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上秀才的事, 许怀谦毫不知情,他这会儿正在山上听着一众烧炭的人惊呼。
“神了,神了, 真的可以!”
昨日炭窑里的火温达到许怀谦说的最高温度了, 他们就去请了许怀谦来。
虽然许怀谦现在眼瞎了看不见, 但这是他提出来的,再怎么说, 也得他在场才行。
许怀谦到的时候,那烧了许久的炭窑温度烫得他那从生病过后就没感受过温暖的身体暖烘烘的。
当即他就让人开了窑。
把窑里温度正高的炭都巴拉出来,用沙土掩埋, 强制冷却。
大概一个时辰后, 众人将冷却好的炭从沙土里扒出来, 果然炭没有被烧成灰, 反而表面覆上了一层白色的粉末。
陈烈酒给许怀谦描述:“刚开始是白色的,过了一会儿就变成灰白色,很轻, 比一般的轻一半。”
“嗯。”许怀谦的手被他带着去碰了碰一块炭,巴掌大的一块拿到手里跟羽毛似的没有重量,点了点头, “烧几块试试。”
陈烈酒拿了火盆过来挑了几块开始点炭,这一点火发现不同了, 他咦了一声:“不易点燃!”
许怀谦闻言勾唇笑了一下:“不易引燃才更耐烧,不是吗?”
“就是这个道理!”陈烈酒也觉得许怀谦说得对,他吹了几下见实在不燃白炭表面覆盖的白色粉末, 又将火端去炭窑旁, 用炭窑里的温度将白炭点燃。
等火盆里所有的炭都接二连三的被引燃,那灼得人烫手的温度, 让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不同。
“呀!果真比黑炭还要热!”
“没有烟!不呛人!好炭啊!”
“不止!好像比黑炭更耐烧呢!”
他们刚刚可是亲眼看见陈烈酒点了好久才引燃火的,这都烧了一会儿了,还没有烧下去的趋势,这不比那烧几下就见白的黑炭好使。
“不止这些,”陈烈酒的眼光跟他们不一样,“你们没发现烧这种炭的时间,比烧黑炭更节约时间吗?”
黑炭得在窑里冷却好几天才能出窑,像那种大窑,得冷却个十几天才行,而许怀谦说的这种炭,只需要掌控好温度,在最高点时候,停火开窑倒沙的功夫就好了。
大大节约了他们等窑的时间。
“还真是!”
他这么一说,大家伙回味过来了,随即眼睛一亮:“那就烧这种炭呗,这种炭比黑炭烧得快,我们钱是不是赚得更多!”
因为他们现在相当于是一个大型集团,集团里的人,人人都是股东,只要钱挣得多,每个人拿到的分红越多。
许怀谦虽然看不见,但听到那溢于言表的喜悦之情,也跟着感染地侧头向一直牵着他的老婆笑了笑。
我老婆就是聪明!
“也不一定吧,”也不是有人故意说丧气话,他拿着轻得没有什么重量的白炭说,“这炭未免也太轻了,我们得烧多少窑才能够烧出一车来?”
他计算过了,烧黑炭的话,一窑是两三车的重量,可是烧这种白炭,一窑可能才堪堪一车。
分量太轻了,多烧几窑才能够达到黑炭一窑的重量,岂不是又跟烧一窑黑炭没什么区别了。
陈烈酒看到许怀谦给他递过来的笑容,摩挲了一下他的手背,表示自己有被他夸奖到,这会儿听到这人这话,顿了顿,想到许怀谦曾经说过这种炭价格更好的话来,想都没想就反驳了他:“炭轻了没事,把炭的价格涨上去就是。”
这人听了皱了皱眉:“涨多少?”现在一车炭的价格三两银子已经不低了,要是再涨价,就算再涨一两,也达不到一窑黑炭的价格啊。
而且不好卖吧?!有三两银子一车的黑炭,谁还会去买四两银子一车的炭。
这人觉得他涨了一两银子,已经是他黑心了,没想到陈烈酒的心比他更黑:“涨到十两一车!”
正好和烧一窑黑炭价钱持平,还能稍微多赚一点。
“十两!”
人群顿时炸锅了:“这卖得出去吗?!”
不是他们说啊,这要换在他们身上,打死也不买这十两银子一车的炭,太贵了,放在没烧炭之前,他们得挣很多年,才能挣出十两来。
现在虽然富裕了,但也没有富裕到可以随便挥霍的地步,十两银子一车的炭,对他们来说就是天价。
受于眼界,他们觉得这么高的价格肯定没有人买。
可去过府城,甚至去过更远的地方的陈烈酒知道,这个世界上多得是一掷千金只为自己开心的人,十两银子一车的炭在他们眼里不过就是几文钱而已,只不过那些人离杏花村这些人都太远了。
远到杏花村的人根本不敢去想。
“卖不卖得出去,得卖了才知道!”陈烈酒最不喜欢做都还没做的事,就率先被人给否决了。
有一个想法否决一个,永远不去付诸行动,这辈子什么时候才能发大财!
他话是这样说没错,可十两银子的一炭价格太高了,在他们靡山县恐怕就连县里人家都没户卖得起的吧。
这个问题陈烈酒也在想,他不觉得十两银子一车炭有多贵,要放在那些富贵人家,一个冬用个十几二十几车的炭,也花不了他们什么钱。
现在的问题是,他上哪儿去找这些富贵人家?!
原本像这种好炭,他觉得府城是最好销的,哪儿的有钱人都比不过府城的有钱人!
可是许怀谦生病的事,给他敲了个醒钟,别看到钱好挣就去挣,府城有钱人多,黑心肝的人也多。
那考院的物资官都敢那般明目张胆的贪污,可见府城的官员有多腐败,他把这白炭送去府城售卖,岂不是在自进狼窝?
陈烈酒在想什么许怀谦不知道,他们刚刚在商议的事,一字不落的落入他耳中,他别的没听进心里去,倒是对最先那个善于思考烧白炭和烧黑炭重量不一样,价钱也不一样的人好奇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啊?”这人还在想,陈烈酒说得十两银子一车的炭怎么卖出去,现在被许怀谦一下问住,愣了一下,回道:“我叫陈墙。”
“那我就叫你小墙吧,”许怀谦看不见,也不知道他多大年纪,反正这山上的人,大半都叫陈烈酒老大,他这么叫准是没错的,“你以后每天跟陈五一样,来找我识两个字。”
他觉得随着陈烈酒的生意越做越大,得开始组建培育自己的班底了,这个世界的读书人,大部分都在学堂里考科举。
只有剩下很小一部分,跟随着自己的父辈,耳濡目染地在学字,然后去当个伙计掌柜什么的。
更多的是像杏花村的村民一样,大字不识一个,有时候想找一个识字的人,得找大半天,而聘请外人一时半会儿也不是那么好聘的。
尤其是像他这样突发情况,眼睛看不见了,每天要教陈小妹和王婉婉识的字都要陈烈酒在纸上写下来才能教她们。
这人听完许怀谦的话,整个人愣得更厉害了,从正常人直接变成了口吃:“什、什、什、么?教我识字!”
“不愿意么?”许怀谦勾着唇问他。不愿意也没事,他不过就是见他还挺会思考,觉得他是个还挺机灵的人,没准学点字,以后有帮得上陈烈酒的地方,他要是不愿意,他就另找其他人好了。
“愿意!我愿意!”他太愿意了好吗?!不见那陈五才学几个月的字,先前许怀谦他们去府城科考,族里族老知道他会写字后,直接把他聘过去当帐房先生了,每天记出炭卖炭的车数。
虽然他字写得歪七扭八,但有个凭证在,以后族里分账的时候,也不会左一句右一句被东家长西家短给说少了多了。
他也想去当账房,当账房可比烧炭轻松多了,每天只需要拿根笔坐在族里搭的小棚里写写画画就行,风吹不着,日晒不着,比他这个在炭窑里吃灰的强多了。
听到他愿意,许怀谦笑了笑:“那我就在家里等着你来了。”
正好他最近在家养眼睛,空闲时间多着呢,他现在是不能教他识字,可不是还有陈小妹和王婉婉吗,她俩跟着他学字。也有一段时间了,这可以让她们当个小先生,一个教一个,先慢慢交着。
等他眼睛好了,教起来也就没有那么复杂了。
不管陈墙怎么惊喜,陈烈酒跟山上的人交代好了让他们继续用小窑烧着白炭后,就把今天新鲜烧出炉的白炭,全部给拉到山下,放在自家院子里。
这些白炭,他想留着冬天的时候给许怀谦用。
听到许怀谦说要教陈墙识字,他下意识地向许怀谦蒙着眼睛的带子看去:“你的眼睛能看见了?”
“还没有?”许怀谦摇摇头,也不怕他笑话地跟她说,“给小妹她们找点事做!”
最近他眼睛看不见,这丫头识字很懈怠啊,让他去教陈墙这种什么大字不是一个但又很想识字的人再好不过。
大人不会像小孩那样分心,学得又快又好,等他把陈小妹学的那几个字学会了,无字可教的时候,陈小妹自己就会着急了。
这可比他每天抓着她学,让她从一开始的想学变成厌学管用多了。
“还是你有办法!”许怀谦看不见,陈小妹每天就把许怀谦教的那几个字反复地读来读去,读得她自己都要厌烦了。
许怀谦这样一弄,不怕她不认真学。
“要是眼睛能快一点好起来就好了。”许怀谦碰了碰自己眼睛上的布条,有陈烈酒随时陪在他身边,看不见倒也没什么,可总归是不方便。
“会好起来的!”陈烈酒观了观许怀谦的脸,最近家里伙食好,许怀谦又没有科考的事压着,每天吃了睡睡了吃,连书都不用看了,没有烦心事,养得好像比之前还要好了些。
好像皮肤都更白了些。
不是雪白雪白的那种苍白,是带着点人气的那种莹白,衬得他犹如重新容光焕发的柳枝,又新又嫩。
薄唇上的一点淡淡的红,更是吸睛,说话是都像是有什么魔力,勾着人去吻他。
尤其是品尝过哪里味道的陈烈酒,更是经不起这种诱惑。
还等着陈烈酒继续说话的许怀谦没等来陈烈酒的话,反倒是等来了他的萦绕在自己面前的呼吸,整个人都顿住了。
还以为他要吻自己,结果等了半天也没有动静,不禁问了声:“怎么了?”
陈烈酒回神及时止住了自己的动作,摸了摸不知道什么又发起烫来的额头,摇了摇头:“没事。”就是感觉最近潮热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不会在他小相公还没有成年的时候,他就要发作了吧?
他看过许怀谦的户籍,知道许怀谦是腊月的生日,这么一算还有好几个月呢!
缙朝规定了女子哥儿得年满十八才能结婚生子,但因为刚开朝不久的原因,乡间人还遵从着前朝的旧制,十六就能结婚生子了。
当年王婉婉和陈金虎一个十三一个十四,陈烈酒都能接受他们拜天地,对一个十七岁的小相公,他倒也不是下不去口。
就是许怀谦身体太弱了?
他怕他养不好,他把人给折腾死了?
不是陈烈酒吹牛,他的身体可比一般哥儿的身体,那可是好上太多了!
折腾个一晚上都没问题!
再看看许怀谦那坐在牛车高是高,就是那莹莹一握的腰肢看得人,心惊肉跳的。
许怀谦不知道陈烈酒脑袋里已经把他拖进床上折腾了又折腾了好几夜了,他这会儿坐在牛车上,听着牛车前进的沙沙声在想,孟方荀的科考成绩该下来了吧。
怎么这么久都没个消息传来?!
不会是没考上案首?不好意思向他报喜?
但他又觉得孟方荀不是那种没考上案首就觉得丢人的人。
正想着,他们甫一走进村里,就听到村里人在向自己报喜。
“许相公回来了!”
“许相公你考上秀才了!”
“恭喜恭喜啊!许相公!”
“就说嘛,今早一大早就有喜鹊在我们杏花村盘旋,一定是我们杏花村有大喜事发生了,响午还没到,给许相公报喜的人就到村里了!”
“我们杏花村独一份,烈酒你现在是可是享福了,不要忘了大摆酒席宴请大家伙啊!”
“就是!就是!当初招赘就没有摆酒席,这会儿许相公考上秀才了,可不得好好招待招待我们!”
村民们的打趣来得触不及防,陈烈酒和许怀谦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等他们七嘴八舌地说了一大堆,许怀谦才从满脑袋的问号中回味过来,对着一直挨在他身旁的陈烈酒问道:“我考上秀才了!”
因为他眼睛看不见,这种喜悦不能透过眼睛传递到心里,这种感觉就像是突然踩到了云端一样,格外的不真实。
陈烈酒也这个不真实的消息中回过神来,朝他肯定地点了点头:“好像是的!”
“我没有在做梦吧!”要不是因为太疼,许怀谦都想掐自己一把了!
经历过一次科考,他算是见证了古代的科考有多难,不说四书五经,就说各种文言八股,这个赋那个赋的都能把人整疯!
他总共才学四个月!其中两个月还是自己瞎学的,剩下两个月才去书院里系统地学习。
可学的知识终究是有限,他不可能一下子就把原主学了十几年都没有学透的知识学透,也就了解到一点皮毛。
科考的时候还在想完了!完了!这他肯定考不上了!
因此回村这么久,一直没有消息传来,许怀谦也不气馁,这次没考过,明年再考就是。
只是没想到峰回路转,柳暗花明来得这么快!他上了一趟山回来,他就考上了?
他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许怀谦不觉得自己那东拼西凑出来的赋和诗能够赢得主考官的青睐,唯一拿的出手的可能就是最后的经义默写和民生文章了。
可那篇名声文章因为是在他发烧的时候写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写什么于这个时代太超前的思想观念?
先前他还在担心这个,现在一听自己考上秀才了,他顿时放心了,应该没有。
“没有在做梦!”许怀谦看不见,可是陈烈酒看得见啊!
村民们真心道喜恭贺的神情,一一透过他的眼睛传进了他的脑海里,是那么那么真实!
这要是不是真的,村民们绝对不可能对他流露出这种表情,早在他出现的时候就躲得远远的,或者脸上永远挂着一个虚伪而又讨好的笑。
像今天这般失控,都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到他面前恭贺的还真是少见,除了是许怀谦真的考上秀才了,他想不到别的了!
高兴归高兴,高兴之余陈烈酒也没得意忘形,支着耳朵在他们七嘴八舌的言语中,找到一点重点:“报喜的人来了?!走了没?!”
“走了!”
立马就有村民回他了:“报喜的人去了你家跟你家婉婉说了,拿了你家婉婉的赏钱,说是还要赶去桃李村报喜,就没有耽误了!”
“桃李村!”听到这个村名时,许怀谦唇边的笑容绽放得更灿烂了,“小文也考上了!这下章夫子可就能放心了!”
桃李村读书人比杏花村就许怀谦一个好多了,但考上童生的也就只有章秉文一个,所以桃李村那个秀才的名头,是他的准没错!
跟许怀谦这种走狗屎运捡来的秀才不一样,章秉文的秀才可是实打实的自己考来的!
他才十四岁,这么小就这么一番造诣了,以后成就只会高不会低,可想而知章夫子他们有多开心。
不知道这种听到朋友考上,比听到自己考上还要欣喜的心态是什么心态,总之,许怀谦这会儿是高兴得不能再高兴了。
“诶,谢谢了!”陈烈酒也是,他见许怀谦这么开心,他就开心得不得了,听到这个人这么一说,向他道了谢,也向他们保证,“等我们安定下来,一定请大家伙喝喜酒!”
他要婚宴秀才宴一块给许怀谦办个大的!
“欸,那我们可就等着!”
村民们嘴上喜庆的应着,心里还是有些复杂的,先前他们还等着过不久吃许怀谦的丧席,没想到等着等着,等来的是人家步步高升,现在都办上秀才宴了。
可见这人生呐,都是世事无常的!不要轻易去否定一个人,也不要轻易去贬低一个人,更不要轻易去诋毁一个人,因为人的潜力是无穷的。
你永远都不知道他会在那个路口又重新站起来,以最风光的姿态出现在你面前,把你鄙视得像个笑话。
村民们的心思和陈烈酒的雄心壮志,许怀谦当然是不清楚的。
他回家了,就雀跃地拉着陈烈酒要他给他装炭。
正好,他的这些炭烧出来了,他可以拿些炭给他的秀才朋友们送礼了。
不会太过,也不会太寒酸,还可以在即将迎来的冬天用上,再实惠不过了!
许怀谦心想,他都和章秉文都考上了,段佑言和孟方荀应该也没有问题吧?!
——至于裴望舒应该也能吧?
别人家情况如何不知,总之孟方荀家里是风光定了!
案首!
永安府案首!
安宁县的知县得到这个消息后,简直欣喜若狂,案首啊!案首啊!
永安府下辖十二个县,案首怎么就落到他的县里了!
这三年后考个举人还不妥妥的!
因为永安府属于昌南承宣布政使司南部,不知道从那朝那代兴起的习俗,不管那个承宣布政使司都是北部比南部发展好,更别说这南部的南部了。
所以被发配到这昌南南边一个偏隅府城的县里当县令,他要是没在县里做出点什么名留青史的实纪,就不要想着往上爬了!
除非他有关系!
安宁县的县令也是科举一步步爬上去的,考到头就考个同进士吊车尾,在京城里也没有一个亲朋好友,更别说是什么结实了!
来到这安宁县可以说,如果这辈子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被彻底遗忘在这里了。
可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比如他县里要是出几个举人,进士,上头永安府的知府一看,他们这个县出的文人能臣多,别的不说,至少不会认为他完全是酒囊饭袋之辈,连最基础的学子学业都没抓好,一高兴,把他们提去永安府,也比在乡下当个县令好吧。
因此永安府下的十二县的县令都对教育这一块抓得特别紧,他们时常上青莲书院和七贤书院给秀才举人授课,就是为了能够让他们再往上走走,奈何小地方就是小地方,出不了什么文人。
也就每年这十二个县的案首有些希望,前两届的案首都是七贤书院的,本以为着吃的案首也被七贤书院拿稳了。
跟他们这五个县组成的青莲书院没关系,没想到孟方荀爆了个大冷门!
这让宁安县县令和青莲书院山长夫子全都格外震惊!!!
孟方荀竟然这么厉害!!!
把七贤书院山长和苏州府夫子联手教的爱徒都给超过了!!!
震惊过后就是县令和青莲书院的狂喜了!
县令喜得是他这里出了个安宁县的案首,永安府能注意到点儿他们安宁县吧?
要是三年后孟方荀再考中一个举人,永安府安宁县孟举人的名头一出,永安府也能注意到他这个县令吧?
青莲书院喜得是,不容易啊!不容易啊!
好几年了!他们青莲书院终于有出个案首了!
本以为孟方荀那淡泊名利不屑去争的性子,这次也就拿个第二名了,没想到他拼了一把,为书院和县里都争了一口气!
左正谏都差点喜极而泣了。
嘉奖!嘉奖!必须嘉奖!
县里和书院都同时买了礼和送了奖银差人送上门,让日子本就过得清贫还要供孟方荀读书,紧巴巴手头上没有几文钱的孟家一下子宽裕了许多。
接到报喜的时候,孟方荀还在地里犁地,八月刚割了麦子,九月就得把店里的麦梗给犁了,别等到冬天上冻了,想挖地再种点其他的庄稼,连地都挖不动。
由于是案首,报喜的人吹吹打打地来着,刚开始听到欢快的唢呐声,孟方荀还跟爹爹哥嫂开玩笑开着:“不知道今日谁家娶妻,竟然还请了喜乐!”
时下乡下娶妻都特别简单,有女方哥儿带快红盖头就跟男方走的,也有提着个包袱就跟男方走的,连婚书都不需要,你去他家睡一晚,整个村子,第二天都你是那人的新妇、新夫郎!
就好比许怀谦和陈烈酒,他答应了给陈烈酒当赘婿,他在陈烈酒房里睡了一夜,第二天,不管别人怎么想,他都被默认为是陈烈酒的赘婿了!
像纳吉问名那种要走正常婚约流程的也有,但只有镇上的大户人家家里才有,乡下就不要想了。
当然讲究些的还是会办上几桌酒席,请亲朋好友过来吃个饭,让新妇、新夫郎认认人,热闹热闹。
但是很少,像这种还请了唢呐的就闻所未闻了,因此也不怪孟方荀打趣。
结果他刚一打趣完,村里跟他家玩得较好的一个婶子,穿着围裙还拿着锅铲就从村里跑到他家地里,脸上那叫一个焦急:“哦哟!孟家的你们还真是不急呢?!你们家方荀考上秀才了!听说还是个什么案首!人家报喜的都在家里等半天了!你们怎么全家都搁地里犁地呢!”
“啊?!”孟方荀听她这急性子一嗓子叽里呱啦跟倒豆子似的,把什么都给倒了出来,信息量大得差点让他一锄头下去给锄到脚!
“哎呀,你慢点的!”那婶子见他这样真是急得不行,当下也不管自己是不是拿着锅铲,走到地里就把孟方荀手上的锄头给扔了,“你个毛脚孩子就不要玩锄头了,还是回去拿你的笔杆子去看看你家院子里那些人怎么打发吧。”
这婶子就好像拉的是她家儿子一样,那叫一个替孟方荀着急!
“鞋、二婶、鞋!”孟方荀愣愣地被她从地里薅出来,跑落了一只鞋,忙回去穿鞋。
看得那婶子都急死了,什么时候,还惦记着鞋!
等他穿好鞋,那边孟家人,好像后知后觉地有点儿感觉了。
孟爹:“我儿子考上秀才了!”
孟娘:“我儿子考上秀才了!”
孟哥:“我儿子——呸——我弟考上秀才了!”
“考上了,考上了!”孟二婶见他们一个个跟说相声似的,一声接一声,急得不行啊,“你们赶紧地回家吧,还在这里磨叽个啥呢?!”
“嗯嗯!回!”孟爹点了点头,锄头都不要了,带着全家人飞奔回了家。
留下孟二婶一个人拿着锄头看着扔了一地锄头的地,满脸蒙圈,她究竟来喊人了没?
孟家人都是个反应慢半拍的,等他们风风火火地回了家,看到那一屋子报喜的人,终于确定了他家儿子是真考上秀才了!
这么多年供他读书没有白读啊!
当年小荀子三岁就爬私塾门槛上听夫子讲课,打都打不走,想着供他上个学堂也行,以后读书出来别像他们一样地里刨食就成。
没想到,这娃子真有出息啊!
一路从私塾读到童生,自己上了书院,书院还给减免束脩费了,现在更是直接给他们考了功名回来。
县太爷和书院都给了嘉奖,五十两!整整五十两!
孟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而且听说自家的娃还是个案首,以后不仅见官不跪,名下田地赋税全免,一年二两银子的银补和一个月六斗米的膳补,更是激动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能一个劲地说孟方荀争气。
别人也夸,夸孟爹孟娘孟哥孟嫂,夸他们不容易供出了个秀才来,夸他们这么些年苦尽甘来,夸得人两眼泪汪汪。
唯独冷静下来的孟方荀端了个碗坐在门槛喝了口水,暗暗砸了砸嘴,总算是没辜负许怀谦他们的期望,考了个案首哈!
哈哈哈哈哈!这下不用听他们说什么他考不过钟逸尘,青莲书院比不上七贤书院等话,可以落个耳根子清静了。
就是不知许怀谦他们考上没?!
考上了!都考上了!
哦!除了裴望舒那个实在不争气的没考上,许怀谦、段佑言、章秉文都考上了!
青莲书院的山长左正谏前脚刚跟孟方荀这个案首送了礼,后脚就得知,许怀谦这几个他根本没有看好的学生也中了秀才。
当时心情那叫一个跌宕起伏。
闻言消息的第一时间,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他们怎么可能?
第二念头再问人:“是真的啊?!”
当得知真的是真的后,左正谏瞬间感觉自己的心脏像被人挤了一下,不知道是该开心地爆!还是该更开心地爆!
虽然对他们几个完全没有抱走希望吧,但是他们这一考上,就相当于是给青莲书院的其他学子做了榜样!
看看,人家努力两个月就能考上!你们呢!你们努力了吗?!
虽然来信的说,章秉文、许怀谦、段佑言这三人中是中了,但只中了秀才榜的最后三位,一点都没有中案首的风光!
可这有什么关系?
不管是最后一名还是头名,只要是中了,那可都是秀才!
他们青莲书院出去的秀才!
这就够了!况且头名也是他们青莲书院的啊?
左正谏被这触不及防的惊喜给乐得在家偷笑了好几天,看他过几天去不去七贤书院羞一羞那个老匹夫!
几下欢喜几家愁。
钟逸尘没有拿到案首,的确很懊恼。他观孟方荀长得普普通通,想来本事也一般。
不是都说长得好的人学问都好吗?相由心生。他一看那个孟方荀就不是个学问好的相貌,没想到学问这么好?
直接压了他成案首。
其实他当案首也没什么?就是他考试前都把话放出去,今年的案首非他莫属,县里所有人都盼着他的成绩呢。
结果现在他没成案首,成了第二名,整个县城的人看他的眼神都好怪异,导致他现在已经好些天没出门,总觉得出门就会被别人的眼光杀死!
可是他是坐不住的,不出门他在家也要憋死了,尤其是,他爹娘在家也在念叨:“不是说考个案首案首回来吗?结果就考了个第二!”
钟逸尘顶嘴:“我觉得第二也挺好的!”
“好个屁!”他娘暴躁道,“我出门都不敢抬头了!生怕别人看见我!”
“那谁叫你打牌九的时候要出去说大话?”钟逸尘抿嘴,“说你家儿子天资聪颖,一定给你考个案首回来!现在好了吧,我们娘俩都丢脸了!”
“要不我们搬家吧。”钟逸尘直接给他娘出损注意,“我们搬去别的县,就没有人笑话我们了?”
“说得容易?”他娘被他气得脑瓜子嗡嗡的,“搬家的钱从何而来?”
“我想办法去挣!”钟逸尘觉得自己的诗词歌赋做的还不错,他想出去卖诗试试。
他娘不信:“你先挣到再说吧!”
别人家怎样,许怀谦一点都不想了解。这日,他终于都把要送给朋友们的白炭装好,准备跟陈烈酒一块出门了。
结果陈烈酒说进屋换身衣服,到现在都还没有出来,在外喊了两声,也没有回应。
他想了想,摸索着墙壁,走向房间,推开门向里换了声:“阿酒?”
“……嗯。”陈烈酒咬着牙,很难受地说了一声,“……你别进来,……我一会儿就好了……”
许怀谦看不见,但他的听觉和嗅觉都很灵敏,门一推开,他就嗅到了一股很浓郁的香味,不刺鼻但是很好闻,是他每天晚上都能在他身上闻到的体香。
再结合屋里声音很轻的水渍声和一些细细碎碎的声音,唰地一下他的脸就红到了脖子根。
一瞬间就明白了陈烈酒在做什么。
他尴尬地愣在门边,不知道该进还是该出,很紧张地问:“……宝宝,需要我帮忙吗?”
他听过哥儿潮热,但是这潮热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还没有了解过,只能通过,只字片语了解。
比如说眉心的哥儿线发红发烫,身体燥热难耐,会心里难受得神志不清等等,等等。
但就是没具体见过。
这会儿,陈烈酒这个情况,好像就是潮热发作了?
“……不用,我自己可以。”陈烈酒在床帐里羞得都恨不得把自己捂死在里面,早不来晚不来,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来?
“……哦?”许怀谦很疑惑,“这个,不是需要找人解决的吗?”
“……刚开始不用,……弄出来就好了。”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陈烈酒觉得他的身体还没有难受得需要用人的地方。
“好吧。”这个时候,陈烈酒比他尴尬,许怀谦也不好多问,拉着门,正要关门出去,想了想,又把腿给跨进了房间,“现在大家都在等我俩,我一个人站在门边,他们肯定会过来问,我进来守着你,他们要是问话,我也能帮你挡一会儿。”
今日有些不巧,前几日许怀谦刚把要送给朋友的白炭烧了四车,准备一家送一车,就包了四辆牛车,请了八个人,一辆车两个人,现在加上他们全家十几个人在外面候着,要是被他们听到陈烈酒的动静,陈烈酒还要不要面子了?
为了老婆的面子,许怀谦决定在门边守着老婆。
“……好吧。”
陈烈酒的喘气声都仿佛带着热度,说话都汗涔涔的,烫得许怀谦耳朵都在滴血。
他在桌边摸索了一根板凳,坐在桌边背对着陈烈酒,也不说话,自己给自己沏了一杯水,口渴难耐地喝了一口。
屋里的香味太浓郁了,像是在诱人犯罪,床帐里的动静越来越大,陈烈酒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难捱。
他挺直了背,连呼吸都不敢发,就怕惊扰到他,额头和鼻尖还有脖颈都被沁出了汗水。
虽然看不到,但是这比能看到都还要磨人。
终于床幔间没了动静,许怀谦等了一会儿,滚了滚喉结,轻声问道:“宝宝?你好了吗?”
没人回答。
他又问了声:“……阿酒?”
“……嗯。”陈烈酒声音有气无力的,“……你过来一下。”
“……哦,好。”许怀谦小心翼翼地站起身,走向床的时候,脚都软了一下,坐太久麻了,他稳定了一下,这才走过去,以为陈烈酒要起个身什么的,把手伸了进去,准备搀扶他。
哪只手刚一伸进床幔里,就被里面的人连拉带拽地拽到了床上:“帮帮我,帮帮我,我不行了。”
太难受了,太难受了,根本缓解不了……
许怀谦紧张得声音都在打颤:“……我看不见,怎么帮?”
“你看的见!”陈烈酒拉着他的手,到处乱碰,“你的手看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