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唇停在晏鹤清鼻尖上方。
呼出的滚烫气息里, 又夹杂几分春雨的湿润。
昏暗光影里,浅瞳却清晰倒影着陆凛浓烈的五官。
少年嗓音如泉水般清湛透亮,很轻, 却穿透暴风疾雨, 足够陆凛听清。
“知道。”
头顶玻璃被急雨砸得巨响, 两片嘴唇顷刻落下。
起初的吻带着点试探意味,和风细雨, 没感受到晏鹤清的抗拒,便撬进了那青涩的回应里。
源自本能的无师自通,陆凛收紧晏鹤清腰身, 无法停止, 逐步加深这个吻。
花瓣萧萧落下。
片刻, 陆凛灼热的唇稍离一毫, 若有若无触碰着晏鹤清唇瓣,嗓音低哑磁性,带着些许蛊惑的缱绻。
“接吻最好闭上眼。”
晏鹤清闭上了眼睛。
唇再次覆下。
刚才是黑暗, 现在也是黑暗,感觉却有微妙的差别。
他感官更敏感了,唇上触感也更加细腻柔软。
也有着淡淡的雪松气息。
不知过去多久, 晏鹤清又掀开眼帘。
偶有一道闪电掠过,整个空间骤亮, 陆凛闭眼模样一闪而过。
他在认真亲他。
大脑陷入了短暂的空白,风声雨声遥远又近在咫尺。
灵魂似乎跟着杂乱的思绪在大雨里沉浮。
他知道, 陆凛原计划的忙, 不是找他试交往, 周无忧来告白时, 先到的是陆凛, 他没出来。
晏鹤清又闭上眼。
想到了湿润的泥土、雪松、那颗酸甜的糖……
……
玻璃花房外,大雨砸到头顶,顺着雨衣边缘,不断冲进林风逸眼里、嘴里。
右手抓着的新雨衣几乎被他捏碎了。
他飙车赶到基地,刚好撞见陆凛进花房。
隔着那该死的明净大玻璃,他一览了然。
晏鹤清被陆凛按在花架接吻。
他早该清楚,晏鹤清如此清高,却在酒吧那夜找陆凛索吻,晏鹤清不是眼里看不到人,是只看得到陆凛。
他们什么时候认识,又是在什么时候交往?
那晚的酒吧?
那他岂不成了间接媒人?!
雨风砸脸,林风逸又冷又心寒,两排牙咬得快要碎了。
他不懂他现在算什么情绪。
震惊、愤怒、嫉妒……全有。
他瞧不上晏鹤清,自大清高,表面温和,实际比刀锋锐利刺人。
但他又总是不自觉在意晏鹤清。
出去玩摇骰想到他,玩游戏想到他,吃饭睡觉在山里迷路还他妈想到他!
今天更他妈担心他被雨淋感冒,巴巴从山脚赶回来送雨衣!
他真比笑话还可笑!
不怪晏鹤清看不上他。
雨衣扔地上,林风逸转身走飞快,帽子被风刮落也不拉,淋得湿透上车,不脱雨衣,砸上门驾车冲进雨夜。
花房另一侧,顾星野撑着伞,隔雨帘凝望晏鹤清的侧影。
他早该察觉,晏鹤清喜欢男人。
顾星野浮上一股复杂的情绪,有找到同类的兴奋,又有说不上的烦闷。
不断闪现晏鹤清接吻时的样子,像他身后藤蔓的弗洛伦蒂娜,盛放时极致艳丽,蓬勃的、不顾他人死活的美。
哪怕隐没在黑暗里,也看得分明。
指腹摩挲着木质伞柄,待花房的两人分开,他迈脚离开,步入了雨中。
一前一后离开的两人,晏鹤清发现了,陆凛也发现了。
但那并不是多重要的事。
重新开灯,阳光房恢复光明,陆凛目光扫过晏鹤清的嘴唇,如同他无数次遐想,晏鹤清的嘴唇接过吻,唇色会更漂亮。
若非发现晏鹤清不会换气,胸膛不明显的起伏,他还想延长这个吻。
失控为晏鹤清,恢复理智,也为他。
晏鹤清稍稍调整呼吸,转脸看窗外,大雨仍在继续,不知今夜是否会停。
对满山植物而言,大约是不希望雨停。
“你现在走吗?”他回头问。
陆凛松开他腰,“雨停再说。”
晏鹤清似乎料到他会这么回答,他抬眸,“肩膀湿了。”
他头顶沾着一片红花,陆凛取走,退开并不在意,“无妨,快干了。”
他此刻体温偏高,虽然外表不显。
晏鹤清从白大褂口袋摸出一只专业迷你笔电,按下笔头,一道幽蓝射灯。
“帮个忙,照亮。”
他重新开始工作。
蹲在一株月光花前记录,大片葱绿光滑的叶子,时不时冒出一小花骨朵,没到开花季节。
刚接完吻就工作,这个事实让陆凛不由怀疑他的吻技,但他还是蹲到晏鹤清旁边,举灯照叶片,是心形叶。
晏鹤清用的空白本,笔尖沙沙在页面划动。
他画了一朵月光花,寥寥数笔,几笔阴影画出花朵的丝绒质感,旋即认真记录,工整小楷如印刷一样漂亮。
时间流逝,等晏鹤清写完三页,雨不知何时停了。
他旋回笔尖,扭头便撞进陆凛眼底,他合上笔记本,水笔插进封面,“饿吗?有泡面。”唇角弯了弯,“只是这儿没条件做溏心蛋,也没配菜。”
陆凛也关上迷你手电,“我好养活,有的吃就行。”
只有一盒小鸡炖蘑菇,过来时晏鹤清带了保温杯,时间太久,保温杯保温效果也没那么好,水不怎么热了,泡了一会儿,料包勉强算是化开了,可以想见,这不会是一碗美味泡面。
等待泡面的时候,晏鹤清找了两根落枝,用小刀削出了一双临时筷子,他夹了几筷泡面到保温杯,又倒小半汤汁,自己吃保温杯,将泡面碗和叉子给了陆凛。
陆凛眸光深沉,“那么一点儿量,你能饱?”
“不能。”晏鹤清夹起一筷泡面,“只是不喜欢这个味道。”他咽下泡面,又喝了口汤,“你车上有零食,我一会儿吃零食。”
这是他第一次告诉陆凛,他也有不喜欢的东西。
陆凛几口吃完泡面,去车里拿零食,回来还带了一张羊绒薄毯和一个暖手宝。
天气回暖,深夜山里还是气温过低,晏鹤清写植物记录时
薄毯披到晏鹤清肩上,陆凛捉起晏鹤清两只手,和他想的一样冰凉,塞了暖手宝进去。
暖手宝只比晏鹤清手掌大一圈,深棕色,握在手心又暖又小巧,只陆凛还是没有松手,他包裹着晏鹤清的两只手,手感没那么柔软,没什么肉,片刻陆凛才松开,“我走了,有事联系。”
晏鹤清点头,“注意安全。”
雨停了,但山路难走,何况才下过一场大暴雨,晏鹤清猜得到陆凛有事要办,否则刚才也不会突然离开。
陆凛确实有事。
陆牧驰住院了,陆翰告诉了陆如婵,陆如婵去了医院,担心陆如婵出事,陆凛得过去。
他抬手,很轻地摸了一下晏鹤清头顶,“有事一定联系我,我是你男朋友了。”
*
首都没落雨,陆凛凌晨到的医院。
777病房还热闹得不行,上周末,陆牧驰被晏鹤清气得呕了几口血,管家吓得联系陆翰了,不巧被陆昌诚听见,宝贝孙子吐血,他硬是从病床爬起来,赶到别墅强制接陆牧驰住院检查。
陆牧驰就像一具行尸走肉,全程配合,唯独不能给他打营养针,见到营养针就开始发疯,拔掉所有输液管,赶所有人滚,拿走营养针,他又恢复正常。
这急坏了陆昌诚,生怕陆牧驰出了什么大毛病,找来几轮专家,检查完都说陆牧驰正常,陆昌诚不信,板脸吩咐陆翰,“这些专家没用,马上接外省专家过来!”
陆翰连连点头,快步走出病房。
刚出病房,就见陆凛来了,他如见大救星,这也是他特意去告诉陆如婵的原因,陆如婵在,陆凛才会出现,他连声喊:“爸,阿凛来了!”
陆昌诚松了口气,他看着陆牧驰,果不其然陆牧驰终于有了反应。
陆如婵在病床边低声咳嗽着,医院气味她很不适应,陆凛过去,先给陆如婵拢了披肩,“哪里不舒服?”
陆昌诚今天没生气,他现在满心眼只有陆牧驰,知道眼下唯有陆凛能让陆牧驰进食,别外省专家还没到,陆牧驰别先饿出好歹。
陆如婵笑笑,抚上陆凛手背,“没事,你劝劝牧驰,他几天没进食了。”
陆牧驰明显瑟缩了一下,陆凛却没管他,推着陆如婵径直往外走,“您先去休息。”
陆如婵想说什么,到底没说了。
送陆如婵去了附近的一个酒店休息,陆凛再回来,是一小时后。
陆昌诚撑到两点多,还是不愿意去睡觉,到陆凛回来,他才同意去隔壁病房休息,陆翰也跟着去了,病房只剩下陆凛和陆牧驰。
来之前,陆如婵嘱咐陆凛要让陆牧驰吃东西,说他三天滴水未进。
门关上,陆牧驰就下床了,光脚跑到陆凛面前哀求,“叔叔,这次只有你能帮我了。我找到我妈了!她现在又不见了……你帮我找她行不行?”
如果是陆凛,他爷爷就没法阻拦了。
陆凛知道徐乔音年前辞职了,他没有丝毫考虑,“不行。”
他没给陆牧驰任何解释,只沉声说:“吃完东西,早点休息。”
桌上每半小时会换碗热甜粥,陆牧驰默默过去,端粥硬灌了几口。
他没胃口。
被晏鹤清气饱了。
第一次有人敢这么说他!
但他偏偏贱骨头,晏鹤清放走徐乔音,还气到他吐血,他还是无法自拔想他,还想得要死。
陆牧驰又想到他煮那碗白粥,晏鹤清甚至没尝一口,是真的特别美味。
不多会儿,陆凛离开病房,没到电梯,一名中年男人从电梯出来。
陆凛有几分印象,是陆牧驰的管家,他住了脚。
与此同时,林风逸才到家。
他狼狈至极,满身泥污,进屋栽倒在床。
第二天早上,林母才发现他发烧了,40度高烧!
林母吓得赶紧叫医生。
一番折腾,到晚上,林风逸体温总算降正常,但他还没醒,林风致放学回来,听说林风逸发烧了,赶紧来看他。
卧室没人,一台加湿器在喷雾。
林风致端着杯热牛奶,放轻脚走到床边。
林风逸几乎不生病,感冒都少见,这次苍白着脸虚弱躺着,林风致看得难受,他蹲下,伸手摸林风逸的额温,小声询问:“哥,还难受吗?”
林风逸睁眼,朦胧视野里,是一张熟悉的脸。
他心脏骤然加快,起身激动抓住眼前的手,“晏鹤清!”
林风致傻了,意识到林风逸竟然错认他是晏鹤清,他费劲抽出手,“你疯了!看清楚我是谁!”
听到声音,林风逸再看,就看清是林风致,他眼底划过失望,他真是白痴,晏鹤清怎么会来看他……他又生无可恋地倒回床上,盯着天花板出神。
他没理林风致,林风致腾地升出火气,“你什么意思,你不是讨厌晏鹤清吗?提他……”他猛地住口,瞳孔震大,“你这几天不在家,是去淮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