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
什么然后?
陈遇讷讷的,脸上热意蒸腾,不知这话该怎么接,孟廷川的意思似乎是,睡在一起就等于要进一步发展。
他早已过了对性好奇的年纪,长久以来的习惯一下子要打破也不知该从哪里开始。当然如果循序渐进,陈遇是愿意尝试的,就是不知道这事要怎么循序渐进。
孟廷川轻叹:“阿遇,我需要求证一下,你排斥生理上的接触吗?”
陈遇已经有点后悔刚刚追问他了,被他这样直白地问,脸红得快要赶上梁律送来的大红床品——这实在是一件很无奈的事,宁千金说不好意思在他面前开黄腔。但事实上陈遇听他说那些没有半分不自在,到了孟廷川这里却无法自控。
大概因为和宁千金说再多也是看客,孟律师却是实实在在会和他发生关系的人。
他没法说什么,只能摇头。
孟廷川并不急于改变他们的相处模式,只是有些事心里要有数,见他摇头,非常明显地松了口气:“那就好。”
他喊了阿遇,又是这样一副做派,陈遇以为孟廷川今晚就要来跟他发展一下生理关系,但今晚孟律师仍旧宿在客卧。
躺下不久,陈遇又收到了孟律师的信息:晚安
陈遇反应过来,孟廷川真的只是问问,顺便用言语制造暧昧陷阱,并不是真的想发生点什么。
“烦。”陈遇笑着骂了一句,扔开手机没有回复。
他如今睡觉窗帘都只拉一半,室内还能透进点光来。房子附近是没有什么明亮的路灯的,只有装点成灯笼样子的悠悠发着白光的小灯,落到室内也不刺眼。
陈遇睁着眼躺在他当初跟孟廷川一块儿去家具城挑回来的床上。买床的时候他没想太多,孟廷川说孙云舟睡眠不好,床垫是花大价钱定制的,人到哪床垫就要到哪,由此衍生开讨论了一下两个人的睡眠习惯,以及一张舒适的床的重要性。
最后他们买了这张两米宽的床,还有陈遇此生用过的最贵的床垫,确实很舒服。
陈遇当然想过跟孟廷川一起躺在床上,甚至想过他们在床上亲吻、拥抱,这是全世界最私密的地方,属于他们两个人。
然而现在床垫的另一位出资人还躺在客卧的床上。
陈遇忍不住笑了一下,又把手机捡回来,回了晚安。
刚刚孟廷川问他是否排斥生理上接触。他否认了,但其实他也不太确定——他不排斥孟廷川,但他不确定自己能否接受那样亲密的、深入的交流。
陈遇没有相关的经验,这怀疑全然来源于年少时的经历。
当时戒断学校大部分学员都是为了戒网瘾被家长送进去的,只有陈遇,是因为性取向。戒断所的手段其实很单一,电击治疗以及让人配合、服从的各种惩罚手段。
他父亲也是教育工作者,只是电击和暴力矫正并不能说服他把儿子送进去,学校给出了看起来十分科学的方案——电击治疗配合厌恶疗法改变陈遇的认知。
所谓的厌恶疗法不太好实行。毕竟他当时只是朦胧地感觉到自己喜欢的是男性,并没有具体到某个人身上。于是戒断所把厌恶戒断对象调整为了性。
戒断所要给他们营造健康的成长环境,非常讲究同学之间互帮互助,因而他的特殊治疗也有人陪伴。
一群人聚在一起看片。
屏幕里白花花的肉fpb体,黏腻的粗喘,屏幕外一张张麻木的脸,恶心又荒诞。
说起来好笑,那所谓的厌恶疗法,没能改变的他的性取向。但是成功地让他对大部分男性网盘里存着几部的影视作品避之不及。
陈遇不看那些用于辅助纾解的东西,在自我取悦方面也不热衷,几乎是禁欲地过了这十几年。
宁千金说他是个圣人,某种角度来说也没错。
翌日,陈遇接到孟廷川电话,说是要去孙云舟那里一趟,晚二十分钟回来。
景湖一期和二期离得不远,孟廷川是晨练的时候遇上孙云舟的。
孙云舟还挺高兴,当年上学的时候他们也是一块儿晨练的,一起跑了一段聊了几句,提起昨晚的毛衣。
他知道孟廷川有点洁癖,个人物品方面是绝对不肯混用的,给人穿过的衣服,孟廷川多半不会要了,就说要买件新的还他。
孟廷川说不用,孙云舟一想也是,他们那么多年的交情了,穿他件衣服都要还,那也太生分了。
不过礼物还是要送的,送给陈遇。怎么说也吃了人一顿饭,又是孟廷川的对象,以后也算是朋友,第一次正式见面该送份见面礼的。
他用征求的口吻问孟廷川:“我给他送瓶香水怎么样?”
孟廷川停下脚步,撩起眼皮看他:“你觉得合适吗?”
孙云舟一想,给别人老婆送香水这事儿吧,好像是有点不讲究。虽然都是男的,他再怎么拿陈遇当朋友,陈遇毕竟他也是他兄弟的对象。
他也停下来:“那你说送什么?”
“初版的雪原不错。”
雪原又叫冷松林,是一款小众的沙龙香,这款香水产出一年之后就改了配方,改过之后中后调更加分明,销量也更高。但也有许多人因为那柔和不明朗的香调变化对原版爱不释手。这是香水收藏市场上很受欢迎,但是不太好买的东西。
孙云舟这种不缺钱的大户手上肯定是不止一瓶的,停产之后他还收了两瓶,倒不至于舍不得。
问题是——
“你刚不是还说不合适吗?”
孟廷川表情平静语气寻常,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挑有什么不合适的?”
湖上碧波荡漾,湖边孙云舟看着好友渐渐远去的背影,缓缓骂了一声草,过了几秒才抬步跟上。
于是陈遇就收到了一瓶香水。
这种还算经典的沙龙香,玩香水的大多有所耳闻,陈遇没听过,也不能分辨什么版本,香水名字都要靠识图辨认。他搜了同款,国内没有旗舰店,代购的价格高低不一,都比他预想得要高,不过如今也负担得起。
他问孟廷川怎么回礼好。
孟律师却说:“香水是衣服的谢礼,衣服是我的,香水是我挑的。”
陈遇眨眨眼,体味了一下他的意思:“你是说……”
孟律图穷匕见:“你似乎应该谢我?”
也是陈遇绕了一下没反应过来,被他带着走了,如果是谢孟廷川为什么要送给他?他老老实实地问:“你想我怎么谢?”
孟廷川看着香水,示意他:“试试。”
陈遇在酒吧里闻到过各种各样的香水,他自己只在年轻时跟风买过一瓶ck,在家放了几年都不见少,后来用来做车载香了。
原本他收到香水是打算闲置的,孟廷川这样要求,那他就试一下。
试完才意识到,闻别人身上的香水味是一件非常暧昧的事,眼下这件暧昧的事,孟廷川正在对他做。
陈遇几乎不用香水,自然也不知道香水可以喷在手腕上,他非常简朴地对着衣服呲了两下,孟廷川等了几秒,低头在他衣服上轻嗅。
他的动作其实非常克制,并不轻浮孟浪,慢条斯理,连呼吸都是沉缓的,像是认真品鉴,又仿佛沉醉其中,说不出的缱绻暧昧。
陈遇强忍着躲开的冲动,和他对视,孟廷川说:“比我预想得更加适合你。”
大约是离得近,陈遇觉得他嗓音发沉,很有点蛊惑人心的意味。陈遇被蛊惑了,头脑昏昏,一句话过了三遍都没明白他的意思,草草应了一声。
孟廷川起身,拉远了他们的距离,行动间带起周身的空气流动,陈遇有种香味其实是孟廷川身上飘来的错觉。
他忽然问:“你用过这个吗?”
“没有。”
孟廷川比陈遇略高一些,这样的距离,陈遇看他需要稍稍仰头,他抬着下巴,露出修长的颈子:“我听说不同的人用同样的香水会有不同效果,真的吗?”
孟廷川垂眸回望他:“要试试吗?”
陈遇暗想,原来他不是排斥暧昧,只是排斥跟孟廷川以外的人暧昧。一旦人换成孟廷川,他甚至是乐在其中的,心甘情愿地踏入他编织的陷阱。
香水的盖子还没扣回去,陈遇拿过来对着孟廷川的衣襟按了一下,等待香气挥发的时间,他闲闲地问:“你的香水呢?”
孟廷川也用香水,他只留适合自己的,没有孙云舟那么多。但也有十来瓶,搬家的时候陈遇看见过。
孟廷川说:“收在衣帽间。”
从前孟律师身上有香味吗?陈遇想不太起来了,他对香水味不敏感,他们大多数时候也没那么近,陈遇想,即便是用,味道应该也是很淡的,不然他不至于一点印象都没有。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住在一起之后他没用过,孟律师身上都是跟他同款的洗衣液的味道。
“为什么不用?”
“之前搬动过,需要静置。而且,不习惯用香水的人大多也闻不惯。”
原来是因为他。
“用吧。”陈遇低头在他身上嗅了嗅,有些迷醉,孟廷川说这香水适合他。但他为什么觉得孟律师身上的味道比他自己好闻?
“我喜欢你用。”
这话直白又暧昧。
陈遇的平视和仰视是截然不同的味道,平视时更多是纯然宁静的,仰视的时候眼型偏圆一些,十分惹人怜。
他像是毫无知觉,他说完又低头,凑近了些。
孟廷川的视角看来,陈遇几乎是在他怀里。
他的手放在陈遇肩上,克制着没有把人往怀里带,只是略略低头,放任柔软的发丝落在唇畔,喉结轻动:“陈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