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中,荆戊主动伸出手,隔着可视窗对小越说了声:“嗨。”
原本有些僵硬的气氛突然被盘活了一般,小越笑了,直接走过来拉开门,迎接荆戊:“进来吧。”
荆戊也不见外,走进去,先是用视线在室内寻找,这间实验室格局和大小都与问诊室差不多,基本上一眼可以看到头,没什么地方可以藏人。
他眼睁睁看着医生玩偶走进的这间房间,但是偏偏没看到医生玩偶。
“你来了正好,我要去接另一只猩猩,你先在这里帮我看着它。”小越一看到荆戊进来,自己就准备离开,“这里有食物和药剂,如果它饿了可以喂食,如果发疯就用注射剂注射安定剂。”
荆戊:“……”
老实说,每次小越故意找各种借口离开,给荆戊和猩猩创造单独相处的机会,荆戊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有问题,但是明知道是陷阱也不得不往下跳。
小越需要他进陷阱,他也的确需要进入,各取所需,看起来似乎没毛病。
至于进入陷阱需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荆戊现在暂时不去想。
小越说走就走,走得十分干脆,把空间留给荆戊和被关在笼子里的猩猩。
他还体贴地带上门,保证里面的动静不会传出去。
荆戊忍不住觉得,如果真要有一个人是越金儃,这位工作人员小越反而更像,目前没做过任何伤害荆戊的事,而且处处透着体贴。就算真的是别有用心,这种润物细无声、坐等收取渔翁之利的态度才更符合越金儃的性格。
当然,还有那张脸,是个颜控投票都会更选择小越。
等到门一关上,猩猩就开始激动地嚎叫起来,让原本想安静地去寻找医生玩偶的荆戊完全没办法忽视。
他索性直接去问猩猩:“你看到一个玩偶没?”说着给猩猩用手比划,“这么大。”
猩猩:“嗷嗷嗷——”
荆戊张嘴就说瞎话:“嗯,没错,是我的新男友,我已经移情别恋了。”
猩猩:“嗷嗷嗷嗷嗷嗷——”
荆戊叹气。
好棒哦,完全听不懂。
现在的猩猩被束缚了四肢,有没办法在窗户或者其他地方写字跟荆戊交流,乱嗷嗷一通荆戊完全听不懂。
荆戊也纳闷,为什么自己能听懂黑猫在说什么,怎么到了猩猩或者别的动物身上完全不管用?
是因为黑猫月牙更灵异,还是因为黑猫跟他的关系与众不同?
猩猩眼泪汪汪看着荆戊,加上它那么壮硕却被委屈巴巴关在铁笼子里,处境艰难,让荆戊看着不忍心。
他看了看猩猩手上的镣铐,想寻找钥匙。
荆戊甚至已经看到了一串钥匙,大辣辣地放在桌子上,仿佛是小越扔在那里的诱饵。
猩猩不断地冲荆戊嗷嗷叫,用眼神示意荆戊去拿钥匙解开自己的束缚,荆戊看了看钥匙,又看了看猩猩。
它到底是不是越金儃?
自己真的要吞下这个明知道有毒的诱饵吗?
猩猩的叫声越来越可怜,眼泪顺着眼眶流下,湿润了毛发。
荆戊总觉得,猩猩的眼神越来越熟悉,与记忆中的越金儃双眸渐渐重合……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哗啦一声,钥匙已经被他拿在手里,他已经站在了笼子面前。
猩猩期盼地看着荆戊,两眼是人性的兴奋和渴望。
但是不等荆戊有什么多余的操作,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荆戊只好快速把钥匙放回桌上。
猩猩不满地再次嗷嗷叫,小越扭动门把手,走了进来:“叫得这么激动,看来你没给它打针。”
荆戊干巴巴说了一声:“啊。”
“算了,没事,我已经准备好了,我这就带它去配种。”小越是推着另一个铁笼子过来的,铁笼就在小越的身后。
从推开的门,荆戊能看到小越身后的铁笼里关着是一只母猩猩,母猩猩温顺而好奇,正朝他看过来,歪了歪头,露出茫然又疑惑的深情。
荆戊:!!!
这位该不会是真正的猩猩吧?
假如这只猩猩是越金儃,要跟真正的动物配种,越金儃会疯的吧!
黑猩猩开始疯狂嚎叫,在笼子里挣扎。
小越完全不理会,走过来推黑猩猩的笼子,顺便跟荆戊说道:“帮我一把,把这两个笼子一起推到手术室1。”
“等等!”荆戊不忍心,在小越换好白大褂朝它走过去时,大声制止,“刚刚它的表现有点不对劲,好像生病了。”
小越朝荆戊看了过去,话已出口,荆戊顺畅了:“这种状态下配种恐怕后代不健康。”
小越笑了笑。
荆戊的心都提了起来,这态度,明显是不相信吧。
但是意外的是,小越选择了相信。
“你说得对。”
“那就送去兽医那里看看。”
荆戊感觉,兽医听起来也很危险。
等等,兽医,医生玩偶说会把人变成动物的不就是兽医吗?
不过为什么医生玩偶也穿白大褂,小越也穿白大褂,到底谁是兽医,还是都不是?
只是看黑猩猩,原本还在挣扎嚎叫,从“兽医”这个名字被提起后,顿时吓得不敢动弹。
可是小越这一次根本不让荆戊离开园区,单独带着猩猩离开了。
.
荆戊被小越关在了实验室1,他本以为跟之前一样,可以随意开关,没想到自己无论如何都打不开这扇门,等得度日如年。
小越很快就回来了。
等到他再次回来时,除了白大褂上溅满的血迹,根本没看到那只疑似是越金儃的黑猩猩,更没看到新带来的母猩猩。
小越脱下手套,擦了擦手:“猩猩真是野蛮的生物,差点把我踢伤了。”
荆戊:“怎么了?”
小越摘下眼镜,漫不经心擦了擦:“哦,阉了。”
荆戊:!!!
“兽医说它的确不健□□殖发育有问题,不适合配种。”小越看着荆戊笑了,戴着白色口罩看不清神情,但荆戊莫名觉得有些阴森。
正想着,小越朝荆戊看了过去,意味深长道:“阉了正好,雄性阉割后,会变得温顺许多,再也不会到处拈花惹草了。”
荆戊: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你们不都跟越金儃有关系吗,阉割了对方是图什么!
小越突然从口袋掏出一个透明的封口袋,封口袋里装着两个血淋淋的蛋蛋,荆戊立刻明白那是谁的宝贝。
“来,它的蛋蛋,给你留个纪念。”
小越把袋子递给荆戊,荆戊沉默,不想伸手接,小越直接把袋子放在了书桌上。
荆戊看着血淋淋的玩意,脑海里再想一想越金儃的脸,面前再看看年轻版的越金儃的脸,心里百感交集,复杂到一时难以形容。
小越意味深长看了荆戊一眼:“太花心,是要被去蛋蛋的哦。”
荆戊低头,看着桌上的一袋蛋蛋,突然毛骨悚然。
这,原来是对他的威胁?
“逗你玩的,这是另一只猩猩的。”看到荆戊似乎被吓到,小越突然笑开了怀。
荆戊:“……”
小越:“有病的时候当然不能做绝育手术,会降低存活率。动物园所有动物都是宝贵资产,不能有任何损失。”
他来了个大喘气:“所以,我们决定明天再做。”
这一次,轮到荆戊深深地看着小越。
明天再做手术,所以今晚是特意给他留出时间来拯救黑猩猩吗?
那他到底要不要救?
荆戊的口袋里甚至已经多了一串钥匙,原本放在书桌上可以打开铁笼的钥匙,被小越关在房间里后他揣到口袋里,小越回来后根本没往书桌上看,仿佛留在那里就是为了让荆戊拿走。
小越看了看时间,下了逐客令:“你该回去休息了。”
天色不知不觉黑暗了下来,荆戊不得不按照要求,回到自己的宿舍。
他的宿舍依然是那样,四面都是厚重的布帘子。
不开灯的时候,看起来像是一个关闭着的黑匣子,方方正正,黑得透不过气来。
小越打开灯,把荆戊送到宿舍,然后自己关上门,站在门外的可视窗对着荆戊微笑。
荆戊突然感觉,自己与被关在铁笼里的猩猩处境其实差不多,都是被关在笼子里。
区别只是笼子大小的不同,伪装级别的高低,欺骗技术的深浅。
转过身,荆戊主动走入了黑夜中。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如同一池墨水,把荆戊吞入其中,彻底染上墨色。
荆戊低垂着头,沉默地跟在小越身后,朝员工宿舍的方向走去。
在小越看不到的方向,他的眼里是比墨色更暗沉的深渊。
.
又是一个夜晚。
荆戊依然没有睡在床上,依然睡在沙发上。
而医生玩偶又来找荆戊了。
当医生玩偶刚抓到荆戊的衣服,荆戊就清醒地睁开眼,静静地看着医生玩偶。
他房间的那个医生玩偶,而不是医务室那个戴了眼镜的医生玩偶。
但是荆戊的视线一落到医生玩偶的屁股上时,就看到这位医生玩偶表情肉眼可见的扭曲了一瞬间。
荆戊的嘴角微不可见地勾起。
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我已经知道了,你需要我的帮助。”医生玩偶好像掌握了荆戊的把柄一样,自信心十足地说道,“我可以带你去救人。”
“你不是越金儃吗,为什么要救其他人?”荆戊故意问道。
“我们都是越金儃。”医生玩偶语气沉重,“我们是不同的试验品,如果你不赶紧离开,你就会变成下一个我们。”
医生玩偶本以为要费尽口舌才能说服荆戊,但是没想到荆戊今晚格外好说话。
或许是因为担忧同伴担忧爱人?
“跟我走,我知道安全路线。”医生玩偶看荆戊点头,如释重负,立刻开始带路。
他甚至取出一把迷你的钥匙,要帮荆戊开门。
是的,荆戊宿舍的门他自己却无法打开,一直都是小越来开门,关门,锁门。
所谓的宿舍,其实就是一个牢笼,一个尺寸更大的牢笼。
荆戊:“好。”
他跟在医生玩偶身后,看着对方打开门,突然停住脚步:“稍等一下。”
医生玩偶以为荆戊反悔了,脸色一沉:“你想反悔?”
“不,我忘了个东西,稍等。”荆戊稍稍后退几步,来到了书桌旁。
这么近的距离,一步就可以踏出门口,看起来似乎真的是要找什么东西。医生玩偶这才稍稍放心。
“你搞快点,我们时间紧迫。”
“嗯嗯。”荆戊走到书桌旁时,先看了看桌上的工作记录本。
他伸手朝本子伸过去——
“等等!那个你不能看!”玩偶医生连忙制止。
荆戊已经拿在手里,随意地翻了翻,看到玩偶医生急忙要走过来的样子,随手放下,也不解释,又朝书桌后走去。
看到荆戊漫不经心的态度,玩偶医生心里却有些忐忑不安了。
他是发现了什么吗?
荆戊走到桌后,在玩偶医生紧张的视线中,并没有去翻看其他的书籍。
他抬头,第一次认真看着书架上的各种书。
《兽医基础知识》《兔子养殖方法》《如何驯养野兔》《动物园管理大全》……
这些书籍,从来不是荆戊喜欢看得书。
而这些书,许多都是有主的书。
就如同这间房间,也根本不是荆戊的员工宿舍,这里的布置风格,自然不会按照荆戊的喜好来布置。
看着墙壁上厚重的帘子,荆戊猛地停下脚步。
墙壁的另一边,厚重的帘子后面,是他一直不在床上睡觉的原因——那只可疑的兔子。
现在兔子在做什么?
吃饭,睡觉,还是跟自己一样,在深夜逃亡?
医生玩偶看到荆戊不动,连忙催促:“快走!这里离医务室太近了不安全!”
荆戊左顾右盼寻找着什么。
他明明一直扛着笼子,却没有任何行动不便的感觉,也没有任何负重的感觉。
最不可能的事,也就是最有可能的真相。
荆戊猛地拉开帘子,毫不意外地看到兔子正站在镜子前,幽幽地看着自己。
“快走!你被它发现了!”医生玩偶冲过来就要带走荆戊。
但是荆戊不再害怕,而是突然提起一把椅子,对着兔子砸过去。
对面的“兔子”同样提起一块巨石朝荆戊砸了过来,战争似乎一触即发。
“不——”医生玩偶尖叫。
“哗啦——”
荆戊的椅子砸破墙壁,兔子的巨石与椅子砸到的地方完全重合。
但是椅子与巨石碰撞没有破碎,反而碎裂出一地的玻璃碎片。
墙壁后,根本没有什么兔子,更没有巨石。
所谓的人造兔子洞,其实是一座由镜子组成的迷宫。
他看到的那只兔子,是在镜子里的自己的模样。
荆戊扭头,冷冷地看着医生玩偶:“你想把我带过去的才是医务室吧?对吧,兽医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