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阮意念经超度的背景音中,许媛媛讲述了自己与残魂的纠葛。
“我印象里第一次见它,是在六岁那年。”
六岁那年,许媛媛家中发生巨变,父母因感情破裂离婚,许媛媛被丢给乡下的爷爷奶奶带。
乡下没什么好玩的,小朋友也不多,爷爷奶奶要忙农活,小媛媛每天都很孤独,直到有一天,她遇到了一起奇怪的姐姐。
穿着打扮和小媛媛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同,举止带着说不清的古韵,大半时间都在黄昏后出现。
“它会给我讲故事,会陪我玩游戏,会给我的玩偶缝衣服,那是我最开心的一段时间。”
然而好景不长,到底人鬼殊途,一个多星期后,小媛媛病了,半夜发高烧,吓得爷爷奶奶连夜将她送到医院,可惜没什么用,后来乡里一个神婆见了,说她是撞了不干净的东西。
“我烧的浑浑噩噩,不知道那几天具体发生了什么,等我病好,再也没见过它。”
到了开学年纪,小媛媛回城里读书,离开前的最后一个傍晚,她到了与残魂约定的地方,没等到残魂,留下一束小小野花以作告别。
“我被判给父亲,但是我爸很快再婚了,他们有了新孩子,我在这个家完全是多余的,学校同学说我是没妈的孩子,也不喜欢我,联合起来欺负我,他们将我骗到空置的资料室里,锁上门,我怎么喊都没人给我开门。”
夜晚降临,不到十岁的小媛媛蜷缩在资料室里,又冷又怕,资料室的灯是坏的,微弱月光透过狭小窗口照进来,带来唯一光源。
小媛媛哭哑了嗓子,最绝望之际,残魂再次出现了。
“它的身形是透明的,比起初见时不像人多了,它虚虚环着我,阴冷气息包裹下,我感受到了难得的温暖。”
直到现在,许媛媛仍无法说清,自己那一刻的心情。
“原来你们那么小就认识了。”蓝雪双手托腮,感叹。
“你害怕过吗?”换成她,恐怕是无法做到不怕的。
“害怕吗?”许媛媛摇摇头,“对那个时候的我来说,随便一个同学,都比它可怕。”
“它教会了我反击,我们第一次反击成功那天,我躺在草地上,笑得很开心,好像多年郁气都这么发泄出去了。”
“这些事过去之后我才发现,我视为洪水猛兽的同学也只是普通人,他们也会恐惧,没什么好怕的。”
“我拼命学习,考上好高中,换了新的学习环境,我身边开始有朋友了,它傻乎乎的,一直以为我没发现它的不对,可这世上有谁多年如一日容貌不变?”
许媛媛笑了笑,曾经的苦难教会了她成长,因为残魂的陪伴,她没在泥潭里深陷,而是从污泥中,开出最美的花。
长成了自己期待的样子。
“你对这些古代饰品感兴趣是因为它吗?”殷玉成问。
“是,我从见它起到现在,它一直没变过造型,我就想,我能不能亲手给它打一副头面,送给它。”
说到这里,许媛媛语气低落下来,“可是,等我打造好头饰的那一天,它来找我告别了,从那天之后,我再也没见过它。”
许媛媛从前不知道原因,如今知道了,心中只剩苦涩。
“我倒宁愿它是去投胎了。”
残魂飘在一边,想靠近又不敢,只是遥遥望着许媛媛,眼中是众人看不懂的情绪。
“那它呢,你知道它为什么会出现在你身边,护着你长大吗?”蓝雪问。
“我不知道,我问过它,它只说,‘小姐就是小姐啊,我说好了要一直陪在小姐身边的’,我以前还担心它会不会找错了人。”他们之间也不是一直和睦的,有过争吵,有过赌气,但所有争吵赌气之后,感情都会更深一步。
“我一直觉得它傻,如果我真是它小姐,我都投胎转世了,为什么它还苦守在人间,怀着只有自己一个人记得的过往,值得吗?”许媛媛声音微哽。
“它觉得值就值,”谢钦辞坐到沙发上,“至少这次,如果没有它,你连魂魄都不剩了。”
其实也不一定,谢钦辞一直没对占据许媛媛身体的恶鬼出手,就是想知道,它把许媛媛魂魄弄哪去了,他在它身上,没感受到许媛媛魂魄的存在。
“我知道,它又救了我一次,算上这次,这已经不知道是它救的我第多少次了,没有它,我不可能成为现在的样子。”因此,许媛媛对残魂一直是感激的,即使知道它和他们不一样,她也从来没有恐惧过。
“你呢,不讲讲吗?”谢钦辞转头看向残魂。
殷玉成:“是我的错觉吗,它好像比刚才看起来更淡了。”
许媛媛定睛一看,确实,它的身形淡到近乎透明了,能轻易透过它看清休息室另一边的样子。
“谢大师,它……”许媛媛着急开口。
“谢哥,能不能先救救它。”蓝雪祈求。
谢钦辞将给曹老太太画过的养魂符点燃,养魂符出现在残魂身上,让它魂魄凝实了些。
许媛媛心头一松,看来谢大师是真有办法救它。
残魂往前飘了飘:“我叫夏芜,这个名字是小姐给我取的,我与小姐相识于三世之前。”
“三世?”许媛媛惊讶,她以为最多是上辈子的事。
“是,那个时候,我家里遭了灾荒,为了活命,我爹娘将我当做肉人卖了出去,以换取口粮,若不是小姐救下我,很早很早之前我就死了,还是葬身同类之口。”
“小姐出身将门世家,心怀大义,可惜朝廷昏聩,小姐父兄皆因为被上位者忌惮死于战场,为了百姓,也为了替父兄复仇,小姐舍弃身份,投身军中。”
“花了三年,小姐杀退敌人,成功为父兄复仇,小姐经常同我说,等盛世到来,就弃掉现在的身份,带着我们到江南水乡寻一处景色好的位置,安家落户,闲度余生。”
“但我们没等到这一天,小姐的身份被发现了,他们不顾她挽救朝廷,救黎民百姓于水火之中,只因忌惮她手中的军队,设计害死了她。”
“我们收拾好了行李,只等小姐辞官,这些人连这么一会儿时间都等不了,我们只等到了一具棺椁,和小姐死无全尸的尸体。”
“小姐将我保护的很好,我的手上从没沾过血,比起小姐,我反而更像一个出身闺阁的千金小姐,我从没哪一刻有那样憎恨自己的无能,我连报复都做不到。”
“小姐死后不久,我也死了,我没去投胎,而是到处寻找小姐的魂魄,可我遍寻不到,买通地府关系后才知道,小姐因杀孽太重,又因惨死,后几世都不得善终。”
“我放弃投胎,花了十余年时间,寻到了小姐的一次转世。小姐变成了一只猫,一只残疾了、被遗弃的野猫,第二次,我花了更久,找到小姐的第二次转世,她成了一头耕牛,一辈子劳碌、受人鞭笞……”
“我不明白,我的小姐,明明救了黎民百姓,立下大功,为何会落得如此境地?!”
夏芜双眼通红,周身鬼气暴涨。
“不好,它要失去理智了!”分神关心这边的阮意大喊。
鬼气翻滚,屋里的东西被阴风吹得乱撞,桌子撞上许媛媛的前一秒,风停了。
翻滚的鬼气安静下来。
“抱歉,我有些控制不了自己,”夏芜一点点驱散心中的暴戾,“成为鬼之后,我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为了不失控,我已经很久不去想这些往事了。”
“不对,”青木大师掐了掐手指,“如果你所说为真,你家小姐的命格不该如此。”
“她所做的事,于天下有利,即使杀孽太重,也不该有这样不堪的转世。”
“对啊,”蓝雪不满,“再怎么说,你家小姐做的也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是大英雄,哪能转世了被折辱至此?”
夏芜愣了一下:“那小姐的情况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投错了胎?”殷玉成思索。
“地府有完整的投胎流程,应该不会弄错。”青木大师道。
“你还记得你家小姐死后,那些人做了些什么吗?”谢钦辞问。
“谢道友是怀疑,有人做了手脚?”青木大师问。
“如若不然,她那两次转世太奇怪了。”
青木大师点头,确实说不通。
夏芜没说那两世许媛媛的下场,想来是不怎么好的。
“我当时被他们关起来了,等我出来的时候,葬礼已经结束了,只听说他们给小姐办了一场很隆重的葬礼。”夏芜陷入回忆。
谢钦辞:“很奇怪不是吗?既然把人害死了,为什么要办一场这么隆重的葬礼?”
可惜事情已经过去几百年,想要考察,太难。
一只只阴魂被超度,天亮之前,阮意终于送走了最后一只阴魂,他瘫坐在地上,双目无神。
同样瘫在地上的还有恶鬼。
它的体型又小了一圈,身上坑坑洼洼的,一脸生无可恋。
它从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成为消除执念的工具鬼。
被暴打以发泄怒气的那种。
“谢大师,它要怎么办?”阮意坐了会儿,起身,有气无力地问,“要带回去给你家宠物当零嘴吗?”
恶鬼:?????
什么宠物拿恶鬼当零嘴?
它读书少别骗它。
恶鬼一脸惊悚爬起来,就要往外溜。
它现在什么也不想,只想保住这条鬼命。
被当沙包就算了,还要被当零嘴,它不要面子的吗?
谢钦辞看了眼自以为不着痕迹往外溜的恶鬼,语气平平:“也行吧,现在看着顺眼了。”
于是,在送出礼物忐忑等了好几天之后,傅明霁也收到了谢钦辞送来的东西。
是青霄观的阮意道长亲自护送来的。
傅明霁打开门,阮意直接道明来意。
“我是帮谢大师来送东西的。”阮意拿出一个木盒。
傅明霁正要接,阮意继续道:“谢大师养的那只,呃,厉鬼呢?”
傅明霁顿了下,问:“东西是给它的?”
“……”阮意沉默了会,艰涩开口,“对,是给它的零嘴。”
傅明霁懂了,侧开身:“你进来吧,它在里面和威森尔玩。”
阮意:???
谁这么大胆子敢跟厉鬼玩?
很快,阮意见到了被黑坨坨追着乱窜的德牧,顿时:“……………………”
他一言难尽看了眼傅明霁,不愧是能和谢大师玩到一起的人,这么不同凡响。
威森尔嗅到生人气息,跑过来。
离得近了,阮意发现,这只狗并没有害怕,它是真的在和黑坨坨玩,毕竟黑坨坨都压在它背上了,它也没太大反应。
“傅先生,你家狗,经常和它玩吗?”阮意艰难问。
“嗯,他们相处很好,”傅明霁摸了下德牧脑袋,又以同样的手法摸了下黑坨坨脑袋,“你主人给你送东西回来了。”
黑坨坨一听,忙飘了过来。
阮意拿出木盒,打开。
恶鬼在盒子里蓄势待发,木盒一开就往外冲,然后被张开血盆大口的黑坨坨吃了个正着。
傅明霁看得新奇:“这次的零嘴这么配合?”
不,阮意一脸麻木,它可能只是想逃跑,没选对方向而已。
谢钦辞是在东西送出去后想到,没给傅明霁准备点什么礼物,傅明霁都给他捎带了礼物,礼尚往来,他也该表示一下。
擦干头发,谢钦辞看到手机上顾眠发来的消息。
【顾眠:谢哥,专辑要发行了,记得转发。】
谢钦辞和顾眠一直有联系,顾眠最近在参加一档音乐综艺,行程很紧,不然他说什么也要来剧组探班。
【顾眠:不知道节目组怎么搞的,不知道我和晁涵煦关系不和吗,偷偷把人请来还不提前和我说,气死我了。】
顾眠边打字边回忆白天见到晁涵煦的场景,心中膈应得不行。
晁涵煦和顾眠几乎是同时期出道,早些时候,两人关系还没这么僵,在一场选秀中,两人被安排到了一间宿舍,顾眠随手将作完的歌放到桌上,这是他为新专辑准备的,没想到不等他把歌作出来,晁涵煦那边先发行了一首单曲,和他准备出的一模一样。
顾眠去找晁涵煦质问,晁涵煦居然承认了,还嘲笑他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现在他歌也出了,粉丝买账,顾眠没证据,就算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
顾眠打字飞快,不等谢钦辞回复,噼里啪啦发来前因后果。
【顾眠:我也不是什么小气之人,我也给公司其他人写过歌,但这个晁涵煦太让人膈应了。】
【顾眠:现在节目组还把我跟他安排在一起,啊啊啊啊啊我好生气!!!】
谢钦辞慢吞吞打字。
【谢钦辞:要不给他一道厄运符?】
顾眠狂汗。
【顾眠:这还是不必了。】
【谢钦辞:说笑的,我这边快拍完了,有兴趣听听剧组里发生的趣事吗?】
顾眠当即把刚才的抱怨抛到一边。
【顾眠:要听要听[小狗点头.GIF]】
谢钦辞换了语音,与他讲了道具室的事和许媛媛的事,顾眠听得一愣一愣的。
【顾眠:我怎么不是个演员啊——】
【顾眠:决定了,等会我就去跟汪姐说,给我找个剧本接接,最好能和谢哥你一个剧组。】
【谢钦辞:?】
【顾眠:一线吃瓜啊谢哥,你看我不在,错过了那么多精彩的事。】
顾眠说做就做,切了聊天界面,给汪姐发信息。
汪姐被他没头没脑一句话搞得一头雾水,当即打电话过来。
“你怎么突然要去演戏了?”
“想体验一下不同生活,说不定能激发新歌灵感呢。”顾眠一本正经。
汪姐才不信:“说实话。”
“想和谢哥一个剧组,方便吃瓜。”顾眠降低音量。
“也行,我给你看看。”
“汪姐,你怎么突然这么好说话了?”顾眠不可置信。
“只要你不和晁涵煦闹起来,做什么都好,去拍戏可以,这个综艺必须好好上完。”汪姐耳提面命。
这档音乐综艺对顾眠的职业发展非常重要,汪姐十分重视,若不然,以节目组中途换晁涵煦的行为,他们大可直接走人。
“我知道了,我不会和他闹起来的。”
保证的很好,结果第二天,顾眠就因为晁涵煦上了热搜。
两人不和不是一两天了,热搜上两家粉丝撕得一塌糊涂。
顾眠的新专辑就是在这腥风血雨当口发行的。
一开始,大部分人只顾着吃瓜,慢慢的,听完专辑的人开始自发卖安利,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听歌行列。
晁涵煦团队一番操作,反而白送了顾眠一个热搜。
晁涵煦气得不行,他经纪人一个劲安抚他。
“顾眠就是运气好,等着吧,这次节目败在我身上,看他之后还怎么嚣张!”晁涵煦神色阴狠。
送走经纪人,晁涵煦打开一道暗门,走进去。
暗门里,是一个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小型工作室,工作室里一应设备俱全,唯一突兀的,是墙边放的一个牌位。
晁涵煦走过去,摸了摸牌位,拿起桌上作完的曲谱,嘴角微微勾起。
让顾眠再得意一会吧,很快,他就得意不起来了。
专辑销量一骑绝尘,顾眠乐得给谢钦辞发消息报喜。
顾眠之后,谢钦辞也缓缓爬上了热搜。
——你们看到顾眠专辑里最后一支MV了吗?看的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无论是音乐,氛围,还是主演演技,都太惊艳了。
——绝了绝了,看MV里谢钦辞绝望的样子,我心都碎了。
——入朝前意气风发的造型太可了,少年感十足,谢钦辞好适合这样的角色。
——我反而更喜欢他后期的造型,尤其是成为厉鬼后,漫不经心看着王朝一点点覆灭那里,太杀我了。
——狱中造型也好可,这样的美人的能咳咳咳十个。
——大胆,厉鬼警告。
——你们看那希望一点点破灭的眼神,太神了,只看画面都能感觉到那种扑面而来的绝望感。
凭借一支MV,谢钦辞火了。
连带的,给谢钦辞正在拍的《同归》送了一波热度。
冯导见了,笑的眼都睁不开了。
随着歌曲热度上升,MV中最后一段剧情的关注度也越来越高。
——我好想知道顾眠请了哪家特效公司,最后的大场面特效做的也太好了。
——是啊是啊,万鬼狂欢的场面,跟真的一样。
——谢钦辞一点都没被这样的恢弘大场面压住,仿佛他天生就该凌驾于万鬼之上,这支MV的制作太精良了,吊打一众五毛钱特效国产剧。
顾眠看到这,心道:能不真吗?这可是货真价实的鬼拍出来的。
他边看边将网友们的讨论截图发给谢钦辞。
【顾眠:谢哥,他们肯定想不到,这些鬼是真的,用真鬼来拍,效果当然好了。】
【顾眠:笑死我了,前段时间那部翻车的仙侠剧又被拿出来鞭尸了。】
谢钦辞看到消息的时候,刚结束最后一场戏的拍摄。
换下戏服,谢钦辞被殷玉成拉走:“谢哥,我们吃火锅去。”
谢钦辞的所有戏份都拍完了,冯导给他包了个分量不轻的红包,还给他准备了一场小型欢送宴。
几位主演都参加了,许媛媛也来了,还带来了身形凝实不少的夏芜。
有了谢钦辞的养魂符,许媛媛还在青霄观求了一个养魂法器,用来给夏芜栖身。
火锅店气氛很热闹,为了不被人打扰,冯导定了个包厢,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包厢。
找准机会,冯导给谢钦辞敬酒:“小谢,谢大师,这第一杯酒,一定要敬你,解决了剧组的大麻烦,还给剧组带来一名知识渊博的顾问。”
“也要感谢冯导给我这次机会。”谢钦辞端起酒杯,喝了。
冯导之后,殷玉成和蓝雪也凑过来敬酒,然后是许媛媛和夏芜。
喝完一圈,谢钦辞有些晕,他撑着额头,看着欢闹人群,眼中带着一抹自己不曾察觉的笑。
隔日,谢钦辞离开剧组,返回住处。
宿醉的感觉不太好受,谢钦辞靠在车窗上,听梁肃的絮絮叨叨。
“这次你只能休息两天,就要去新剧组了,新剧你是主要角色之一,拍摄周期会比较长,如果你有什么着急要做的事,最好这两天做了。”
谢钦辞恹恹“嗯”了声。
梁肃声音一顿:“头还疼?”
谢钦辞点头,他不知道这具身体酒量这么浅,昨晚喝得无所顾忌,今天早上起来难受得不行。
“喝过醒酒汤吗?”
“喝了。”
“以后还是要少喝点酒。”
“嗯。”
谢钦辞闭着眼靠在车窗上,闭眼时,敛去眼中锋芒,让他整个人看着柔软无害许多。
梁肃闭上嘴,给他一个安静休息环境。
等谢钦辞完全恢复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他捂着“咕噜咕噜”叫的肚子坐起来,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16:24。
睡了好久。
坐在床边醒了会儿神,谢钦辞随便套了件外套,下床。
房门打开,浓郁香气传来。
谢钦辞半眯着眼,嗅着香气往外走。
餐桌边,穿着围裙的高大男人将做好的菜一道道端上来。
谢钦辞靠在门边,欣赏了会,才出声:“傅先生?”
傅明霁手下动作一顿,将菜放好,转身:“你醒了?”
“我是给你送花回来的,那个时候你说你不太舒服,要休息一会,我想着你醒来可能会饿,就给你做了点吃的。”
谢钦辞想起来了,他醉了酒,又有点晕车,到酒店的时候整个人都是飘忽的,傅明霁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只有一个模糊印象。
“哦,”谢钦辞眨了下眼,慢吞吞走过去,“可以吃了吗?”
“我做的,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谢钦辞拿着筷子,不知为何从男人身上看出一股无措来。
夹了一筷子菜放入口中,味道很不错。
傅明霁做的都是家常菜,相对清淡,正适合宿醉后的谢钦辞吃。
谢钦辞是真的饿了,他白天没胃口,几乎没吃什么,到现在才用第一餐。
桌上的菜差不多都进了他肚子。
谢钦辞捂着吃撑的肚子,满足叹了口气。
走到放花盆的地方,谢钦辞看到了被傅明霁养了一段时间大变样的牡丹。
开着花的牡丹整体大了一圈,生机勃勃的,状态非常好,旁边的花盆里也冒出了一个绿色尖尖,刚发芽的牡丹正在昂扬生长。
谢钦辞观察了会,弄明白了为什么谢钦辞养的花比他养的好的原因。
这两盆花上,都附着有极淡的紫气。
想来是和傅明霁相处久了,部分紫气沾到它们身上,即使只有很少一部分,对精怪来说,也是大补之物了。
不然傅明霁也不至于因着一层泄露出来的紫气被阴邪之物觊觎。
“我过两天还得进组,这花你先养着吧,你养的比我养的好多了。”谢钦辞收回目光,道。
黑坨坨见到谢钦辞非常兴奋,不断在他身边转来转去,谢钦辞好几次差点踩到它。
谢钦辞算是发现了,傅明霁真的比他会养东西,养的花生机勃勃,养的黑坨坨也比之前活泼多了。
另外,谢钦辞还发现,这次和傅明霁相处,傅明霁身上的紫气会主动向他倾斜了。
傅明霁是紫气的主人,他心有偏向的人或物,在距离足够近的时候,同样会受到紫气的眷顾。
紫气不同于功德金光,甫一进入谢钦辞身体,宿醉带来的疲惫感一扫而空,谢钦辞看了眼坐在身边的男人,不动声色往他身边靠了靠。
带着淡香的身体靠近,傅明霁身体僵了僵。
他微微偏头,看向谢钦辞。
青年正低着头玩手机,似乎靠过来只是无意之举。
傅明霁心中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只能休息两天,谢钦辞决定空出一天时间去看看席元白的前女友。
徐林的事,许媛媛的事,他都得到了功德金光,虽然不多,只有两点,但谢钦辞也搞清楚了,做这些事确实能得到功德金光。
席元白推了一天的工作,亲自开车来接谢钦辞。
看到并肩走来的谢钦辞和傅明霁,席元白朝傅明霁挤了下眼:“傅总也去?”
“他说阮阮小姐也是他朋友,他想去看看。”谢钦辞替傅明霁解释。
席元白好笑,傅明霁和阮阮算什么朋友,他们仅有的几次见面,还是他带人去的,全程傅明霁都一个态度。
想到好友那点心思,席元白没戳破。
阮阮被安置在一家私人疗养院里。
“阮阮和家里人闹翻了,她家里人不管她,这些年一直是我照顾她。”席元白停了车,轻车熟路带着人往里走。
疗养院环境很好,布置的很温馨,若房里没有摆放医疗设备,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小家。
屋里有淡淡的花香。
“上次你说过之后,我就将花瓣带走了,阮阮这些天和以往一样。”
这是告诉谢钦辞,花瓣没给阮阮带来影响。
谢钦辞走到床边,低头看躺在床上的女孩。
“她的头发一直这么长吗?”谢钦辞问。
席元白走过来:“对,阮阮很宝贝她这头长发,谁都不让碰。”
阮阮的头发很长,乌黑发亮,她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脸色却是红润的,一点也不像是躺了好几年的植物人。
谢钦辞绕着床走了一圈,伸手虚虚在阮阮额上拂过。
席元白紧张看着他的动作。
“一个好消息,她不算我们寻常人口中所说的植物人。”
席元白大喜,继而想到什么,眉头皱起来:“那她为什么一直昏迷不醒?”
“你知道休眠的种子吗?她现在就是一颗休眠的种子。”
席元白懵了:“她不是人吗?怎么成了种子?而且现在她明明是人的样子啊。”
“我不是说她是种子,我是说她现在的状态。”
“那要怎么才能唤醒她?”席元白急切地问。
他不可能保持镇定,这么多年了,他有过无数次希望,同样的,也失望过无数次,这是他唯一一次得到确切答案。
其实分手理由是什么早已经不重要了,他只想她醒来。
“给她一颗种子发芽需要的养分,”谢钦辞收回手,“有点麻烦,得先搞清楚,她需要什么样的养分。”
谢钦辞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奇怪的事,一个正常人,昏迷不醒,体内生机一并沉睡,等等……
谢钦辞突然想到,自己忽视了一个问题。
“我需要验证一个问题。”谢钦辞重新伸手,将力量附在手上,一点点探查。
“找到了。”谢钦辞微微用力,无形力量抓住一颗种子一样的存在浮现在阮阮胸前。
“我就说,我怎么会觉得一个人像一颗种子。”谢钦辞张开掌心,种子被无形力量托举着,缓缓落入谢钦辞掌心。
“这是什么?”从进这间房起,席元白就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在不断被颠覆。
“这颗种子被种在她体内,营造一种她魂魄沉睡的假象,实则她的魂魄早不在体内。”
谢钦辞握住掌心,种子在他掌心散发出淡绿光芒。
“这是什么种子?”傅明霁好奇看过来。
谢钦辞挪开手:“这个东西可不能随便碰,它是活的。”
随着谢钦辞话音落下,躺在谢钦辞掌心的种子缓慢蠕动了一下。
“它,它动了!”席元白惊恐。
一想到这东西在阮阮身体里,他还单独和阮阮共处一室了那么多回,席元白心中一阵翻滚。
想吐。
“它是活的,自然会动,”谢钦辞戳了戳掌心的“种子”,“我现在很好奇,这东西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这种“种子”,虽然颜色不同,但谢钦辞很肯定自己见过,在他还没成为守关BOSS之前,满无限世界乱窜的时候,那段时间的经历他已经很模糊了,若不是碰到这颗“种子”,他还想不起来。
“这个东西,被称为‘神明的恩赐’,据说服用后,可以不吃不喝、不老不死,青春永驻。”谢钦辞敛去眸中复杂之色。
“骗人的吧。”席元白咽了下口水。
“当然不是骗人的。”谢钦辞挑眉看了他一眼。
席元白:“啊?”
不是骗人的,那消息一旦传出去,得造成怎样的轰动?
“不过嘛,”谢钦辞刻意停顿了下,指了指床上的女孩,“你也看到了,确实可以不吃不喝,青春永驻,代价就是这样。”
“这算个鬼的长生不死?”席元白骂了一声,“这样不明不白活着,还不如死了。”
“就是不知道,这颗‘种子’是谁给她种下的,这种‘种子’的扎根条件很苛刻,要么由主人自愿种下,要么是绝对信任之人,趁主人不备种下,你觉得,你女朋友是哪一种?”
席元白不知道,他苦笑:“现在我突然觉得,我对阮阮的了解太少了,我回想了一遍,我连她最亲近的人是谁都想不到。”
“现在有个很严重的问题,我们不知道这颗‘种子’是怎么种下的,不知道‘种子’背后的人是谁,除了阮阮小姐,还有没有其他受害者。”
还有一点谢钦辞没说,就是“种子”是要靠魂魄培育的,人的魂魄是它的养料,他手里这颗已经在阮阮体内长达五年,早已成熟,阮阮的魂魄不知所踪,她的魂魄去了哪?
“我想起来了,阮阮有个弟弟,是她养父母的儿子,阮阮和她养父母关系好,她养父母去世后,经常把她弟弟接来玩,会不会是她弟弟做的?”
阮阮出事时,她的弟弟还在读书,这些年,席元白一直暗地里资助他,有他的地址,只是等席元白派人去找,阮阮弟弟家早已人去楼空。
“找不到人?”
“什么叫就像完全消失了一样?”
对面不知说了什么,席元白挂断电话,脸色凝重:“阮阮弟弟失踪了。”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不见的,等想起来有这么个人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了。
“我之前问你,你说你不知道阮阮身边有哪些亲近的人,后来你突然说,她有个关系亲密的弟弟,你是怎么想起来她弟弟的?”谢钦辞注视席元白眼睛。
“我是怎么想起来的?”席元白迷茫了一瞬,“我也不知道,好像突然就记起,有这么个人。”
“只有一个可能,他故意让大家遗忘了他的存在,不管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得先把人找到再说。”
找人的事交给席元白,来疗养院前,席元白心怀希冀,离开时,沉重中带着对自己的不满。
如果他当初再细心一点,发现不对,阮阮是不是就不会遭遇这些?
席元白报了警,并联系了一切能联系的人脉,四处寻人。
到新剧组报道之前,谢钦辞先去了一趟余淮希的香火店,他这次出去的时间久,要多买一点备用的符纸和朱砂。
还得买一点给管老的香。
穿过小巷,谢钦辞感受到什么,停下脚步。
傅明霁跟着停下:“怎么了?”
“这里有我画的符被触发的气息。”谢钦辞望向岔口处的另一个小巷子。
若是寻常时候,谢钦辞不一定会管,但,既然用了他的符,说明是他的客人,客人有事,还是要看一看的。
“我过去看看。”
谢钦辞本来想说,让傅明霁留下,想了想他招鬼的体质,还是把人带上了。
走过岔路口,一阵阴冷的风吹来,谢钦辞感受到了浓郁的阴气。
果然有东西。
“你和我一起,”谢钦辞看了眼双手不空的傅明霁,从他手里抓过一堆冥币,“我拿一点,你留一只手空着,万一发生什么,好抓住我。”
“你如果害怕,可以勾住我衣角。”
“好。”
衣服被勾住了。
两人往巷子里走。
走进巷子,四周起了一层浓雾,能见度不到一米,谢钦辞暗道自己英明,不然傅明霁极有可能和自己走丢。
浓雾中,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乔诗悦紧紧攥着手里发热的平安符,靠在墙边,警惕看着四周。
她现在无比后悔,为什么要一赌气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
乔诗悦是南桥初中一名初三学生,本来和朋友约好这个周末出去玩,事到临头,父母说什么也不肯答应,说什么马上要中考了,让她在家好好学习。乔诗悦和父母大吵一架,跑了出来。
她四处乱转,也没发现,自己走进了一个不该走的地方。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四周已是一片浓雾,看不清来路,也看不清去路。
到底是个小姑娘,怒气过后,开始害怕,她小心摸索着往外走,突然撞到什么。
“对不起!”乔诗悦忙道。
“撞到我了,怎么陪我呢?”
乔诗悦没意识到不对,继续道歉:“真的很抱歉,我没看到,你想让我怎么赔?”
“不如,把你自己赔给我吧?”阴冷声音从耳畔响起,像一条毒蛇,爬进耳朵。
乔诗悦猛地抬头,看到一张腐烂的脸。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乔诗悦连滚带爬往外跑。
那东西不紧不慢跟着她。
距离不断缩短,终于,乔诗悦被抓住了。
被抓住的地方传来腐肉般触感,乔诗悦拼命挣扎,却怎么也挣不脱。
“放开我!!救命!!!!”
“我最喜欢吃你们这种细皮嫩肉的小孩子了。”
腐烂的脸贴近乔诗悦,深吸一口,“真香。”
乔诗悦不断挣扎,那东西张开血盆大口,直直朝她咬来。
“啊!!!!!!”
“啊——”
前一道声音是乔诗悦喊的,后一道是那东西喊的。
疼痛没有到来,乔诗悦小心睁开眼,看到本来贴在她身上的怪物被大力弹了出去,正捂着烧焦的脸痛呼。
来不及思考,乔诗悦转头就跑。
她伸手摸进衣兜,摸到了正在发烫的符纸。
乔诗悦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这是母亲塞给她的平安符。
想到唯一的保命符还是母亲硬塞到自己手里的,乔诗悦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嘻嘻——”
阴风裹挟着血腥气再次袭来,刺耳笑声环绕在耳边,乔诗悦背后是墙,退无可退,她握着平安符的手紧了又紧。
大不了就是死!
乔诗悦憋着到了眼眶的眼泪,一咬牙,埋头往外冲。
顾忌着乔诗悦手里的东西,那东西只敢不远不近跟着。
“砰——”
冲了不知多久,乔诗悦撞到什么东西,猛地往后跌。
谢钦辞看着莽莽撞撞冲过来的小姑娘,刚想拉人一把,就见对方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之物,嘴一撇,大哭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有鬼啊!!!!”
谢钦辞低头看了看自己,再看了眼憋笑的傅明霁,用手肘杵了杵他:“你还笑?看你都把人撞哭了。”
偏在这个时候,小姑娘止住哭声,声音一抽一抽的,语气带着浓浓怀疑:“你们真不是鬼?”
来这个世上第一次被人认作鬼的谢钦辞:“………………”
他蹲下来,和颜悦色地问:“你为什么觉得我是鬼?”
“刚才有鬼追我,你手里拿着纸钱……”
谢钦辞看了眼手中的冥币,沉默。
傅明霁拿过他手里的纸钱,塞进袋子里,解释:“这是我们买的。”
乔诗悦疑惑看了两人一会,熟悉的贪婪视线落在身上,她不自觉缩了缩身体,声音颤抖:“它来了!”
谢钦辞转头,看到了从浓雾中飘来的鬼。
看了眼,再看一眼,不可置信道:“这么丑,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是它?!”
“不是说,越漂亮的鬼,越会迷惑人心么,我以为它专门变成……”
在谢钦辞如有实质的目光中,乔诗悦声音越来越低。
呜……好可怕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