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动物园刚刚入夜,很快就进入白天。
荆戊刚刚被小越催促着回宿舍睡觉,很快又从宿舍逃离出来,在动物园里到处逃窜。
即使离开了宿舍那个玻璃兔子笼,荆戊依然感觉到背后偷窥的视线如影随形。
在他的头顶,在他的身侧,甚至在他的脚底,在他的四面八方。
荆戊知道,动物园里看似绿林覆盖,头顶是天空脚下是大地,但这不过是一片更大的实验基地,是更大一号玻璃兔子笼。
他是主动进入这个兔子笼,现在要想办法彻底逃离。
是从哪里进入的呢?
荆戊记忆清晰,记得他是在铁树林外一个回眸发现身边的人不见了,铁树林变成了铁网,推开铁网上的门,才进入了非人动物园的猛兽区。
只是没想到自己进入猛兽区的身份不是游客,也不是猛兽,竟然只是一只兔子。
兔子,是猛兽的大米饭,是日常的饲料之一。
荆戊朝着入口的方向奔跑,已经看到了周围各个玻璃展馆里的猛兽们,因为他的动静被惊醒,朝他虎视眈眈看了过来。
身后,医生玩偶从宿舍里追了出来,如同一只巨人,大步大步朝荆戊快步追上来。
荆戊专门挑着有植物的方向走,这样可以让巨人在追逐的过程中遇到障碍物阻拦一下,尖锐的树枝会割破医生玩偶的棉布肌肤,一块块肌肤给割破,被挂住后,露出里面的一团团棉花。
荆戊一边跑一边随手在背包里摸打火机,摸到之后怒骂一声:“cao!”
这个幻境过分了,不但把道具换走,连普通的打火机也成了模型,根本打不着火。
荆戊现在甚至怀疑自己身上的衣服都是假的,自己其实一直是在裸奔。
短暂的功夫,他来不及抱怨什么。
路边还有装饰用的假山,石头,伪装成石头的播放器,荆戊通通拿起来当做暗器朝巨人砸了过去。
巨人是棉花做的,自然不会觉得疼痛,但是被重物砸到脚会被压住脚,不得不弯腰把石头搬开才能继续行走。这就给了荆戊可趁之机,专门挑着重物朝巨人的脚上砸。
“各位请注意!各位请注意!”
突然,荆戊刚抓到一块大石头,石头开始播放出声音。
这正是一块伪装成石头的广播播放器。
听到声音,荆戊毫不犹豫把假石头砸了出去。
棉花巨人目标过于庞大,想躲也无法躲开,依然被砸个正着。
但是荆戊能破坏一个播放器,动物园里还隐藏着无数的播放器,从四面八方开始播报出幕后人员的声音:
“各位请注意!”
“非人动物园进来一位感染狂犬病的疯兔子,正在进行大肆破坏,请大家及时逮捕疯兔子!”
“请大家及时逮捕疯兔子!”
荆戊循着声音,又找到一个伪装成树桩的播放器,面无表情把树桩平地拔起扔了出去。
“请大家滋滋……注意滋滋……疯兔子滋滋滋…………”播放器被砸之后,声音断断续续有了电子杂音,但依然锲而不舍继续播报。
伴随着播报声,动物园的动物们开始躁动起来。
目光追随着荆戊,站起来在玻璃墙、在铁网上刨着,目光灼热,看着荆戊流口水。
如果只是这样,荆戊还可以坚强地顶着这些目光逃自己的,但没想到的是,更大的变故还在后面。
伴随着那道通知下去后,所有的展示馆如同被齐齐按下缩放键,如一个打开的礼盒,四面墙壁开始朝四面倒下,无论是玻璃墙壁还是铁网墙壁,通通如此。
荆戊甚至差点被墙壁砸到。
“嗷嗷——”
“吼——”
“嗷呜——”
“轰轰——”
猛兽们得到了自由,兴奋地仰天长啸!
所有的工作人员开始退避,员工宿舍、实验楼等地方剩下的员工快速关门禁闭,这里的一切都成了猛兽的世界,荆戊成了这里唯一的弱者。
——再说一次,兔子,是食肉动物的饲料,也是人类的食品和实验对象。
荆戊现在开始面临双重敌人,猛兽,与医生玩偶。
后者并没有放弃追逐,把荆戊砸过去的各种重物搬起来,朝着荆戊投掷导弹一般砸过来。
被释放的野兽们看到奔跑的荆戊,无异于看到管理员在投喂新鲜美食,兴奋的就像是饥饿的人类闻到刚出炉的红烧肉。
它们流着口水,从四面八方朝荆戊追逐过来。
荆戊眼看着逃生的入口就在眼前,他进入时的狼馆和猩猩馆已经近在眼前,走过那道通道,就可以看到猛兽区的地图,看到进入时的那道铁门。
推开铁门,荆戊就自由了。
可是,他走不过去了。
越是靠近门口,那边的野兽汇聚的越多。
似乎跟荆戊认识的黑猩猩被送进兽医院后荆戊没有出手相救,不知道是不是因此记仇了,此时看荆戊的眼神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长得像萨摩耶的狼两眼发红拦在路口,看起来像是得了狂犬病正在发病期。
身前是看自己跟看仇人似的黑猩猩、狼,身后是爪子有自己脑袋大的老虎、狮子,头顶是胳膊比荆戊大腿还粗的长臂猿、眼神犀利身材巨大的金雕和白头鹰,地下草丛里还有身形粗长能一口将自己脑袋吞下去的巨蟒,荆戊成了众多猛兽猛禽争夺的一块肥肉。
危难当前,荆戊反而笑了。
不让我离开,那就别怪我不让你好过。
荆戊不再强求要出门了,离开笼子不一定只有开门这一个方法。
打破笼子,彻底把笼子从内部搞垮搞塌,笼子烂成一片废墟,不一样可以离开?
荆戊摸了摸手套,这是唯一他带入猛兽区后还能使用的道具。
红到发黑的颜色,光滑细腻如人类肌肤的质感,温热有活力的温度,仿佛心脏在跳动一般一收一缩的呼吸节奏感,是他从无限游戏里带出来的道具,也是最适合他的道具。
荆戊五指收缩,握紧,再放松,张开,蓄力。
风在吹,猛兽在一旁窥伺。
荆戊长长地深呼吸一口气,把所有的愤怒吸入胸腔,再化为一股火焰,喷薄而出——
如同火山爆发,如同雷霆万钧,就在风云变幻的一刹那,猛兽们齐齐咆哮着,朝荆戊扑了过来!
荆戊如同一只真正的兔子,在猛兽的猎食中奔跑着,寻找自己微弱的生机。
他腾转挪移,跳跃奔腾,当黑猩猩朝他扑来,荆戊踩踏着对方挥拳而下的肩膀,借力一踩,脚尖在它的肩膀踩过,还没来得及跳上更高处的长臂猿身上,斑斓猛虎带着泰山压顶的威压朝荆戊当头扑过来!
巨大的黑影乌云一般笼罩在了荆戊的头顶上,荆戊当即选择跳下去!
从黑猩猩的肩头往下跳,落在地上不伤骨头也会破皮,但荆戊已经选好软垫,就是那条巨蟒!
巨蟒对百兽之王丝毫没有畏惧心,眼看着老虎已经要张开嘴叼住荆戊的脑袋,依然高高抬起上身,快速地朝荆戊张口咬了过来。荆戊趁此机会,主动跳到巨蟒头上,不等对方反应过来,把巨蟒身子当滑滑梯,从上往下滑了下去,一路滑出老远,丝滑的简直像是在玩游乐园项目。
这样的操作,把一直在监视荆戊的兽医和小越都要看傻眼了。
“还可以这样?”兽医摸了摸下巴,“这只兔子的确很聪明,果然不一样。”
小越低头看了看直播间的弹幕:“粉丝挺多,前面那些人栽得不冤。”
“可惜,绿化太多,死角也太多,还是会遮挡部分视线。”兽医有些不满,恨不得把面前模型里的所有绿植给拔掉。
小越倒是淡定:“电视剧都讲究服化道,你把环境做得太丑同样没人看。”
“也是,就当留些悬念吧。”兽医嘀嘀咕咕着,手上不停,快速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
在他没注意到的方向,小越手里有一道红光一闪,一条红色的细线在空中浮现,很快又淡化消失在空中,仿佛一切都只是个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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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荆戊当滑滑梯滑了一把,巨蟒感觉到了被戏弄,愤怒地扭头朝荆戊追了过去。
蛇类最是记仇,巨蟒这是彻底跟荆戊杠上了。
荆戊往哪跑,它就往哪里追。
荆戊打定主意要祸害非人动物园,不再急着找出口逃出去,他特意朝着白色的实验楼跑过去。那边有医务室,有办公区,是动物园工作人员所在的地方。
荆戊专门挑着低洼的地方跑,以树林灌木当做掩饰,借此拖延其他猛兽的时间。
但是巨蟒恰好最适合这样的环境,游动的速度无比快,转眼就追上荆戊,眼看蟒头朝荆戊咬过来,蟒身也即将缠过来,荆戊避开蟒头,顺势被蟒身缠绕上去。
巨蟒最厉害的不是蛇毒,是它的死亡缠绕,但荆戊短暂的被缠绕后,鱼一样快速从缠绕中溜走,爬到了巨蟒巨大的蟒头上,抱住了对方的脖子。
巨蟒:“???”
这啥玩意?
巨蟒开始疯狂甩头,翻滚,想要把荆戊扔下去。
荆戊死死抱住巨蟒的脖子,感觉自己脑花都被晃得稀里糊涂了。
“吼吼——”
最危险的时候,黑猩猩又追了上来。
荆戊福至心灵,突然远处小炮弹似的冲过来的黑猩猩竖起中指,大骂一声:“煞笔!”
黑猩猩:“???”
荆戊:“我早移情别恋了,就是这条巨蟒!比你大,比你粗,还比你厉害!”
巨蟒:“???”
这食物在说什么鬼话,怎么黑猩猩看自己眼神变得不对劲了起来?
黑猩猩仿佛被气疯了,狂吼着,鼻孔气得喷出浊气,一张一合大的跟排气扇似的。
它猛地冲过来,巨蟒正感觉不对劲,来不及逃跑,就被黑猩猩抓住了蛇尾巴。
巨蟒:不妙!
这黑毛兽是想干什么!
黑猩猩提起巨蟒,抡起手臂甩着巨蟒,粗壮的手臂甩成一个大风车呼啦啦转,然后把巨蟒连同荆戊一起,朝着实验楼的方向扔了出去!
biu——
荆戊都想给自己配音了。
他再次感受到了飞翔!
荆戊跟之前抱住门板一样,死死抱住巨蟒,一起炮弹一样飞出去,砸穿了实验楼的窗户,荆戊和巨蟒一起砸进实验楼。
因为是从天降落,他们落下的地方并不是一楼,而是顶楼的五楼。
巨蟒成了荆戊的肉垫,砸下去的时候,嘭嘭嘭,撞破玻璃窗,砸在地板上又砸破地板,落到了四楼的地板上,把四楼的地板也砸破一道道蜘蛛网一样的缝隙,最后卡在缝隙处,死得动弹不得。
荆戊艰难地从巨蟒头上爬下来,他的腿被巨蟒坠落的头压住了,卡的腿一阵阵剧痛。
荆戊龇牙咧嘴的直吸气,他感觉自己的大腿肯定受伤了,好像破窗时被破碎的玻璃扎进去了,现在被压在地板的缝隙,还有石头水泥的碎渣扎进去。
好在骨头没断,荆戊努力搬开巨蟒的头,艰难地拖出自己的大腿。
还没来得及喘气休息一下,荆戊突然感受到了带有敌意的强烈的视线。
他缓缓转头,看到了门口新来的一排玩偶。
一排穿着各种医生、护士制服的玩偶。
有他之前见过的戴眼镜的医生玩偶,也有没见过的其他医生和护士玩偶。
密密麻麻,堵在了门口,看荆戊的模样仿佛是在看住院几年不交钱还搞医闹的病人。
眼镜医生玩偶朝荆戊走过来,裂嘴一笑:“兔子生病了就要治病,不能讳疾忌医,快跟我们去看病。”
他手里还拿着灌满蓝色药水的针筒,可以想象被扎到会有什么后果。
荆戊并不接话,视线往下挪移:“医生,你屁股好了吗?”
眼睛医生玩偶表情一阵扭曲。
荆戊知道,这只玩偶跟他宿舍变异的医生玩偶本质上是同一个人在操控,也就是说,它可能也能异变成巨大的怪兽。
荆戊是来搞破坏的,可不想立刻就被赶出去。
“我举报!”荆戊突然举起手,直直地指向眼镜医生玩偶的鼻子,当着众多医生护士的面大声指责,“这位医生之前借助自己是医生的便利,对我动手动脚,甚至还想对我……对我……”
说到后面,荆戊的语气哽咽了,仿佛真的受了什么不能说的委屈。
明知荆戊可能是在说谎污蔑,但是人的八卦之心就是这么旺盛,在场的医生护士们表情异样地看向眼镜医生玩偶,外面监控着的小越也表情诡异地看向兽医,弹幕里也开始热情讨论兽医是不是垂涎荆戊美色有动手动脚。
兽医的人品受到巨大的质疑,本人和操控的玩偶一起愤怒道:“你胡说!”
“不然你为什么还不知道我什么病就想给我打针?”荆戊比他嘴快,快速打断他的话,“你这针里肯定是麻醉剂!”
荆戊一句话连着一句,机关枪似的一梭子一梭子往外放,语速快得根本不给兽医和玩偶便捷的机会。
荆戊又看向看热闹的其他医生玩偶们:
“我可以跟你们去治病,但是我要求换医生!我不愿意被一个道德败坏的医生治疗,我也是清白要脸的人!”
“你哪里清白了!你……”
“我清白不清白还不是你害得,你休想诬陷我……”
“你——”
“你什么你,我说得不对吗?”
“你这张嘴竟敢这么污蔑我,让我好好治治你乱说话的毛病!”医生玩偶被荆戊连珠炮弹的话语刺激的愤怒上头,朝着荆戊冲了过来,手里拿着针筒就要朝荆戊扎过去。
在它冲过来的时候,身体果然在不断膨胀变大,很快就长成了正常人的大小,与荆戊差不多的身高。
可能是因为医护人员太多,怕太过巨大挤到自己,这一群医护人员齐齐变大到正常人大小后便没有继续膨胀变大。
荆戊不但没觉得威胁,反而觉得更方便了。
就在医生玩偶朝荆戊挥舞着针筒扎过来时,荆戊等得就是这个机会。
他猛地抓住医生玩偶的手臂,一扭,一拧,夺过它手里的针筒,控制住医生玩偶的手臂,把针筒对准了医生玩偶的脖子。
荆戊低声一笑,反过来威胁医生玩偶:
“医生,不要乱动,不然这一针就扎到你自己身上了。”
医生玩偶这才知道,自己再次中计了。
但是它有恃无恐:“麻醉剂对我们无用。”
它又不是真正的人类或者动物,麻醉剂对它而言与水没什么区别。
“哦忘了。”荆戊仿佛刚刚想起一般,“恍然大悟”地说道,医生玩偶正要嘲讽荆戊,却见荆戊趁着它松懈的机会,握住医生的手,狠狠往身旁的巨蟒身上一扎!
扎完之后荆戊迅速松手,并且立刻跳开退出好几米远。
荆戊看到,刚刚因为伤势太重已经闭上眼睛的巨蟒,被这一针刺激的缓缓睁开眼睛,蛇信子吐出来,在空气中嘶嘶几下探寻到了目标敌人后,巨大的竖瞳紧紧盯住了医生玩偶。
荆戊火上浇油:“啊医生,你太恶毒了,蟒蛇都伤成这样,你竟然还想剥它皮做鞋子!”
巨蟒可没死透,只是受伤了,被这么一扎,立刻醒了。
醒来就看到医生玩偶手里的针,又听到荆戊的“控诉”,仇恨立刻被医生玩偶拉得稳稳得,不顾自身伤势,朝着医生玩偶席卷而去!
巨蟒,怒了!
“嘶嘶嘶嘶嘶————”
“等等,你听我解释!”
“嘶嘶嘶嘶——”
“你这孽畜真是听不懂人话,大家一起上!”
室内一片动荡,巨蟒和医护人员打作一团。
荆戊根本没去关注战况,他抓紧空档跑路,钻出人群,冲下了三楼。
楼上不断有剧烈地打砸声,破裂声响起,荆戊刚刚走到三楼的转角处,就听到“轰隆”一声巨响,三楼的天花板破裂了,巨蟒的一节身体坠落下来,还有一位医生也被拍落到了三楼。
房间的门大开着,荆戊循声看过去的时候,正好与掉到三楼的医生四目相对。
虽然是陌生的医生玩偶,但是对方的目标十分明确,是兔子荆戊,不是巨蟒!
对方毫不犹豫,就朝荆戊冲了过来!
荆戊拔腿就跑,走楼梯都顾不上,攀上楼梯栏杆直接往下滑,偏偏身后的医生玩偶有样学样,跟着一起滑!
荆戊滑到二楼,眼看对方要追上来,脱下一只鞋就砸向医生玩偶的脸上,当即把棉花玩偶的脸给砸得扁了进去。
鞋子不一定多有杀伤力,但是正常人都会有心理障碍,觉得又脏又臭。
新的医生玩偶嫌弃地把鞋子从自己脸上拔下来,再看时,荆戊已经跑到了一楼。
医生玩偶从二楼把鞋子砸下去,再次滑下去,疯狂追逐。
楼上也有其他玩偶脱身,跟着快速一起追了上来。
荆戊在一楼差点被自己的鞋子砸到脑袋,捡起鞋子一抬头,看到密密麻麻的玩偶从栏杆上滑下来追了上来,那画面壮观的简直可以拍玩偶总动员了。
到了一楼该往哪里跑?
外面是猛兽,里面是医护人员,他似乎前后无路。
荆戊心一横,医务室一定有酒精有其他药水,要死一起死!
荆戊刚要冲向医务室,突然被一只熟悉的手从楼梯后伸出来拽住:
“这边走!”
荆戊立刻从声音听出了对方的身份,是那位工作人员小越。
楼上的玩偶已经到了二楼下一楼的楼梯上,转眼间就要追上来。
荆戊没有更多的选择,他顺势被小越拽着往楼梯后面跑。
他们越跑越偏僻,荆戊都要以为小越是想找一个无人的角落把自己解决掉时,终于看到了一道门。
一道几乎与墙面融为一体的白色的门,很不起眼。
小越用自己的指纹解锁后,并不跟荆戊解释什么,把荆戊猛地从后门推了出去,大喊一声:“继续往前跑!”
荆戊朝前方看过去,前面是三根铁索。
三根铁索呈倒三角形,两根铁索并排在上面做扶手,脚下单独一根铁索是脚踩的地方,这就是他离开的通道。
在铁索外,浓浓的迷雾笼罩着四周,根本看不清尽头有什么。
所以,这里果然是新的陷阱吗?
小越为他选择的葬身之处?
身后嘭的一声,小越已经把门重新关上,不给荆戊任何后退的机会。
荆戊选择相信小越一次。
再说来都来了,不能后退,那就只能向前。
荆戊重新穿好鞋,沿着这里唯一的一条通道往前走。
他踏上了那条铁索,试了试,铁索好在很稳固,两边的铁索扶手可以借力,用手抓住稳固身体。
荆戊小心翼翼,两只脚轮流踩着唯一的一根铁索,两手抓住两边的两根铁索,摇摇晃晃地前行。
身前是看不到尽头的迷雾,身后是关死的通道门,头顶隐约有奇怪的动静声音传来,脚下时不时有水声扑腾。
荆戊怀疑他正走在悬崖之间,脚下是万丈深渊。
说不定,深渊里还有鳄鱼森蚺之类,只要他一脚滑踩空掉下去,就要彻底喂鳄鱼。
越想,荆戊心里越是发虚,一个分神脚下一滑没踩稳,身体侧倾差点翻倒,荆戊赶紧狠狠抓住铁索,用手借力,半个身子扭曲地悬挂在了铁索上。
荆戊重新把滑落的右脚踩在铁索上,不断地调整方向,直到彻底踩稳。
同时,荆戊发现了不妙之处。
雾气打湿了铁索,让铁索越来越滑了。
而且他所在的铁索应该的确是水上,越往中间走,湿润度越高。
荆戊重新整顿心情,决定在脑海里数绵羊。
突然想起自己的身份,数兔子好了。
一只兔子。
荆戊迈开步伐,缓缓往前走。
两只兔子。
荆戊感觉铁索越来越往下垂落着,他仿佛走到了两边悬崖垂落的铁索的最低点。
也是最摇晃的地点,离深渊最近的地点。
三只兔子。
荆戊听到了什么东西扑腾出水面的声音,他不想看,可是本能的眼角余光往下瞥去。
他看到了,那一抹发褐的绿色。
果然是鳄鱼。
四只兔子。
荆戊闻到了空气中的血腥气。
他看到了面前的铁索上有未干的血迹,低头看到了水面上缓缓散开的血色,看到了鳄鱼们正在争夺的残骸。
五只兔子。
荆戊踩到了被血染红的衣服碎片,衣服碎片被撕的破破烂烂,仿佛是被下面的巨力撕扯后成两截后剩下的一点碎片。
这片碎片,有些眼熟。
荆戊停下来,闭了闭眼,重新清理思绪,告诉自己某宝的同款衣服多得是,不一定就是他的衣服。
六只兔子。
荆戊已经可是冷眼看待铁索上的血迹和残骸,不再关心脚下的生物今天吃什么,吃得好不好。
……
九只兔子。
荆戊开始思考兔子怎么做得好吃来转移注意力,开始回忆兔子菜谱,并且觉得有点饿了,想出去后好好吃一顿全兔宴。
但是荆戊突然不想一个人吃全兔宴,他想跟越金儃一起吃。
……
十三只兔子。
荆戊又看到了疑似越金儃的衣物。
荆戊眼眶热了热,差点泪洒铁索。但是想到可能还在被监控偷窥,荆戊不想被人看笑话,很快恢复冷静。
荆戊吸了吸鼻子,一起吃饭不一定是要本人,纸片人也不是不可以,现在还可以定制充气娃娃,越金儃那长相那身材做充气娃娃应该也好看。
……
十八只兔子。
荆戊开始思考娃娃比真人的好处在哪里。
荆戊想,定制娃娃太贵了,不如自己画,自己做。
荆戊又想,自己画技有限,画得肯定不如本人好看,还是越金儃活着更好。
……
二十只兔子……
二十一……
三十……
荆戊的脚踩在了实地上。
他看到了那道门,拿到铁网墙上,熟悉的门。
这条安静到诡异的铁索出乎意料的安全,除了考验自己的心智,并没有太多来自外界的袭击。
荆戊依然保持着警惕,从实地上朝门走了过去。
走到近处后,荆戊从细节确认,这里的确是荆戊进入猛兽区时的那道门。
但是门外是什么?
真的是自己进来时的那个地方,还是说另一个陷阱?
荆戊开始思考小越的用意,回忆小越的性格和一举一动。
小越是想把自己引入下一个陷阱,还是真的要帮自己?
可是来都来了,不推开门走出去看看,荆戊不甘心。
门上了锁,荆戊拉了拉,没拉动。
不像他进来时那么轻松一推就推开,这时门已经锁上了。
既然是门被锁,自然有钥匙。
荆戊突然想到自己是拥有钥匙的。
小越故意遗漏在书桌上的钥匙,黑猩猩示意自己用钥匙去解开他笼子的锁去救它,但是自己没来得及动手。
假如,黑猩猩真的是越金儃,是在用自己被困在铁笼里的境况暗示自己其实也被关在笼子里,那么这把钥匙,是不是并不是为了救猩猩,而是为了救自己?
实验室1书桌上的那把钥匙,原来不是用来打开猩猩的笼子门锁,是用来打开兔子笼的门锁。
工作人员小越,原来是真的要帮自己吗?
荆戊果断取出钥匙,插进锁孔,严丝合缝,旋转,扭开。
铁网门,打开了。
门外是一片绿色,一片熟悉的绿色背景。
荆戊心里若有所感,突然回头,远远地听到他走过的铁索的对面、实验楼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轰!”
荆戊立刻意识到:实验楼,塌了。
巨响连绵不断,即使迷雾遮挡了荆戊的视线,他也能听出那跟拆迁爆破一般的动静是大楼倒塌的声音。
荆戊想起了实验楼里的玩偶们,想起了那条可怜的巨蟒。
这一倒塌,废墟会把所有猛兽猛禽等都给压在了底下,把荆戊推开的工作人员“小越”,也会一起葬身在了实验楼下吗?
但是荆戊觉得,小越既然把自己推出来,定然是早就想好了后路,不会这么轻易死亡。
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
荆戊没再犹豫,拉开门,一步跨出那道门。
天旋地转,荆戊感觉身体在下坠。
他的眼前所有的景色开始变得混沌了起来,如同各种颜色泼在水中,一阵搅和,全部混乱融合,变得面目全非。
荆戊意识渐渐模糊起来,他的眼皮重的不住下坠,但偏偏又感觉到了一道冰冷的凉意突然贴近,让他本能的警醒起来。
恍惚中,荆戊似乎看到小越的脸,就贴在他的身侧。
“谢谢……”
荆戊感觉奇怪,这声谢谢明明应该是自己说才是?
那张比越金儃更年轻的脸吐出更年轻的声音,脸贴着荆戊的脸,在他耳边说,“我会来找你的……”
找我?
怎么找?
是找我报仇还是报恩?
荆戊很想问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给他那股强烈的熟悉感。
荆戊的眼前渐渐漆黑一片,偏偏耳畔的声音越来越近。
荆戊听到小越的声音紧紧贴在他的耳畔,气息冰凉,但是话语中仿佛饱含着无限情意:
“我来了……”
“我已经来了……”
“我就在你身边,你知道我是谁的……”
荆戊心里那种熟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他有许多话想说,有许多问题想问。
可是身体突然再次剧烈地摇晃起来,荆戊身体重重一颤,眼皮的坠下感突然消失,荆戊猛地睁开眼睛!
郑戈长松一口气:“你终于醒了!”
荆戊眨眨眼,看向周围。
他们,还在铁树林外。
荆戊再低头看看自己,沉重,束缚,果然,铁笼还在身上。
背包里的黑猫已经自己钻了出来,正围着他焦急地叫唤着。
他果然回到了铁树林外,铁树林里的胡波和夏雷还关在铁笼子里互述衷肠。
两位可靠的女领导维持局面,其他人并没有面临太多危险。
但是荆戊发现越金儃怎么也躺在地上,眼睛紧闭着?
荆戊急了:“越金儃怎么了?!”
郑戈苦着脸:“你昏迷之后,老大说你可能进入幻境被迷惑了,去模仿你的行为,结果也昏过去了。”
说着他小心翼翼看着荆戊一眼:
“你没遇到他吗?”
荆戊一阵恍惚,忍不住回忆起在猛兽区遭遇的一切。
难道,那个帮助了他的小越真的是越金儃?
.
真正的实验楼里,兽医看着面前破裂的非人动物园模型,十分遗憾:“可惜了,差一点就抓住了。”
兽医面前的模型,有一张桌子大小,外面笼罩着巨大的玻璃罩,但是里面又被大小不同的玻璃罩划分出一个个不同的区域。
兽医如同一位创世者,站在上帝视角,可以轻易掌控玻璃罩里世界的一切。
此时,玻璃罩一角的门被打开,自己的目标,兔子荆戊,已经成功逃离。
玻璃罩里的其他玻璃罩全部打开,动物肆意捣乱,折腾的一塌糊涂。
这个模型,基本上半废了。
兽医惋惜地看向打开的那一角门,突然看向小越:“对了,你的那个人偶怎么回事,不会是失控了吧?”
“不知道。”小越一脸淡定地摇了摇头,眼睛并不离开手机上的直播间,“兔子离开后直播间人气下降了,我打算结束今天的直播。”
兽医点点头:“可以。”
说完他凑过去看了一眼数据,看到非人动物园的关注率直线上升,喜不自胜。
“这一批动物个人意识太强,虽然有点难以掌控,但是不得不说这样对游客更有吸引力,人气更高。”
至于动物园里现在开始自相残杀的动物和玩偶,兽医并不在意。
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的废物,要折腾自己折腾去吧。
兽医在是内走来走去,开始畅想未来:“其实我们可以多引进一批这样的动物,更有看头,更吸引观众,你觉得呢?”
小越:“我觉得,兽医代理园长太失败了,我们需要新的园长。”
兽医听到小越的话,以为是在指责自己代理园长的工作做得不到位,顿时不悦道:“你什么意思?”
兽医转身正要去跟小越掰扯掰扯,却发现小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走到自己身后,一转身就与小越面对面,吓了一跳。
“你干什么——”
小越:“我觉得,我更适合当园长。”
小越的动作比话语更快,苍白冰冷的手毫不犹豫向前,穿透了兽医的胸膛,握住还在跳跃的心脏,狠狠一捏!
“你——”兽医什么多余的话都说不出口,小越根本不给他留下任何留遗言的机会。
小越收回自己的手,手里还抓着一颗破碎的心脏。
兽医脸上还带着茫然之色,想要低头看看自己空洞的胸口,动作还没做完,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栽倒在地。
血液染红了地面,小越后退一步,低头看到鞋子边缘的血迹,嫌弃地提起鞋子在兽医的衣服上蹭干净。
小越没有在意兽医的尸体。
他找出一个玻璃匣,把兽医的心脏放了进去,如同做标本一样,好好保存了起来。
收好新制作的标本,小越抬起头,看到了窗外天色真正的黑了下来。
室外一片黑暗中,窗户变成了镜子,小越在镜子上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他突然想起什么,走到镜子面前,对着镜子,认真端详着自己的脸。
这张脸,这副模样,是他喜欢的面孔。
回忆的时间太久,过去的画面仿佛都已经随着时间的变化褪色。
但是小越依然记得,两人相遇时,那一片天地之间的血色。
那时的他,满脸血迹,模糊了五官,也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没有认出自己来。
如果换成当年那副血染少年的模样,他还能不能认出自己呢?
小越的嘴角微微勾起,翘起一个勾魂的弧度。
小越苍白冰冷的手一点一点抚过自己的眉眼,手上的血迹染红了自己的面颊,也让他俊美的容颜带上一些邪魅诡异的色彩。
小越粲然一笑,手指抚过自己的嘴唇,鲜血把有些苍白的嘴唇染得一片血红,妖艳异常。
他认真地用血液描摹着自己的五官,仿佛一位待嫁的新娘,正在专心致志地上妆,等待着以最美的模样去见自己的新郎。
等到脸上的血色浓郁的带着几许血腥和妖异,小越终于满意地停下了手。
他再次欣赏着自己的容颜。
苍白,血腥,但是俊美,妖艳。
不,不是这样。
小越垂眸,收敛起眼底的疯狂之意,再次抬眸时,眼神变得单纯清澈起来,仿佛一只,无辜的兔子。
兔子双眸血红,但是清澈的如红宝石,无害而又软绵绵,捧在手心里,柔软的让人想将他捂在胸口用自己的心头血去温暖它,用自己的肋骨去铸就守护它的城墙堡垒。
小越就想做那只兔子,那只心底藏着疯狂,但是眼神单纯无害的兔子。
小越伸出手,抚摸着镜中自己纯澈的双眸,仿佛透过那双眼睛看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另一个人。
他说:“荆戊,我来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