就会放他们回去的。

他们当中还是有不少惦记着自己家里的田地和家产的。

结果,现在被水流这么一冲,什么东西都没有了,如何不叫他们绝望。

“别嚎了,许大人说了,”冯胜对这群已经迁出来了,还老想着回去的丰良县百姓们无语死了,看他们一个个悲痛不已地嚎着,不得已地站出来说话道,“你们每个人都将获得三十两的安家银,并赔偿双倍的田产,这些田产已经禀明陛下,减免五年的田税!”

“每个人三十两?!”

丰良县百姓们别的没听见,就听见冯胜打头的一句话,不等他说完,有那刚生产过,被安排在舒适的帐篷里专心坐月子的妇人,抱着孩子跑了出来:“三十两,也包括我们女人和娃么?!”

冯胜看着女人兴奋地举起手中的孩子更为无语了,但许怀谦提前交代了,还是点了点头:“有,老弱病幼都有!”

“那中!那中!”妇人高兴了,“俺家加上俺和俺娃,十口人哩,得有三百两银子哩!”

三百两银子的话一出口,在场的所有丰良县百姓全都震惊了。

他们活一辈子能看到这么多银子不!

随即他们便算起自己家里的人口来:“俺家有五口人,一百五十两,少了,少了,早知道,让俺媳妇,早几年再多生几个了!”

“俺有大娃二娃三娃四娃五娃六娃七娃,七个娃哩,七个娃七个媳妇,七个孙子,”一位老大爷掰着手算家里人口,怎么算都算不清,只能举着手给别人看,“这都多少哩,发财了,发财了,发财了!”

一瞬间,所有人都弥漫在即将发财的喜悦中,哪里还有人去管他们被淹没的田地和房产这些。

当然这些仅仅只是对那些家业不太大的农家百姓来说,还剩下一小部分人,他们是县里的富户,几百两银子对人家来说,不算什么,他们更心疼,他们在县里的损失。

要知道,县城里可是有不少他们开的铺子,铺子里的那些带不走的货物,以及他们经营了几十年的酒楼、饭馆。

这些损失怎么会是几百两银子能够弥补得了的。

一夜之间,他们从富户变成了贫民,这搁谁谁受得了。

于是在丰良县百姓开心的时候,他们和冯胜闹了起来:“将军,我们的损失你们怎么赔!”

“你们脚下这片土地,在不久的将来也会变成一座县城,”对此,许怀谦早就计划好了,由冯胜代为传达,他那嗓子现在真不行,说两句话就咳嗽,别说是跟别人理论了,连说话都费劲,“你们的铺子、房产经过核查都会按照比例一五一十的还给你们,至于里面的货物——”

冯胜看了眼,他们身后的放满货物的马车以及一些塞都快塞不下的帐篷,冷笑道:“我怎么知道,你们铺子里的货物有没有被你们拿出来。”

“这些东西赔不了你们,至多比别的百姓多赔五倍的田产给你们。”

许怀谦实在没有那么多给他们了,索性淮河这边地大,又不是县城,又没有记录在册,重新归纳为县城的话,这些地还不是他想怎么划就怎么划。

用荒地把这些富户留下很划算。

这些富户很有钱,还精通经营之道,如果不给他们一个心动的留下来的条件,他们很有可能拿了安置银就走了,去别的县安家去了。

然后,丰良县的百姓怎么办?

没有他们与别的县互通有无的做生意,百姓们的日常生活怎么办。

许怀谦总不能再耗费大量的精力去劝说百姓经商吧,或者去别的县游说商人到淮河这边来做生意吧。

而这些商人在这儿有了大量的田产,他们的生意还是可以照做,他们完全可以一边经商,一边雇人种地。

这样就形成了一个良性的循环发展,慢慢的转移了一个地方的丰良县,已经可以如活水一般转起来。

“……行吧。”商人们原本听到只是赔房子和铺子的时候,还挺不太乐意,他们确实是带了些货物出来,可这些货物又没有带全,大部分的还是丢了,不过朝廷能够多赔他们五倍的田地耶,这可就不得了。

因为缙朝实施的是租庸调制,每个男丁生下来都能分到五亩露田和五亩桑田,这田地的买卖就卡得很死。

每个人名下就只能有五十亩地,超出了,一亩都不给买的。

除非你买人,买一个男家丁,能多增加几十亩地。

但同样的,买男家丁也是有限制的,商户,除非是向朝廷捐过款的才能有几个买男家丁的名额,其余也就秀才、举人、致仕的官员这些可以加大下人的买卖,普通商人就不要想了。

现在许怀谦给他们多赔五倍的地,就相当于给了他们一个特权,这是在别的地方没有的。

虽然这地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但是能拿到一个别的商人没有的特权,他们以后出去行商也有向别人吹嘘的东西了。

没准别人看到他们有这个特权的份上,更愿意和他们合作。

这就可以了呀。

不然,他们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作为商人的他们,是很会审时度势的。

许怀谦等冯胜和丰良县百姓和商户们说好了,这才让人在荒地这边摆开架子,开始按照每家每户的人口,写契书,赔偿。

他计算过了,丰良县一共有六千多名人口,每人三十两,也不过才赔十八万两银子,加上那些富户的住宅和商铺,至多就在二十万两上下。

这跟他从丰良县拆出来的木料、石料的节省的差额差不多,还算在可以接受的损失的范围内。

拿到大量安置银的百姓们安心了,他们就地取材地砍伐起树木,开始建造自己未来的住宅来。

还有那看到商机的商人,知道百姓们手头上有钱了,就地摆摊子的摆摊子,卖货物的卖货物,还有那机灵的跑去别的县找生意路子去了。

淮河这边是没什么人了,可再过去一点,有县城啊,县城里也有生意人,现在这里可是有大量的银子,只要他们找到这些百姓现在需要的东西,从外边运送回来,就有大量的钱财可以赚。

看到丰良县这些百姓从痛失家乡的痛苦中走了出来,许怀谦也能放心地去处理天香阁的事了。

天香阁的老鸨姑娘们还有客人可是整整被许怀谦关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除了有人给他们送吃送水,其他什么都要他们生活自理。

洗漱这些就不要想了,都是些犯人,还想有人给你们烧水,送牙膏牙粉什么的?

许大人一个病秧子都忙到团团转了,还能想得起这样的事来?

因此,许怀谦去看他们的时候,他们人都臭了,精神也很奔溃。

不管是阁里的姑娘还是客人,他们以前都是娇生惯养的,那遭受过这等罪啊,在这肉体与精神双重折磨下,他们每天都盼望的就是那位大人快点审那位“白衣”姑娘的案子,他们愿意交代了!

就算是去县衙坐牢也好过,日日被这么悬着一把刀的给折磨着。

故而,当许怀谦的手下把这些人给从一个臭烘烘的帐篷里给押解出来的时候,他们一个个像是看到希望一般使劲往许怀谦脚下扑。

“许大人,许大人,我愿意说,我愿意说,我要揭发天香阁老鸨,为富不仁,逼良为娼。”

“还有我,还有我,许大人,我要告天香阁老鸨与霁西多位知府县令勾结,掳掠众多良家女子。”

“她不止逼良为娼,掳掠良家女子,她还拐卖小孩,她手底下有一只拍花子的手下,专门去乡下拐小孩,我就是自小被她拍来进入天香阁的!”

天香阁的柳夫人聪明啊,她从不拐男童,她只拐女童,因为她知道,在乡下,女娃子丢了就丢了,没几个大人在乎,反正生下来都是要溺死的,痛也只是痛一会儿。

要是男娃说不准会寻死觅活的找,特别是,那种就一根独苗苗的。

而且,她一个开青楼的,要男娃来也没什么用,女娃就不一样了,小时候先给楼里的姑娘当使唤,长大了再接客,一点都不亏。

墙倒众人推,在过去被关的一个月里,那些曾经帮柳夫人说话的姑娘们也想开了,她们要是现在揭发柳夫人的罪行,她们还能落个从轻发作,她们要是继续助纣为虐,没准要跟柳夫人一块受罪。

他们这全身脏兮兮,尤其是,打头的一位,还是个全身上下脏得没法看的嫖客,许怀谦实在受不了他身上的味儿,拉着陈烈酒,快速往后退了几步。

他拿帕子捂着鼻子,向他们说道:“停停停,你们就站在哪儿,一个一个来。”

实在是太臭了,他眼睛尖,还看到有人头上长了虱子,在发丝上爬,救命啊,有点爱干净的许怀谦感觉自己后背现在就有虱子在爬。

被许怀谦嫌弃了,这些人相互看了看自己的德行,哪里还有如花似玉、腰缠万贯的模样,一个个不敢往许怀谦脚下凑了,就地跪在原地,向许怀谦哭诉道:“大人,我冤枉啊,我冤枉,我那天是约人去天香阁谈生意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大人!”

“你叫什么名字。”隔远了点,许怀谦拿帕子扇了扇面前的臭味,觉得空气清新了点,朝那位大腹便便向他哭诉的男子问道。

“回大人,小人叫龚兴旺,是丰良县里的酒肆老板,那日,丰良县盛德楼的掌柜约我谈生意,说是,要买我家的酒,供他家的铺子,约我在天香阁谈事,大人就去了,其余的小人一概不知啊。”

龚兴旺恨都快恨死天香阁了,叫他们好好的生意的不做,做那些丧尽天良的事,害得他们这些老老实实本本分分说生意的生意人遭受这无妄之灾。

以后再与人谈生意,说什么也不去天香阁这种地方了,鬼知道里面藏污纳垢些什么东西!

许怀谦听罢后,向陈烈酒问道:“拿钱来赎他的人里面有他的名字吗?”

“有。”陈烈酒拿着他这一个月记录下来的名单,向许怀谦点头,“他家里人不止来了一次,前前后后塞了都快一千两银子。”

“我也找人留意了,他们家也没有与外人接触过,这一个月都在为龚兴旺不能回去而诚恐惶恐。”许怀谦身旁另外一个人,名叫冀承载的也同样说道。

他是文渊阁大学士蔺华容的手下,蔺华容乃都察院左都御史,对查案这些很有一手,许怀谦吩咐了要查天香阁的事后,他们就一直在留意,这些天香阁客人的家人。

“那就是没有问题了?”许怀谦听他这么一说,向他问道。

“没有问题。”冀承载颔首,他对自己的能力还是很有信心的。

自家老婆和都察院的人都说没有问题,许怀谦就放心了:“那就放人吧。”

“谢谢许大人,谢谢许大人。”龚兴旺一听许怀谦肯放他了,忙不迭地朝许怀谦磕头感恩。

因为他只是去酒楼谈生意的,也确实没有做其他的事,许怀谦还把他家塞来通融的银子,还给了他。

没办法,这个时代的生意人就爱去青楼这种地方谈生意,因为晚上只有这个地方才会打开门做生意,别的地方都关门了。

许怀谦觉得当官还是需要宽容一二的好,不能一杆子把所有人都给打死了。

当然像龚兴旺这种就属于极个别的人了,大多数的人还是去天香阁寻欢作乐的,他们看到龚兴旺能退银子,一个个也希望自己的银子能被退,于是照着龚兴旺的说词,也说自己自己去做生意的。

结果没有人证,许怀谦不仅没有把银子退给他们,他们的家人来领人的时候,还朝他们额外要了一笔赎人费。

就这样,逐一甄别筛选,最后只留下一群天香阁的人和柳夫人,还有那群被他们从盛北诱拐来的人,和几位身份不明的人。

“老实交代了吧。”天香阁在丰良县做了这么多年生意,常年在天香阁里寻欢作乐的客人们不会不清楚,而且那些姑娘们也好多都交代了,许怀谦最后看着柳夫人和那几位来历不明的人,让他们自己说。

“大人,大人,我也是受害人啊,”都了这个时候,柳夫人见躲不过去了,哭哭啼啼地与许怀谦说道,“我原本也是良家女子来着,都是他们,都是他们胁迫我做这行的!”

柳夫人指向那几个身份不明的人,向许怀谦哭诉:“求青天大老爷,也还我一个清白纳。”

“这……”那几人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柳夫人给反咬一口,一个个你看着我看你,不知所措。

“是吗?”许怀谦先假意装作相信她,转过身望着那几位连都察院都没有查出来的几位身份不明的人,“你们来说说,你们究竟是何人,居然有这等权利与胆子。”

“……我们就是天香阁柳夫人的手下。”几人见自己被柳夫人出卖了,咬死了这一说法,“不明白夫人为何突然指控我们。”

“不是的,大人,他们都是霁西各知府的手下,”柳夫人向许怀谦哭道,“他们都利用我敛财,我天香阁挣的钱财,都叫他们给拿了去,大人,要是没有人指示,我一个女人,哪有什么逼良为娼,诱拐人口,拐人孩子的本事。”

许怀谦挑眉:“是吗?”

他又老向那几位身份不明的人问道:“你们的知府大人为何要在治下收敛钱财?”

“我们知府大人……”有一位许怀谦这一套话,下意识地嘟囔了一声,随即意识到不对,忙转话道,“大人,分明就是这柳夫人与丰良县县令做下这丧尽天良的事,与旁人无关,还请大人不要受这毒妇的蒙骗。”

“那你来说说,这事究竟是你和柳夫人所为呢,还是有人指示你所为呢,”既然把县令应天华给牵扯出来了,许怀谦看向应天华问道,“想清楚了,这主犯和从犯的区别。”

当过县令的人,肯定知道刑法里,这主罪和次罪的区别吧。

应天华要是交代,这事是他和柳夫人做下的,那他就是主犯,若是他再供一个人出来,他就是次犯。

次犯和主犯的刑法都不一样。

正是因为知道这点,柳夫人毫不犹豫地把几人给卖了。

“……是从犯,”应天华见审问到他的,闭了闭眼,老实交代了,“起先我也没想花天酒地,寻欢作乐的,是知府大人拉着我,我要是不去,他就要以我多年无所建树,向上头谏言,贬谪我。”

“十年寒窗,好不容易为官,我不想这么灰溜溜地被贬谪,在亲眼看过几位不服知府的县令被贬谪,甚至在回乡的路途上,骤然身卒,我不得不答应与他们同流合污。”

应天华回忆起,当初他初到丰良县的时候,也曾想做个好官来着,可事与愿违,上头知府,为官不仁,还以此来要挟他们,他们别无他法,只能与知府一样,不然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起初他们也怕,帮着天香阁这样助纣为虐,会有巡抚来查他们,可一年两年过去,这么多年过去,都相安无事,他们就逐渐麻痹自我,帮天香阁做起假籍来,也越来越熟练。

尤其是,这次盛被水灾,他们与盛北靠得如此相近,天香阁见此,那还不是多多的从盛北捞人。

“盛北水患发生至今,我已帮天香阁,做了一千多份假籍了,”应天华低下头,“其中大人小孩的都有,大部分都是姑娘,只有极小一部分的哥儿。”

“一千多份!”听到这儿,在场的人无不为之动容,一千多份那就意味着有一千多位姑娘遭受他们毒手,“真是丧尽天良!”

一个县才五千多口人啊!

“一个天香阁装不下这么多人,一个州府也装不下这么多人,”许怀谦看向那几位身份不明的人,冷淡道,“说吧,都有那些知府参与了?”

那几位身份不明的人,见实在瞒不下去了,只得老老实实交代了,他们各自背后的主人,

一共五个人,五个知府都参与了天香阁这项惨无人道的拐卖人口行为,据柳夫人交代,她已经帮他们做了十多年的事了,那就意味着,这十多年里不知道被拐卖了多少姑娘女童了。

许怀谦闭了闭眼,陛下,光杀一个布政使不够啊!

看来霁西,从上到下,大大小小的官员,全都杀一次,才行!

许怀谦睁开眼,眼睛变得凌厉了许多,向人吩咐道:“把他们的罪证全都传回京都,请陛下定夺。”

“这些人,”许怀谦看着柳夫人这一行人,“打一百杖,收押看管,不准把人弄死了。”

明面上官员是没有处死犯人的权利的,但是私底下要弄死你谁知道呢,许怀谦没有弄死人的想法,他觉得死比活着容易多了,这些人如此丧心病狂,罪恶滔天,一刀砍死了,太便宜了。

别的刑法他也不会,他就知道,伤口打烂了,不容易好,天天疼着也难受,正好这里冬天了,伤口想好也没那么容易,在昌盛帝没有定夺这件事前,让他们天天在牢里疼着吧。

“大人,网开一面啊,我也是受害者啊,我有钱,我有钱,都给你,都给你大人!”柳夫人一个女人听到她要被打一百打板,吓得不住地向许怀谦求情,奈何许怀谦充耳不闻,说完了刑法就大步流星就远离这群人。

至于那白衣女子一行刚被从盛北拐来的人,当然是无罪释放了。

不提霁西天香阁一案传回京都,京都如何震动,丰良县这边将袤河河水给截流到淮河之后,盛北那边还在不断往外溢的水终于止住了。

惶惶不可终日,就怕那袤河的河水,一不小心淹到他们家去的盛北百姓们,在考虑到底要不要也跟着搬家逃难的时候。

他们发现,压在头顶的乌云散去了,天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