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前,孟廷川递给陈遇一块围巾,说是更深露重要注意保暖。他自己也有,陈遇一看两块围巾高度相似,不过一块颜色深一些,一块浅一些。
孟廷川说:“我母亲在同一家店买的。”
不知道是在坐实这就是同款,还是在解释并非刻意安排。总之陈遇戴上和孟律师同款的围巾一起出门了。
景湖边人很多,毕竟靠水,安全起见,灯光也非常足,气温似乎都比周遭高出一些。他们来得晚,灯光秀已经开始有一阵了,不过最精彩的据说要到零点。
他们没有往里面走,只是在广场外围站着,巧得很,边上就是陈遇的咖啡车。这会儿没有营业,咖啡车暗着,附近长椅上倒是都坐了人。
孟廷川问陈遇:“为什么在店里不来这边?”
陈遇想他大概是觉得,店里清冷这里热闹,但是——
“我只是想找个地方过年,不是想加班。”
孟廷川忍俊不禁,赞同道:“你说得对。”
找个地方过年,热闹与否并不重要。毕竟不管热闹不热闹,其实都是一个人。
接近零点的时候,公园可以看见的周围高楼上的荧幕、公园内表演的灯光、公园的路灯齐齐熄灭一秒,又在众人的惊呼中骤然亮起,接着无人机从船上升起组成一个个年度热词。
欢声笑语中各色光影交错着编织成如梦似幻的画卷。
陈遇起初静静看着,渐渐也被这种快乐的氛围感染,跟着无人机,跟着广场上的人一起喊倒计时:十、九、八、七……
三——
二——
一——
新年快乐!
此起彼伏的新年快乐中,有一个近在咫尺的声音说:“生日快乐。”
陈遇转回身,正要回一句新年快乐,忽然被孟廷川搂着肩往身侧带了带,身后是一叠声的道歉。
原来一个小朋友的糖葫芦串没拿好,飞过来了,竹签子的尖端已经被剪掉,孟廷川反应又快,倒是没出什么事故,只是有些糖渣子沾到了袖子。
小朋友被妈妈放下来跟他们道歉,又留下了几张湿巾才离开。
陈遇一直没有说话,孟廷川问他:“没事吧?”
陈遇摇头,从他手上接过湿巾给他擦了擦衣袖,轻声说:“谢谢。”
倒计时完之后,人群就开始散开,广场上到处都闹哄哄的,陈遇和孟廷川往停车场方向走了一段,陈遇才听见手机在响。
宁千金的电话。
陈遇一接起来就听到快活的——“生日快乐!”
接着是:“新年快乐!”
陈遇也说:“新年快乐。”
宁千金问他:“我是不是第一个跟你说新年快乐的人。”
陈遇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如实说:“不是了。”
宁千金抱怨:“你怎么这会儿才接电话,早一点就是我了。”
陈遇失笑,没有说自己在公园,宁千金再早也早不过广场上的人:“没关系,第几声都一样,新年快乐。”
宁千金也连声回:“新年快乐新年快乐。”
说完又说:“那我肯定是第一个说生日快乐的人。”
陈遇不忍心再说不是,就应了一声。
宁千金大概自己也觉得好笑,笑了一会儿说:“你干嘛呢那么吵?”
“我在景湖公园。”
“你竟然出来了!”宁千金兴奋地喊了一声,“我也在啊!”
“你在哪儿?”
“我在船上。”
“我在喷泉这边,船要开到南寿山再绕回来吗?”景湖游船一般是这个路线,夜游船应该也差不多。
“是啊,绕回去估计就两点了,要不然我现在坐小船来找你?”
陈遇听到那边有个中气十足的女声说:“哪里来的小船给你坐,要不你游回去。赶紧说正事!”
宁千金应付两声,然后说:“我妈念叨你呢,问你要不要来我家过年。”
“阿姨在吗?代我向阿姨问好。”
“好呢好呢,拧人的劲儿比去年更大了,你明天来呗,我妈还想给你介绍个对象呢,她找的肯定是安稳过日子的,听说是个老师。”
陈遇侧过头看孟廷川,他们离得那么近,他不确定孟律师有没有听见。看样子应该是听到了,他主动避开了,说是去买水。
陈遇看他的背影,又低头看看脚下石砖的纹路,对电话那头说:“我今天不是一个人出来的。”
宁千金很敏锐:“不是一个人?律师?”
“嗯。”
宁千金闻言倒不是很意外,就是奇怪:“他怎么说服你的?”
“他说要和我结婚。”
宁千金:“……”
“我怎么不知道你那么好追?”
“我也不知道。”大概因为是孟廷川。刚才已经跟孟廷川说好了明天去看房,再去深想原因没有意义,陈遇更在意,“为什么你觉得是他说服我?”
宁千金大惊:“莫非是你追他?”
“不是。”
“那不就得了。”
虽然没能说服好友来家里过年,但也算是得到一个好消息,宁千金欢喜地挂了电话,宁妈妈十分关注通话结果:“怎么样,他怎么说的?”
“不来,他有喜欢的人了。”
“那可以一起来的呀。”
宁千金不耐烦应付了,开始撒泼耍赖:“哎呀妈你怎么回事啊,谁是你生的啊,您自个儿子还单着呢也不见你给张罗张罗。”
宁妈妈一点没客气,上手就拧耳朵:“当初要不是小陈当机立断,我就要给你送牢饭了!”
边上的人纷纷侧目,宁千金求饶:“妈妈妈,松手松手,大过年的……”
宁妈妈到底是松手了:“你说他喜欢的人,靠谱吗?”
宁千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靠谱靠谱,我见过,是他楼上律所的,长得挺帅,我猜也有钱。”
“律师啊?”
“嗯嗯。”
“律师……”宁妈妈又开始担心,“我听说律师都很精明的,小陈不会吃亏吧?”
宁千金:“……”
宁妈妈又问:“他家里还是没联系?”
“没有吧,我不是很清楚。”
宁千金叹了口气,他也不清楚陈遇当年到底什么情况,只知道他是一个人从什么网瘾戒断学校跑出来的。
这种学校号称科学军事化管理,专治叛逆青少年,到现在其实也还是有,取缔过许多次,风头一过就死灰复燃,有需求永远有市场。他从前提过家里表弟不学好,他大姨想送表弟去那种学校,陈遇一向不爱给人做决定的竟然斩钉截铁地说:“不要去。”
“嗯?”
“不要去,我去过。”
宁千金当时听说的时候很诧异,陈遇怎么看都不像是会被送进去的人。后来算算时间才慢慢猜到,应该是因为性取向。
*
孟廷川拿着水回来,见他已经挂了电话才过来:“是你一起开酒吧的朋友?”
“嗯。”
他们在石凳上坐下,孟廷川开了一瓶水给他:“当初怎么会想到要开酒吧?”
“我师傅、教我调酒的师傅是个调酒师。”这话说的,陈遇自己都笑起来,孟廷川居然还能接:“所以你就学调酒了?”
“嗯。那时候对我来说,干什么都一样,能吃上饭就行……我十七岁就从家里出来了,不大体面。”陈遇没有再说下去。
孟廷川表情平静,没有说什么宽慰的话,陈述道:“我没办改变与你的过去,但我想参与你的未来。”
陈遇对这些过往虽然有些避讳,不乐于叫人知道,但本身并不为此难过,更多是不想让人因为他的经历同情他,他不需要。他也不想让孟廷川觉得那是什么很大的事,开玩笑道:“这是求婚吗?”
“不是。”孟律师否认,然后牵起他的左手,“求婚是这样的。”
“陈遇,你愿意和我结婚吗?从此财产共享,互为监护人,生老病死,共度余生。”
孟廷川说话时的颇有几分恣意潇洒,随性又自在,一副风流浪子调戏良家小姐的姿态。但是说的话又这样认真,眉目俊朗,眼中含笑。
人长得好看是很有优势的,至少眼下,陈遇就被孟律师美色所惑,等他回神,左手无名指上传来微凉的触感。
变幻的灯光印在银色的戒圈上,流光溢彩,陈遇心情复杂,只觉得今晚跟着孟廷川从咖啡馆出来之后套路就没停过,一个接一个,孟律师的花样比除夕夜的灯光秀还多。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戒指?”
孟廷川反问:“你不会以为我漂洋过海,来回坐二十四小时飞机只是为了取手串?”
陈遇又想到刚才宁千金说孟廷川说服他的话,忍不住问:“你那么笃定我会同意吗?”
“不确定,但我想准备好一切迎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