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姨,若真是那家人干的,我觉得孙家小孙子的另一条腿可能也会断。”
李翠桃靠近陈大妈的耳边小声的猜测说。
陈大妈微瞪了李翠桃一眼,压低嗓子提醒说:“翠桃,这话你吞肚子里去,可不准往外说。”
“陈姨,我晓得厉害的。”
“你晓得就好。对了,我差点给忘了刚刚红豆她妈还拉着我念叨家里人多住不下,向我打听咱们院子有没有空的房间出租,要是有人问你租屋子,你千万别答应了。”
陈大妈的年纪比李翠桃她爷小七八岁,算起来让李翠桃喊她一声陈奶奶也是成的,她可不想看着李翠桃被人忽悠把房子给租了出去。
这人一搬进来,想再赶出去怕是没多大可能的。肉联厂家属区大多数人家十几口人挤一间屋子,让人把好不容易吃进嘴里的肥肉给吐出来,咋可能呢。
当年肉联厂分配房子,李翠桃家分配到了这院子里最大的两间屋子。她家,吴家,姜家都是一大一小的两间,如今她家和吴家的孩子们都已成家先后搬了出去,姜家住着六个孩子,李翠桃一人住着两间大屋,别人不眼红惦记着才怪。
“陈姨,这怎么可能?外面不都传咱们院子不好么?”
“咱们院子不好?在肉联厂这片家属区没有比咱们这更清净宽敞的院子了。那些吃不到葡萄的人说的酸话你随便听听,怎么还当真了呢?”
李翠桃乖乖的点头附和了陈大妈两句,同时也给她一颗定心丸:“陈姨放心,我家屋子不出租的。您看我这年纪也老大不小的,说不准哪天就领个对象回来,哪有空屋子租给别人去住。”
陈大妈跺了跺有些冻僵的脚,准备回屋去,“翠桃,你这样想就对了。外头天冷,你赶紧提水回屋收拾收拾吃饭,我也要回去忙糊火柴盒了。”
“陈姨,那我回了。”
李翠桃冻得手脚冰冰凉的,也不愿继续站在院子里挨冻受罪,拎着桶快步往家里走。
进屋后坐在炉火边烤了好一会儿身体才暖和起来。
家里如今就剩她一人,洗簌吃饭再也没人催促着喊她抓紧。李翠桃慢吞吞的吃着热好的玉米窝窝头,渴了便喝一口热水,一顿早饭硬是让她磨蹭了半个多钟头。
填饱了肚子,李翠桃坐在炉火旁听了会儿收音机里的广播,才起身慢悠悠的收拾起家里的卫生。事情也不多,洗洗碗筷,抹抹桌子,扫扫地,再把这几天攒下的脏衣服给洗了。
明儿她便开始上班,脏衣服今儿不洗,又得攒上几天。
她从来不是什么勤快人,但必须要做的事情,再不喜欢也一点点磨叽着做完了。
等李翠桃把家里收拾干净,已经是下午一点半。
隔壁住着的吴大妈端着两刚出锅的野菜窝头敲门进了屋,笑着把盘子放在李翠桃家的饭桌上,说:“翠桃,这是红姨刚做的野菜窝窝,里面放了油渣,香着呢,你趁热赶紧吃了。”
“红姨,我都说几回了,别再给我送吃的了。您家里粮食也不富裕,我老这么吃您做的东西,心里不得劲儿。”
“你这姑娘,我给你送点吃的还送出毛病了?窝窝头里的野菜还是去年夏天你吴叔和你爷一起在山里摘回来的,我晒了多少菜干你也晓得的。油渣是你年前给我的那两斤肥肉熬出来的,我蒸了一锅野菜窝窝,玉米面也就用了一碗。再说姜家和陈家那儿我也送了,就你小心思多,还心里不得劲儿呢?你往我们家送肥肉的时候咋不问问我心里得不得劲儿呢?”
吴大妈今儿做野菜窝窝头,也是有心想还昨儿在姜家吃饺子的人情,一个院子住着,也不能厚此薄彼单独给姜家送去,落下另外两家吧。
李翠桃把两野菜窝窝头放到自家碗里,拿着吴大妈家的碗儿到放粮食的屋里装了一颗腌好的酸菜出来。
京市的冬天,没啥新鲜的蔬菜吃,家家户户都是土豆萝卜白菜,这些菜供销社时常还会断供,很多人口多的家庭要么省着吃等供应菜,要么花高价去黑市买着吃。
黑市的东西比供销社贵上几倍,有多少人家能买的起?
这颗酸菜回吴大妈端来的野菜窝窝头的人情,足够了。
吴大妈见李翠桃端着颗酸菜出来双眼发亮,很是讶异的问:“翠桃,你家酸菜咋还有啊?”
“还有小半缸呢,我一人也吃不了多少东西。”
酸菜是李翠桃她爷腌制的,后来她爷过世,家里的粮食她基本没怎么动过。
她吃饭大多都在肉联厂的食堂,嘴巴馋了便去国营饭店打打牙祭。
也就这几天过年,李翠桃才自己动手做菜烧饭。
“那红姨也不跟你客气了,我家现在就剩下一根萝卜和野菜干了,也不知道啥时候才有菜供应。”
吴大妈和李翠桃感叹完,端着碗儿乐呵呵的回去了。
两个野菜窝窝头下肚,李翠桃却感觉肚子好像更饿了。
家里五斗橱柜里还有年三十炖的鸡,里面放着干菇子,炖的越久,味儿越香。
李翠桃把放炖鸡的饭盒取了出来,放在炉火上热着,又拿了四个玉米窝窝头放在炉火边烤着。
“扣扣扣……”
门没闩,敲门却没有直接走进屋,这人肯定不是院子里的邻居。
“谁啊?”
李翠桃拿起洗簌架上的毛巾擦了擦手,而后朝着堂屋门走去。
“翠桃,是我,你王姨。”
王立华的嗓音从门外传了进来,李翠桃打开屋门把人迎进了屋。
“王姨,您这满脸欢喜的,是路上捡着钱了?”
李翠桃心知肚明王立华在乐什么,嘴里说出的话却拐着弯的打趣她。
“和捡着钱差不错吧。翠桃,你王姨我把你的事儿给办成了,今儿林书文同志去我家了,他不仅同意和你结婚,还给了我十块钱和布票,让我带着你做件新衣服呢。”
王立华解开袄子,从贴身的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张大团结和五张布票放在了李翠桃家的饭桌上。
李翠桃瞅了眼饭桌上的钱和票,想到林书文身上破破烂烂的袄子,冷笑说:“王姨,这林书文同志家什么情况你比我更清楚,咋的还打肿脸充起了胖子?”
“翠桃啊,话不能这么说。林书文同志是来你家当上门女婿的,按老规矩该是你给人家做身新衣服的。你这不领情就算了,怎么还能说人家打肿脸充胖子呢?”
王立华欢天喜地的跑过来,进屋便被李翠桃泼了盆冷水,心里也有些没底这李翠桃是不是又变卦了。
林书文昨儿夜里来找她借钱的事儿,李翠桃是没法子和王立华说的。
伸手把饭桌上的钱和票收了起来,“王姨,林书文同志的那身新衣服我会置办的,两天后你来我家取给他送过去。”
“翠桃,那这事儿可就定下了。我跟你说林书文同志人真的很不错,王姨看人准的……”
李翠桃低眉听着王立华不停的夸着林书文,心里琢磨着等会儿出门去供销社买布,让隔壁的吴大妈帮忙给林书文做身衣服。
至于她自己,箱子里有好几身新做的衣服,不用再特意去置办一身浪费钱和票。
“王姨,你午饭吃了没?”
李翠桃听着炉火上饭盒里传来的咕噜声,打断王立华的滔滔不绝夸林书文的声音。
“吃了。林书文同志请我去的国营饭店吃的面条,你王姨沾上你的光了。”
王立华笑呵呵的挺了挺微微凸起的肚子给李翠桃看。
“是嘛?那这个林书文同志可真是大方。”
最后“大方”两个字,李翠桃是咬着后槽牙说的,穷大方,穷大方,越穷越爱装大方,这话可一点也没说错。
幸亏她不是看上林书文这个人,不然就冲他这个品行,谁嫁他谁倒霉。
“翠桃,林书文同志那是感谢我给他找了个好对象才请的客。要不是看重你,他怎么会搭理我这个牵线搭桥的人?”
王立华有些心累的解释着,心里暗骂自己多嘴,说了不该说的。
“王姨,林书文同志家是发生什么事儿吗?他明明很抗拒做上门女婿的,怎么突然又积极的想和我结婚了?”
李翠桃想了解林书文到底是为谁丢了骨气,放下了自尊上门求自己的。
“唉,这个……这个不知道从哪里说起。”王立华说话吞吞吐吐的,似乎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
她要是说了,把李翠桃给吓跑不和林书文结婚,那她这不是作孽么。
吃了人家的白面条,还有李翠桃那儿快到手的五块钱。
“王姨,我李翠桃说话算话的,不会反悔变卦的。”
李翠桃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两块钱放到王立华的手里。
刚开始找王立华给她介绍对象的时候给了两块,这回她又给了两块让王立华安心,余下的一块留着等她和林书文领证了再给。
有了两块钱的承诺,王立华也不再藏掖着,把林书文昨儿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李翠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