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掌柜的小舅子王正晖,忙完姐夫强行给他的每日任务,刚得了空,想与姐夫说说昨天在后巷听到的豆腐宋和张大厨家孙女的“阴谋诡计”,正好就撞到了这枪口上。
嘴都还没张开,先挨了瞪,后头告状的小话说完之后,非但没有得到姐夫的表扬,还被臭骂了一顿。
王正晖心里委屈的很。
他是为了自己吗?他是为了宴香楼啊!那豆腐宋还有后厨的娘们,都联起手来要坑他们宴香楼了!姐夫还不当回事,还说他为了寡妇——王正晖越想越气!
寡妇!那个寡妇,他早就和她没有关系了!
肚子里把他姐夫埋怨了一通,灰溜溜缩到角落,咬牙切齿又把馥娘和香姑一通骂。
这是个没出息的,真正给他排头吃的赵掌柜他不敢埋怨,却又把馥娘和香姑两个小姑娘恨上了。
本来就是有旧恨,这会儿又加上新仇,这几天馥娘的祖宗十八代估计都要睡不好了。
宴香楼斜对门开的酒楼名叫八仙楼,京都也有家八仙楼,就是不知道这家八仙楼和那家八仙楼有什么关系。
不过赵掌柜的想想,应该不会有什么关系,在京城开的好好的酒楼,怎么会迁到他们这穷乡僻壤来!
当然不是赵掌柜的看不起自己的家乡,只不过他们府城和天子之城的京城比起来,可不就是穷乡僻壤吗?
此时的赵掌柜还不知道他家祖坟冒了多大的青烟,就算没投上好胎,也让他落生了个好地方!
八仙楼开业,对宴香楼的生意确实有影响,不过也有老客念旧不舍的换口味,晚饭的时候脚一拐还是来了宴香楼。
往常赵掌柜去客人桌上都没有那么勤快,今天不管客人点的多少银子的席面,他都亲自端上送的小菜,与今日还来捧场的客人说个好,有喝酒的客人,他也自带了酒水,敬人家一杯,答谢多年来对宴香楼生意的照顾。
几桌下来,赵掌柜的也得到不少关于斜对面八仙楼的消息。
关于八仙楼,他们也做豆腐宴,可能是当着赵掌柜的面,有些客人顾忌着赵掌柜的面子,没多说什么,只说味道不如宴香楼的好。
可也还有性子直的客人,表示八仙楼的豆腐宴与宴香楼的各有千秋。
最后赵掌柜的还是比较相信一个常来店里的老饕的评价,即使这个评价是最让他心碎的。
老饕说:八仙楼的大师傅做的豆腐宴手艺要比宴香楼的更胜一筹,但是宴香楼胜在豆腐好。
……
傍晚,馥娘家的豆腐店来了个面生的客人。
此时已经过了晚饭时间,馥娘豆腐也卖得没几块了,便叫湘榆先回家了,店铺里此时只有她一个人。
“是平安坊豆腐西施家吗?”来人个不高,但腆着个圆肚子,穿着丝绸做的夏衫,左手大拇指戴着个碧绿的扳指,面白无须,可以看出是富贵人家出来的。
馥娘是街坊邻居看着长大的,虽然外边人给馥娘封了一个豆腐西施的名号,但邻里街坊却没有人这么喊她,馥娘本人也不怎么喜欢这个称呼。
“豆腐西施家在哪里不知道,但平安坊卖豆腐的只有我一家。”她原本正在挑箩筐里的豆腐,见着人来了,便站了起来,回来人的话。
对方是个生意人,一听就知道约莫是自己的话惹到小娘子生气了,连忙作揖:“正是来找小娘子你的。”
来人自我介绍一番,原来他便是八仙楼的周掌柜,这次前来找馥娘,就是为了定馥娘家的豆腐,最好可以的话,馥娘家的豆腐以后只供他一家酒楼,散卖他倒是不限制。
馥娘与宴香楼赵掌柜的做了这么多年的街坊,况且昨日才从赵掌柜的那儿接了五两银子到手,这时候怎么也要顾虑一下赵掌柜的面子,没轻易答应把豆腐卖给和宴香楼对家的八仙楼。
便只与八仙楼的这位周掌柜说她家只有她一个人做豆腐,如今每日出的豆腐已经是极限,再多做不得了。
周掌柜来前估计也是打听过了,宴香楼的豆腐宴,七成功劳都在平安坊豆腐西施家的豆腐,不过他也没想到,这送上门来的生意还有人会拒绝。
又游说了馥娘几句,甚至还说出了可以送个婢女给她的话,不过馥娘都没有松口。
见她油盐不进,八仙楼的周掌柜的也没有办法,只能暂且告辞。
送走了周掌柜的,馥娘把店门关上,带上店里最后一点豆腐,垫床脚灰扑扑匣子里的银子、铜板全取出来放在箩筐里,推上独轮车就往街尾走去。
账簿上的最后一笔银子终于凑齐了,她今日就是要去还钱,把最后一张欠条取回来,以后他们家就没有外债了。
街尾王大叔,牙行的中人,也是馥娘家的最后一位债主。
银钱和铜板的分量不轻,可是馥娘的脚步却是越走越轻快的。
她中午的时候就已经喊湘榆给王大叔的妻子去了个口信,约定好了傍晚王大叔从牙行回来,她便上门来还钱。
馥娘来的早了些,她到王大叔家的时候,王大叔还没从牙行回来。
“大娘,我家的豆腐,您拿去晚上添个菜。”馥娘把独轮车靠到王家院子的角落,上门先把装在篮子里的豆腐递给迎过来的王大娘。
篮子里除了卖剩下的豆腐,还有馥娘早上做的油豆腐,这个是不卖的,只不过宴香楼的赵掌柜的说要,她便又炸了一些,这多做的是特意留着今天晚上拿给王大叔家做谢礼的。
除了油豆腐,还有半篮子鸡蛋,她知道王大娘家的闺女才生产,前几天王大娘还在到处收鸡蛋要给她闺女送过去呢。
“这么客气!来来来坐下!”王大娘帮着把箩筐从独轮车上搬下来,“馥娘,你大叔估计是路上耽搁了一会儿,先坐这儿休息一会儿,大娘去择菜,晚上你留在大娘家吃!”
看的出来王大娘很喜欢馥娘,也是馥娘会来事,除了说要留馥娘吃饭,还给她冲了一碗糖水,抓了一把花生瓜子,让馥娘边吃边等。
王大娘自己则是抓了一把豆角,拉了个小板凳坐到馥娘身旁,她一边择菜,一边同馥娘闲话家常。
没多久功夫,王大叔就从牙行回来了,馥娘与他当面点清了银钱,拿回了阿爹当年签下的欠条,这债就算是两清了。
虽然王大娘之前说要留她吃饭,不过馥娘也没打算真留下,她今天饭吃的早,来王大叔家之前,就和湘榆一起把晚饭解决了。
正好走的时候,王大叔叫住了馥娘。
“馥娘等会儿!”不一会儿功夫,王大叔拿着一个匣子从屋里走出来,“这是你爹当年抵押在我这里的,既然帐清了,这就物归原主了!”
抵押?!
馥娘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事,觉得合理又不合理。
也是啊!没有抵押物,王大叔当初又怎么会借那么一大笔钱给阿爹?
不合理的是,这小小一个匣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能抵押那么一大笔银子,有这么一个价值的东西,当初阿爹怎么没有直接卖了换钱,还要找王大叔他们借钱?
打开匣子一看,馥娘下巴都要惊掉了。
原因无他,因为这不大的匣子里,装的是厚厚一叠的地契、房契。
穿过来多少年,就穷了多少年的馥娘,还真不知道自个家竟然还是地主?
更加疑问的是,她爹守着这么多房子地皮,是怎么把自己混成到这个地步的?
馥娘如今还清晰记得,她来到这个家的第一天,家里连顿粗粮都吃不起,家里每一口碗筷都沾染着浓浓的药味,屋里屋外,死气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