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业之都依德西,上城区,金水大街。
每至夜晚就繁华无比的街道,正是一天中最忙碌的时刻。
万国博览会为依德西带来了大量游客,以及来自世界各地的富人。同时,这里也混迹着窃贼、骗徒、交际花、帮派人士……金水大街的每一家餐厅、俱乐部、酒吧都全功率地运转起来,为他们的城市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以及尽一切可能掏空他们的钱包。
繁星俱乐部,金水大街数一数二的夜总会,今夜迎来了两位特殊的客人。
“哦呵呵呵,我的挚友啊,你想吃什么喝什么尽管点,我请客!要不要给你找几个陪酒帅哥来?”
身穿粉裙的少女面色绯红,显然已经喝高了。一般的俱乐部肯定会温柔而礼貌地将这种客人拒之门外,但她手中挥舞的一叠绿色钞票却成了无往不利的通行证。
陪同她的黑发少女低声劝道:“我什么都不要,我们回家吧。”
“不行!”粉裙少女喊道,“从前我们家困顿的时候,你帮了我多少?现在我发达了,该是我回报你的时候了!”
“你醉了,我们走吧。”黑发少女想把好友拉起来,可醉酒的人力气出奇的大,竟然纹丝不动。
黑发少女叹气,对服务生说:“给我的朋友来杯水就行了。”
粉裙少女却不依不饶,拉住服务生。
“不!我要你们这儿最好的酒!我有钱!”她用钞票抽打服务生的脸,“你知道吗,我从安德烈舅舅那儿继承了一大笔遗产。他特别在遗嘱中说这笔钱只留给我——他最喜欢的外甥女,连我姐姐都没份儿!我现在是有钱人啦!”
她的大呼小叫吸引了不少客人的注意,投向她的目光中有嘲笑、有嫉妒、有疑问,仿佛不相信这种好运会降临到一个乳臭未干的女孩身上。
黑发少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好友拽了起来。她一面朝服务生露出满怀歉意的笑容,一面将好友拖出俱乐部。
两人离开后,嗡嗡的耳语声顿时笼罩了俱乐部。人们都兴致勃勃地讨论着那个粉裙少女。
“年轻小姑娘喝得醉醺醺的跑到俱乐部来,真是不成体统。”
“呵呵,人家有钱,有钱人干什么都是对的。”
“我看分明就是她喝醉了,在说胡话呢!”
大厅中央,三名正在打反封建的客人放下手里的牌。其中一人冷笑:“哼,又一个暴发户!”
另一人漫不经心说:“世界上哪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我看那女孩八成只继承了几百金币,就把自己当成有钱人了。真是没见过世面。”
第三人突然诡秘地低声说:“那倒未必!我听说平原王国的珠宝大亨安德烈·迪伦立下遗嘱,财产一分钱也不给自己的子女,而要留给外甥女,因为他怀疑孩子不是自己亲生的……”
第一人惊讶:“真有此事?可恶,我也想要有钱的舅舅!”
“怎么?你也不是你爸亲生的?”
“信不信我揍你!”
这三人的说话声虽然不大,却周围一圈人一字不漏地听在耳中。
不少人本来还不相信那位少女所说的,只以为她是喝多了胡言乱语。但是连其他客人都这么说,可信度就拔高了一大截!
这圈人像是听到了惊天八卦,又将其添油加醋地快速扩散出去。
那打牌的三人快速结了账,鬼鬼祟祟地溜走了。人们甚至不知道这条消息的源头出自哪儿。
三个人走进另一家专门招待富人的酒吧,点了最便宜的酒,开始打反封建。不多时,便有两个少女走了进来。
“把你们这儿最好的酒端上来!”粉裙少女醉醺醺地喊道,“老娘可是继承了百万家产,还不好好伺候着?”
她的朋友——黑发少女拼命拉住她:“你今晚喝得够多了,我们快回去吧……”
当她们吸引了酒吧中所有人的注意力后,三个打反封建的男子又开始煞有介事地讨论富翁将遗产留给外甥女的新闻。他们虽然声音不大,但邻桌的客人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同样的过程重复了整整五次,粉裙少女终于被她的好友塞进了一辆蒸汽机车中。而这时,整条金水大街,上至最尊贵的贵族,下至洗盘子的小工,都知道有位幸运的姑娘继承了远房舅舅的亿万家产,即将成为海岸王国的新贵了。
蒸汽机车在梧桐酒店门口停下。门童点头哈腰地将两位少女引进大厅。
到了早就订好的房间之中,确认四下无人偷听后,粉裙少女一屁股坐在床上,抬手往脸上一抹,手心通红一片——她脸上的醉酒红晕竟全部是化妆。
……
依德西,绿荫庄园。
满身酒气的纪尧姆拽掉领带,踢掉皮鞋,换上一双舒适的兔毛脱鞋,醉醺醺地登上楼梯。女仆们则跪在地上将满地的狼藉收拾妥当。
这几天,纪尧姆都在外面花天酒地,和依德西的交际花打得火热。过去一年为了讨好未婚妻,他不得不收敛本性,现在可算是将憋了一年的欲望都发泄出来了。
“我父亲呢?”他居高临下地质问一名女仆。
“侯爵大人在书房和客人谈事情。”女仆卑微地回答,头都不敢抬。
这座庄园是纪尧姆的父亲黑松郡侯爵所租下的住处。身为外国大使,他不愿意住在普通酒店,更喜欢能保护个人隐私的地方。因为他有些小秘密不希望被人知晓。
纪尧姆冲了个澡,洗去一身的酒气,换上干净的衬衫,人模狗样地来到书房门外。他将耳朵贴在书房门上,试图偷听父亲的谈话,但什么也没听见。那些客人非常谨慎,即使在他们自己的据点也会施放隔音的魔法。
门忽然开了,险些撞平纪尧姆的鼻子。几个打扮古怪的黑袍人走出来,警惕地瞪着纪尧姆。其中一个人甚至开始低声念诵咒语。
“那是我儿子,自己人。”父亲疲惫的声音从书房内传来。
黑袍人这才停止念咒。他们傲慢地看了纪尧姆一眼,向楼下走去。领头的黑袍人不忘回头说:“侯爵大人,只要成功,将来的荣华富贵可是享之不尽,对你的国家而言也有益无害。”
说完,他们便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楼梯上。
“纪尧姆?你来干什么?”侯爵看着走进书房的儿子说。
“那些人是谁?”纪尧姆问。
那帮黑袍人最近总是来找父亲密会,他们的眼神让纪尧姆不寒而栗。他不晓得那帮人的身份,只知道他们会魔法。
“与你无关。”侯爵大人没好气地说,“还有什么别的屁事?”
纪尧姆嬉皮笑脸地凑上前:“爸,我没钱了,能给我点儿吗?”
“这种话你也好意思说出口!”侯爵怒捶桌,“你的未婚妻不是很有钱吗?找她要!”
纪尧姆撇撇嘴:“我已经解除婚约了,订婚戒指我都要回来了。爸,你不知道,她们普尔家其实都快破产了!”
侯爵瞪大眼睛:“那女孩不是继承了一大笔遗产吗?”
“有这种事?”纪尧姆也一脸惊讶,他这几天都沉溺于温柔乡中,根本不关心世事,依德西街头巷尾的那个传闻还没传进他耳朵里——又或者是他的新欢们刻意没告诉他。
“大家都传疯了,就连我都知道了!”侯爵吼道,“她的远房舅舅给她留了一大笔遗产,她马上就要变成海岸王国最富有的女人了,你脑子是不是出了问题,竟然跟她解除婚约?!”
纪尧姆茫然地张了张嘴。他此刻真的无比后悔,无比想抽自己几个大嘴巴,但不用这么麻烦,因为他父亲的手已经开始替他抽了。
“还不快把她给追回来!”侯爵气急败坏,“趁她被别的男人勾引走之前!”
纪尧姆立刻冲向艾丽洁所在的酒店(当然,他不忘打理了一下自己,让自己显得更加英俊潇洒,还顺手买了束花)。刚好看见艾丽洁和伊薇特手挽手地走下楼梯。
“艾丽洁!”他捧着玫瑰花迎上去,“我是来向你道歉的!都是我的错,是我一时糊涂,我之前说的话都是气话,你不要当真!你想打我骂我都随你!”
光是几句道歉恐怕无法挽回艾丽洁的心,纪尧姆知道这时候就必须用上一点手段了。他要让艾丽洁无路可退。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小盒子,单膝跪地。“艾丽洁,我对你的爱从未有任何改变,请你嫁给我!”
不少路人不知道前因后果,看到一位英俊青年手捧玫瑰向一位美丽小姐求婚,纷纷围上来起哄:“答应他!答应他!”“看他多真诚啊小姐!”“我同意这门亲事!”
纪尧姆心中笑开了花。女人都脸皮薄,要面子,艾丽洁肯定不会当场拒绝他的!
谁知艾丽洁只是冷哼一声,故意大声说:“之前你因为我们家穷就抛弃我,现在我继承了遗产你又回心转意了?你当我傻?”
围观群众们竖起耳朵。咦,这好像不是普通的求婚?有八卦?
伊薇特也高声说:“就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女穷!”这是她跟洛林先生学来的,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听上去很有气势的样子。
纪尧姆咬了咬牙。艾丽洁这女人不是向来头脑简单、性格软弱吗?怎么现在忽然强硬起来了?肯定是被伊薇特这个男人婆给教坏了!
“艾丽洁,我们找个地方单独聊聊吧。”纪尧姆抓住艾丽洁的手腕。必须把她和伊薇特分开,没有那个女人给她撑腰,艾丽洁就会变回以前的样子!
这时,一根手杖重重敲在纪尧姆手腕上。他吃痛地松开手。
“不许你对这位小姐不敬!”拿手杖的是一名大腹便便的男子,“你要是再敢骚扰女士,我可就要报警了!依德西的警察可不会惯着你!”
纪尧姆捂着手腕,怨毒地瞪着这几个人。周围还有不少围观群众,酒店门童也喊来了保安。继续纠缠下去对他不利,他只好暂且撤退,从长计议。
背后传来的人群嘲笑更让他恼羞成怒。他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爸爸,让爸爸替他出这口恶气!
赶走了纪尧姆,拿手杖的男子向艾丽洁和伊薇特脱帽致敬:“两位小姐没受惊吧?”
两位女士仔细观察他的面容,交换了一个惊讶而确定的眼神。
“要不是您出手相助,我们还真不知该怎么办了。”艾丽洁微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呢?”
“这是绅士应该做的,不需要什么感谢。不过两位小姐如果能赏光喝一杯咖啡,那就是我最大的荣幸了。”手杖男子十分客气。
伊薇特说:“我们正好要去绿蝶咖啡馆品尝他们新出的咖啡!”
手杖男子喜出望外,去街边叫了辆出租车。看着他那臃肿的背影,艾丽洁小声问:“是那个人吗?”
伊薇特微微点头:“和洛林先生给我们的画像一模一样。没想到竟然这么巧。”
出租车很快叫来了。三人来到绿蝶咖啡馆,找了个僻静位置坐下。
手杖男子自称戴维斯。他点了店里最昂贵的咖啡和点心,将艾丽洁和伊薇特夸得天花乱坠,两位小姐不胜荣幸地羞红了脸。
“说起来,我和普尔小姐还非常有缘呢!”戴维斯品了一口咖啡说,“您的舅舅安德烈,可是我的好朋友!我当年在国外受了他很多关照呢!没想到他年纪轻轻就去世了,唉,真是天妒英才!”
艾丽洁天真无邪地问:“真的吗?上次和舅舅见面时,我还是个五岁小女孩呢!我一点也不了解他。请多跟我说说他的事吧!”
戴维斯微微一笑,滔滔不绝地说起他和安德烈的种种往事。什么他们一起从外国马匪手下死里逃生,什么他们一起对付阴险的商业对手,什么他们如何凭借聪明才智赚取第一桶金……他说得绘声绘色,仿佛他们真的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一般。
艾丽洁听得极为入神,心里却明白,这个戴维斯嘴里没有一句实话。原因很简单。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安德烈舅舅。她也根本没有继承遗产。全都是编造出来的。
这一切都是洛林的计划。他称之为“钓鱼执法”。
洛林·地城要艾丽洁假装继承亿万遗产,去工业之都各大高档消费场所炫耀,尽量将这件事弄得人尽皆知。洛林的手下也会在旁推波助澜。
而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引出一个名叫约安·库珀的诈骗人。
像艾丽洁这样一夜暴富的天真少女,可谓是库珀最佳的目标。如果他也来到了工业之都,那么必然不会放过这么一只大肥羊。
艾丽洁还觉得这个叫库珀的未必会上钩,却没想到他这么快就送上门了。还得多谢纪尧姆那个混账。要不是他纠缠自己,恐怕库珀还不会轻易出手“英雄救美”呢。
而戴维斯,或称库珀,见两位少女听得专心致志,还以为她们真的将自己信口编造的故事信以为真。小丫头就是好骗!他得意地想。
获取了她们的信任,下一步就该让小丫头乖乖交出她那丰厚的财产了。
库珀话锋一转:“作为长辈,我一定要给你一个建议。钱如果放在银行里,可是会不断贬值的,只有拿来投资,才能钱生钱。”
“可我根本不会投资呀。”艾丽洁一副纯洁小绵羊的表情。
“你可以找一位经验丰富的投资人呀!”库珀露出得逞的微笑,“我作为安德烈的好朋友,很愿意照拂他的继承人。我会为你好好规划她的财富前景的。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雨林王国南部矿场?那里发现了金矿矿脉……”
咖啡馆放起了动听的音乐,一个婉转的女声用库珀听不懂的语言唱起歌谣。
库珀忽然觉得眼皮很重很重。奇怪,他不是喝了咖啡吗?其他客人为什么要拿出棉花团堵住耳朵?不对,有诈……
然后他便失去了意识。
当库珀再度睁开眼睛,他已不在咖啡馆中。这地方似乎是一座地下室,密不透风的石墙上没有窗户,甚至连门都没有。
他的脑袋沉甸甸的,好像被扣了一顶沉重的头盔。他想把那东西拿下来,可他被五花大绑在一张坚硬的椅子上,肚皮上的肥肉从绳子间隙间溢出来。
一道蓝光闪过,三个人凭空出现在了地下室中。三人都穿戴着全套胖达兽玩偶服,和阴暗的地下室格格不入。
“放我出去!你们这是非法监◇禁!”库珀喊道。
“是啊,那又如何?”其中一人奇怪地说。从音调能勉强听出是个女人。
难不成遇上黑吃黑了?库珀心想。
他换上讨好的嘴脸。“我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不知道这里是各位大佬的地盘。我发誓,如果各位大佬肯放了我,我这辈子都不再踏足依德西半步!”
“呵呵,来了这儿还想走?”另一个男胖达兽冷笑,“约安·库珀,这不是你的真名吧?还是该叫你戴维斯?你的假名太多了!这些年你在各国招摇撞骗,每骗一次就换一个名字。要不是我们仔细调查,还不知道你有那么多‘光辉事迹’呢!”
“你们是警察?”库珀心中一跳,冷汗顺着脊背流下来。
“之后会把你交给他们的。急什么。”女胖达兽说,“老实交代,你和谢伍德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跟你合作?”
库珀回忆起那名年轻秘书的面孔。上次谢伍德与他一拍即合,对付一个人傻钱多的小少爷。那可是库珀一生中最成功的骗局之一。放在全世界骗子界都能当教科书的那种。
骗来的那笔钱,谢伍德一分没要,全给了库珀当作封口费。虽然不太理解他这么做的目的,但有钱赚总是好事。库珀发誓即使自己落到条子手里,也绝不供出对方的名字。这不仅是为了钱,更是因为库珀害怕得罪谢伍德背后的势力。
“我根本不认识什么谢伍德。”库珀硬着头皮说,“我承认我是个骗子,但我从来单打独斗,从不跟人合作。你们把我交给警察好了!”
男胖达想揍他一顿,但一言不发的第三只胖达兽阻止了他。
“不要这么暴力,我们要以和为贵。”第三只胖达说。
库珀点头如捣蒜:“没错没错,以和为贵!”
“带他去我们可爱的娱乐项目看看。”
库珀慌张地看着女胖达走到自己身后。他以为对方要对自己用刑,于是拼了命地挣扎,可身上的绳索越收越紧,他的肥肉被勒成了一条一条。
女胖达按了一下他头上的东西,库珀只觉得眼前一黑,再一睁眼,他已站在了一座堆满刑具的地下室中。
三只胖达冷艳看着昏迷在椅子上的库珀。他肥胖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一会儿发出意义不明的叫喊,一会儿大哭大闹。他像是陷入了一场漫长的噩梦。普通的噩梦只需要睁开眼睛就能醒来,但他的这场噩梦除非有人替他终结,否则将永远持续下去。
女胖达小声问:“洛林大人,他进入了什么游戏世界?”
第三只胖达漫不经心地说:“就是勇者乐园鬼屋的魔力头盔移植版啊。”
另外两人顿时对库珀露出的同情的目光。
他们三个百无聊赖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干脆拿出一副反封建纸牌打了起来。库珀那越来越语无伦次的惊恐喊叫成了他们的棋牌室BGM。打完三轮之后,第三只胖达才慢悠悠地走到库珀身后,关闭了他的魔力头盔。
“现在你肯说了吗?”他在库珀面前弯下腰,语带笑意地问道。
数小时后,依德西第12区警察局。
值夜班的警督用钢笔戳了戳自己的被吵得生疼的脑袋。今晚的警局里不太平,或者说这鬼地方就从来没太平过。今晚他们抓了两个闯空门的扒手,三个在酒馆闹事的醉汉,还有一个试图恐吓路人的裸体变态狂。处理这些小贼让警督烦不胜烦,但他拿着薪水就得做这些烦琐的工作。
这时,一位巡警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来。“警督,您快去门口瞧瞧!”
“又抓住什么小贼了?”警督疲惫地问。
“不是小贼,是……”巡警的表情非常古怪,就像看到通缉犯来自首一样不可思议,“反正您去瞧瞧就知道了。”
警督撂下钢笔,垮着一张老脸,在巡警的引领下走到警局门口。“这点小事你们自己处理不就行了?我的时间可是非常……噢女神啊,那是什么玩意儿?”
一个吱哇乱叫的麻袋被丢在了警局门口,里面显然装着一个人。
麻袋上贴着一张纸:
“此人名叫约安·库珀,又名戴维斯,曾犯下多起诈骗案件,受海岸王国通缉。我等尽公民之义务,将他扭送警察局。——正义市民胖达曼。”
从这天起,这位“神秘义警胖达曼”就成了工业之都的都市传说。
不久之后,摩尔垂德爵士出版了一本新书,书名就简单粗暴地叫作《胖达曼》。此书讲述一名青年在外出旅游时遭遇了传说中的胖达兽,被它咬了一口之后获得了奇异的胖达能力,可以随时随地变身为胖达曼。他白天过着平凡的生活,晚上则化身为正义使者,在夜色中行侠仗义,制裁罪犯,保护市民。
此书一经出版就风靡全球,后来更有电影公司将其搬上大荧幕,让这一神秘英雄的形象更加深入人心……
当然,那是后话了。
***
库珀被扭送警察局的次日,一艘满载乘客的轮船在依德西码头靠港。
衣冠楚楚的怀恩先生沐浴着灼热的太阳,信步走下甲板。
他去国外出差大半年,视察了各国的分公司,与一些外国供应商谈成了新合同。这场漫长的长途旅行终于告一段落。他本该在万国博览会开幕当天到达工业之都,但因为船班晚点等众多原因,一直耽搁到现在。
码头上站着几位依德西分公司的高管。他们像闻到花香的蜜蜂似的一拥而上,七嘴八舌地恭维起怀恩先生。
“您旅途劳顿了怀恩先生。您用过餐了吗?是要先去酒店休息吗?——对了,我们还没恭喜您呢!”
怀恩先生挑起眉:“喜从何来?”
一位高管谄媚地说:“您还没听说吗?您家的公子所经营的铁路公司,如今已是海岸王国最赚钱的线路之一啦!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另一人附和:“是啊是啊,您还经常说儿子无能,我就知道您是在谦虚!这要叫无能,那我们可都是废物啦!”
怀恩先生大半年没跟家里联络,都不知道克里斯近况如何了。他以为那孩子肯定会铩羽而归,没想到竟然真闯出一番成绩了?
孩子有出息了,他这个做父亲的当然喜出望外。陶醉于喜悦中的他并未注意到身后的谢伍德露出了一丝古怪的表情。
高管们盛情地招待怀恩先生用了午餐,其间不断地称赞他教子有方。起初怀恩先生被夸得飘飘然,觉得自己将儿子赶出家门历练果然是明知之举。瞧,从前的纨绔子弟不是蜕变成颇具商业头脑的青年企业家了吗?
然而高管们过于天花乱坠的夸赞引起了怀恩先生的疑惑。他们似乎是想用好消息来掩盖什么。
怀恩先生放下酒杯,脸色一沉。餐桌上的气氛立刻冷了下去。
“这算是个好消息。肯定还有个坏消息吧?”他冷冷问道。
高管们面面相觑,陷入尴尬的沉默。
他们用目光推举出一个倒霉蛋。那人铁青着脸说:“实不相瞒,怀恩先生,万国博览会上出了点问题……高山王国联合通讯公司展出了远距离通讯设备成品……”
怀恩先生拍案而起。“他们的技术比我们领先?”
“他们的产品跟我们的图纸一模一样,我怀疑我们的技术泄露出去了!”
这么重要的消息,这帮人居然拖到现在才说!
“我们的研发实验室都是最高权限级别,就连我要去都得过三道关。技术到底是怎么泄露出去的?!”怀恩先生怒道。
他在国外辛辛苦苦地谈生意,却没想到后方老家被人给偷了!
高管们支支吾吾,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一定有间谍混进来了,去查!必须把他给揪出来!”怀恩先生吼道。
高管们连声答应,像一群受惊的鹌鹑争先恐后地冲出餐厅,唯恐怀恩先生的盛怒降临在自己头上。
现在餐厅里只剩下怀恩先生和谢伍德了。怀恩先生捂着额头长长叹息,方才盛气凌人的架势消失无踪。
“为什么会这样,谢伍德?”他沙哑地问,“为什么技术会泄露?到底是什么时候,被什么人……”
“您放心,这件事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谢伍德说。
“既然是公司的内鬼,那应该请第三方来调查。你先去一趟分公司稳住人心……”怀恩先生突然停下来,“我差点忘了,你每次来依德西都要去给你父母扫墓对吧?你去吧。调查那事我会安排的。”
谢伍德垂下头,眼镜染上了白色反光,让人看不出他的表情。他低声说了句“谢谢”,然后恭敬地退出餐厅。
怀恩先生将脸埋进手掌中。他的肩膀垂了下去,脊背也佝偻了。总是如同怒狮的他现在看起来就像一只斗败的可怜野兽。
有个人走到他面前,在他手边放下一杯咖啡。
“够了,我不需要这些东西。结账吧。”他说。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将咖啡往怀恩先生这边推了推。
“我都说了不要来打扰我!”怀恩先生不悦地抬起头。当他看清来人的面孔,他不禁瞪圆了眼睛。“……是你?”
……
离开餐厅的谢伍德并没有直奔墓园,而是先走到附近的邮局,借用那里的公用电话向外拨出一个号码。然后他才慢悠悠地前往花店,买了一束白色的鲜花,叫上一辆出租马车,前往市郊的墓园。
天空中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墓园中极为冷清。戴眼镜的青年撑着一把黑伞,走过一排排沉默的墓碑,最终停在一块写着“理查德与安娜·谢伍德”的墓碑前。
他弯腰放下两束白花。雨点打湿了花瓣,很快湿漉漉的花瓣就散落一地。
他原地站了一会儿,听见背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你迟到了,库珀。”谢伍德冷冷说,“上次的活儿你干得不干净。我不管你怎么补救,反正你必须再行动一次。你也不希望我的东家对你不满吧?”
背后的人像墓碑一样沉默。谢伍德皱眉。库珀可从来不是这么寡言少语的人。他一定会找各种理由为自己开脱。难道来者并不是库珀?
他急忙回过头,准备说一句“我认错人了”,却发现站在他背后的是一个身穿黑白玩偶服的怪人。
谢伍德震惊。他在国外出差太久,还没见过传说中的胖达兽。
“……什么玩意儿?!”
黑白玩偶怪人摆出一个帅气的姿势:“正义的胖达曼是也!”
然后他一拳挥向谢伍德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