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遇睁眼的时候,孟廷川已经醒了,靠在床头发信息,屋子里没有自然光,只开了孟廷川那边的床头灯,昏黄的灯光照明效果不佳,好处是也不刺眼,陈遇问他:“几点了?”
“还早,可以再睡会儿。”
陈遇摇头:“不困了。”
昨天睡得早,现在精神挺好。
就是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起来似乎也没什么事做,陈遇忽然有点惦记家里的花园,有点想念花大价钱买的软硬适中的床垫,还有点想去宠物店看看,领养一只可能高冷可能会在他怀里撒娇的猫咪。
他也拿过手机打开店里的群聊看了眼,聊得挺多,小岚还圈他:@陈遇老板你上电视啦,最近店里好多客人找你,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陈遇回她快了,然后问孟廷川:“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等一等,还有些事要办。”
“什么事啊?”他昨天说有事只是随意找个借口,怎么孟律师还真有事了。
“你那位表哥。”
陈遇有些厌烦地皱眉:“他又怎么了。”
“他欠了笔赌债。”孟廷川放下手机,转过来看他,“阿遇,你或许不清楚,这样的赌徒大多不光是赌的。”
“他们也会聚赌,聚赌是入刑的。”
“所以?”
“所以送他进去待几年。”孟律师说得轻描淡写的。
陈遇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他一下:“孟律师,你这样说话看起来好像电影里的大反派。”
孟律师为自己辩解:“举报违法犯罪行为是每个公民的义务,我只是在积极履行公民义务。”
昨天陈遇的注意力不在表哥那里,这会儿依稀想起来,他接电话的时候好像是说了什么还不还钱的,他还在思索从欠债到可能聚赌转了多少道弯,又听见孟律师说:“阿遇,你父母给你在市里买了套房。”
“你怎么知道?”陈遇回神。
“他们联系我的。”
“他们怎么有你的联系方式?”
“我昨天留了张名片。”孟廷川解释,然后问他,“你要吗?”
陈遇不知道他在联系方式还是在说房子,凑过去看了一眼:“他们号码没换。”
“嗯。”
房子去年买的,这下也知道为什么他们没有积蓄要用那张卡里的钱了。陈遇心情有些复杂:“我不想要房子,我也不缺钱。”
“好。”孟廷川应,“陈老板还有什么需要我转达的吗?”
他一副代理律师询问当事人要求的样子,陈遇被他逗笑了,不过很快又笑不出来:“他……他具体是什么病啊。”
“中风。”
“中风……是不是不太好恢复啊?”
“不一定,后续治疗之后情况应该可以有所好转,恢复程度因人而异。”
陈遇点点头,又叹了口气,在手机上搜索一会儿:“他这种情况是不是应该去康复医院?”
“一般医院也有康复中心,当然不同医院医疗水平是有差距的。”
“西府有一家不错的康复医院,林家的中医馆跟他们有合作,这方面林老师了解多,回去可以问一问。”
陈遇应好,不管怎样,病总要治的。
他看看孟律师,“你那时候……是怎么跟你妈交流的?”
“阿遇,我们不一样,我的经验在你身上并不适用。”孟律师摇头,“不知道说什么可以不说。有什么要交代的,我可以当你的代理人。”
“我不想委屈你。”昨天陈母的态度他看在眼里,他们有愧疚有思念。但是根深蒂固的思维并不会因为十几年的等待而转变。
对他的性取向,他们依旧是下意识回避,连带着孟廷川也是。
“工作时遇到的不待见我的人更多,你父母只是不习惯。”
“那不一样。”
孟律师笑了一下:“我确实不在意,而且比起我,他们应该更不得已。”
陈遇一想也是,又问他:“那你的公民义务什么时候能履行完啊?我想回去了。”
回西府,回他们自己家。
孟律师低头亲了他一下:“很快,我中午出去见个人,明天回去可以吗?”
陈遇实在好奇:“你以前来过?还是有什么同学朋友在这里?”
“没有,阿遇,钱能办到的事比你想象的更多。”
孟律师说要履行公民义务,陈遇没什么实感,成或者不成,他其实都无所谓,当年的事,说到底表哥只是个导火线催化剂,陈遇从来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但是陈老板一向是把钱放在心上的。
“花得多吗?”
孟廷川失笑:“还行,这趟出差的零头。”
陈遇直觉不是花费低,是孟律师这趟出差挣得多,他对孟律师的工作也好奇起来:“我以为你出差是要去打官司的。”
“那是最后一步。特斯塔在上市的关键时期,走到要打官司的那一步,我就白去了。”孟律师点到为止,没有多提,又说回表哥的事,“他在惦记你们家的赔款。”
陈遇被他提醒才想起来这个,明明他也一个人过了十几年,对人性的恶有深刻认知,现在却连这样明显的事都没有注意到,这几年过得太平,和孟律师结婚之后更是安逸。
他也想起来昨天表哥打的第二个电话,表哥那种人欠了债的情况下主动给债主打电话,有些蹊跷。
陈母说周一签字,他们又过去了一趟,到了陈遇就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可能是怕他们反悔,地产商请了搬家公司的人。
不大的房子,十来个人进进出出,不到一上午已经搬完。
他们到的时候,所有东西都已经装车,院子里连个破花盆都没留下,地栽的树,也修了枝打上泥球装车走了,只剩下一地的枝叶。
地产公司的经理见了陈遇跟他诉苦:“我工作那么多年,钉子户也见过不少,就没见过那么犟的。”
“问他们要多少钱也不说,要什么补偿也不说,就是咬定了不签,再签不下来要耽误工期了。”
“幸好你回来劝了。”
做这种工作的都跟人精一样,左邻右舍一打听早知道他们家什么情况,他也装作不知道。与其说是感谢他回来劝,不如说是担心他赶着签字的点回来生事,拖着陈遇跟他闲扯:“你家这一直不拆,回迁房都可以住了。”
“那边小区一半安置一半出售,安置的本来都要摇号的,现在直接给你家安排了售卖的楼,一层,下面有车库,没有院子,但是阳台很大,阳光也好,那棵树种在楼下绿化带里。”
搬家公司的车一辆一辆开走,陈父陈母也在车上,陈遇往那边看了一眼,站在原地没有动。
那位经理也收回视线,不再拉着陈遇闲聊,转而说:“这边马上就开始拆,灰尘大,您还有什么事吗?”
陈遇为他前后的态度心底发笑:“没事了。”
*
孟律师要回一趟律所,陈遇没跟着去,他直接回家了。
和之前登山不同,这一次出行,陈遇虽然中途还发烧,但也说不上多累,更多是心理上的疲倦感。
回家之后陈老板先简单洗澡,然后收拾行李换床单,给几个主人不在家也矜矜业业工作的扫地机器人清了垃圾盒,换了水箱。
扫地机照顾不到的楼梯需要手动清理,陈遇拿着吸尘器上上下下走了两趟。
接着是院子,这几天下雨多,气温也没有很低,种下去的植物长势都不错,还有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杂草。
陈遇从工具箱里翻出个双齿的除草器来,这东西针对根系发达的草,用来对付种植箱里这些刚出头的小草,实在有些大材小用,没一会儿几只种植箱就都收拾得干干净净。
种植箱边有些下雨排水时带出来的泥沙,也需要清扫,陈遇先用扫帚扫完又用水管冲了一遍,思考要不要索性把地砖撬了改成地栽。
家里的花瓶一周没有打理已经开始生腐水,陈遇把花扔了,打电话叫孟律师带新的回来。
“保鲜剂也没了,你从花店捎点儿。”
“好,还有什么吗?”
陈遇思索片刻,看着成排的花瓶问了句有点离谱的话:“花瓶能不能放进洗碗机?”
孟律师失笑:“阿遇,你不如直接问能不能等我回来洗。”
陈遇乖乖改口:“那能不能等你回来再洗?”
“放着吧。”孟律师看了眼时间,“我六点到家。”
还有两个小时,陈遇看看天色,开始解围裙:“那我出去买点菜吧,冰箱里的都没法吃了,你想吃什么?”
“收拾了一下午累不累?出去吃吧。”
“我想在家吃。”不过确实是有点累的,陈遇问他,“火锅可以吗?”
食材和火锅底料超市里都有现成的,做着简单,收起来有些繁琐,但是可以交给孟律师。算盘打得孟廷川隔着电话都听见了。
“刷花瓶,刷锅,还有什么?”孟律师一副放贷记账的口气,“阿遇,你这样使唤我,我要报酬的。”
他没明着说,陈遇却奇异地猜到了他的意思,他张张嘴,实在是喊不出口,只好像个明日复明日的债务人一样给他保证:“等你回来。”
“等我回来就要收利息了。”孟廷川意有所指,问他,“我出差的时候,叫你拿的快递取回来了吗?”
陈遇不明所以:“取回来了。”
“你没拆吗?”
“那是你的快递。”虽然结婚了,虽然住在一起,这点空间还是要保留的。
“拆吧。是给你用的。”
陈遇已经走到门口了,挂了电话又折回去拆快递,一尺见方的箱子里,放满了陈遇看不懂的东西,不过都有说明书。
他一一看过去,算是知道为什么孟律师了解那么多了,也知道为什么他那天说不能保证体验感了。
保证体验感的东西都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