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翠桃同志,骨气救不了人命。”
林书文苦笑着轻喃,而后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和李翠桃保持着距离。
李翠桃瞅出来了,这林书文心里仍旧抗拒当她的上门女婿,估摸着是他实在没法子筹到钱去救人,才打算出卖自己跑过来找她的。
“翠桃,是谁来了?”吴大妈从姜家走了出来,边走边朝着院门口张望着喊李翠桃问。
“我爸。”
李翠桃望着院门外紧盯着自己,着急等待回复的林书文,扭着脑袋朝吴大妈喊说。
“这外头的风跟刀子似的戳人,路也滑溜溜的不好走,翠桃让你爸赶紧回去,有事儿明儿再说。”吴大妈听说门外的是丁长根,便没了兴趣,扭头往家走。
李翠桃等吴大妈屋里的灯亮了后,才压低声音和靠着院门边站着的林书文说:“林书文同志,我俩并不相熟,这一百块钱也不是什么小数目。”
林书文长长的吐了口气后,才艰涩的开口:“李翠桃同志,对不起,是我,是我唐突了。”
“是挺唐突的,哪有你这样的人,找见过一面的相亲对象借钱?一张口便是十张大团结。”李翠桃见林书文抬脚想跑,拽着他单薄的棉衣一角吐槽。
“对不起李翠桃同志,今儿你就当,就当没见过我。”
林书文羞愧的低下头。
“林书文同志,我话还没说完呢,你跑啥?一百块我有,也可以借给你去救人,但你得给我打借条。钱日后要一分不少的还给我。至于你说的给我当上门女婿这事吧,我的条件和先前一样,不占你便宜。这两张大团结你先拿去救急,等你把契约和借条写好拿过来后,我再给你余下的钱。”
李翠桃从口袋里掏出钱塞到被她的话给惊愣住的林书文的手里,又说:“林书文同志,你听懂我话的意思没有?”
“嗯。”
“那你还不走?不是说等钱救人命吗?”
李翠桃有些失笑的看着面前呆呆愣愣又有些不知所措的林书文,觉得这家伙不拧性子的时候傻乎乎的还挺好玩儿,可惜这人很可能早死。
“谢谢,谢——”
“林书文同志,你认识柳红玉吗?”
李翠桃打断了林书文道谢的话,突然很想验证自己醉酒后出现的那件似梦非梦的怪事儿,到底是不是真的?
“认识,柳红玉同志与我在同一个村子里劳动。”
刚抬脚想要离开的林书文被李翠桃的问话给惊了下,转身又望向站在院门口的李翠桃,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林书文同志,今晚十点前我等你写的契约和借条,过了时间我刚才说的话便作不得数了。”
至于刚才她给出的二十块钱,李翠桃不怕林书文人跑赖账不还。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姐和他妈一家子还在京市住着呢。
“好。”
林书文攥紧手里的两张大团结,瞬间不见踪影。
李翠桃闩上院门,回到家后坐在炉火边细细的琢磨着醉酒后发生的那件似梦非梦的怪事,当林书文说认识柳红玉时,她差不多能确定张翠英说的那些事情极有可能都是真的。
林书文他想怎么死,为谁死,她管不着。
但她绝对不会活成张翠英口中那副浑浑噩噩的鬼样子的。
若下回醉酒后还能遇见十几年后的张翠英,她一定要好好问问以后的十几年间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最好还能见见十几年后自己生的那两个可怜孩子。
“啧啧啧,林书文这倒霉的家伙,怎么老是在为别人拼命。”
李翠桃起身从自己屋里取出八十块钱装进口袋,又回到堂屋坐在炉火旁边吃着烤红薯边自言自语着。
大约晚上九点五十分左右,李翠桃终于听到外面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她抓起早已准备好的铁皮手电筒便往屋外冲。
屋外天寒地冻路面又滑,除了她这个等人的着急跑出来外,其他屋都黑着,也没人起身。
‘呼呼呼’的寒风,把忘带围巾的李翠桃吹的脸有些微微刺痛,她缩着脖子把铁皮手电筒放在腋下,两只手揉了揉脸才拿掉门闩,打开院门,小声问:“谁啊?”
“是我,李翠桃同志。”林书文压低着声音小声的回话。
“林书文同志,你东西都带来了吗?”
外头天太冷,李翠桃用铁皮手电筒照着林书文的身侧,在昏黄的光亮下,林书文肩背和头发上的雪花泛着银光,他的嘴角发白,看模样似被冻的不轻。
身上穿着打满补丁也不知穿了多少年的褐色旧袄子,比今儿和她相亲的那件袄子还薄上几分。
“带来了,李翠桃同志你看看成不成?不成的话我马上再写一份。”
林书文颤颤抖抖着手把写好的借条和契约递给了李翠桃,而后贴心的接过李翠桃手里的铁皮手电筒,让她看借条和契约方便些。
李翠桃仔细的把借条和契约看完后,把大拇指放在嘴边咬破,在契约上用力的按下了手印,而后把契约和借条递给了林书文,说:“林书文同志,你也把手印按上,我回去给你拿钱。”
“好。”
李翠桃三步并两步的滑溜回了家,在她爷的房间里翻找出他生前穿的袄子和帽子才满意的出了屋。等她接过林书文拿着按好手印的借条和契约后,把袄子和帽子塞到林书文的怀里,语气有些嫌弃的说:“林书文同志,从现在开始你整个人都是我李翠桃的了,请你爱惜好自己。”
“······好。”
“林书文同志,这八十块你拿着。刚才我回屋的时候看了眼日历,初八日子不错,你要是那天有空,咱们领证就选在那天好了。还有我答应给你的工作名额,等咱们俩领完证后便可以落实。”
说到这里,李翠桃见林书文低头盯着怀里的袄子和帽子发呆,气呼呼的接着说:“林书文同志,你有什么想法没有?不然我自己看着办了。”
“好。”
李翠桃怒瞪着林书文,她说什么他都说好,敷衍的让她都想伸脚踹两下去去火气。
要不是看在他没几年好活儿的份上,这憋屈的婚不结也罢。
“林书文同志,初八早上九点,咱们在城南街道办旁的结婚登记处汇合,你别忘了。”
李翠桃给林书文扔下一句话,便利落的把院门给闩上了,她怕自己再听到林书文说一次‘好’,可能控制不住自己的腿,把人真给踹了。
回屋后,李翠桃把林书文写的借条和契约放到自己的小钱柜里锁上,才放心的洗簌上床躺着。慢慢的盘算着等林书文搬过来后两人该怎么住,怎么过日子。
她家一共两间大屋,一间屋子被她爷隔成了两小间,她和她爷分住着。另一大间屋子也隔成了两间,外间当堂屋待客吃饭用,里面以前住着她妈和丁长根。
她妈死后,丁长根另娶,他们俩住的屋子便一直被她爷用来存放粮食,现在她也没打算改动什么。她想要孩子,必定要和林书文睡在同一张床的。
以后要是林书文惹她生气,便让他住她爷的房间好了。
再说林书文在这里住不了几年,不用特意的为他准备些什么。
李翠桃摸了摸床头边的一块砖头,在砖头下面藏着她的全部家底,里面有她爷临死前交给她的四千多块的巨款。
她爷说以前家里用的花销大多都是她妈和丁长根的工资,他自己的工资便都攒下来了。
除了她爷攒的四千多块钱,还有她奶当年留给她妈的十根小黄鱼和两个沉甸甸的金镯子。
李翠桃自己在肉联厂食堂呆了差不多有六年,从一开始的食堂学徒工到如今的面点大师傅,工资也从原来的十二块涨到了现在的四十五块一个月。
她的吃喝大多都在肉联厂食堂,一个月花销不到十块钱,这些年下来她自己也攒了小一千块,这钱她也不打算花,都攒着留到以后养孩子用。
床尾的钱柜里放着的是她最近三个月发的奖金、工资,票证和上回刘新军和张翠云的破事儿被她发现后,刘家赔的一百块退亲钱。
刚才她借给了林书文一百块,钱柜子剩下的估摸也有一百块出头,这些就当她和林书文以后过日子的家底好了。
她和林书文结婚也不用特别麻烦,等领了证后,在家里摆一桌酒菜请双方亲友过来热闹一下便好,应该也花不了多少钱。
想通了,她抱着热水袋,裹紧棉被便睡下了。
第二天李翠桃醒来,拿起枕边的手表一看,都快九点了。
她坐起身快速的穿好衣服下床,走到堂屋给铁炉子换好煤球,然后从五斗橱柜里拿出三个玉米窝窝头和两鸡蛋放到锅里蒸着,才提起桶出屋提水。
“翠桃姐,你终于起来啦。”
隔壁姜家的明秀趴在窗户边,朝李翠桃大声喊说。
“明秀,吃早饭没?”
李翠桃边压着井水,边笑着朝明秀大声问。
“大姐煮了玉米糊糊,我们都吃饱饱的。”姜明秀回李翠桃话。
“姜明秀,你作业写完没有?”
趴在窗户边的姜明秀的小耳朵被她气呼呼的大姐拧了起来。
李翠桃想去姜家帮姜明秀小姑娘求求情,刚走两步被提着尿壶进院的陈大妈给拉住了,“翠桃,长姐如母,明红教妹妹咱们还是别插手的好。”
“成吧,今儿陈姨怎么这么晚才去倒尿壶?”
“我七点多去的,回来路上碰见隔壁院子的红豆她妈,聊了几句,一晃神都九点了。”
“咱们这儿谁家又有闹心的事儿了?”
“昨儿夜里咱们肉联厂孙家的小孙子被人套麻袋给打断了条腿,孙家的小儿媳妇哭闹了一宿,幸亏离咱们院子远,不然昨晚谁也别想睡安生。”
“谁这么狠?孙家小孙子我没记错的话,今年才十五吧?”
“那小崽子是才十五,可心眼坏透了,不知道抢了多少附近孩子的压岁钱和吃的。红豆她妈说昨儿下午那小崽子偷骑他大姑的自行车出去玩,把一对母子给撞倒后人跑了,人家带着公安同志找上门讨说法,他们一家子耍无赖死不承认。今儿孙家又一家子去找那对倒霉母子的家里闹,说那小崽子肯定是被他们家给打的,让他们家赔钱。你说可笑不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