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游嘉见纪眀烛脚步停住, 回头疑惑问道。
“……没什么。”
纪眀烛应了一句，继续向前走，随手关掉了玉衡的消息。
无常司果然有动作了。
上京城现在乱成这样, 无常司一定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必然要在里面搅混水。之前北斗七星小队集合的时候, 纪眀烛就知道无常司盯上了天空城即将要送下来的一批动力核心，只是没想到他们会选择在这时候对游嘉下手。
“无常司似乎很着急，又连续发了几条消息。”
阿修说：“需要回复吗？”
看着游嘉进入驾驶舱的身影, 纪眀烛收回目光：“不回。”
去他的。
说完，他轻轻一跃，手臂缠上了机甲处落下的钢缆, 顺着钢缆回收的力量跳入了驾驶舱中。
侦测到有驾驶员进入, 驾驶舱内密密麻麻的按钮与灯光同时亮起。
“B级突击型机甲【唐·弗莱德将军】。”
游嘉的声音从驾驶舱内的通讯中响起：“装甲强度经过二次加强，动力核心也是改装后的A级核心, 武器系统全面升级, 装载了M44肩抗炮和幽能霰弹激光……”
游嘉如数家珍地报出两台机甲的参数，语气里带了丝小小的得意：“性能上已经达到了A级机甲的中位水准，也是路雁塔集团的两张压箱底王牌, 半个月前刚刚检修, 所有系统运行正常……”
“嘶——”
两人刚坐上机甲，说话间, 动力核心启动的动静就引来了不远处两头异种的注意。
这两头异种形如狼，头顶长着夸张的鹿角, 体型足有十米高, 身体宛如藤虎般生长着密密麻麻的外骨骼, 仿佛一张张从体内钻出的骷髅人脸, 极为骇人。
面对骤然出现的两台陌生机甲, 两头异种立即发出刺耳的嘶鸣，一左一右，向着机甲冲了过去！
游嘉心中一紧，他还没来得及告诉纪眀烛这台机甲的操作注意事项，就要面对两头大祸级异种的袭击，他立即握住身前的操作杆，声音急促：“你能操作吗？”
“这种时候还问能不能的……”
面对游嘉紧张的提问，纪眀烛笑了笑，动作娴熟地打开身边密密麻麻的开关：“有点不太礼貌了。”
下一秒，他驾驶的【唐·弗莱德将军】就有了动作——
嗡，嗡！！
刹那间动力核心的运转就到了极限，刺眼的蓝光如耀眼晨曦，从战场硝烟中喷薄而出！【唐·弗莱德将军】沉重的脚步一踏，在地面踩出一个偌大的深坑，而后仿佛雷光撕裂阴霾，一柄合金斩马刀从刀闸中弹出！
博特勒零式动力超频！！
即便已经看过很多次，但游嘉依然会为纪眀烛那信手拈来般的超频技巧而折服，复杂的高难度微操几乎是一刻不停，时机、角度乃至动力核心转速，全都是无懈可击的强！
“唰！”
刀光如雷，几乎和【唐·弗莱德将军】一般高度的巨大斩马刀锋芒毕露，刺耳的音爆声中，最前方的异种直接从中间被削成了两半！
博特勒零式动力超频提供的二次超频动能，让动力核心功率刹那间提升到顶点，同时超频动力集中于一点——
看似潇洒肆意的操作，其中的难度和威慑力却难以言喻。
异种原本是径直朝着【唐·弗莱德将军】头部扑去的，可纪眀烛操作的机甲却连大幅度的动作都没有，原地一个凌冽的撩刀劈砍，异种便被一分为二，断裂的身体从机甲两侧擦过，蓝色血液泼洒在【唐·弗莱德将军】装甲上，宛如杀神降世！
这还没完，纪眀烛操作杆一拉一推间，【唐·弗莱德将军】灵敏旋身，分毫之差躲过了另一头异种的扑咬，巨大而沉重的机甲轻盈地不可思议，稍慢一步，机甲就要被异种直接扑倒在地，但纪眀烛却像是精密计算过一切，带着自如的决然，将战斗的节奏牢牢掌控！
“砰！”
由静到动，【唐·弗莱德将军】的动作快到极致，闪身之后又是一步踏前，机甲手臂狠狠一抄，将擦身而过的异种拉回，随后只听一声震天动地的闷响，【唐·弗莱德将军】的膝盖对准异种的头颅来了个狠辣的膝撞！
随着让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响动，蓝色的血液冲天而起！
游嘉直接看傻了，双手不知不觉已经松开了操作杆。
他甚至可以打包票，纪眀烛这轻松写意的操作，哪怕是上京城那几个泰坦驾驶员也很难复刻出来。
华丽至极，血腥至极，充满机械感与力量感的暴力美学，被纪眀烛操作的【唐·弗莱德将军】演绎的明明白白。
异种的身躯在巨大撞击力道下高高扬起，还没等它重新落地调整身体，下一瞬，【唐·弗莱德将军】斩马刀一提，如同古代战场中以一敌百的悍将，刀芒闪过，刀锋便透体而出！
被刀刃穿透的异种发出刺耳的哀嚎，疯狂挣扎。
“轰——轰！”
轰鸣声中，从【唐·弗莱德将军】肩部升起的M44肩抗炮打开，漫空火雨染红天空，被炸成碎块的异种身躯被高温烧成焦黑色，坠落地面。
“这、这……”
还没进避难所的工作人员在一旁，以人类的视角目睹了这一切。
当需要抬头仰望的钢铁巨人做出如此轻盈的动作，在电光火石间解决了两头大祸级异种，简直比一百部电影加起来还要震撼，异种的身躯轰然倒地，恍惚间，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
“游嘉。”
纪眀烛的声音在通讯另一端响起，游嘉如梦初醒，讷讷地回了一句：“啊……啊？”
“跟上。”
纪眀烛淡声道，随后【唐·弗莱德将军】背后喷出两道弧光，机甲的脚步迈开，在推力驱动下纵身而起，朝着另一头混乱的战场中央杀了过去。
游嘉有些手忙脚乱，想要跟上纪眀烛的动作，然而他的【唐·弗莱德将军】远远比不上纪眀烛的灵活潇洒，整个机甲身躯看上去多了一丝显而易见的笨重，片刻后游嘉才适应，操控着机甲追在纪眀烛后面。
……
“怎么回事？”
白翁沉声问道：“还没有回复吗？”
“……没有。”
玉衡摇摇头：“我给天枢发了四条紧急消息，都没有得到回应。”
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纪眀烛和游嘉都是机甲战斗班的学生，按理来说，他们应该是第一时间被送往地下避难所进行撤离的，但是到现在，纪眀烛依然没有任何回应，这让玉衡隐隐感到有些不安。
玉衡尝试给天权发消息，天权那边倒是很快回应了，但他给出的答复是自己被异种拖住了脚步，无法赶往战场执行任务。
“算了。”
白翁目光沉了沉：“让天玑他们先去，现在情况怎么样？”
“我们在平祸司的卧底发来了密信。”
玉衡说：“天空城似乎放弃了支援上京城，没有准许【祝融】和【句芒】出动。”
“【大神官】还没苏醒，天空城当然不可能让两台泰坦启动。”
白翁轻蔑地笑了笑：“泰坦每启动一次需要消耗大量的能源，以阳渊城和九胜城的能源储备，启动泰坦后，大神官复苏的时间就要往后推了。”
无常司和天空城作对了这么多年，对不朽族的秉性也极为了解。
明明有着毁天灭地的泰坦，还有伫立于天空之上，堪称无敌堡垒的天空城。
但不朽族却从未对异种发动毁灭性的总攻——即便他们真的有这个能力。
不朽族似乎在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既不让异种将所有人类蚕食殆尽，也不让人类拥有真正反击的力量。让两方相互角力，相互制衡，不朽族就像控制着棋盘的棋手，将人间的一切肆意摆弄。
这次异种潮的袭击，对于异种群体而言也是一次全力反扑，四头灾殃级异种，还有大量劫难级以下的异种……飞驳一定是有什么目的，否则不会这么突然就发动这么声势浩大的袭击。
没有其他泰坦的支援，上京城此时又没有能够接替常北的驾驶员，可想而知，上京城最后的下场，一定会是被异种潮肆虐殆尽，能够存活下来的人，不到五分之一。
到最后时刻，天空城才会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将上京城剩下的所有异种屠戮干净，于是，人类和异种再次保持力量上的平衡，一切如之前那样运转。而天空城也能以此举向所有人宣告，没有不朽族的保护，人类的和平与繁荣只不过是镜花水月。
至于上京城无数民众的死……
谁又在乎呢？
……
“常北驾驶员！！”
通讯里传来无数声焦急的呐喊，常北的身躯颤抖，模糊不清的理智逐渐回归。
他费力地重新握上操作杆，上京城内，烛九阴动作迟缓地将面前的【黑鳞】击退，但同时，它的另一只手臂也被【狰肉】缠住，装甲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响。
除了在其他战场清理低级异种的普通机甲部队，雷部几乎所有还能作战的机甲都在这里了，一共四十六台A级机甲，六台S级机甲，但这些……远远不够。
因为除了四头灾殃级异种外，劫难与大祸级的异种，加起来足足有数百头之多，更遑论如蝗虫般无穷无尽的苦难级异种了。
“轰！！”
三台S级机甲从战场中分离出来，赶往支援烛九阴，数不清的镭射炮宛如天际闪耀的流星群，轰炸在巨大的灾殃异种身上。
“吼！！”
失去一只前爪的【黑鳞】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肉翅一扇，将扑上来的一台S级机甲扫落，但另外两台S级机甲携带的力场还是奋力撕开了灾殃级异种的生物力场，在【黑鳞】身上炸出一个血洞。
淋漓的鲜血纷飞间，【狰肉】放弃了和烛九阴缠斗，转而冲向那五台对它们极具威胁的S级机甲，血肉席卷，如同一条条舞动的触手，在天地与破碎的城市高楼间倒卷。
“红卫长！”
闻康躲避着【狰肉】的攻击，脸上带着疯狂之色：“我申请乘坐泰坦！”
常北驾驶员的状态已经到了极限，闻康的声音在作战指挥室内回响，所有人都看向身后的左泉宗。
是啊，常北已经不行了，烛九阴的战斗力，连十分之一都没有发挥出来，这个时候还管什么有资格没资格，闻康也是泰坦驾驶员，他也可以上！
在一片带着希望的目光中，左泉宗缓缓摇头：“不行。”
语气没有商量的余地。
“为……为什么？”
一个指挥员站起身，第一次质疑起了他一直崇拜着的红卫长：“闻康也是泰坦驾驶员，他也有资格上泰坦，常北驾驶员已经不行了，再这样下去，上京城根本就……”
“不是我不愿意让他上。”
左泉宗眼中带着悲伤：“闻康……他上不了泰坦。泰坦不承认他。”
所有人皆是一愣。
泰坦不承认闻康……什么意思？
左泉宗并未给出明确的解释，而下一刻，作战指挥室的卫星画面中，闻康已经被第三头灾殃级异种【璃吞】盯上。
【璃吞】是一只状如蜈蚣，拥有上百条鳌足的异种，浑身覆盖着坚硬的紫色外骨骼，骨骼边缘长满了刀刃般的锋利骨片，当它在地上蜿蜒时，所过之处，宏伟高楼都会如豆腐般被它身上的骨片拦腰切断。
面对【璃吞】，闻康不敢大意，他双手在操作杆上猛地一拉，同时打开头顶的数个按钮，机甲腿部喷出大量气流，数十米高的身躯拔地而起，躲过了璃吞的骨片切割，同时镭射炮从手中射出，在【璃吞】的厚重外骨骼上打出了数道焦黑的痕迹。
然而他的机甲还在半空，还未来得及转向，下一秒，在与烛九阴角力对抗的【狰肉】突然张开一条肉柱，将半空的机甲卷了起来！
各个地下避难所中，所有人的心脏同时一紧！
这一场战斗，关乎着上京城的命运，此时在地下避难所中的人，不论身份地位，不论男女老少，都知道眼前这些平祸司的驾驶员们若是输了这场战争，他们的家园就要顷刻间覆灭。
有人捏着冷汗，在大声加油，有人闭着眼小声啜泣，有人癫狂地失去了理智，也有人沉默不语。
【狰肉】蠕动的血肉像无数双手臂同时收紧，S级机甲坚固的装甲也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仿佛下一刻就要碎裂。
刺眼的机甲损坏警告从面前的屏幕中弹出，闻康疯狂地在驾驶舱内拍击着数不清的按钮，企图挣扎脱离，然而在灾殃级异种碾压的力量和生物力场前，一切似乎都是徒劳。
“完了……”
“我们，要死了……”
“不，不要，不要！”
地下避难所的民众难以接受这样的结局，承载着所有人希望的烛九阴似乎已经无力再战，而闻康这位声名遐迩的泰坦驾驶员眼看就要身死，绝望如云雾般笼罩在每一寸角落。
“嗞——轰！”
一道镭射从远处飞来，炸在【狰肉】蠕动的触手上。
远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残破的大厦间起落。
那是一台赤色的机甲。
“唰——！”
没等人看清这台机甲的型号，斩马刀就已从刀匣中弹出，空中旋转半周，被稳稳抓握在手中，好似神话故事中拖刀疾驰的战神降临，在空气中撕扯出刺耳的音爆尖啸！
“你好。”
闻康驾驶舱内的公共通讯频道响起了清朗的少年音色：“麻烦开一下超频。”
闻康愣了一下，还没想清来人是谁，身体就已经下意识照做了。
随后，他便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赤色机甲仿佛身披盔甲的大将，在半空中短暂停留了一瞬，闻康甚至能看见它跃起时带起的建筑残骸，像是绚烂的流星定格在左右。动力核心旋转间，机甲内的每一个零件都在疯狂运转，仿佛喷着蒸汽的机械齿轮，一节咬着一节，最后拧成一股，酝酿着怒意雷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下一秒，势大力沉的斩马刀在空气中划过刚猛无匹的弧度，赤色机甲身化红色闪电，仿佛九霄雷霆狠辣劈下！
噗——！！
合金刀锋与【狰肉】柔软的血肉相撞，随后深深陷了进去，在灾殃级的生物力场阻拦下，A级机甲的武器并未将其斩断。
但纪眀烛仿佛早有预料，他脸色不变，右手以极快的速度拨开几个按键，同时左手在操作杆上一推到底。
蓝光暴起，超频瞬间开启到满格！
沉重的嗡鸣声中，在所有人看不见的维度，两种力场在互相撕扯碰撞。面对强大的异种，A级机甲的力场显得羸弱如残烛，可正是这弱小的微光，却在下一瞬突然暴涨，仿佛天隙中疾驰的流光，猛烈撕开泥泞的生物力场。
势如破竹！！
“嚓！”
伴随着短促的响动，束缚着闻康的血肉触手瞬间断裂开来，虽然这一刀未能将其砍断，却也径直劈出了深深的伤痕！与此同时，闻康驾驶的S级机甲也随之开启了超频，一内一外，强大的动力迸发，挣脱了束缚！
“吼！！”
【狰肉】似乎也完全没想到，眼前这生物力场微弱到让它甚至能忽视的机甲，居然能爆发出如此可怕的力量，庞大的体型甚至肉眼可见的顿了一下，下一秒便发出凄厉的嘶吼——
作战指挥室，还有各个地下避难所，无数人几乎是同时站起，发出整齐的惊呼。
他是谁？！
无数道目光透过屏幕看着卫星画面中的赤色机甲，看着它如天神下凡般赶来，看着它极致而飘逸的操作，宛如猛虎出笼般劈开异种的身躯解救闻康，然后空中又是一个潇洒的旋身，稳稳落地。
“咚！”
斩马刀杵在地面，支撑着机甲从半跪的姿态缓缓站起，阳光落在赤色涂装的装甲之上，反射出灼人的万里残阳来。
所有人终于认出了这台机甲。
四面边声连角起，刀锋起落万里凝。
此乃，【唐·弗雷德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