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身侧的人, 他点了点头,“领来的,就在广场。”
此话落下, 一直窝在男子怀中的小孩有了动作,微微探出头去看林一粟。
在看到他手上还冒着热气的白粥时, 他下意识咽了咽唾沫, 然后抬头看向男子, “爸爸我饿。”
不知是饿了多久, 小孩瘦的厉害,眼窝凹陷,脸上是一点肉都没有,看上去还有些憔悴。
中年男子听着怀中孩子的声音低下头, 见他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知道是真的饿了。
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 突然下雪他们就一直在找住的地方, 其他什么都顾不上。
“爸爸这就带你去拿吃的。”知道他饿,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以示安抚,随后又去看林一粟,道:“小伙子你能不能帮我顾一下位置, 我怕回来让别人给占了。”
一路逃过来就只剩下他们父子两人了,没办法将孩子单独留在这里,同时也清楚只要他离开这个好不容易找来的位置会被别人占走。
没办法,他只能希望林一粟能帮自己顾一下,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位置都可以, 只要能让他和孩子躲一下雪。
看着林一粟的目光也都是祈求, 希望他能帮忙。
后头他又从自己的口袋中翻出一颗白兔|奶|糖, 小心递过去。
糖似乎是已经藏了许久, 包装纸上还染了一些尘土。
中年男子看到了,忙伸手擦了擦,然后道:“有点脏,不过里面是干净的,我们过来京城已经有一个月了,能吃的路上都吃完了,现在就剩下几颗糖,或者等一下我领了东西过来和你分?”说着又往他面前递了递。
小孩看着那颗糖忍不住又咽了咽唾沫,只是他什么都没有说,最后又缩回到男子的怀中。
【糖好戳主播的软肋啊,主播一直都挺喜欢吃糖的。】
【也许是主播没什么事做,所以才会吃糖。】
【唉,都不容易,就剩下几颗糖了,难怪小孩子这么瘦。】
【确实,军方虽然会发物资,但是人这么多,能分到的估计也就那点,还会有人抢,根本吃不饱。】
林一粟看了一眼那颗糖,上面的尘土已经被擦干净,包装纸上的白兔子清晰可见。
又注意到小孩的目光,抬眸看去,见他一直盯着那颗白兔|奶|糖。
收回目光他去看中年男子,道:“没事,糖你们自己收着就好,位置我暂时帮你顾一下。”
“谢谢你。”中年男子听他同意了眼中都是感激,连连道谢,后头又要把糖给他。
林一粟摇了摇头没要,他手上留着的糖还有许多,能吃很久。
且这糖到底碰过什么,根本就不知道,无论怎么样还是需要谨慎。
后头中年男子从窗户爬出去,抱着孩子往院外去。
林一粟也在他走后将手上的包放在边上,正好摆在了男子刚刚坐着的地方。
手上的粥又凉了一些,热气也散了。
他从包里拿了汤勺,低头去喝。
“小哥,他是去领物资的吗?”丁杰看了一眼已经关紧的窗户,然后低头又去看林一粟,眼中也都是疑惑。
双手紧紧捧着饭盒,粥的热度顺着饭盒流淌在掌心,有些暖。
林一粟点了点头,接着又从背包中拿了两袋榨菜,“要吗?”
粥很淡,几乎没有什么味道,配上些小菜能添点味道。
“要。”丁杰点点头,伸手去接。
拆了后就往饭盒里倒,淡淡的粥香中还夹杂了榨菜的味道,原本没什么味道的粥加了小菜后好了许多,吃起来不至于那么的寡淡。
同时,原本还寂静的屋子里渐渐多起了说话声,听着似乎也是要去拿物资。
显然刚刚他们的谈话屋里的人都听到了,现在也是要出去。
由于正门堵了不少的人,没办法出去,他们都只能走窗户。
索性两人并不是直接坐在窗户下,只是窗户靠边的位置,所以并不需要完全让开位置,只挪了一些避开就行。
东西吃完后,林一粟就将前两天的被单往自己的身上裹。
因为只有一件棉衣和一条薄被,他们没有穿而是挨在一起盖在身前。
先是盖了衣服,由于他们是两个人棉衣难一下将两人都遮住,好在被子虽然薄但够宽,可以将两人都盖起来,不必太拥挤。
咳咳——
喉间再次涌上来一阵刺痒,林一粟快速别过头咳嗽,脸色也白了几分。
“小哥你没事吧?”丁杰见他咳嗽忙从背包中翻出一瓶水,拧开后递过去。
清楚应该是刚刚去领物资的那一个半小时给冻得,他下午去找人的时候虽然也冷,但因为一直在跑,也就没有太严重。
但林一粟过去后就是排队,几乎没什么动作就这么等着,且入夜后的温度比下午时还要更冷,他光在屋里等就已经冷的直发抖。
“没事。”林一粟摇了摇头,同时又伸手起探自己的额头,发现比刚刚烫了一点。
知道是发烧了,他低下头缓了缓,待喉间的不适散去后他才侧过身去背包中找药。
刚刚只吃了感冒药,很显然没能完全压下去,热度起来了。
在背包中翻找了一番,找到一盒退烧药。
大概看了看使用说明,取了一颗直接咽下去,后头则将围巾往面上扯了些,使得半张面孔隐没于围巾中。
寒意也随之散了一些,屋里寂静。
又过片刻,温度似乎是又降了一些,冷的即使他们身上盖了衣服被子也还是冻得发抖。
“小哥为什么会这么冷?”丁杰缩在被子中出声,他是真的没想到会这么冷,好似比他们在南下时还要冷。
他下意识将一边的被子往脖子上塞,直塞的严严实实不露一丝缝隙,可尽管如此还是觉得很冷。
同时,屋中也传来了喊冷的声音,所有人都蜷缩着靠在一起。
林一粟并未应声,因为发烧他并不是太舒服,低头枕在膝盖上,眼眸半阖思虑着要不要睡会儿。
只是实在是太冷了,似乎也睡不着。
低眸又咳了一声,他抬起头看向四周。
屋里漆黑,看不到太远的位置,只隐约能够看到他们前面有人,就缩在一起。
看了一眼后他又低下头,能感觉到气温已经降到了陆离所说的零下十度,且还在往下降。
他枕在自己的手上,轻声道:“陆离,现在温度多少?”
之前知道八点的时候温度可能会到零下二十五度,但毕竟只是一个测算,不至于直接到二十五度。
但看现在的模样,似乎二十五度都只是轻的。
陆离看了一眼新传输过来的数据图,随后去看直播间内的人,道:“接近零下二十度了,气温还在下降,预计到凌晨会到零下三十度。”
比起八点,凌晨那个时间段才是最难熬的。
“好。”林一粟听着此话应声,抬眸时又去看了一眼四周,然后才去看身侧的丁杰。
见他整个人都缩了起来,因为冷他甚至把头都藏到了被子里,至于那些没有领到物资的人则抱团贴在一起。
可尽管如此,一个个还都被冻得浑身发抖,脸色惨白。
明明是在屋里,可却没有一丝温度,仿佛置身于冰窖中,冰冷刺骨。
他看着丁杰,道:“打火机你那边还有吗?”
一路过来他虽然也有拿打火机,不过他的那个上回掉了,叶书现在也不在只能问问丁杰的还在不在。
丁杰也在他的话下从被子里探出脑袋,点点头,“在,要做什么吗?”说道着去翻自己的包。
“煮点热水,把喝剩下的矿泉水瓶清出来,我去生火。”林一粟说着又咳了一声,然后从他的手中接过打火机,接着又去自己的包里翻找剩下的报纸。
不过报纸没找到,到是找到了一本杂志和之前从故宫顺来的图册,当时是随手拿的,所以不止拿了一张。
多了没用,他只留了一份其他的全往自己的口袋中放,接着连同杂志一块儿拿出来。
期间咳嗽是一直没停,喉间极其不适。
不过比起刚刚的难受现在倒是好了一些,应该是药效起来了。
他掀开被子又去看丁杰,见他也要起来,知道他想做什么,出声,“你在这里守着就行,我先把火生起来。”
要还是平时那样,倒也无所谓,毕竟屋子里就他们几个,没人会占位置。
但现在情况特殊,无人看管,可能出去了就回不来了。
没了被子的遮挡,寒气顺着衣服就灌了进来,冷的他下意识又咳嗽出声,喉间刺痒。
丁杰见状忙将棉衣递给他,“你穿这个,我在这里没事,你把被子也拿出去吧。”
外面是什么样的他暂时不知道,但光屋里那点温度也清楚,外面只会更冷。
索性他在屋里也吹不到风,就是冷而已,林一粟出去绝对比他在屋里要严重。
“被子你留着。”林一粟只拿了棉衣,压下喉间的不适,他穿上衣服翻窗出去。
屋里的人不知道他要去做什么,此时他们已经被冻得连动都动不了,浑身僵硬,只是挪一下身子都感觉浑身都疼。
只能蜷缩着,好似这样就不冷了。
屋外的雪极大,围墙上的黄瓦已经积起了厚厚的雪,地面也同样如此。
雪地中还留了脚印,是之前从屋里出去的人留下的。
林一粟在出门后下意识将衣服裹紧,寒风袭来吹散了他的发丝,面庞犹如刀割一般疼。
指尖僵硬,只轻轻动一下都觉得有些疼,故宫外的|炮|火声还在传来,响彻天际。
他看了看四周,院子里没人漆黑一片,此时连院子外的灯都已经灭了,寂静之下只能听到瑟瑟风声。
从口袋里拿出手电筒,能够看到四周的景象,接着他从院子出去。
之前出去的时候记得路上是有军方搭的雨棚,是为了那些只能住在过道上的人所临时搭建,避光。
不过因为地方过大,搭建的并不多,只有人流量庞大的地方有。
他一路过去后很快就找到一顶,拖着往住的院落去,手触碰到铁杆时只觉得冰冷。
【主播要做什么,为什么要拖这个?】
【应该是挡雪吧,不然雪这么大,火也烧不起来呀,就算烧起来了,等的时间也够呛,拿这个挡挡雪也好。】
【我看主播脸色不怎么好,看来前面去领物资的时候真的冻到了。】
【楼上你这不是废话嘛,主播虽然杀丧尸是挺BUG的,但这大雪天又只穿了一件薄外套,吹风吹了一个半小时,换谁也扛不住。】
【好难受啊,小士兵也不在,丁杰也没办法过来,屋里那些人冻得比主播还惨,真是一点办法也没了。】
【屋里那些人,说实话我都感觉他们扛不住今天晚上了,什么都没有,主播和丁杰好歹还领到了衣服。】
【他们也有去领,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雪真的好大啊。】
【好像比南下的时候还要大,以前一直想看故宫的雪景,都说好看,现在看到了,不觉得好看只觉得好难受。】
因为雨棚有些大,院子门过不去,又无法收起,因为一旦收起再打开可能耗费的时间更久。
他将缠在手腕上的纱布解下,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疤痕。
将纱布缠在雨棚的一处铁杆脚上,拖攥着给放在围墙边,他才顺着一侧爬上围墙,顺带着把雨棚也给拖了进去。
找了个角落的地方放置,然后去找木柴。
院子里有几棵枯树,差不多都是被晒死的,之前是什么树他也不知道,索性也不在意。
下了一天的雪,树干有些潮湿,不过不严重。
他折了一些回了雨棚下,同时还在地上清理出一块位置,摆了石头后就从口袋中拿出图册以及半挂在外头的杂志。
随便撕了两张丢在地上,又将图册揉成团点火。
图册很快就被点燃,火光涌现落在他的面庞上,驱散了四周的寒冷,有些暖。
将图册丢下后他又丢了不少的杂志,这才去放木柴。
因为木柴不是很湿,很快就着了。
他又去折了一些,全往火堆中丢。
见火算是彻底稳住了,他稍稍暖了暖手后去了住的地方,拍了拍窗户,“丁杰开窗。”
屋里头的丁杰听到了,忙起身去开窗。
见林一粟站在外头,他道:“怎么样?”
“好了。”林一粟点头,随后侧眸看向两人坐着的位置,道:“把我的包拿过来。”
因为外头雪下的很大,屋里又有这么多人,窗户并没有开的太大,只隐隐能看到角落中。
丁杰赶忙去帮他拿包,紧接着又去看不远处,见不远处的角落中燃起一团火,仅仅只是看着都觉得暖和。
他看着那堆火,转头又去看林一粟,“小哥我能煮泡面吗?”
一说到泡面,他就忍不住咽唾沫,中午就没吃东西,刚刚那点根本不够吃。
“没吃饱?”林一粟说道着从包里拿出自己的饭盒,侧眸又去看他。
见他点头,知道这是真的没吃饱。
从口袋中将剩下的两颗红薯给他,接着又从包里拿了一袋方便面,道:“你的饭盒呢?”
“这儿。”丁杰忙去拿自己的饭盒,目光又落在自己手上的红薯,咬了一口后道:“小哥你就喝了粥,你不饿吗?”
刚刚吃东西的时候林一粟就没吃什么,本来以为红薯怎么也是吃了一个,结果现在拿出来还是两个,那就说明只喝了粥,真的不饿吗?
林一粟摇了摇头,又从他手上拿了矿泉水瓶,道:“我先烧一壶喝的,然后再找点雪煮了可以暖手。”
“我去帮你吧,应该不会有人抢位置。”丁杰说着也打算出去,都这个时间了,应该不至于抢位置才是。
林一粟摇头,又将包递回去后,他直接回了院子一角,过去时还折了一些树枝。
火很旺,他搬了块石头就坐下,这才将饭盒放上去。
饭盒不大,水煮的很快。
大概煮了两个瓶子用来喝,另外又煮了专门暖手的。
外头的雪是越下越大,气温也是又下降了许多。
寒风吹来,吹得火焰传来瑟瑟声,同时连同暖意也都一块儿驱散。
浑身上下冷的刺骨,只有紧挨着火堆才稍稍暖和一些,但也只是那一些而已。
在外面是绝对不能待着,即使是有火也没办法多待。
处理完后,他就直接回了屋里。
随着他的离开,火堆很快就熄灭了,风雪直往雨棚下灌,不一会儿火堆上就被银雪所覆盖。
林一粟脱了衣服两人一起盖,后头又盖了被子,整个人都蜷缩着靠在墙边。
怀里放了一个暖水瓶,手上也捧了一个,稍微暖和了一点。
同时,周围弥漫起浓郁的香味,是丁杰在吃泡面。
可能是都饿,在闻到香味的时候纷纷朝着他看去,眼中也都是渴望。
丁杰看到了,他三两口就把面全吃光了,就是连点汤都没有留下。
他又拿出之前林一粟给的红薯,缩在被子下小心吃了起来。
林一粟察觉到了他们的目光,并未多在意,低垂着头靠在膝盖上。
可能是有些暖和了,倦意也随之涌了上来,准备小睡一会儿。
【丁杰这面吃的有点快啊,几口就全给吃完了,不烫嘛。】
【烫,肯定烫啊,但是比起烫肯定比被那些人盯着要好,我都怕他们上来抢了。】
【我感觉主播有些不太好,感冒好像很严重,他刚刚都没吃什么东西。】
【是有点,希望温度不要再降了。】
【也不知道那些士兵现在怎么样,到现在外面的声音都没有停过,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衣服穿。】
【应该会有吧,如果没有衣服穿,难道迎着雪打呀。】
【不知道,也看不到,唉。】
直播间内安静,只偶尔传来几声咳嗽。
陆离看着整个儿都藏在被子下的人,耳边还有极浅的呼吸声传来,可能是因为感冒,呼吸声有些沉。
知道林一粟是睡着了,他手上的动作都不由得放轻了一些。
同时又让智者注意故宫内的动向,他才去看主屏幕。
林一粟睡得沉,期间有许多人回来了,他都没有醒。
思绪混沌,耳边传来了久违的声音,有些熟悉。
风声徐徐,初春的气候宜人,拂过时还带着些许暖意。
校园中种了许多的桃树,现在正是桃花盛开的时候,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许是在上体育课,有许多学生站在桃花树下,时不时还去接漂亮的花瓣,笑声不断。
还有些许同学则围着操场跑步,花瓣随风而舞,落于操场之上。
相较于操场边的欢闹,课堂上到是寂静许多,只有老师讲解的声音传来。
清风徐来,吹散了窗帘。
讲课的老师抬头看向教室角落,见窗帘飘动还传来极浅的声响,他看了一眼最靠近窗边的学生,道:“梁宇,把窗户关上。”
被唤到的学生点点头,然后起身去关窗。
待窗户关上后,老师才继续讲卷子。
但也在这时,教室外传来急促地脚步声,下一刻一名男子出现在教室外。
他往教室内看了看,然后去看授课的老师,“张老师,我找个学生。”
“于老师?”张老师也在他的话下转过头,随后抬了抬卷子示意他唤。
于老师见状点头,然后看向教室内,扫了一眼看到了坐在中间的人,身穿蓝白相间的校服,面庞清秀,此时正在低头书写。
看着那人,他稳下气息,道:“林一粟,你出来一下。”
正是他的这一声,班中的学生纷纷抬起头,看向站在班级门口的人,是他们的班主任。
接着他们又去看林一粟,显然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叫林一粟。
不过也没有多问,看了一眼后他们又低头去看自己手上的卷子。
林一粟同样不知道班主任为什么突然找自己,他放下笔走了出去,白皙的面庞上还带着些许疑惑。
出了教室后,他道:“老师找我有事?”
“你跟我来。”班主任并没有多说,只让他跟着自己走。
不解何意,林一粟还是跟着离开。
下楼时还遇到几名学生,手上捧着书籍。
一路出了教学楼,之后则去了停车场。
上车后班主任也没有多说什么,车子行驶最后停在了医院外的停车场。
林一粟隐约发现班主任似乎是在隐忍着什么,眼眶有些红,仿佛是遇到了什么事。
又见到了医院,是谁生病了吗?
他没有询问,只坐在车上。
待到片刻后,班主任才转过头看向他,哑着音道:“林一粟,刚刚警察来电话通知,说你爸妈开车经过南门市场外等红绿灯时发生了严重车祸,人被送来了医院。”
正是此话,林一粟下意识一愣,但也只片刻他就快速下车,直接跑入医院。
医院大厅内人来人往,说话声嘈杂声不断,更有救护车的声音传来。
他跑去咨询台,看着里面的护士,出声,“麻烦问一下,林余生和徐如雨在哪里,麻烦你帮我看一下。”
嗓音有些发颤,面上也都是慌乱。
只知道出了车祸在医院,但到底怎么样他不知道,只能问护士。
护士在听到询问时抬起头,见站在跟前的是个身穿校服的少年,许是匆忙跑来额间布满汗渍,那双清澈的眼眸中是止不住的恐慌。
可能是事情刚出,也可能是太过严重,护士知道他说的两人是谁。
看着眼前的少年,她出声询问,“你是家属?”
“是。”林一粟点头。
护士听闻看向不远处的人,其中一人穿着交警服,身上有血。
而在交警对面还站着几人,站在一起,似乎是在谈论着什么。
她看着交警,道:“祝警官,林余生和徐如雨的家属来了。”
这一声唤下她又去看林一粟,眼底不免有些遗憾,然后又道:“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家里还有其他的亲人吗?最好都通知了。”
“是很严重吗?”林一粟听闻强压下心中的慌乱,但落在身侧的双手却是止不住的轻颤,如何都掩盖不住。
隐约间,他似乎明白护士话中的意思,要他通知其他的亲人。
同时,被喊到的祝警官走了过来,伴随而来的还有班主任的声音。
班主任很快就到了林一粟的身侧,看到眼前的交警,他出声,“我是他的班主任。”
“好。”祝警官点点头,目光又落在林一粟的身上,看着他安静站在原地,眼中的慌乱极深。
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道:“你家里还有其他亲人吗?”
当时只联系到学校,其他的就联系不到了。
“没有。”林一粟摇头,后头又道:“只有我一人,警官,我爸妈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很严重?”
祝警官听闻没有作声,他去看几名护士,见她们点头后又去看林一粟,道:“你的班主任应该还没有告诉你,当时你爸妈的车子在等红绿灯的时候,水泥车侧翻时正好压在你爸妈的车上,你爸妈当场去世了,抱歉。”说道着低下头。
“你是说,我爸妈死了?”林一粟听着他的话,原本还在发颤的指尖在这一刻停下,他转头又去看班主任,“老师,是不是出错了,那会不会不是我爸妈,你们也说是水泥车侧翻,也许不是呢?”
说道着,他又去看交警,“是不是出错了,是不是搞错了,我爸妈昨天没有说今天要出门,会不会只是把车子借出去了但不是我爸妈,也可能我爸妈只是受了重伤,因为伤情过重一下看不出到底还活着还是死了,要不要再去检查一下。”
可能是乱了神,以至于他说出口的话都显得语无伦次。
他去看护士,“你们再帮我看看好不好,应该不会才对,好吗?”
“对不起。”护士看着他如此也是于心不忍,从刚刚的话能听出家里就剩下他一个了,还是个学生。
家里唯一的亲人突然去世,换作是谁都难冷静下来。
林一粟听着她们的道歉,心中的期望也在一点点消散,眼中神色都暗了下来。
他转头去看班主任,想要开口,可他发现自己竟是开不了口,喉咙中仿佛被石头压住,有些疼。
班主任看着他如此,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说。
交警将一部手机递过去,几乎已经被压碎,屏幕完全碎裂,机型都看不出模样,可见当时有多厉害。
而手机上还有血,将整部手机都染红,刺眼的厉害。
他递到林一粟的跟前,道:“这是我们在事故现场找到的唯一还算完整的物件,还有一个钱包,里面有你父亲的身份证件。”说着又将钱包也递了过去。
林一粟也在东西递过来时看去,在看到钱夹里的身份证时,他眼中的光在顷刻间散去。
那满是鲜血的身份证件,只隐约能看到上面的名字,正是林余生。
伸手时,他的指尖都在发颤,接过后他将上面的血迹抹去,身份证件的照片也一同显露。
在看到上面的照片时,他心中的期望也随之消失。
“林一粟,你还有老师,你还有我们整个班,老师就是你的亲人。”班主任看着那张身份证,伸手去安抚他。
也正是他的动作,林一粟缓缓抬起头,眼中神色空洞,他看着班主任,“老师,我没有爸爸妈妈了。”
一声没有唤的极浅,嗓音暗哑里面还带上了哭腔。
耳边的嘈杂声也是越来越重,是来看病的病人,是前来询问的家属,声音杂乱。
他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班主任在与他说什么,也不知道交警在与他说什么,甚至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去看的爸爸妈妈,只知道好多血,全部都是血。
“林一粟?林一粟?”
也在这时,耳边传来几道轻唤声,一声声唤他。
不知道是谁在唤他,思绪很乱,乱的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在哪里。
下一刻他快速睁开眼,见周围是熟悉的景象,是他工作后租的房子。
客厅内的电视机传来说话声,里面正在播放最近大热的电视剧。
窗外大雪,屋中除了电视中传来的声音外便没有再传来其他的声音,静的有些可怕。
他看着眼前的景象,目光又落在沙发上,见沙发上随意摆着塑料包装袋,里面放了几盒药以及一些吃的。
看着沙发上的东西,他下意识走了过去,目光又落在电视机上。
不是很喜欢看这些,他坐在沙发上后就拿了遥控器换台。
啪嗒——
但在这时,东西掉落的声音传来,惊散了四周的寂静。
他也在声音传来时快速看向厨房的位置,刚刚听到的声音正是从厨房传来的。
看了片刻,见声音没有再传来他才从沙发上起身,朝着厨房的位置走去。
很快他就到了厨房门口,然后就看到厨房内有一人在里面,锅里似乎还炖着肉,有香味涌来,弥漫在整个厨房。
似乎是听到了动静,厨房内的人转过头,她看着林一粟,笑着道:“阿粟回来啦,外面雪下这么大,医生有说什么吗?在炖黄豆猪脚,一会儿就能吃了,要不要先尝一块?”
她说着将锅盖打开,热气也随之涌了上来,肉香味更浓了。
从里面舀了一块肉放在碗中,她递了过去,同时还将筷子递上,“尝尝味道怎么样,要是不够咸妈妈再加点盐,尝尝?”
林一粟看着递过来的肉,看起来炖了很久,肉有些烂骨头都已经快化了,边上还有几颗黄豆,闻着香味似乎味道不错。
他看着眼前的黄豆炖肉,抬眸又去看眼前的人,下意识唤了一声,“妈?”
“怎么了,难道是烧糊涂了?”徐如雨见他有些愣神,只当是烧糊涂了,伸手去探他的额头。
是还有些烫,不过好了许多,于是她道:“没什么大事,你给你爸爸打个电话,问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刚刚没酱油了我就让你爸出去买,结果到现在还没回来。”说着又转过身继续去忙活。
林一粟站在原地看着里面忙碌的身影,片刻后目光又落在碗中的肉上,肉质鲜嫩,香气扑鼻。
看了一眼,他再次去看厨房内的人,看着她正在拿鸡蛋,应该是准备做荷包蛋。
没有动,就这么一直站着,目光也是半分未移开。
正是如此,徐如雨察觉到了,只觉得今天儿子怎么这么奇怪。
她转过头又去看他,见他傻愣愣地站着,失笑道:“怎么了这是,是妈妈脸上有脏东西吗?”说着伸手去抚,想看看是不是有什么脏东西。
林一粟也在她的动作下摇了摇头,然后道:“我刚刚好像做了个梦,梦到爸妈你们在我高三那年出车祸死了,妈,我是在做梦对吗?”
是做梦吧,也许就只是一场梦。
而这一场梦让他分不清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
“你怎么又梦到这个了,那时一定吓坏了吧,妈妈也没想到车子会被偷,东西全在上面,没法联系你。”徐如雨知道这件事是他的心结,当时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她真的也吓到了。
她第一次看到她儿子露出那种表情,就像是被抽了魂一样,连自己是谁都分不清。
明明没有哭,但眼中的空洞却是极其可怕。
放下手上的事,她走过去轻轻抱了抱林一粟,道:“爸爸妈妈没事,当时应该快点联系你的。”
“所以,真的只是做梦吗?”林一粟再次出声,同时看到徐如雨点头,知道真的是做梦,漂亮的瞳孔也在此时带上了笑。
是梦,原来只是梦。
正在这时,开门声传来,同时还伴随着一道男声,“酱油买回来了。”
“买回来了啊,猪脚就还差点。”徐如雨笑着出声,抬眸看向外头,见林余生过来。
她又拍了拍林一粟的肩膀,道:“阿粟去摆碗筷,马上就能吃饭了。”
“好。”林一粟点头,然后去拿碗筷。
又见林余生过来,他出声,“爸。”
这一声唤的浅,仿佛是在害怕随时都会消失一般。
“刚刚和你妈说什么呢?”林余生看着林一粟出声,同时发现他好像长高了,心里边儿有一股异样升起。
伸手去拍他的肩膀,看了看发现确实是高了,他疑惑地道:“你这是晚发育,又长高了吗?”
不知怎得,他对儿子身高的印象好似是停留在高三,貌似是比高三的时候要高了。
“有吗?”林一粟笑着应声,在林余生点头后,他也跟着点头道:“可能是又长了吧。”说着就将碗筷摆去餐桌上。
吃饭的时候,说笑声不断,还提到了长身高的事。
徐如雨看向安静坐在对面的林一粟,笑道:“我们阿粟是又长身体了呀,那得多吃点。”说着给夹了一颗荷包蛋。
“诶,果然有了儿子就不要老公了,给荷包蛋怎么没我的份,哦,原来是都给阿粟了。”林余生说着还一个劲叹气,直说被偏爱。
这也惹的徐如雨是失笑不已,直给他夹了一颗才完事。
后头她又去看林一粟,道:“阿粟你的单位应该放假了吧,要不要去京城旅游,昨天看到京城下雪了,故宫下雪应该很好看,放假了吗?要是放假了我们就去京城玩几天。”
“京城?”林一粟听着她的话才要去夹荷包蛋的动作停下,同时传来一声巨响,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撞门。
他快速转过头,撞门声也是越来越厉害,仿佛随时都会将门撞开。
也是在刹那间,门被撞开,几个身穿羽绒服但却浑身染血的人冲了进来,伴随而来的是嘶吼声。
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在屋中,随着丧尸的嘶吼声,还有鲜血从它们的口中涌出,就落在地面。
他认得其中一人是房东,此时已经变成了丧尸,就连边上几人也是。
下一刻,丧尸朝着他们冲了过来,速度极快。
林一粟见状快速起身,随即一脚将椅子踢了过去,同时又去拿算盘。
只是手边除了碗筷外并没有其他的,他拿起筷子就朝着冲上来的丧尸刺去,直接刺穿它的眼球。
在其他几只丧尸扑上来时,他将桌上的碗扔了出去,抬脚将其踢飞,连带着后头几只丧尸也一同被撞飞。
转头想要去喊爸妈离开时,却见原本还安好的爸妈,此时他们的脸上遍布鲜血,张口时脓血从口中涌了出来。
看着这他有些回不过神,也是在刹那间,徐如雨朝着他扑了上去,血口一张咬住他的脖颈。
刺痛也在瞬间袭来,温热的血水在瞬间澎涌而出,红的刺眼。
同时林余生也已经扑了上来,直接将他扑倒在地,餐桌上的碗筷撒了一地,传来刺耳的碎裂声。
血水顺着流淌在地面,白色的毛衣被瞬间染红。
他看着地面的血以及满地的食物,有些晃神,思绪混乱。
同时血液的流逝让他感觉好冷,冷的彻骨。
瞳孔中的神色暗了下去,想要伸手去推开两人,但他发现自己没有力气。
薄唇轻启想要出声,可却是半分声音都没有。
“林一粟?林一粟?”
也是这时,轻唤声再次传来,一声声唤着他的名。
是谁?
他快速睁开眼,就看到交警和班主任站在边上,两人正在交谈着什么。
似乎是有些缓不过来,他站在原地,目光无神,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林一粟你没事吧?”班主任看着他出声,知道他因为家人的死受了打击,无奈地摇了摇头。
林一粟也随着他的话低下头,就看到两具尸体摆在眼前,身上盖了白布。
看着眼前的尸体,他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脖颈,就感觉到脖颈上一阵湿润,收手时低头看去。
就看到自己的手上都是血,血就顺着他的脖颈往衣服上染,瞬间就将他的校服染红,格外的刺眼。
血,全部都是血。
“林一粟!林一粟!林一粟!”
也是在刹那间,呼唤声再次传来,这回变得有些急促。
他茫然的转过头去,就看到停尸房外似乎是出现了一道身影,正在喊他。
下意识,他挪着脚步过去,看着门外的人轻喃出声,“带我出去,都是血......”说道间眼中落下清泪。
“林一粟!林一粟!”
呼喊声下,他快速睁开眼,思绪混乱但耳边的呼唤声却是一直未散,是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