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怀谦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顾凤朝却是完完全全的清楚。
那日他从许怀谦家离开后,就直接策马飞奔进了京城,他不要头上这顶乌纱帽了, 也要让永安府的知府下台!
他知道, 如果永安府知府这座大山不从他们面前搬开, 他,许怀谦, 还有桃源县、靡山县的那些县令们,一个也看不到出头之日。
甚至很有可能遭到知府的报复。
从桃源县到杏花村这一路,他见识到了太多太多因生活发生改变而变得充满生机的人。
他不想让这些刚对生活有了希望和盼头的百姓们, 再回归到以前那种麻木和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活的迷茫中去。
许怀谦和下面的几位县令已经改变了人的生活面貌和精神面貌, 那么这最后一座大山就由他来搬吧。
金銮殿上。
皇帝刚拿到密探彻查到的永安府知府罪证, 一大早上朝上的时候, 就黑沉着一张脸,整个人犹如被戾气包裹着的恶魔,迫切的想要吞噬些什么来发泄自己心中的愤怒。
而底下察觉到帝王情绪不对劲, 却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一众朝臣,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
生怕自己弄出点什么动静, 惹恼了他们这位喜怒无常的帝王,直接拖下去被砍头。
“咚!咚!咚咚咚!”
就在一众大臣战战兢兢、谨小慎微地汇报各自的时务时, 午门外传来了一声又一声的击鼓声,鼓声由远至近,越来越清晰, 越来越高昂, 敲得人心尖发慌。
一众如履薄冰的朝臣们,皆是眼皮一跳, 不会又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吧?
不得不说他们预感很准。
皇帝听到这突如其来的敲鼓声,如利剑般锋利的眉峰一挑:“何人在击鼓!”
如同所有官衙外都有击鼓鸣冤的一鼓一钟配置,皇宫外也同样配置着有。
不同于官衙外钟鼓一响,官必上堂的规定,皇宫外的这个钟鼓一响,敲鼓之人,无论冤情是否,都得仗责六十大板,挺过这六十大板,才能进宫面圣,而能挺过六十大板的人,不死也得半残。
缙朝自开国以来这么多年,宫外这鼓还从来没被人敲响过,即使是有冤情的百姓,也都去县衙击鼓鸣冤,不会来皇宫外,皇帝很是好奇,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有太监出去了片刻,不一会儿就回来回话了:“启禀陛下,击鼓之人乃昌南永安府知县顾凤朝,他要状告永安府知府泰安翔贪污受贿,私吞民产一事。”
这岂不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递枕头?一大早就收到永安府知府罪证的皇帝,正愁该怎么拿这件事开刀,就冒出来了个永安县知县顾凤朝。
下官告上官,有意思。
皇帝冷硬的面容一抬:“宣!”
一个字,直接免了顾凤朝的六十大板。
顾凤朝敲完鼓,都做好了,要挨六十大板的准备了,没想到直接被小黄门给领进了金銮殿。
这金銮殿还是他考进士的时候来过一次,此后再也没有踏进过半步,这会儿面对里面站满了官阶不知道比他大多少的文武百官和高坐上首头戴冕旒的帝王,心中百感交集。
也不知道今天他还有没有命从这里走出去。
小黄人领了人来,人却没有发出任何动静,一众朝臣陆陆续续地回头朝门口看去。
只见顾凤朝穿着一身皱巴巴的青色官服,风尘仆仆地跨进殿内,毅然决然地取下了头上的乌纱帽放在金銮殿门口,双膝跪地,双手呈上一个小包袱,声音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罪臣顾凤朝状告永安府知府泰安翔结党营私贪污受贿一事。”
一众朝臣见他如此刚毅,神色各异,只是结党营私贪污受贿而已,当官的有几个没做过这些,又不是害他家破人亡,何必弄出这么大动静。
还有一些人,见他为了这么点小事都敢进京告御状,心中暗暗点头的同时又暗暗摇了摇头。
刚毅必折,年轻人还是太年轻了。
只有极少一小部分的人在听到永安府这三个字的时候,眼皮子跳了跳,如果他们没有记错的话,几日前,陛下好像差人来吏部取过昌南的考绩。
陛下今日的黑脸,不会就是为了此事吧?
下面朝臣的心思,皇帝不管,他一个眼神让身旁的太监把他手里面的小包袱取了过来,语气不善道:“你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敢擅离职守,诬告上司,是要被判罪加一等的!”
“罪臣知!”这个顾凤朝当然清楚了,他来告御状的时候,就没有想过活着从这个金銮殿里面走出去,“可若是今日罪臣不来,永安府的百姓永无出头之日,为了能让他们以后有个幸福安宁的生活,罪臣就算是死也要为他们讨一个公道!”
他想过了,与其在永安府整天碌碌而为的的玩忽职守,还不如轰轰烈烈的来京城放手一搏。
死了,他也算是努力过了,要是成功了,好歹也能让治下百姓多一份生活的盼头。
顾凤朝一心为民的决心,让皇帝很是触动,在彻查永安府知府贿赂。各级官员考绩作弊这一路中,他见识到的官员都是滥用职权、贪污受贿、坐享其成的酒囊饭袋们。
没想到在这样一群烂到骨子里的朝臣下,还有如此刚毅决烈的好官,这可真是歹竹里面出了好笋,让人欣喜。
可当他打开,顾凤朝呈递上去的罪证,尽管已经看过一次了,但看到上面的一笔笔触目惊心的数字,还是令他非常生气。
“民脂民膏,是让你们取之以民用之于民,不是让你们中饱私囊,只为私欲的!”
“吏部尚书好好看看吧!”皇帝说完直接把罪证扔在了站在前排的吏部尚书脸上。
宣纸很多裹在一起的重量并不轻,吏部尚书被这么一砸,脸被砸的生疼生疼的,他不敢有任何怨言的,将宣纸拿起来一看,手都在抖,当即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陛下恕罪,是臣治下不严,没有管教约束好下属,才让他们犯下如此滔天大罪!”
“一个小小的知府,十年间竟然贪了三十万两银子!”皇帝这会儿气得心肝脾胃肾都在颤,“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永安府并不富裕,一年交上来的总税收也不过才几千两,他怎么贪出三十万两来的!”
“陛下恕罪,是臣等失职!”皇帝龙颜大怒,吏部尚书跪了,一干吏部官员也跟着跪了。
他们不清楚下面的官员是如何贪污受贿的,就算清楚,现在也只能跪地装鹌鹑。
“层层剥削,”他们一清二楚,不敢讲,顾凤朝敢,“不光是税收,但凡是城里有头有脸的商铺,每月每年都要给知府孝敬银,如若这个银子不缴纳,那便在府城里开不下去铺子,商人们为了做生意,不得不捏着鼻子把这钱缴了。”
“还有就是考院,”反正今日他都难逃一死,顾凤朝此刻胆子也大了起来,“知府把持着考院的物资,先是让赶考的考生们高价买取物资,但给考生们发放的都是一些看着好看却根本不实用的物资,就连吃食一应等物都苛刻,这样他每年只需要花极少的钱就能入账一大笔的收入。”
“每年来府城赶考的考生们苦不堪言,他们不仅要面对考院那艰苦的环境,还要克服吃不饱穿不暖的境遇,在这样的环境下作考,别说是考中了,能保证自己的身体无恙都算是好的。”
“罪臣治下有个学子,才华横溢,对时政民生可是见解独到,可却因为体弱多病,进了这考院,吃不饱穿不暖,一出考院就一病不起,考瞎了眼。”
说到这里顾凤朝都胆寒惊心,他是去杏花村才得知的这个消息,许怀谦那么有才华的一个人,如果真的瞎了眼,不能入朝为官,那该是缙朝多么大的损失。
“此言当真?!”皇帝听到一个对时政民生有独特见解的才子,因为考院的物资而考瞎了眼,痛心疾首。
现在他的朝臣里缺的就是这样的能臣啊!
“当真!”顾凤朝虽是匆匆赶来京城,可他也在京城里听到了一些京中的闲言碎语,知道许怀谦的仿银炭在京中时兴,当即道,“就是那制出仿银炭的秀才,陛下若是不信派人查探一二便可。”
“不过幸而他家夫郎不离不弃,日日好食好药的喂着,又把他的眼睛给治好了。”
皇帝前面听到一个能制出仿银炭的才子瞎了眼睛,心更是绞痛了,这仿银炭他看过的,操作得当能惠民于天下。
一个在秀才时期就能制出仿银炭惠民的人,等他考中举人、进士,见识过更广阔的天下,还不知道要干出多么大一番惊天动地的事迹来的人,就因为区区几件物资就这样被断送了,这让迫切想要改革朝堂的他来说,犹等于掏心挖肝。
恨不得立刻去把那永安府知府给大卸八块了。
可当他听到顾凤朝后面又说他眼睛自治好了的时候,皇帝心中的那股心绞痛才渐渐散去。
幸亏治好了。
这要是治不好,他很有可能每年都会把永安府知府的尸首挖出来鞭尸一遍。
为了加深永安府知府的罪责,顾凤朝那叫一个不留余地:“陛下有所不知,随着这位学子的仿银炭在京中大火,永安府以杏花村为首的周边村子,包括县城全都活了起来。”
“嗯?”皇帝来了兴趣。
“烧炭需要树木,这么大批量的炭就需要更大数量的树木,一个村子供给不了,他们就会向周边村子购,周边村子的人卖树得了钱,也愿意为了更好的卖炭而修路。”
“罪臣上京之前,从桃源县到杏花村这一路的百姓,上下一心,全都在修路,就是为了能更好的把这炭卖出去,他们好卖树挣钱。”
“以前的永安府虽靠运河可并没有任何特产,过往的商船极少在永安府停留,可随着仿银炭的大火,不少人家都要开船去桃源县买炭。”
“百姓有了钱,商人也更愿意在永安府停留,时间一长,整个永安府都会如齿轮般慢慢转动起来,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而去。”
“如若罪臣不进京,随着这位学子的仿银炭在京中大火,永安府知府怎么可能会放弃如此巨大的利益,他肯定会再次逼迫这位学子的,罪臣实在不愿意见一位如此才华横溢的人就此陨落。”
“见识过百姓笑颜的罪臣,实在不忍心仿银炭沦为知府的私产,再次成为他欺压百姓的工具,还望陛下明察秋毫!”
“查!肯定是要查的!”皇帝压抑着满腔的怒火,如果不是仿银炭恰巧火到了京中,这么一桩惠民于天下的事情,很有可能就要变成某个人捞钱的钱袋子,而且他也将折损一位能臣干将,想想都很生气。
“陛下善待永安,永安必不负陛下所托。”顾凤朝朝皇帝深深地叩了一首。
这天下都是皇帝的,为天下肃清,本是他应尽的职责,怎么这地方还能不负他所托?
皇帝好奇:“怎么个不负法?
“启禀陛下,”顾凤朝没想到他如此一言还引来了皇帝的问话,只好老老实实交代了,“罪臣在上京前不仅观察了这仿银炭带给周边百姓的变化,还观察到了一些别的。”
皇帝挑眉:“哦?”
“事情是这样的,”顾凤朝咬了咬唇,还是把许怀谦给交代了出来,“就是那位制仿银炭的学子,因他从小体弱多病,又受大伯一家欺负,不得不入赘于夫郎家,在他眼瞎期间,见夫郎为了养家着实辛苦,索性他的田地又分了下来,他就拿自己的田地琢磨出了个种生姜的法子。”
“拿良田去种生姜?”顾凤朝前面所说的仿银炭之事都在正常行列里,其他人没什么插口的余地,可涉及到田地一事,户部尚书不认同了。
“嗯。”顾凤朝颔首,他就知道把这事说出来会引起群臣的不满,他自己死无所谓,别连累了许怀谦,“他自己的地,就五亩,也不是好地,背阴不向阳。”
户部尚书听到这儿眉心才一松,要是那上好的良田去种生姜,简直暴殄天物。
“种了一年的生姜,找走镖的联系上了盛北的医馆!”顾凤朝说着顿了顿,“五亩地卖了七百五十两银子!”
“什么?!”
“七百五十两?!”
“仅仅只是五亩地?!”
听到七百五十两这个数字,整个朝堂都不安静了,就连皇帝也跳了跳眼皮。
种地这么赚钱?!
“是因为生姜价高,而产量不低,才有这个价格的。”看到他们如此惊讶顾凤朝忙又说了,“普通粮食,就算种最珍贵的米,亩产也不过一两石左右,而生姜亩产则高产到一千五斤!”
“一千五百斤?!”
朝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想过生姜居然有如此高产。
那是因为生姜不是主流种植产物,各大医馆虽种生姜,但谁会把生财之道公布出来?
“所以才会种出如此高昂的钱财,”顾凤朝把话题扯了回来,“许秀才是秀才,五亩地不上税,县上收不到税收,不过许秀才已经把种植生姜之法都交给村民了,愿意让他们每家每户种两分地的生姜,还愿意帮他们收生姜去卖,从明年开始,县上的赋税应该能令陛下满意。”
国家才开国,国库空虚,人竟皆知,这个时候能有一个县的赋税缓解国库,也算是回馈陛下了。
“荒谬!”户部尚书觉得顾凤朝简直就在胡说八道,“别说是一个村种植生姜了,就算是一个县种植生姜,所得赋税又能有多少?!”
还能让陛下满意?!
国库差那几千两?!
“不是一个县,是五个县!”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顾凤朝一想到自己反正都是个要死的,也不介意帮帮下面几个县的县令。
“五个县?!”
“正是因为这位许秀才许才子种生姜发了财,周边平溪、云梦、桃源、安宁四个县的县令同样看到了商机,也愿意在不耽误百姓种庄稼的同时,推广高产作物,不拘泥是生姜。”
顾凤朝在桃源县待那几天可没有白待,把该打听的都打听清楚了。
知道其他五个县的县令也要效仿许怀谦时,深深感慨自己真是生不逢时,明明自己早在许怀谦的秀才试卷上就找到了自己想要走的路,可却因为上头有个知府压着不敢有所动静,只能看着他的同僚们大刀阔斧的开干而羡慕。
“这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户部尚书听他这话说得清楚,甩了甩袖子,“且不说农户们配不配合,就说做出来了销路这些又该如何去寻找?”
人家许怀谦是恰巧碰上了有医馆愿意收生姜,而且盛北也流行吃姜才赶上的这趟东风,其他东西呢?
别的医馆愿收吗?
而且农户种得,地主和商户就种不得了?他们看到钱,那还有不专营的。
顾凤朝认出了他的尚书服,却认不出他是那位大人,就统一叫他大人:“大人,就因为有困难就不去尝试吗?”
他发现了,整个朝堂都好像有点毛病,他在许怀谦身上看到的是有问题就去解决问题,而朝堂之上,竟然实行的是有问题就不去做?
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世间哪有一帆风顺的事,总不能所有事情都有困难而放弃吧。
“这……”户部尚书被顾凤朝堵得哑口无言:“总之我不相信几个县的赋税能有多少。”
一个府撑死了也才几千几万两的赋税,一个县再多能多过一个府去吗?
“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吧。”顾凤朝言尽于此,他命不久矣,看不看得成功都两难,尚书大人的话很难动摇得了他。
反正他相信,只要敢去干,就没有不会成功的事。
几位县令已经在努力了,成功还会久远吗?
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听他们掰扯完,不难从顾凤朝的嘴里听出一个。一个至关重要的人名——许怀谦。
不管是烧炭还是种生姜或者是带动周边县城都是这个名为许怀谦的人折腾出来的。
只是仅仅一介秀才他都能折腾出这么多事来,可以预见他到了这朝堂之上,将会掀起什么样的腥风血雨。
本来因为永安府之府牵扯出来一系列的事情,弄得很不高兴的皇帝,这会儿完全被许怀谦给取悦了。
他只要一想到能有人好好的治治堂下这群只会耍嘴皮子的朝臣,他心里就欢心雀跃得很。
早看这帮人不顺眼了,就得找个像许怀谦这样的刺头子来好好治治他们!
“好!”户部尚书还没有开口,上头的皇帝率先开口了,“拭目以待就拭目以待。”
他很期待两年后,许怀谦的科举之路,只要他能走到这金銮殿上,给他一个状元之位有如何!
皇帝开了口,全场肃静。
他扫了眼底下神色各异的群臣,尤其是还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的吏部尚书,向他问道:“吏部还有什么话要说?”
“臣、臣等无话可说。”人证物证聚在,皇帝的态度也表明了他相信顾凤朝,吏部一干人等,只得认罪。
皇帝冷冷地扫着他们,直接下了命令:“吏部尚书懒政失职,停职待查;吏部所有官员彻查肃清,贪污受贿的官员克留脏物,一律罢免;永安府知府,为官不仁,敛财收贿,缉拿归案,秋后问斩!”
说完他看向最前方的顾凤朝:“永安府县令擅离职守,状告上司,罚俸一年,擢升永安知府,两年内永安税收翻倍,则将功补过,反之罢免。退朝!”
皇帝说完就走人了,留下一众吓软了腿的吏部官员,还有彻底蒙圈的顾凤朝。
顾凤朝不敢相信自己进京告御状不仅没有挨打,还活了下来,甚至还升官了!
他直到回了永安府,坐在永安府知府的县衙里,回忆里那天的事,都觉得如梦似幻。
不管顾凤朝如何不敢置信,泰安翔彻底没了翻身的指望,他上一刻还在县衙里作威作福,下一刻就直接成了阶下囚。
而他曾经贿赂过的昌南官员也全都一撸到底,什么布政使、按察使全都换了一个遍。
一时间昌南的天都风清月明了,谁敢相信,这一切的事,仅仅只是因为一个秀才卖了点炭弄出来的事?
等许怀谦知道真相,已经是秋天的时候,这个时候正是他们最为忙碌的时候。
去年的仿银炭在京中大火了一把,又因为仿银炭牵扯到了一众官员,虽然有些官员心里对仿银炭这三个字膈应得不能再膈应。
但是为了省钱也不得来这永安府买仿银炭。
一时间,桃源县的新码头上密密麻麻停满了来买炭的官只。
这个时候升为知府的顾凤朝找到许怀谦说了三件事。
第一件是,告诉许怀谦前任知府被斩首示众的消息。
第二件是,邀请许怀谦他们加入昌南商会。
也就是这个时候,许怀谦才知道原来是顾凤朝帮他们掰倒的前任知府的。
许怀谦客客气气给他行了礼:“多谢知府大人。”
“谢什么。”顾凤朝摆摆手,帮他们也是帮他自己,“这第二件事你们考虑得如何?”
“为何要邀请我们加入商会?”陈烈酒也是这两年才学着做生意的,并不太明白加入商会的意义。
顾凤朝笑了笑:“是因为你们的仿银炭名声太大了,这才仅仅两年时间就已经打出了名声去,可以遇见往后这甚至能越做越大,加入商会,也不是为了掣肘你们,是为了让你们有话语权。”
昌南的官员因他们的仿银炭而被撸了大半,现在一众新上位的昌南官员不敢给他们脸色看,又怕不知道在哪里得罪了他们,就只得把他们拉进商会里。
“什么话语权?”许怀谦也没怎么做过生意,不太懂。
顾凤朝说了些许怀谦能听懂的词:“调控物资,控制物价,监督管理之类的。”
跟许怀谦都做了三年夫夫的陈烈酒也勉强能听懂这些简洁的词了,他想了想问道:“加入商会是不是就能调控分配考院的物资了。”
“差不多。”不太明白陈烈酒的思维为何突然跳到考院上。
但加入昌南的商会确实可以直接跟官府对接考院物资一事。
“那我加入。”陈烈酒一听到这个,立马同意了。
许怀谦一听老婆都答应,而且加入这个商会确实没什么坏处,就没再说这个,转而问顾凤朝:“第三件事情是什么?!”
顾凤朝咳嗽了一声,缓慢说道:“你们收不收猪粪。”
许怀谦挑了挑眉:“猪粪?!”
想了想,他想到了地里的庄稼:“是为了肥力?”
顾凤朝颔首:“我看你们生姜产量还能再增长,只是因为肥力跟不上而只能止步一千五百斤,因此我在永安府开了一家养猪场。”
他其实是想在永安府推广百姓养猪的,奈何他搜罗了整个府城也找不到多少猪苗,且猪苗价贵,没几个百姓愿意养。
最后他只能把搜罗到的母猪和小猪仔寻了块地圈起来,做了个养猪场,这世上不愿意养猪的人少,愿意吃肉的可不少,这猪养出来,不怕卖不出去。
就是没有想到,这猪养太多,也能养出麻烦事,猪粪是一日比一日堆得多,普通百姓就靠自家家里那点农家肥湿薄一点即可。
让他们花钱买农家肥,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最后,他想到永安府比较富裕的村庄就属杏花村了,且他们这个村还在种植生姜,正是需要肥力的时候,就到许怀谦这儿来问了。
“要啊,怎么不要。”猪粪可是个好东西,君不见在没有化肥的时代,都是靠猪粪等物解决肥力问题的。
去年他的五亩地还是陈烈酒到城里去买的人肥给施上呢,现在有大量的猪粪,就相当于是便宜化肥,为何不要。
顾凤朝当了知府,市侩了:“需要你们自己去拉。”
“可以。”许怀谦颔首,去年一众挣了钱的陈氏族人都添置了牛,等这里的炭卖完,空出来的牛车正好到府城拉猪粪。
说起这个,靡山县卖牛的商贩近两年来都多了不少,没准要不了几年,杏花村村民就能实现,人人家中都有牛的富裕现象了。
“那我就告辞了。”升为知府,肩上还担着皇帝所说的永安府两年税收翻倍的任务,他一天忙得很。
许怀谦和陈烈酒起身送他出门,送到院门口的时候,许怀谦突然想起来了:“知府大人开养猪场是为了推广养猪吗?”
不然一个好好的知府跑去养猪做什么?
顾凤朝颔首,有些不好意思道:“也是你孵小鸡给我的灵感。”
“不过,”顾凤朝摇摇头,“我没有想到推广养猪这么难。”
猪不像鸡那般生长周期短,便宜还能下蛋卖鸡蛋,它很容易生病,很容易死,还价格贵,没有百姓愿意喂。
“何不如赊猪苗与百姓?”许怀谦听他这么一说瞬间想到了方法。
“赊猪苗?”顾凤朝牵着马都快要骑上去了,听到许怀谦这么一说,顿了顿脚。
“就是春天把猪苗赊给百姓,等冬天小猪长大了,村民们卖了猪,再去收小猪钱。”这个方法,在他那个时代,八十年代,叫赊小鸡。
春天把小鸡赊出去,等秋天小鸡长大了能下蛋挣钱了就去收小鸡苗的钱。
许怀谦当初很想在村里做这个,可是他看陈烈酒收账都收的那么辛苦了,要是再赊小鸡,天天就为了几文十几文地在外面跑,也不划算,便作罢了。
可这猪苗不一样,猪苗价格贵,卖了猪挣的钱也多,又是官府牵头,这账怎么赊怎么都划算。
顾凤朝眼睛一亮:“你说的这个办法不错,我回去试试。”
要知道,顾凤朝为了推广养猪,可是在他的养猪场里养了五十多头母猪,这么多母猪,下一次崽最少都是四五百只,这么多小猪苗,他正愁怎么销呢。
他的养猪场养几十上百头猪还行,养几百上千只,他怕得猪瘟,得了许怀谦这个话,他瞬间想到了,他可以不卖,把小猪赊给县下村民,全部分散开。
“老天爷天生就给了你一颗民生脑袋。”顾凤朝说些看向许怀谦那俊秀的脑袋,越看越觉得里面装满了百姓,“明年的科举好好考,不少人在京城期盼你呢。”
除了一个宋大人,还有谁能够在京城等着他?
顾凤朝骑着马走了,许怀谦又被他那似是而非的话说得一头雾水。
一年的时间转瞬而知,又到了一年秋天,今年许怀谦二十一岁了,也到了他要去考举人的日子了。
“快点快点,穿好了没,我等着看呢!”从书院放假回了家,陈烈酒就把许怀谦给拉进了房里让他穿衣服。
前两年从苏州府买的绫罗绸缎,许怀谦一次也没穿过,主要是在乡下,穿这么贵的料子,他怕糟蹋了。
这次不一样,这次他要去昌南府,去到比永安府更繁华的府城乡试,被陈烈酒耳提面面的说,这次一定要把他给他买的绫罗绸缎给穿上。
去到昌南不能给他丢面子!
许怀谦觉得他穿不穿都不会给他丢面子的吧,毕竟他长得真的很帅!
两年时间过去,这两年家里不缺钱,钱如流水的往家里挣,陈烈酒可舍得给他喂好吃的了。
什么天上飞的海里游的,只要是他能吃得,他都能给他弄来。
弄得他现在不仅身体好了,一夜可以连续两次不吐血了,还长高了些。
随着长高,随之而来的容貌也变好了,虽说与生俱来带着的病态白是去不掉了,可他的五官长开了。
跟他现代那张脸完全一样,甚至因为带了些病的缘故,比起他现代那张脸,还要好看些。
许怀谦经常早上起来照镜子都要被镜子里的自己给迷到,捏捏自己吹弹可破满是胶原蛋白的脸,感慨。
年轻就是好呀!
比他现代那张二十七岁的老脸强多了!不怪他老婆天天晚上都要亲亲他,摸摸他才睡得着。
不过他老婆也很好看就是,尤其是爱爱的时候,又媚又辣,光是躺着看都让他受不了,更别说是低着头看了。
佛靠金装,人靠衣装,换上他老婆给他买的绫罗绸缎做的衣裳,头上束着玉冠,腰间带着玉佩,许怀谦照了照镜子,没发觉有什么不妥后,款款走出了房门。
“哇!”十二岁的陈小妹当即发出了感慨,“二哥好好看啊!”
“好看!”王婉婉也颔首,“跟天上的仙子一样!”
“好看。”陈烈酒把许怀谦拉过来,左右转了转他腰身,“我家小相公就是要这样打扮。”
他说话的时候,许怀谦都见他咽了好几次口水,一看又在想一些不可描述的事了。
“不能光我穿!”许怀谦自己也挺满意,要是再拿柄扇子,他就是妥妥的世家贵公子,不过扇子不适合他这种病秧子,“你们也要穿!”
“布料都是给二哥买的!我们穿什么?!”陈小妹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这料子太金贵了,她怕她这个小皮猴穿不了一天就坏了。
“不行,必须穿。”就他一个人穿,别人还以为他们是他奴仆呢,“你们要是不穿的话,我也不穿了。”
陈烈酒刚想拒绝,许怀谦怼了回去:“不许拒绝,我也想看你穿嘛,好不好?”不能就他一个人想坏事,他也想对老婆想坏事。
“好吧。”陈烈酒无奈还是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