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鹤清第一次见到真正的鲸鱼。
远比纪录片震撼。
来自海底的精灵。
它是那么友好, 在水里自由游动,没有荡起丝毫涟漪。
晏鹤清放缓动作,无声拉着陆凛到防护栏, 上半身探出些许, 专注望着白鲸。
而陆凛在看他。
他凝视着那只手心算不上细腻, 微凉干燥的手。
白鲸穿过船底,这时船冷不防颠簸了一下, 晏鹤清身体往前倾斜,刚要后退,一只手先揽住了他腰。
还是那么瘦。
隔着棉服, 也能感受到晏鹤清腰肢的轮廓, 单薄纤细。
白鲸忽又掉头游回来, 船又一次跟着水纹颠簸, 晏鹤清被圈住往后带,重重撞进了陆凛怀里。
同时晏鹤清听到一声清脆声,眼前一抹光闪过, 抛向栏杆外。
他反应迅速,伸手抓住了。
陆凛也发现胸口袋的东西飞出去,丢掉口琴去抓, 慢一步,抓到了晏鹤清的手。
他手比晏鹤清大出一个号, 刚刚好,完美包住晏鹤清的手。
两人现在跟背后拥抱一样, 晏鹤清被陆凛圈住腰, 抵进他胸膛, 头发不时扫着陆凛嘴唇, 而陆凛另一只手抓紧他手。
晏鹤清身上有淡淡的皂角粉味道, 干净,清冽。
握住他腰的手收紧了几分,只松开了他手。
晏鹤清还在看白鲸。
乍然出现的精灵,如来时一样默默游走,在光影里逐渐隐没进了大海。
白鲸走了。
晏鹤清收回视线,这才低头,摊开手,贴着掌心的,是一枚硬币。
一元硬币。
长睫颤了一下,他侧身,递过硬币。
灯光下,晏鹤清目光清澈,似乎并未发现他们此时的姿势有多暧昧,他也没有拨开陆凛的手,就那么平静地,清浅微笑,“你的硬币。”
陆凛眸色浓郁几分,他接过硬币,随即松开了晏鹤清,退后些许,喉结滚动了几下说:“下次注意,不能探出栏杆太多。”
晏鹤清点点头,又蹲下,捡起了口琴,指腹擦了擦,他重新站起,也递回陆凛,“你吹得很好听。”
陆凛接过,指尖又碰到晏鹤清微凉的手指,他若无其事放回口袋,走回椅子,椅背上搭着一件长款棉外套。
款式有点老了,但特别抗冻,陆凛出海都会带上。
他轻抛给晏鹤清,“慢慢钓,我先睡了。”
晏鹤清接住衣服,“好。”
陆凛上楼梯走了,晏鹤清安静站了一会儿,才穿上大衣,尺码比他大将近两个个号,极其有安全感地将他全身包裹起来,像适才,陆凛抱着他一样。
低下头,晏鹤清轻轻咳了声,一一扣上了大衣扣子。
陆凛回到房间,没开灯,走到窗户。
外面是一望无际的黑暗,听不见任何声音,但海水,永无止境在流动。
他抬手。
指尖还记着少年腰肢的触感,体温分明冰凉,却烫得他差点没控制住。
几分钟后,陆凛换上潜水服。
从船的另一端下海夜潜了。
*
第二日又在海上待了一上午,吃过午饭返航。
陆凛开的船。
得知昨晚他们见了白鲸,楚子钰念叨了一个上午,“我太倒霉了,早知道不睡觉了!出海上百次,潜水几百次,鲸鱼尾巴都没见到过!小鹤清第一次来就见到了,我这什么命呐!”
谢昀杰吐槽,“你要见到鲸鱼尾巴,不就见到鲸鱼了么?”
楚子钰白他一眼,“重点在后面!”看向晏鹤清,秒换笑脸,“小鹤清你运气好,下次跟我出海,我蹭蹭你好运!”
谢昀杰又吐槽,“我看你蹭脑子比较好。”
楚子钰咧嘴,“哪能蹭小鹤清的脑子,他可是京大学生,我再回炉重造一万年,也没这水平。”
他们是今早闲聊,才知道晏鹤清读京大,对他们这种有钱公子哥,名牌大学算不上什么,但真材实料的好学生,他们还是佩服。
“哎。”楚子钰又想起一件事,“上次阿凛去训练场练车,不会就是带你练车吧?”
他那时还不知陆凛在追晏鹤清,就奇怪陆凛那技术,干嘛还去练车。
晏鹤清点头。
楚子钰算算时间,“那你快考科二了吧?”
“考完了。”晏鹤清考完科二三当天,科四也紧接着考了,“下周拿证。”
“……”楚子钰石化了。
谢昀杰捧腹大笑,“卧槽,哈哈哈哈,楚子钰你真他妈丢脸。”
晏鹤清不明所以,但他也并不关心这些,是谢昀杰笑够,稍正脸色解释,“楚子钰科二考了三年。”
楚子钰呐呐,“我算知道阿凛为什么……”住了口,赶紧瞥晏鹤清。
他这大漏勺!陆凛还没告白,他差点给他漏了。
突然晏鹤清身后冒出道声音。“下周拿证?”
陆凛走上甲板。
晏鹤清回身,“嗯,下周五。你有空吗?”
楚子钰和谢昀杰皆竖起耳朵。
“有。”陆凛知道晏鹤清是要请他吃泡面,“就是晚点,八点左右能到。”
楚子钰和谢昀杰听不明白,两人打什么哑谜?
显然晏鹤清和陆凛都不是会满足他们好奇欲的人,两人谈话到此为止。
楚子钰抓心挠肺,傍晚回到港口,来时他是搭谢昀杰的直升机,回城他非要蹭陆凛车。
明早晏鹤清有课,陆凛就让晏鹤清搭直升机,到首都只要45分钟,能早点休息。
直升机起飞,楚子钰憋了几个小时,终于能问了,“亲哥,你们周五晚上八点要干嘛啊,约会?”
陆凛没理他,打开车门坐进去。
楚子钰太想知道了,他梗着脖子,“不告诉我就不上车!”
陆凛关车门,启动车即走。
“哎哎哎……等我!”楚子钰追着打开后座,硬是挤了上去。
和健身的陆凛,谢昀杰不同,楚子钰标准白斩鸡,这么一通折腾,半天才喘匀气,他没问到答案,嘿嘿笑两声。
“陆总,别怪弟弟没给你提醒。”
“小鹤清漂亮优秀。”他拖长尾音,“以我的经验,他学校里喜欢他的年轻弟弟妹妹,比当初喜欢你的还多!”
楚子钰其实就是嘴贱一句。
陆凛谁啊,台风天都要出海的狠人,吃醋,不存在的。
果然陆凛没反应。
楚子钰无趣倒下,没几分钟睡着了。
陆凛望着前方,食指有意无意,轻扣着方向盘。
是多。
偶然去一趟京大,都碰到有愣头青找晏鹤清告白。
——
直升机上却是一路安静,到谢家的停机坪,谢昀杰要送晏鹤清回去,晏鹤清婉拒了,“地铁很方便。”
谢昀杰莞尔,“行,就送到地铁口。”
最近的地铁口开车也要十来分钟,谢昀杰挑了点闲话聊了几句,到地铁口,他停靠在路边,才笑着说了句,“下次再约。”
晏鹤清礼貌应了声,道别后进了地铁口。
谢昀杰目送他进去了,给陆凛发了条信息。
[你家大宝贝太客气,怕麻烦我不让送到家,安全送到地铁口了。]
陆凛在开车,就没有回。
*
晏鹤清走出京大地铁口,时间还早,八点不到,人行道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全是卖花卖小饰品。
他背着钓鱼包,提着桶往小区走。
没几步,就有一个小女孩拦住他,笑容可爱举花给他,“漂亮哥哥,送你!”
晏鹤清稍一愣神,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陆牧驰。
原文他出车祸死后,林风致难过了一段时间,陆牧驰就用这个方法哄林风致,在他放学路上,走几步就有人送他一个礼物。
先是一枝红玫瑰。
再是游戏机、限量运动鞋……
晏鹤清放下桶,打了陆牧驰电话,“我很忙,没空陪你游戏。”
没一会儿,陆牧驰从旁边一家店出来。
有人领着小女孩离开了,陆牧驰尴尬地咳了几声,他没想到晏鹤清这么快就识破了。
他今天来找晏鹤清,晏鹤清没在,以晏鹤清的条件,陆牧驰猜到他不会打车,就在地铁口等着,安排了一个小惊喜。
“你不喜欢,我下次不做了。”陆牧驰摸着鼻尖,忽而瞥见到钓鱼包,“你去钓鱼了?”
陆牧驰很意外。
他周围喜欢钓鱼的人不少,都有一定年纪,最爱钓鱼的,就是他叔叔了。
没想到晏鹤清也会钓鱼。
晏鹤清没回答他问题,只是说:“找我什么事。”
陆牧驰没事,他就是想晏鹤清了,又不好说出来,随口找了个理由,“前几天你去过,我妈……她肯进食了,送几件礼物感谢你不行?”
晏鹤清忽然出声,“蝴蝶酥。”
陆牧驰问:“什么?”
“要谢我,就买一盒蝴蝶酥。”
陆牧驰胸口鼓噪,晏鹤清喜欢吃蝴蝶酥,他主动告诉他喜好!
他抬脚跑,“我很快回来。”
晏鹤清继续前行。
到小区门口,晚上小超市进了货,门前停着一辆小货车,在往店里搬着货。
一个员工抱着几箱泡面从货箱跳下来。
晏鹤清停住,转脸看几秒,才收回视线进小区。
一盒蝴蝶酥,陆牧驰跑了半座城。
他送出手的东西,自然是要最好,蝴蝶酥也不例外。
盒面是精致的繁复花纹,只是过了段时间,新鲜出炉的蝴蝶酥凉了。
晏鹤清不喜欢蝴蝶酥。
对他而言,过甜。
只是下周末,蝴蝶酥能派上用场。
晏鹤清拿起一块蝴蝶酥,不喜欢,他也不会浪费食物,他慢慢咀嚼着,当做今天的晚饭。
解决完蝴蝶酥,他给陆牧驰发了条信息,“最近别来我住处,风致撞见会误会。”
陆牧驰收到信息还愉悦几秒,点开心情一秒差。
他无法避免地对林风致生出厌恶的情绪。
好在晏鹤清用词是最近,有转圜余地,陆牧驰不情不愿答应了,“知道了。”
迫不及待又追问:“周末你几点到?”
晏鹤清简短回,“早上10点。”
随后没再理陆牧驰,打开电脑搜索了周五飞往南方的机票,那天在别墅,徐乔音在他手心写了她的身份证号。
晏鹤清填好徐乔音的身份证,买了一张下午2点半的机票。
他算过从陆牧驰别墅到机场的路线,走高速最快两小时。
*
转眼到了周五,晏鹤清拿到了驾照。
他先去练车场取了车,第一次开车上路,晏鹤清先去了平时没空去的菜市场。
菜市场不只价格便宜,主要是食材新鲜。
晏鹤清仔细挑了三十个土鸡蛋,一块黄牛肉,一块飘香的火腿,新鲜绿叶菜,还有四包红烧牛肉面。
他食量是一包,剩下三包给陆凛。
到家七点,陆凛八点左右过来,晏鹤清先处理干净了肉和蔬菜,看书等着陆凛。
秒针一圈圈转,八点整,有节奏的叩门声响起。
晏鹤清收好书,过去开门,门外,陆凛提着两个袋子。
晏鹤清侧身让开,打开鞋柜拿出那双新拖鞋。
最大号男士拖鞋,明显不是晏鹤清的脚码,陆凛眸光微闪,刚要接过。
忽然灯管闪了几下。
随即彻底灭下去,房间陷入了黑暗。
停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