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敷衍

俞茴雅决定替老师整理留下的画作之后,整个人的精神面貌就不一样了,原本随遇而安,做什么都无所谓的心境发生了变化,有了热情,有了盼头。

她望着桌上那张从画廊里带回来的画,不禁微微一笑,拎上自己的包下楼,今天,她得去买一些修复油画,重新保存的东西。

这些非内行人根本不了解,当然她也有二十多年没碰了,现在的材料和当初的材料又完全是两码事,所以郑殊还替她邀请了莫沁,后者欣然答应。

而郑殊则拎着一个饭袋,七朵玫瑰花走进万煌大楼。

“1、2、3、4、5、6、7!喏,这一个礼拜的任务我完成了!”郑殊将俞斯年桌上的花瓶里一连插上7朵玫瑰,得意道,“怎么样,漂亮吧?”

“是我答应得太快。”以至于连花都开始敷衍起来,俞斯年摇了摇头,在文件的末尾签上自己的名字。

“这叫效率,有的收就不错了,你不要太挑剔。”郑殊一边调整花的高度和角度,一边催促道,“别忙了,都到饭点还不吃饭,胃还要不要了?难道是希望让我伺候你这个大爷,一口一口喂到嘴里?”

俞斯年于是合上笔帽,盖上文件夹,把电脑屏幕设置成屏保模式,然后起身走向桌子。

他现在可没这个荣幸让少爷伺候,有的吃就不错了,看这趋势以后连饭都懒得给你带,打发个司机过来都算是有心,俞斯年想到这里,忍不住轻轻一叹。

他把饭盒从袋子里取出来,放好碗筷,接着一一掀开保温盖,正要动筷,忽然他顿住了,接着缓缓抬头。

“阿殊……”

郑殊端着花瓶去里面灌水,然后拿纸巾擦干瓶身放回办公桌上,左右欣赏了一下,满意地回头,见俞斯年古怪地看着自己,不禁纳闷道:“怎么了?”

俞斯年又瞥了一眼这四菜一汤,问:“这不会是你让刘妈做的吧?”

郑殊无知无觉地说:“那当然,我说你辛苦了,这段时间天天加班,早出晚归的得好好补补身体。”

俞斯年揉了揉眉心,一言难尽。

“干嘛呢,一副心累不想跟我说话的样子。”他走过来,目光往桌上一看,皱眉,“不是挺正常的吗?你这满脸便秘的啥意思?”

“正常?”

“是啊。”

“你再仔细看看。”

郑殊睁大眼睛细瞅了两眼,忽然瞠目结舌起来,“我去……”

俞斯年看他震惊炸裂的表情,抬手推了推眼镜,镇定道:“你让刘妈做的?”

“不是……我……我没……”

俞斯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结巴,他等着解释。

“误会!这完全是个误会!”郑殊抽着嘴角,简直无法直视,“我是让刘妈给你做点有营养的补身体,但没让她直接给你壮.阳!”

就算他饮食认识再匮乏,也知道这些玩意儿不是随便吃的,特别是那忠汤,沉浮着小料,看起来都是有名的XX鞭,这四菜一汤里面最温和的一道反而是韭菜炒鸡蛋!原本觉得很正常,现在也不正常了!

刘妈也太虎狼了,比他还不懂含蓄。

“我还以为是你嫌弃我那方面不够。”俞斯年淡淡道。

郑殊立刻反驳,“我可没有。”

俞斯年笑了一声,把桌上的这些往郑殊面前推了推,“我不需要补,要不你吃吧。”

“还是你吃吧,刘妈特地做给你吃的,别浪费。”郑殊摆着手,讪笑着又推了回去。

俞斯年挑了挑眉,“真让我吃?”

郑殊吭哧了一声,不说话,眼神飘忽了一下。

俞斯年悠悠道:“我记得每周两次,都是按照你的意思来的。”

郑殊:“……”笑话,说两次就是两次,你怎么就那么听话?人出差在外也就算了,每天睡同一张床还两次,塞牙缝呢!

又不是七老八十干不动了,他大少爷青春正茂,活力四射,每天激情满满的好吗?

郑殊明明确确地白了男人一眼,装什么大尾巴狼!

俞斯年忍着笑,很有深意地说:“阿殊,晚上去南岸?”

南岸小区就是他婚前买的那套上100来平的小房子,两人想过二人世界的时候就会跑那里,只是随着俞斯年越发忙碌,周末都没个空闲,已经很久没去了。

郑殊嘴角勾了勾,有点意动,但嘴上还是欲拒还迎地问:“你不是忙吗?”

“再忙,睡你的时间还是有的。”俞斯年用平静的口吻说着劲爆的话,直接把郑殊的脸给闹红了。

他清了清嗓子,翘着唇角用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说:“这样啊……你非要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

俞斯年心下一哂,存心逗他,“这么勉强,还是算了吧,其实做这种事也挺累的。”

“累屁!”郑殊眼睛一竖,声音立刻扬了起来,“才三十一,你累个鬼,有本事拿出咱们度假时候的实力来啊,不行就把这一桌给吃了!”

郑少爷就是不禁逗,一逗小心思就全露陷了,俞斯年看他张牙舞爪的样子实在忍不住笑起来。

“笑什么,行不行,一句话!”玛德,这种事情居然还要他来催,什么情况!郑殊一整个暴躁。

俞斯年点头,“行,当然是听你的。”

得了便宜还卖乖,说的就是这死男人!

最终这闹乌龙的午饭,两人还是没吃,下午俞斯年还要工作,晚些时候又有会议,连轴转之下,根本开不起这种玩笑,他俩最后是去楼下食堂吃的午饭。

然而计划得再好,南岸小区他们最终还是没去成,因为郑殊中途接了一个电话,莫沁被砸伤了。

*

等郑殊匆匆赶到医院,莫沁已经吊好胳膊出来了,正坐在医院长凳上跟俞茴雅说话。

不过让郑殊感到意外的是,不是俞茴雅在安慰莫沁,而是后者在为她打包不平,“那人怎么这样,他伤了腿跟您有什么关系,态度那么差!居然还推您,一个残疾人都这么蛮横,简直岂有此理!”

“什么岂有此理,又跟残疾人什么关系?”郑殊走过去问。

“郑哥!”莫沁看到他高兴地唤了一声。

郑殊打量了她一眼,问:“怎么回事?”

“还不是我们倒霉,碰到几个倒霉学生。”莫沁将事情始末快速地说了一遍。

S市美院附近有个很大的美术用具市场,从低端到高端,精品到稀少都有,莫沁出国前就常常来这里,也算熟悉了,所以自告奋勇地带俞茴雅逛。

这次事情完全是个意外,是她们在挑选颜料的时候,正好碰上了学生争执。

一般上得起这种艺术类学校的,不是出类拔萃,就是家底殷实,再加上艺术生心高气傲,轻易不服气谁,这为了一盒耗材起争执都是家常便饭。

学美术的都知道,所谓这行业烧钱,烧的不是别的,正是耗材。特别是颜料,有的用罕见矿物质或者动植物经过特殊工艺制作,价格能高得离谱,就这样都不是有钱就有能买到,还得碰运气。

这好不容易遇上,高兴都来不及,谁肯让?再加上两方彼此旧怨,互相看不顺眼,很快起了争执,冲动之下甚至还动起手来。

结果,两边当事人还没怎么样,俞茴雅差点被倾倒的画架给砸中,还是莫沁替她挡了一下,可惜自己却被砸伤了肩膀。

郑殊看向她吊着的胳膊,皱眉道:“这么严重,医生怎么说?”

“还好,其实不严重,就是有点肿,砸出了些淤血,医生检查过,没什么大碍,就是我怕用力,让他先给我吊起来。”莫沁无所谓地笑了笑,“幸好我眼疾手快,要是那玩意儿砸到俞姨,这才麻烦呢,那些学生也真是乱来!”

俞茴雅看着莫沁的肩膀,心疼道:“沁沁,你小心胳膊别乱动,疼不疼?”

“没事儿,俞姨别担心,就一点小伤,很快就好了。”莫沁安慰着俞茴雅。

郑殊问:“那学生呢?”

“当场道了歉,被我臭骂了一顿,就放过他们啦,反正也不缺那点医药费。”莫沁无所谓道。

郑殊放下心来,笑道:“小丫头出了一趟国门,倒是顶事儿了。”

莫沁得意地笑着,“那是,我也会长大的嘛。”

不过郑殊看着她吊着的胳膊,还是问了一句,“拍过片子吗?”

“刚拍完,正等着拿报告呢,结果碰上了一个神经……”莫沁看了俞茴雅一眼,马上改了口说,“一个残疾老男人,有点暴躁。”

“这又是什么人?”郑殊疑惑道。

“就俞姨看见一个熟人,好像是来看腿的……”

这时,俞茴雅说:“阿殊,沁沁的片子应该可以拿了。”

“好。”于是郑殊不再多问,拿了片子重新带给医生看一看,确认莫沁没有伤到骨头,这才放心地解开绑带。

郑殊先将莫沁送回莫家,下了车,小姑娘说:“郑哥,你能送我进去吗?我怕我爸妈问起来,解释起来太麻烦了。”

郑殊回头看了俞茴雅一眼,点了点头,“好。”

走在路上,郑殊嘱咐道:“最近注意一点,有不舒服的给我打电话。”

“没事,有小哥在呢,他整天无所事事的,使唤他正好。”站在别墅门口,莫沁看了看车子的方向,然后对郑殊压低了声音说,“刚才在医院里碰到的那个残疾老男人感觉跟俞姨之间有点怪怪的,不像只是认识的样子。”

郑殊见她神神秘秘的样子,忍不住笑道:“怎么说?”

“这我说不上来,那男人见到她的时候其实还没什么,就挺冷漠的,当做不认识。可是当俞姨问到他腿怎么了的时候,整个人就被瞬间激怒了,要不是坐在轮椅上行动不便,看起来都快要打人!”

郑殊惊讶,“打我妈?”

莫沁重重点头,“我看那拳头捏得紧紧的,挺吓人,俞姨还想问一句,他就直接把人推开,气势汹汹地走了,那力气还挺大,俞姨差点被推倒了。”

郑殊皱眉,脸色沉下来,“你知道这什么人吗?”

“叫……叫……傅什么来着……”

郑殊一愣,“傅?”

“嗯,也是凑巧,他的化验单没拿稳掉地上,恰巧掉在我脚边,我捡起来就看到了这个姓,也因为这样,俞姨才认出他。”

“我明白了,谢啦,丫头,我会关注妈的情况。”郑殊笑着朝别墅努努嘴,“快进去吧。”

回家之后,郑殊跟秦伯说了一声,让准备点高档补品之类的送去莫家,小丫头虽然不在意,两家也是极好的关系,但是礼节还是要做足的。

秦伯听着始末,忽然问道:“那位,是不是叫傅怀惜?”

“傅怀惜?”郑殊楞了一下,马上意识到秦伯指的是今天碰到的坐轮椅的男人,顿时感兴趣道,“你也知道啊?”

“也是凑巧。”秦伯把除夕夜看舞剧时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郑殊瞬间恍然,“这世界还真小,不过秦伯,你之前怎么没告诉我?”

“俞女士没在意,后续也没有提及。”

毕竟听着意思已经过去三十年,重逢的关系虽然没有想象中那么融洽,但这一段插曲对她的生活也没什么影响,秦伯自然不会多事。

俞斯年加班回来的时候,郑殊正趴在床上翻看平板,他一边扯开领带,扭动脖子,一边凑在郑殊身边瞧了瞧,皱眉道:“看什么?”

“看个包包。”

“这是女士包。”俞斯年说。

“是啊,小丫头陪咱妈逛美术城,还伤了肩膀,虽然已经让秦伯送补品过去,但作为哥哥,我也得意思意思一下。阿林说她现在比较中意这个牌子,我让品牌商把新款发过来给我看看,你觉得哪个好?”

这种专业问题显然触及了俞斯年的知识盲区,他顿时闭了嘴转移视线,然后进了浴室。

郑殊看了又看,最终还是戳了戳莫沁的头像,把图片一一发过去,[妹妹,挑一个。]

莫沁很快就回复过来,[就一个呀?]

呵,小丫头胃口还不小。

郑殊:[随意。]

莫沁发来一个贱兮兮的表情,[我怕把你的私房钱榨干了。]

郑殊:[私房钱是什么?小猫歪头纯洁杀.gif]

莫沁:[不要脸还得属你.JPG]

说完,莫沁一个包接一个包地将图片发回来。

[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郑殊嘴角一抽:[丫头,经费太高,你嫂子那里通不过,想好再回答。]

莫沁:[这些全都不要,什么审美!鄙视.JPG]

郑殊:[……]

下一秒,莫沁发了一个链接过来,郑殊点开来,是一个付款界面。

莫沁:[转给嫂子,谢谢,我知道你没钱。]

郑殊切了一声,还是老实地转给了俞斯年。

俞斯年擦着头发走出浴室,看着手机里的界面问:“这是什么?”

郑殊撇了撇嘴,“妹妹想抱你大腿啊,俞董,赶紧付钱吧。”

俞斯年一哂,爽快地花出去六位数,他刚拿起吹风机,就见郑殊拍了拍床铺兴致勃勃地说:“斯年哥,你过来我给你吹。”

“不用,我一会儿就好。”俞斯年没有在床上吹头发的习惯。

“没事儿,我帮你嘛,你上班辛苦了。”郑殊亮着眼睛邀请。

俞斯年神色一动,奇异地看过去,“你打什么主意?”突然的殷勤非奸即盗。

“你还需要我动心思?”郑殊表情一垮,脸色一黑,哼唧唧道,“我是看你工作那么忙,良心发现心疼你。本少爷偶尔想殷勤一下,看来你不稀罕,那就算了,以后也别指责我不够热情,不够关心你,谁让你不稀罕!”

说完,他直接躺平,跟条毛虫一样蠕动两下,顷刻间闭上眼睛,安静了。

这翻脸的速度有点快,俞斯年都没反应过来。

想了想,他拔了吹风机插头到床边,推了推已经安详的郑少爷,“阿殊……”

“有事烧香。”

“别闹,快,我累了,你帮我吹一下。”

郑殊嘴皮子开合两下,“吹屁!我懒虫发作了,起不来。”

这个理由无法反驳,主打一个理直气壮。

俞斯年被他逗笑了,想了想问:“那懒虫在哪儿,我帮你抓出来?”说着他微凉的手指戳了戳郑殊微微敞开的白肚皮,还不轻不重地挠着,“是不是在这儿?”

郑殊很怕痒,没什么表情的脸顿时咧了开来,发出哧哧的声音,“不在这里,别乱摸。”他眼睛还是闭着的,脚趾头蜷了蜷,努力装作不为所动的样子。

“哦,那是在这里?”

俞斯年的手又绕在了他的脖子上,爬了一圈,郑殊缩紧脖子,耸起肩膀,身体已经扭起来了,“不在。”

“难道是在脚底心?”

话落,不等俞斯年动手,郑殊一把将两只脚伸进了被子里,“也不在。”

“那就是在……”最后俞斯年直接捏到他腰上的痒痒肉,使劲掐了两把。

“哈哈……你干嘛!”郑殊直接弹跳了起来,瞬间离开俞斯年的魔掌,“你这人怎么这么坏!”

俞斯年笑着把吹风机递过去。

“明明是你不用的。”话虽这么说,但是郑殊还是接了过来,跪在俞斯年的身后,打开热风中档,不缓不急地替男人吹着头发。

俞斯年的发丝不软不硬,湿漉的时候更加乌黑透亮,郑殊的手指穿梭在里面,显得分外白皙。

手指触碰头皮,轻轻替他抓了两下,很舒服,俞斯年闭上眼睛,缓缓吐出一口长息。

“舒服吧?”

“嗯。”

“对了,妈曾经喜欢过的那个舞蹈演员,我知道是谁了。”

“谁?”

“就是我大鱼艺人傅若飞的舅舅,叫傅怀惜。”

傅若飞?那不是谢晟风正上头的那个吗?

俞斯年睁开眼睛,“世界真小。”

“是说呢,而且妈跟他之间还有些误会,他伤了腿,坐了轮椅,如果说之前是跳舞的,那真是毁掉了职业生涯。”

“跟妈会有关吗?”

“这就不知道了,我都是听秦伯和莫沁描述的,你说要不要查一查?”男人的头发短,随便吹两下就干了,郑殊关掉吹风机放到一边,接着双臂从身后搂住男人的脖子,亲昵地对着他侧边脸颊亲了亲,同时手指还不老实地解开他的领子纽扣,然后从上往下,特别顺手。

就知道这小子另有心思,俞斯年也没阻止,一语双关道:“随你。”白天没去成南岸,总得补上。

于是郑殊一把将男人推倒在床上,一屁股跨坐在他的身上,俯身亲他,“自觉一点,交公粮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