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啊!!!!!”
人群四散逃开。
老张摸了把自己的脸:“刚才不是还说是为了我的意愿,阻止迁坟吗?怎么一个个见了我,吓成这样?我有这么恐怖吗?”
离得近来不及跑远的人忍不住腹诽:已经死去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怎么就不恐怖了?
方才多有气势,现在就有多怂。
隔着人群,谢钦辞遥遥望了张老爹一眼。
他似乎没想到老张的魂魄会好生生出现在这里,脸上来不及收敛的异色被谢钦辞捕捉了个正着。
感受到谢钦辞的目光,张老爹,隔着遥远距离与谢钦辞目光对上。
只一霎,对方就匆匆移开了目光。
“真,真是我叔啊?”
透着不可置信的声音从一侧传来。
谢钦辞收回目光。
张礼正一脸惊奇看着老张。
他伸手,似乎想去验证真假,老张往后退了一些:“我现在是魂魄,你摸不到。”
能不借助外力看到,全归功于这里阴气四伏的环境。
张大伯手抬起又放下,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因为太过惊讶无法言语。
“要叙旧先等一会,把正事做了。”谢钦辞打断他们的相认。
“对,对。”张大伯回神。
不过,现在有个新问题,村里人都被老张的魂魄吓到,恐怕没法做事了。
说出自己的担忧,张大伯一脸难色:“当初就不该图方便,直接在村里请人。”
“没事,很快就能有人来帮忙了。”
谢钦辞话音落下没多久,几辆黑色轿车开到,停在路边。
从里面下来一群训练有素,穿着统一制服的人。
为首之人大步来到谢钦辞面前:“谢大师,我带人过来了。”
是谢钦辞提前打过招呼的赵峰带人赶到了。
现在时间是一点四十二分,距离谢钦辞所说的时间,还差十八分钟。
“维护一下秩序,派几个人把棺材抬出来。”
赵峰转身吩咐。
他带来的人不多,却在短时间内发挥了巨大力量,派去维护秩序的有四个人,很快将慌乱的人群聚集在一起。
另外四人到了棺材边,起棺。
受到了阻碍。
这回,谢钦辞站在棺边,没等地下那股力量爆发,直接用自己的力量强硬将那股力量压制。
两股力量对抗,平地刮起一阵飓风,吹得人东倒西歪。
被派来抬棺材的龙组成员目不斜视,按照谢钦辞的吩咐,将棺材抬起。
棺材被放到平地上。
谢钦辞踱步过去,赵峰紧随其后。
“谢大师,这根红绳好像有古怪。”
旁边准备了新棺材,谢钦辞看了眼天色,伸手扯住绑在棺材上的红绳,手下用力。
红绳如活物一般,在他手心弹了弹。
和阻碍起棺同源的力量从红绳上传来,离得近的赵峰感受到这股反抗力量,不由有些担忧。
不等他开口,谢钦辞手里的红绳从中断开,谢钦辞拎起断成几截的红绳。
红绳上的色泽暗淡下来,如普通绳子一般躺在谢钦辞手心。
欤希……
“开棺。”
谢钦辞一声令下,候在周围的龙组成员上前。
棺材板被一点点掀开。
不远处的村民中,胆子大一些的伸长脑袋,想看看棺材里的情形。
趁他们看热闹的功夫里,张老爹从人群中间挪到人群后方,想神不知鬼不觉逃走。
觉察到他的异动,守着人群的一名龙组成员不动声色上前,在张老爹即将脱离人群的时候将人抓住:“别动!”
正在这时,棺材彻底打开了。
看清棺材里的景象,人群爆发出一阵慌乱。
“怎么会这样?”
“这,这是怎么回事?”
“人居然和下葬时没什么两样,不,不对,比下葬时还像个活人!”
张家人也看到了躺在棺中的人。
老张死后到下葬这段时间,他们全程参与,很确定,下葬时老张的尸体不是现在的样子。
“谢大师,我爸的身体怎么会这样?”
这哪像是死了,简直和睡着时一模一样。
难道他爸没有真的去世?
张宇心中乱成一团。
“你看他胸前。”谢钦辞开口。
张宇下意识看过去。
“是红绳!”
老张尸体的胸前,有一截一模一样的红绳。
红绳的一端没入他的胸口,剩下的部分盘踞在他胸前,一鼓一鼓的,像某种盘起身躯的活物,从老张身上吸食某种养料。
感受到致命威胁,整根红绳剧烈震颤,无形力量从红绳中发出。
一个巨大蛇头从棺材里探出,巨蛇和红绳一个颜色,滑动间,鳞片摩挲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啊啊啊啊啊蛇!!!!!”
“有蛇啊啊啊啊啊啊!!!!!!!!”
“好大的蛇,救命!!!”
巨蛇摆动脑袋,阴冷的、淬着寒冰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被它目光扫到的人无不两股战战,几乎要站不稳身子。
“我爸的棺材里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蛇?!”
“三弟的棺材里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蛇?!”
张家几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张家人脸色因为惊吓变得惨白,彼此搀扶才不至于倒下,老张本人更是瞪大了眼,瞠目结舌看着才棺材里爬出来的巨蛇。
“这么大的蛇,刚才是藏在哪里的?”赵峰皱眉,想不通小小一个棺材怎么装下这么大的蛇。
这蛇一个脑袋有半个成年人大了。
整个棺材最多只能装下它的脑袋和一小截身子,其他部分呢?
“并非真正的巨蛇,是红绳幻像。”巨蛇扬起脑袋,要看清它的脑袋,必须扬起头,而谢钦辞最讨厌的,莫过于仰头看人。
“谢大师有办法对付?”
“别说是假的,是真的我也要今天把它抓来煲汤。”
赵峰听到谢钦辞轻笑一声,不知为何,他从这道笑声中,感受到了刺骨寒意。
谢钦辞动了。
和巨蛇比起来,谢钦辞显得格外弱小,偏是这么弱小、巨蛇不屑一顾的存在,一脚将巨蛇踢翻。
巨蛇庞大的身躯被大力带倒,棺材翻动,砸到地上,整个地面发生剧烈震动。
谢钦辞跳到巨蛇身上,抬手就揍。
巨蛇嘶吼着拼命扭动身躯,想将谢钦辞扔下来,可惜谢钦辞牢牢按住它,抬手就凑。
一拳下去,巨蛇脑袋晃了晃,被砸懵了。
几拳下去,巨蛇身形逐渐变淡,最后消散在空气中,只剩下一根红绳。众人这才发现,巨蛇并非实物,而是由红绳幻化而成。
谢钦辞捡起地上的红绳,似乎想起方才挨揍的滋味,红绳在他手中震了震。
拿着红绳转身,村民见他看向自己,齐齐往后退。
太恐怖了。
这个人太恐怖了。
谢钦辞没管他们,转身。
张大伯好险制止自己后退的动作,面对谢钦辞,恭敬之中多了一分畏惧。
“谢大师,现在是解决了吗?”
“还差一点。”
谢钦辞走到棺边,揪出没入老张心脏的那根红绳。
没了红绳,老张身体迅速灰败下去,变回正常尸体模样。
谢钦辞把手里的红绳打了个结:“现在可以了。”
见识了谢钦辞暴打巨蛇的一幕,张家人对谢钦辞又敬又怕,谢钦辞说什么,他们做什么,听话得不行。
老张的身体被张家人抬进新棺材里。
“谢大师,能不能给我爸棺材里也放一些防身的符?”张宇取下手套,小心询问。
谢钦辞转头看向他。
“我怕我爸之后又遭遇同样的事,想着买点符给它防身。”
“可它现在是一只鬼。”赵峰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要给鬼买符防身的。
“鬼……不能用符吗?”张宇茫然。
这倒是问住赵峰了,“我也不知道,但是一般的符都是用来对付阴邪之物的,能不能保护鬼……”
属实是赵峰的知识盲区。
赵峰转头一想,张宇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老张刚死就被人控制了魂魄,想来对方早有对他下手之意,谢钦辞不可能永远守在着,等谢钦辞离开西城,那些人会不会再次动手?
就像在监狱里突然死去的苍白男人一样。
“我可以改动一下附身符,你们谁带了符纸吗?”
赵峰忙将提前备好的符纸递给谢钦辞。
和余老爷子合作后,龙组开始从余老爷子的香火店进货,赵峰随身携带了一些符纸朱砂,为的就是若谢钦辞需要,可以拿出来给他用。
“是余淮希他们店的符纸?”谢钦辞接过赵峰递来的符纸和朱砂。
“是,余老爷子出院后,又制了一批,我们从他家买了一些。”
谢钦辞用手指沾了朱砂,开始画符。
“他们最近还好吧?”
“都好,祖孙俩都出院了,本来想请您吃个饭的,您不在燕京,只得作罢。”
这事谢钦辞知道,余淮希和他说了,听说他到了西城,很是遗憾,问他回燕京后,能不能来家里做客。
谢钦辞画符的速度很快,不需要任何准备工作,也不需要酝酿,动手就可成功。
将画好的符贴到新棺材上,由几名龙组成员抬棺,往张家祖坟走。
“叮铃铃。”
刺耳铃声从人群中响起。
张老爹被抓住后,丢回人群,全程被盯着,他心中想着事,没注意到,是自己的手机响了。
“张老爹,你手机在响,”一个村民拍了他一下,“还在出神?”
张老爹手忙脚乱从衣兜里拿出手机,按下接听键。
老人机的声音都很大,电话里的声音传出,外面的人听了个真切。
打电话过来的,是张老爹的老伴。
“致富他刚刚病情突然恶化,被送进抢救室了,你别忙什么迁坟的事了,快带他媳妇过来。”
病情恶化……
被送进抢救室……
电话从手中脱落,掉到地上。
走在他身边的村民弯腰捡起他的手机,放回他手上:“不然你先去医院看看?对了,致富他媳妇呢?”
找了一圈,村民都没找到那名年轻女子。
“对,我要去医院。”张老爹捏紧手机,慌乱往外走。
“做什么?”
他被守在人群周围的龙组成员拦住了。
四名龙组成员守在人群外围,更多的,是为了保障这些村民的安全。
村民们都是普通人,在邪物面前,毫无反抗之力。
“这位先生,张老爹他儿子被送去抢救了,他得去医院看看。”旁边的村民见他被拦住,忙出来说明情况。
动静吸引来赵峰目光,他低声和谢钦辞说了一句,走过来查看情况。
“怎么回事?”
赵峰身上的威压被年轻的龙组成员更重,村民不敢造次,将情况说了。
“他刚才鬼鬼祟祟想逃走,被我逮回来一次。”负责看守村民的龙组成员道。
“眼下情况不明,为了你们的安全,你们现在不能离开。”
赵峰回来,将这事和谢钦辞说了。
“张致富是张老爹唯一的儿子,现在儿子情况不明,他想去医院守着,是人之常情。”
“可你不觉得奇怪吗?”谢钦辞托起下巴,“他儿子一直在住院吧?听说情况很不好,这种时候,他为什么要带着自己的儿媳回来参与老张迁坟的事?”
谢钦辞一提,赵峰也意识到不对。
谢钦辞继续:“而且,张致富是三天前发病的,三天前,我被袁老板请来,封住了老张魂魄,三天后,迁坟成功之际,张致富病情突然恶化,被送去急救,这个时间……”
“太巧了,”赵峰沉思,“时间太巧了,难不成,老张的事和张致富有关?”
谢钦辞招来张宇:“你爸去世那天,张老爹家里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吗?对他们家来说是好事的那种。”
张宇不明白谢钦辞怎么突然问起张老爹家的事,仔细回想了一番,道:“有一件,不知道算不算,那天张致富突然签了笔大单,听张老爹说,是张致富磨了很久,对方才答应的。”
“你看,”谢钦辞一摊手,“情况已经很明了了。”
“谢大师,你们在说什么啊?”赵宇挠挠头。
“我之前和你说,你爸的运势不对,本该流向你们家的福运被窃走了,你有想过,是被谁窃走的吗?”谢钦辞问。
结合谢钦辞刚才问张致富家的事,赵宇猛然反应过来,他脸色变了变,咬牙切齿问:“是张致富?”
“可能性百分之九十九,刚刚张老爹接到电话,张致富病情突然恶化,被送去急救,时间正好是起棺之后。”谢钦辞道。
“一定是他们!”赵宇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怒火,“多谢谢大师告知我这些,谢大师,他们害我爸至此,我不想就这么算了。”
谢钦辞:“若他真的是幕后之人,他窃取运势的途径被我打断,红绳也被我毁了,被他窃走的气运会慢慢回到真正主人那里。”
张宇:“那他呢?他们一家踩着我爸的尸骨上位,难道不会受一点惩罚吗?”
“张宇,不得对谢大师不敬!”听到侄子的大声质问,张大伯忙赶过来。
“抱歉,我有点没控制住情绪。”张宇捂住脸。
“究竟发生了什么?”张大伯不觉得自己侄子是个拎不清的,会在这种时候失态,现在他情绪很明显不对,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大伯,我可能知道这一切是谁做的了。”张宇平复了一会,将刚才和谢钦辞的对话告诉张大伯。
“也就是说,张致富想借老三的运势,老三死后发生的一切都和他家有关,那老三的死呢?”张大伯一下问出了关键。
“老三每年都体检,身体并没有什么大毛病,他这次突发恶疾,走得很快,和张致富他们有关吗?”
张宇愣住了,他好不容易接受了父亲早死的事实,现在有个人告诉他,他父亲本来或许可以不用早死的,这让他如何接受?
“我要他偿命!”张宇眼眶红了,说完就往外走。
“张宇,你冷静!”张大伯拉住他。
不料愤怒中的张宇力气极大,张大伯拉了几下都没拉住他,只好大声喊其他张家人。
“二弟,张礼,拦住张宇!”
三个大男人合力将张宇拦下。
“这是怎么了?”张礼按住张宇胳膊,“发生了什么?张宇想去做什么?”
“没什么,都怪我口快。”张大伯有些后悔,在没有确切证据之前,他不该贸然说出那样的话。
“谢大师,我的死真的和张致富一家有关吗?”在旁边听了一耳朵的老张飘过来,小声问。
“我只能说,有联系,至于是不是,直接问张致富或者张老爹可能比较快。”
老张已经接受自己去世的事实了,飘到儿子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脸。
带着凉意的风从脸上拂过,张宇从愤怒中回神,愣愣抬头:“爸?”
“你小子,怎么还是这么冲动?”老张嗔怪了一句。
“可是,因为他们,我没有爸爸了。”
老张要出口的话堵在喉咙里,仿佛有什么沉重物体哽在心口,无法压下,无法吐出。
张大伯无声拍了拍他的背:“你爸也是我弟弟,你放心,若真和他们有关,拼着这条老命,我也会为他讨回公道的。”
张宇终于忍不住,压抑多日的泪水滚滚流下。
从啜泣,到嚎啕大哭。
老张伸手,想为儿子抹去眼泪,可他的手根本碰不到儿子的脸,别说抹泪,连简单的触碰都做不到。
他怔怔盯着自己的手,这一刻,无比清晰意识到,即使还能和儿子对话,即使他们面对面同处一片天空下,他们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天人永隔。
多么残忍的一个词。
新坟地到了。
具体位置是谢钦辞指定的,张家人在沉默中重新将老张下葬。
张宇跪在墓碑前,发了很久的呆。
谢钦辞走过来。
听到脚步声,张宇喃喃:“我不明白,为什么是我家,为什么是我爸?”
“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谢大师,你经历过失去重要人的滋味吗?心好像空了一块,一想到,世上再也没有这个人,再也没人跟在身后絮絮叨叨,担心你吃不饱穿不暖,想到我妈身边永远少了我爸的陪伴,余生只能孤单一人,想到家里永远少了这个人的身影,想到我再想他,也无法见他一面,只能来看看他的坟,我的心就跟被无数刀割一样。”
失去,是一件很难让人释怀的事。
谢钦辞有过这样的时刻吗?
在遥远的过去,可能有过,也可能没有,压抑在时间长河下的情绪涌动,谢钦辞怅然了一瞬。
迁坟一事顺利完成,接下来要解决的,就是害老张至此的罪魁祸首。
不管老张的死是不是和张老爹一家有关,老张死后魂魄被害总跟他们脱不开关系。
“张宇啊,你看你爸的坟也迁好了,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
“我们耽误一会也没啥,主要是张老爹,他儿子还在医院抢救,总不能让他在外面干着急。”
“是啊,是啊。”
这些村民不敢找谢钦辞和龙组的人闹,选择了年轻好说话的张宇。
“不是我不放他走,而是我爸这事,和张老爹,张致富脱不了干系,我得找他问个明白,我们老张家哪里对不起他了?以至于我爸死了,他都不肯放过。”
张宇直白的话炸懵了一圈人。
“张宇,话可不能乱说,你有证据吗?”张老爹一脸阴狠盯着他。
因为张致富能赚钱,张老爹在村里被人捧习惯了,现在被村民用一道道怀疑、不可置信的目光盯着,心虚、愤怒挤压在一块,以至没能控制好脸上表情。
张宇没心情跟他在这掰扯:“你不是要去医院见你儿子?好啊,我们跟着去,我也很想问问你儿子,踏着我爸的魂魄赚钱,是什么滋味。”
张老爹反抗无果,被张家人押到医院。
“你怎么才来,儿子的手术要签字……”看到乌泱泱一群人,张老爹老伴的话堵在嗓子眼。
不止谢钦辞和张家人,村里不少人也跟来了。
张宇这个孩子是他们看着长大的,不可能无缘无故说出那样的话,而且迁坟时发生的事太过古怪,村民们本来就比较迷信,亲眼见到了老张的魂魄,对鬼神一事更信了一分。
不说张家发生的事,就说迁坟时,他们身上发生的事也很古怪。
一开始是被老张的出现震惊,他们来不及细想,后来被龙组的人带着往新坟地址走,路上花的时间,够他们理清发生的事了。
自己为什么会在张老爹喊出“不迁坟”提议后,跟着一起喊?甚至动手阻挠?
就跟被控制了一样。
是,他们是张家人请来帮忙的,可张家也没打算让他们干白活,烟酒都是提前给了的,就算他们心里不认同刚下葬就迁坟,也不该在迁坟的时候闹起来。
都是成年人,该有的体面他们还是知道的。
可刚才他们都跟吃错了药一样,不顾双方脸面难看,一门心思阻拦张家迁坟。
说句不好听的,那是张家的私事,哪里轮得着他们指手画脚?
以为只有自己不对劲,私下交流一番后,好家伙,原来不止自己,所有人都是这样,跟中了邪一样。
想到迁坟时发生的事,几人对视一眼,怕不是他们多想,而是他们真的着了什么道。
他们不明白自己这么做是谁在背后搞鬼,听了张宇对张老爹的质问,恍然大悟。
是了,最开始的话就是张老爹喊出来的,他们也是在张老爹喊话之后,魔怔似的开始阻拦。
他们的异常行为一定和张老爹脱不开干系!
想到这一点,几个村民一合计,觉得自己也该跟着去医院,一方面,他们想知道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另一方面,他们还想请谢钦辞给自己看看。
中了邪,总不能不管,万一以后又做出有违自己本意的事怎么办?
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中的邪。
跟个定时炸弹一样,藏在不知名位置,随时有引爆风险。
于是便有了张老爹老伴看到的一幕。
平时对自己一家和蔼的村民们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张宇一大家子更是怒气冲冲,张老爹老伴不明所以。
把张老爹拉到一边,小声问:“你不是去帮忙迁坟了吗?怎么把人都带过来了?有没有成?”
“你少问几句。”张老爹不耐烦推开她。
猝不及防被推开,张老爹老伴愣了一下,她捏了捏衣角:“怎么了,这是?”
“张致富的家属在吗?”
护士的声音打断两人对话,两人一起往前:“在这里。”
“人已经抢救回来了,他的病很奇怪,你们家属要随时留意,若有不对,赶紧叫医生。”
我们知道了。
张致富被送回VIP病房。
张致富家不差钱,一个人住了一个大间病房,张老爹和他老伴匆匆去看儿子,留下的人下意识跟上去。
也亏得这间病房够大,挤得下这么多人。
谢钦辞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张致富。
很瘦,眼窝深陷,眼下一片青黑,似乎很久没好好睡觉了,脸色惨白发青,印堂发黑,极淡的红色血雾缠绕在他身上。
“谢大师,他的病……”
“不是病,是反噬。”看到张致富的那一刻,谢钦辞捋清了事情真相。
“他想借你父亲的运势,这不是他第一次做这种事,之前都成功了,这次因为我,中途失败,那些人的怨念化为血雾,缠着他,所以他才会变成这样。”
谢钦辞没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不止张宇,整个屋子的人都听到了。
包括张老爹和他老伴。
张老爹的老伴这才发现,来的人里有几个自己没见过的,她给儿子掖了掖被角,起身:“你是?”
“这位是谢大师,老张一家请来的。”村民之一抢着回答。
“谢大师,你说我儿子是遭了反噬,这……”她像是对一切毫不知情,露出无措的一面,“我儿子一向听话,怎么会遭反噬?”
“你真不知道?”谢钦辞注视她的眼睛。
谢钦辞的瞳孔极黑,像是看不见底的深渊,一切黑暗无所遁形。
张老爹老伴被他看得心中一慌,下意识移开目光,避开与他的对视。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不用明白,你只需要知道,在反噬的作用下,你儿子得到了什么,就将失去什么,不属于你们的健康、财富,都会被收走,至于你的儿子……”
谢钦辞瞥了躺在床上的人一眼,“你们可以给他准备一副好一点的棺材,过不了几天就能用上了。”
“你胡说什么?我儿子只是得了怪病,才不是你说……”
“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清楚。”谢钦辞不耐烦打断他的话。
“谢大师,我们要报案吗?”张宇压着怒火上前。
以他的脾气,他恨不得将昏迷中的张致富暴揍一顿。
“报案?”装不下去,张老爹的老伴索性不装了,“你们报案了,警察会受理吗?说是我家致富做的,证据呢?”
“你要证据?这个算吗?”谢钦辞拿出被他打了个死结的红绳,“你说,我把这个东西放到你儿子身上,会发生什么?”
张老爹老伴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你不能这么做……”
“你不是说,你儿子遵纪守法,不知道什么反噬吗?”张宇恶劣笑了一下,“这不过是几根普通绳子,你怕什么?”
他说着,夺过谢钦辞手里的绳子,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之前,将红绳塞到张致富身上。
红绳一端已经没入张宇手心,他也不管,病态看着红绳剩下的部分隐入张致富身体。
“你不能这么做!”张致富母亲大叫着扑上来。
张宇压着红绳往张致富身体里按:“你怎么这么害怕啊?知道这不是个好东西,为什么要把它放到我爸身体上?!”
“我爸都死了,你们还不让他安生!”
“你告诉我,我爸是不是你们害死的?!”
质问声一声比一声大,张宇额上青筋暴起,他很不好受,他感觉到,蛇一样的细长东西从手心钻进血肉,侵蚀他的一切。
身体痛苦,心里却很痛快,因为他看到,张致富脸上的表情从平静变得痛苦,他爸遭受的一切,他要让罪魁祸首通通经历一遍!
“呃……”张致富发出痛苦呻吟。
剧痛刺激了他的神经,让他从昏迷中醒来。
“你们怎么在这里?”张致富掀开沉重的眼皮,看到床边围了一圈眼熟的人,尤其最近的张宇,一脸恨意瞪着他。
“好疼……”
钻心疼痛从腹部传来,好似有千万条剧毒之蛇钻进他皮肉里,穿透肚皮,翻搅内脏。他想低头看一眼,可他身体太沉重了,连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你放开他!”张致富母亲想去抓张宇,被其他张家人制住。
张礼看了眼自己的堂弟,他脸上的血色以不正常速度褪去,转眼间,脸上变得惨白一片,豆大汗珠从他额头滑落。
“你这个傻孩子,你做什么啊?”老张飘到张宇面前,一次次伸手去拽几乎长在他手里的红绳,但,每次都是徒劳。
“爸,我不会让你白受这么多委屈的。”因为疼痛,张宇声音有些不稳。
“谢大师,谢大师,您救救他,他就是个死心眼的……”劝不了儿子,老张飘到谢钦辞面前,语无伦次向他求助。
“你也是不怕死。”谢钦辞来到床边,用手指勾住没入张宇掌心的红绳,往外一拉。
红绳从张宇手心抽离。
张宇捂住手,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
张礼连忙上前扶住他:“你怎么想的?这种东西能随便上手拿吗?”
张宇脱力一般靠在堂兄身上,微微扬起嘴角:“我没想那么多,我就是想,她不是不肯承认吗?我就把红绳放她儿子身上试试,这不,试出来了。”
“别笑了,你看你脸色多难看。”
张致富一声叠一声的痛呼中,张老爹用力挣脱桎梏他的人,扑到谢钦辞腿边:“大师,求您,救救致富,我说,我们什么都说。”
谢钦辞低头看他:“那就说吧,我满意了,就把东西从他身上取下来。”
“老张身上的红绳,是我们放的,但我们绝对没有害死老张。”
那天,张致富被人抢了一笔单子,在屋里喝酒生闷气,张老爹进来劝他。
“爸,你有办法让我拉到新单子吗?再没有新单子,我手里的资金链就要出问题了,之前那种办法,还能用吗?”
张老爹被儿子晃得头都晕了:“我去问问古慧大师。”
古慧大师是张老爹十年前认识的,自从认识他之后,张老爹的儿子张致富做生意越来越顺,这里面,自然免不了古慧大师的“帮助”。
深夜拜访,古慧大师一眼看出他的来意,告诉他,他们村里最近会死人,让他跟之前一样做就行。
“我根本不知道会死的是谁。”
“你口中的‘古慧大师’没告诉你?”谢钦辞问。
“没有,”张老爹摇头,“老张去世了,我才知道他说的会去世的人是老张,老张生的是急病,从进医院到去世,只有一天,我甚至没去医院看他一眼。”
谢钦辞看向张宇。
张宇点头:“不止他,村里来也基本没来人。”
谢钦辞:“继续说。”
张老爹:“我按照古慧大师的安排,将人带到村子,与张家人偶遇,古慧大师装作无意的给他们露了一手,顺利让他们信了他的话,听从他的安排更换阴宅地址,并将葬礼一应事宜交给他办。”
谢钦辞:“你不止找他帮过一次忙吧?次次都是这样?”
张老爹:“不是,之前没这么麻烦,都是他交给我一个小瓷瓶,让我把瓶子埋在对应坟地里,然后给我一张符,烧了兑水给致富喝。”
“他让你做你就做?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行为会给我爸造成怎样的伤害?”张宇不顾张礼阻拦,冲到张老爹面前,踹了他一脚。
犹不解恨,还想再踹,被追过来的张大伯拦住:“好了,冷静点!”
“我怎么冷静?大伯,你让我怎么冷静?因为他们的私欲,我爸的魂魄差点被他们毁了,我恨不得……”
“张宇!”老张飘过来,“别脏了自己的手,爸爸知道你很难过,你已经在为爸爸报仇了。”
张宇看着只剩魂魄的父亲,无声哽咽。
张老爹知道的有限,更多的就不知道了。
谢钦辞守信用地把红绳从张致富腹部扯出。
红绳比谢钦辞最初拿出来时色泽亮了些。
“还有一个问题。”
“您问。”
“煽动村民情绪,也是他交给你的法子?”
“是,他给了我符,让我烧了放在喝的水里。”
“什么,你竟然给我们下药?!”村民万万没想到,自己失去理智是因为张老爹给他们的水里放了东西。
“什么符水你敢直接给我们喝?万一中毒了怎么办?”
“那不是,致富喝了也没事吗……”张老爹讪讪。
吵嚷声被赵峰制止。
“谢大师,我儿子的病,您能治吗?”张老爹一脸祈求。
“他的病,是你们作恶结的果,你以为你口中的古慧大师是在帮你们?他不过是想找一个替他承担反噬的容器,你们家,就是他的选择。”
“不止张致富,你,张致富的母亲,凡是知道并且参与了这些事的,接下来都会陆续遭受反噬,你们得到了什么,最害怕失去什么,都会逐一失去。”
要不怎么说邪术害人呢。
不止害别人,也会害自己。
“谢大师,我已经和西城龙组联系上了,我们会一起行动,争取早日找到古慧。”
回去路上,赵峰开车,他安排了两个人送袁老板回去。
经历这一遭,老张的魂魄很虚弱,被送到莲花观修养,到了合适时间,会被莲花观道长送往地府投胎。
“我好像从没见过冥差勾魂,你们这里,地府一点作为也没有吗?”
“这……”赵峰答不上来。
“算了,指望谁都不如指望自己。”
谢钦辞从有意识至今,就知道,凡事只能依靠自己。
“谢大师不必事事都担在自己肩上,我们龙组虽然实力比不上您,只要您有要求,我们都愿意效劳。”
谢钦辞没想到赵峰会说这样的一番话,怔了一下。
好像,来这个世界后,站在他身后的人越来越多了。
“是,”谢钦辞勾了勾唇,“你们还是很好用的。”
傅氏。
总裁办公室迎来一位特殊客人。
林特助亲自将傅老爷子迎上楼。
“你们傅总还在忙?”电梯里,傅老爷子问。
“是,最近公司的事比较多。”
电梯到了。
傅明霁放下工作起身:“爷爷,您怎么过来了?”
“我来看你一天到晚在忙什么,恋爱了就该……”
门被关上,办公室隔音效果太好,林特助没听到后面的话,心中忐忑。
不会是傅老爷子知道傅总恋爱的事,不满意来棒打鸳鸯了吧?
傅老爷子接过孙子递来的茶,喝了一口,继续道:“你把人丢在一边,天天忙工作,也不怕人家觉得你不关心他,要分手?”
傅明霁拿茶杯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傅老爷子:“他不会的。”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现在的年轻人都讲究一个陪伴,你呢,天天忙工作忙工作……”在傅明霁的目光下,傅老爷子渐渐收了声。
“行,他不会,你们情比金坚,工作不会成为你们的阻碍,”傅老爷子起身,慢悠悠道,“既然如此,看来你也不需要我帮忙了,年底公司越来越忙,相信你一个人能行,毕竟以前也是你一个人在忙,就当我这个老头子瞎好心,还想着帮你撑两天公司,让你好好谈个恋爱……”
“爷爷,我错了,”傅明霁拦在傅老爷子离开的方向上,抿了抿唇,“我需要时间谈恋爱。”
“嗯?”傅老爷子掏掏耳朵,“说大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