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升旗仪式,漆月被警告如果缺勤太多就要劝退了,只好打着哈欠一脸没睡醒的站在队伍最后。
班主任路过漆月身边压低声音:“升旗仪式你都不穿校服?你那裙子是为了省布还是怎么?遮得住什么?连学校的花工都在看你!”
漆月懒洋洋笑了声:“那些想看的,难道我穿多点他们就不看了?周老师,你不会还觉得地铁上被咸猪手的那些女的,都是因为她们自己穿得少吧?”
班主任哑口无言,只得哼一声走了。
作为一个无父无母毫无倚靠的年轻姑娘,这社会对女性有多大恶意,漆月最清楚不过。
难道一味忍让,就能躲得过么?
她知道这不可能,所以才会为了帮一个被猥琐男欺负的女服务员大打出手,伤到开学过了两周,才能来报到。
这会儿她懒洋洋站在队伍里,昨晚照顾漆红玉到很晚,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
大头坏笑:“昨晚又跟小琳出去了?”
“没。”漆月绕着自己红发的发梢:“差不多了,腻了。”
大头了然:“又到酒吧找新目标去了是吧!学生妹还是没劲啊!”
漆月笑了声。
这时教导主任在升旗台上念:“对欺负同学的行为,我校绝不容忍,今天在这里不点名,希望涉事同学好自为之……”
身边一阵议论。
校园里没有不透风的墙,到这时,所有人都知道是喻宜之把她同班同学给告了。
而从小到大,把同龄人之间的事告老师告家长,被视为最高级别的“背叛者”。
所有人都在骂喻宜之。
大头也说:“我k,长得干干净净的,想不到这么婊,漆老板你说是吧?”
漆月没说话,望着前面一个背影。
她们班队伍就在高三(1)班后面,所以她越过一个个灰扑扑的人影,就能看到喻宜之穿着洁白的校服,背影笔直挺拔,对身边的议论毫不在意。
怎么会有这样的女生。
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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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中旬,不冷不热的时节,学校又要迎来一学期一次的运动会。
体委走过来:“漆老板你还是报标枪是吧?我给你留好了。”
不同于在格物楼那边受到的鄙夷,漆月在致知楼这边很有威望。
因为一中的运动会人人都要参加,所以标枪这种人人成绩都很差、随便上去一扔了事的项目,最受人欢迎。
漆月:“谢了,但不用了,我报五千米。”
体委惊了,大头也惊了,伸手就要来摸漆月的额头:“漆老板你没发烧吧?你想把自己累死啊?”
一中运动会女子也设五千米这个项目,一直是被学生骂最多的,有些班级有体育生还好,没体育班的班级人人都想逃。
漆月她们班就没体育生,每次都是体委各种求还包一个月早饭,才有女生勉强答应,还不忘强调一句:“我不保证跑完啊。”
今年漆月居然主动报五千米?同学都围过来:“漆老板你玩真的?”
“真的啊。”漆月笑得挺懒:“这段时间为了狗屁出勤率天天窝在教室里,坐得我浑身骨头疼,活动一下。”她问体委:“要是我得名次了你是不是包两个月早饭?”
体委:“包包包!绝对!”
漆月:“不得就不包了?”
体委:“包包包!也包!漆老板从此以后你就是我姑奶奶!”
漆月勾着唇角。
过了漆红玉肾病发作那段时间,加上现在漆红玉重感冒也好了,不需要漆月时时守在家里了,她打工的时间多了,经济压力稍微小了点,倒也不至于饿肚子了,而且一般摩托车行和钱夫人酒楼都有吃的,饿到低血糖那是特例情况。
这会儿要求被包早饭,只是扯个幌子。
晚自习第二节 ,漆月站起来大剌剌往教室外面走,大头问:“漆老板坐不住了,又逃课?”
漆月笑:“滚,老子这怎么叫逃?老子这是名正言顺不上课。”
学校也知道五千米跑起来很困难,所以对报五千米的同学开放了一个特权:在老师允许的情况下,晚自习第二节 可以到操场练习跑步。
漆月根本不用去问老师允不允许,她这副痞里痞气的样子连老师都有点怵。
她大摇大摆往操场走,咬着一支烟。
果然,一个纤长挺拔的身影,绕着操场跑着。
这与漆月估计的情况一模一样——第一,喻宜之作为目前被排挤的对象,她们班跑五千米这事肯定得落到她头上。
第二,跑长跑这事太痛苦了,所以哪怕学校给了时间练习,其他报五千米的学生也不来的,反正到时候实在跑不完就算了。
只有喻宜之。
漆月叼着烟慢慢走过去,站到喻宜之即将跑过来的位置。
没想到喻宜之脚步都没停,直接从她旁边跑过去了。
漆月:……
她不得不叼着烟跟喻宜之并排跑,喻宜之瞥了她一眼,在路过一个垃圾桶的时候,把烟从漆月唇间拿出来,揿熄扔进去了。
冰凉手指抚过漆月的唇瓣。
漆月愣了下骂句“我k”,犹豫了下,到底也没再摸支烟出来点上。
两人并排跑了一段,漆月:“其实你可以不用跑的。”
喻宜之看了看她,伸手到黑长直发下摘出一个耳机:“什么?”
漆月:“老子……”她翻了个白眼,还是又说了遍:“其实你可以不用跑,让你爸去医院,找医生开个什么心率不齐之类的证明就行了。”
喻宜之她爸开宾利哎,有专属司机哎,很牛叉的样子,找医生开个证明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喻宜之沉默一下:“不用。”
她往前跑,吭哧吭哧喘着气。
漆月皱眉:“你这人有时傲得烦人你知道么?你这样的千金大小姐,随便撒撒娇不就什么都有了?有什么开不了口的。”
喻宜之又瞟了她一眼。
又来了,那种月光一眼又冷又淡的眼神。
这让漆月对自己刚才那句话产生了质疑——喻宜之是随便撒撒娇,就什么都有了么?
她忽然想起喻宜之吃阿尔卑斯糖的声音,硬硬的糖粒撞击在牙齿上,嗑哒嗑哒的。
怎么会有长到这年纪连阿尔卑斯糖都没吃过的人?看起来,也不是自己不想吃。
两人又跑了一阵,漆月也累了,喘起气来:“别跑了,就算不找医生开证明,比赛时跑不完也没什么的。”
喻宜之:“不。”
漆月:“你非要到时候跑第一才满意?非要别人夸你能文能武全能女神才满意?喻宜之有时候真不怪别人讨厌你知道么?”
“没想跑第一。”
少女的脸因充血而涨红,终于不再像一轮冷月:“只是想跑完而已,我立下的目标,都会完成。”
漆月嗤笑一声:“不然呢?地球会爆炸?”
喻宜之不理她的嘲讽:“不然人会产生惰性,觉得一个又一个目标完不成也没什么。”
漆月觉得她俩简直不是一类人。
她累死了:“妈的不跑了。”
喻宜之一个人继续跑。
漆月在她身后喊:“老子不管你了啊!”
喻宜之脚步不停。
漆月狠狠踢开脚边一颗小石子:“装叉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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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来想走,不知怎么又被自己双脚带着,骂骂咧咧走到了看台上坐下。
操场晚上没灯,只有一左一右远远两栋教学楼的灯光传来,每个窗口的灯远得像颗小星星。
漆月摸了支烟出来抽,吐着烟望了眼天,天上也缀着零碎的几颗星星,但今天看不到月亮。
操场上黑漆漆的,只剩少女一个挺拔的背影,一圈圈跑着。
漆月又骂了声:“装叉犯。”
可喻宜之还在跑。
还在跑。
还在跑。
有人能为了装叉做到这地步?
喻宜之跑到看台边的时候,漆月站起来走过来趴到栏杆上,点点自己的耳朵。
喻宜之把耳机摘下来。
漆月:“你要跑多少圈啊?”
喻宜之:“十二。”
漆月:“还剩多少圈啊?”
“三圈。”
喻宜之又跑了两圈,到最后一圈的时候,漆月远远看着喻宜之的身影,都知道她体力已经完全耗尽了。
喻宜之大口大口呼吸着,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咚咚作响。
真的跑不动了。
可喻宜之其他的人生目标也很难,远远难于五千米。
每次感觉到极限的时候就要放弃么?
不甘心,喻宜之真的不甘心。
胸腔里的懊丧鼓噪着她快要爆炸。
她更大口的喘息:呼哧,呼哧,呼哧。
手和脚已经不受控制的要停下来了,这时有人叫了她一声:“喻宜之。”
喻宜之满额是汗的抬头。
漆月一张懒散的笑脸,一头张扬的红发迎风招展像一面旗:“喻宜之,加油,你要是跑完这最后半圈,我就请你吃阿尔卑斯。”
喻宜之:“你说的。”
“我说的。”漆月笑得越发懒:“我说的话,从来都算数。”
喻宜之点点头,继续向前跑去了。
这次漆月许诺给她一颗糖。
而这时的漆月尚不知道,她想要得到的许诺,还有更多。
从看到漆月浑身狠戾、为了帮一个女服务员而大打出手开始,漆月,也已变成了她的一个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