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二十多年,俞茴雅再一次站在这个别墅前,看着等在门口的老人,忍不住往前一步,握着他的手道:“秦叔,您也老了。”
“俞女士,欢迎回来。”秦伯笑着,“看见您一切安好,我由衷地感到高兴。”
晚餐已经准备好了,很丰盛。
“妈,你还吃得惯吗?”郑殊坐在俞斯年边上问。
“吃得惯。”
“这个葱油大虾刘妈做得特别好吃,斯年哥最喜欢了,您尝尝。”
“好。”
俞茴雅夹了一个,抬头就见郑殊也剥了一个,然后放到了俞斯年的盘子上。
作为礼尚往来,俞斯年就着郑殊的视线,给夹了一个鸡翅膀。
彼此对对方的口味喜好摸得很清楚,这是时常在一起吃饭才有的默契,不是临时凑出来的生硬。
作为母亲,见到这一幕大概就别无所求了。
饭后,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俞茴雅准备上楼休息,坐了一天的飞机,又加上来回5个小时的车程,她的确感到很疲倦,但临上楼前,她还是看了俞斯年一眼。
母子俩阔别一年多,显然有很多私密的话要说,郑殊没有凑上去,不过在俞斯年走前,他拉了一下男人。
俞斯年回头,“怎么了?”
郑殊有些纠结,不过想想还是说:“要是妈问起我以前的荒唐事,你就实话实说吧。”
这么勇敢,俞斯年感到意外。
“做过的事情掩饰不掉的,她肯定知道你这四年过得并不幸福,咱俩有婚姻危机,所以才会挑这个时候回国来的。”郑殊聪明的时候比谁都聪明,见男人惊讶的目光,他微微一笑,“与其从别人嘴巴里听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还不如你自己告诉她,顺便帮我说说好话,这样咱妈才不会那么难受。”
俞斯年心说郑殊真的长大了,这一番话足以表明他是个有担当的男人。
他点头道:“好。”
郑殊看着男人转身,不知怎的情绪一上来,突然上前,轻轻地搂住俞斯年的腰,低声说:“斯年哥,过去我没法改变,但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很好很好的,这世界上我最喜欢,最喜欢,最最最喜欢就是你,永远都信任你,我们之间绝对不会再有别人了,你能不能相信我一次?”
在船上,郑殊虽然不知道俞斯年的心理过程,但他相信原主的过去已经变成了一道无法回避的坎,就横在他们感情之间。
俞斯年若不喜欢他,就不会在意,可要是喜欢上了,就难以迈过去。
没办法,他前科累累,设身处地一想谁都得迟疑却步。
说来郑殊之所以选择上船,除了看两位男主角的热闹外,这次分开也是为了让俞斯年产生一种危机,意识到对他的感情,产生对他的占有欲。
而为了消除俞斯年的不安,他又每晚雷打不动的视频聊天,不停地发消息,有意无意地撩一下,就是让男人知道就算他周围有再多的诱惑,他的眼里也只有他。
果然,今天俞斯年就克制不住地来接他了!
俞斯年比郑殊想象中的还要喜欢自己,那么为什么不趁热打铁,把话讲清楚,让男人更放心一点,更热情一点呢?
这朴素到毫无文采的情话,让俞斯年的身形一顿,沉默下来。
不明说之前还能暧昧,可一旦剖白开来,男人就犹豫了。
毫无疑问,他喜欢郑殊,已经产生了不该有的冲动,理智一直告诫他,不能太靠近,最好分开,这样将来不会受到伤害。
然而情感上终究在面对这人的时候,一次一次让步,被吸引着,靠近着,难以自拔。
这种矛盾,让他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舍不得,放不了,以至于无法回答。
“要是暂时不能给我答案,没关系,那我们设个期限好不好,以恋人的关系,考察一个月?”郑殊小心翼翼地问。
俞斯年没有回应。
“那……三个月?”
“半年?”
“一年?”
“两年?”
“三年……”郑殊一点一点往上加,接着倒抽一口凉气,哀叹道,“斯年哥,求求你,我不想当和尚啊!”
“三个月。”
男人的声音终于传来,只听到俞斯年认真地又重复了一边,“就三个月。”
这次与元旦接机不同,不是随着人高兴的纵容,而是真正的发自内心,以牵手一辈子为前提做下的决定。
掩耳盗铃般的那条兄友弟恭的界限已经被抹去,露出了更深的渴望和占有。
俞斯年很清楚,他再也做不到当郑殊喜欢别人的时候,还能坦然放手,潇洒离去。
既然如此,那就设个期限吧。
这三个月,不是用来考察郑殊,而是给他自己的。
他相信,足够让他想明白这段感情该何去何从。
也许会像飞蛾扑火一样,粉身碎骨,也许是并肩坐在花园里一起看夕阳落幕,走完最后余生。
可谁知道呢?
想到这里,俞斯年坦然了。
郑殊高兴地在心里比了一个yes!他直接将脸贴在俞斯年的后背上蹭了蹭,“斯年哥,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嗯。”俞斯年打定主意之后,就觉得心情一松,他轻轻地拍了拍腰上环绕的手,回头安慰道:“你也别太担心,我妈心里有数,我说过无论你做什么,她永远都不会不喜欢你。”
“那是,我连你都拿下了,还怕讨好不了丈母娘吗?”郑殊笑嘻嘻地扬了扬眉,方才的小心翼翼已经全然不见,反而得意起来。
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俞斯年觉得自己那三个月有点太短了。
他似笑非笑地反问:“丈母娘?”
“不是吗?”
俞斯年嗤了一声,“你想的还挺美。”
“你不承认?”郑殊瞪了瞪眼睛,“斯年哥,你放外头问问,谁不知道你是嫁进我家的?都说我爸眼光好,替我娶了这么能干的媳妇儿!”
俞斯年不想跟郑殊就这种没营养的话扯皮,转身朝楼上走去,只是脚步有那么些轻快。
什么三个月,这是他用来麻痹男人的烟雾弹,从答应开始,就已经是一辈子的事啦!
啧……郑殊看着男人肩宽腿长,一步一迈气定神闲地上台阶,想到这人差不多已经属于自己,他的心就荡漾了一下,一把捞起沙发上的靠枕,身体一倒,就幸福地倒在上面滚了一圈。
心情有些激动,想了想唯有散财才能平复。
于是他打开手机。
郑殊:[人逢喜事精神爽,今天老子倍儿高兴,给大家沾沾我的福气,不用客气,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哗啦啦一阵,接着就是一轮红包雨,直接将群里吃喝打屁的闲聊灌水给硬生生打断。
有人冒泡问了一句,[老郑,啥喜事呀]
话未说完,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撤销,然后发了一个点烟的表情包。
但这依旧被眼尖的郑殊看到了,他啪啪打字,[我现在是一个被爱情滋润的男人,拥有幸福美满的婚姻,感谢诸位对我们夫夫的支持,现在倾情回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接着一排得意洋洋的表情包,刷屏刷得人眼睛疼。
虽然只是文字和图片,但仿佛拥有了魔性的声音,不断刺激神经,群里一阵沉寂。
之前手比脑子快的那位直接发了一个自掌嘴巴的表情,一连三个,懊悔不已。
朱游:[你丫的是不是给俞斯年下.药了?]
他至今想不明白,叱咤商场风云的大佬怎么会对这傻叉那么好,看上什么了!
郑殊:[乱说,我有你那么下作吗?我明明下的是魔法,爱情的魔力,你懂吗?]
郑殊:[兔斯基嘚瑟扭秧歌.GIF]
朱游:[呕吐.JPG][呕吐.JPG][呕吐.JPG]
郑殊哼了哼,正要叫一声乖孙子你没人爱,谁叫你不自爱的时候,下一秒,他发现自己被踢出了群聊。
嗯?
什么鬼!
郑殊戳开了莫林的头像,打了一个问号过去,[给个解释]
莫林:[你不符合入群条件]
郑殊纳闷道:[什么条件?]
莫林:[单身]
郑殊眉头一皱:[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种限制,啥时候加的?]
莫林:[刚刚]
郑殊:……
他慢吞吞地打字,[阿林,我怀疑你在针对我。]
莫林秒回:[自信点,把怀疑去掉!]
八个字,充满了无尽的冷漠,一个感叹号,将决绝表达得淋漓尽致。
郑殊嘴角一抽,[别这样,我们可是兄弟!]
然而这条一发出去边上就产生了红色感叹号,显然人兄弟也不想做了,直接绝交。
郑殊气得鼻子一歪,差点摔手机,“你妹的,又把我拉黑!”
他哼了一声,心说这群人一定是在嫉妒他,没错,谁让他拥有俞斯年这么能干又喜欢他的老婆,他们可都没有呢?
“一群酸鸡。”
他找出大鱼工作群,心说这群人总不敢将他也拉黑了吧?
郑殊:[小鱼们,都出来冒个泡!]
接着,直接下了一波声势浩大的红包雨。
整个大鱼娱乐满打满算也就不到五十号人,全在一个群里,平时为了体现大家的努力,而不是在偷懒划水,一个个没事从不浮出水面,如今全被炸出来了。
谁看见红包不顺手点一个呢?
比手速,比网速,比别人多抢到一毛两毛都是开心的,就连最后签入大鱼的傅若飞,见到满屏的红包雨,也按耐不住偷偷地抢了几个,打开来一看,嘴角顿时一抽。
忒么随便一个就是大几十,上百,也太大方了吧,一阵红包雨下来,得散多少财?
江允允:[哇!郑少,您有何吩咐?]
何慧:[感谢老板!五体投地三叩拜.GIF]
李斌:[在!]
经纪人1:[随时候命!]
……
一个个,全出来露个头,傅若飞拿人手软,也意思意思扣了个1。
见全员就位,郑殊满意地打字道:[我希望听到你们对老板和老板娘之间的爱情,最真挚的祝福!]
众人:……
傅若飞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整理张诚送给他的东西,一件一件丢进纸箱里,连同四年的感情一起被封印,准备明天让快递收走。
他的爱情遭遇背叛,已经彻底告终,所以看到郑殊的消息,扯了扯嘴角,不打算理睬。
然而总有人狗腿地送上马屁。
李斌:[郑少俞董天生一对,缔造一双!]
作为总裁,那必须做出表率来。
郑殊眉毛一挑,满意地群发了一个红包。
众人手速贼快,瞬间抢下自己的那一份,一看金额,好家伙,真大!
何慧再接再厉:[郑少俞董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哗啦,又一个红包出现在屏幕上,很快一个个地被领走,各个眉开眼笑,一溜的谢谢老板。
经纪人2:[比翼双飞,百年好合!]
江允允:[彼此唯一!]
其他练习生:[幸福美满!]
……
所有的好话一个个说过来,暗搓搓点开红包的傅若飞,看着沉甸甸的份额,沉默下来。
这给的实在太多了!
但好的词语几乎全被用完了,他想了想最终憋出一个:[早生贵子!]
瞬间,群里一片安静。
傅若飞手指一僵,糟糕,打快了。
有人偷偷打了一个大拇指,表示佩服。
郑殊看到这里差点喷笑出来。
心说要是男人能生就好了,非得生个七个八个把俞斯年牢牢绑住不可。
但是忽然他愣住了,摸了摸下巴,说到孩子,他隐约记得在谢晟风和傅若飞的婚礼上,俞斯年是带着一个小女孩一起去的。
养女?
见他没反应,傅若飞的心咯嗒一下,心说完了,得罪老板了。
但很快,屏幕里出来一个大大的红包,只见郑殊心满意足道:[可以了,众卿退下吧。]
[喳!]
一个个相当自觉地带着“赏赐”请安告退。
傅若飞松了一口气,算了一下今晚的红包,看着总额心情变得非常复杂,他还没正式入职,没想到先把工资给领够了。
大鱼的薪水都是这么给的吗?
“若飞,你没事吧?”忽然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傅若飞收起手机,打开了门,只见一个五十多岁的清瘦男人正坐在轮椅上关切看向他。
“我没事,舅舅,我整理些东西。”
傅若飞跟张诚的事,傅怀惜已经听说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腿,怜惜地看着外甥,“早点看清也好,否则将来被他带来更大的伤害,那才晚了。”
傅若飞点点头,“我知道,舅舅,是不是腿疼了?”
他正要蹲下查看,就被傅怀惜一把握住手,“若飞,你还是老老实实跳舞吧,不要进那圈子,太乱了。”他带着后怕,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愠怒道,“那些人仗着自己有点势力,有点钱,为所欲为,根本目无法纪,你这次逃过了,下一次还能这么幸运吗?”
是的,傅若飞运气真好,否则这一跳海,人就没了,傅怀惜刚听说这件事,简直恐惧地不行。
傅若飞的父母去世早,是傅怀惜一手带大,虽是甥舅,但是情比父子。
“舅舅,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你,一是不想瞒着你,二是想说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已经换了经纪公司,老板背景雄厚,为人很有义气,没人敢招惹,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傅若飞安慰道。
“靠谱吗,别又是一个说得好听,结果不怀好意的公司。”
这句话让傅若飞有些迟疑。
“嗯?”
“……靠谱!”虽然可能赚不了钱。
他看傅怀惜将信将疑的表情,忍不住摸了摸鼻子道:“合同我仔细看过,条款非常合理,比上一家公司好多了。您也别担心我会荒废跳舞,对方请的都是有名的舞蹈老师,像您的老同学瞿溪老师,就是其中之一。还有声乐,表演,语言,礼仪……也都是专业级别的,我问过同事,他们已经上课快一个月了,没骗人。”
说着,他起身从自己的行李箱里将合同取出来,递给了傅怀惜,“条件实在太好了,我没理由拒绝。”
傅怀惜仔细地一页一页翻过去,补充协议也不放过,一直到末尾,他才最终疑惑道:“你们公司老板是做慈善的吗?”
傅若飞扯了扯嘴角道:“是的吧,因为家里有位非常会赚钱的夫人,听说他怎么花也花不完。”
傅怀惜:“……”
傅若飞想到那阵红包雨,忍不住笑了笑,他的手按在傅怀惜那两条无法直立行走的腿上,认真地说:“舅舅,我想赚钱,赚足够多的钱,不仅让您恢复健康,还能重新站起来,跳起来,再做一次展翅的天鹅。”
傅怀惜抿了抿唇,深深一叹,“都这把年纪了,站不站,跳不跳,我已经无所谓。”
傅若飞不信,“是吗,那为什么您总是擦拭那些奖杯,看着那些留影的照片?”
傅怀惜闻言顿时沉默下来。
傅若飞安慰道:“您别担心,我们一切都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