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七嘴八舌地说着话, 闻言,林广良讪讪一笑。
“哪的话,殊文是林家的孩子……怎么可能将他赶走。”
村民道:“此林家非彼林家吧。”
林广良想起最初送走林殊文时, 给他收拾了衣物,连银子也给了, 怎么能算无情驱赶?
于是腰杆子挺直,摇摇手, 解释道:“一场误会,眼下这不来接他了。”
村民琢磨:“穷在闹市无人问, 富在山村有远亲。”
林广良干脆坐下来, 非要与村民言论一番。
“话可不能这样说的,殊文虽是养子,但养了他十几年,感情总有的。”
话锋一转,他问:“方才你们唤他先生?”
村民点头:“咱们都唤他小林先生。”
林广良有心打探一番,故而从马车上取下几包红糖枣泥糕, 逐一递了出去。
“是何意思?”
拿人手短,领了一包红糖枣泥糕的村民倒不好意思大声嚷嚷,坐在旁边枯树枝搭的条凳上, 回道:“小林先生心地善良, 不光帮村里的人写信, 还教孩子们识字写字, 比桃花村那位冯先生收的钱少多了。那位冯先生眼光高, 老看不上咱们送的东西,往日请他帮忙写封信, 都要听他念叨好多句话。”
另一位村民附和道:“对对, 冯先生说那些文绉绉的话咱们听不明白, 可大概也清楚话里的酸意,反正周围一带就冯先生一个读书人,他看不上哪个人,被看不起的又被办法。”
林广良从村民口中得知林殊文在村里教书,还帮村民写信,此举在城里算不得新鲜事,可在这村里,周围的村民都在传林殊文的好名声,林广良心底就有点飘了,仿佛被传来的好名声是他自己的一样。
人一旦有钱捏在手上,日子一长,就不光满足挣钱了,会想要权势,想要人人传播的好名声。
林广良重新坐回马车,按着村民指的路,往林殊文住宅的方向赶。
此时林殊文正要去山里给严融之送东西,途中,擦身而过的一辆马车忽然停下,探出林广良的脸。
“殊文啊。”
林殊文侧目,很是意外。
“……老爷怎么过来了?”
林广良道:“来看看你,对了,林大成有几件旧物,上次忘记同你说了,这次过来顺便带来给你。”
林殊文道了谢,此刻要上山,倒是不方便招待。
林广良笑道:“有事忙啊?”
林殊文迟疑地点头,在林广良和严融之之间,心中那杆秤砣自然偏向后者。
林广良道:“那先不用管我,你忙正事。”
又问:“这是要去哪里?”
林殊文答道:“上山,给……相公送些东西。”
林广良想起自己还没见过跟林殊文成亲的男人,遂欲借此机会看看。
“我同你去。”
林殊文看着眼前的马车,道:“山路颠簸,马车上不去,步行最快都要将近一个时辰。”
林广良打起退堂鼓,可瞥见伫立在路牙子边的身影,咬咬牙,道:“不碍事。”
又问:“为何要去山上?”
林殊文:“山里有木厂。”
林广良暗暗猜测,兴许林殊文那个男人是木厂的工人?
走了一段山路,四周静谧但不算荒野,木厂的人时常进出此路,杂草便常常有人清理。
林广良气喘吁吁,林殊文情况也好不到哪。但这条路他不止走过一次,调整一下,继续前行。
放在从前,林殊文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身子比同龄人虚不少,要他走这么一段山路,人恐怕已经昏了过去,哪想如今不仅能走,虽然累些,精神看起来倒不错。
林广良暗中将林殊文的变化看在眼底,只觉得比起从前,他身体底子好了,精神了,不再过度安分或羞怯,整个人仿佛发光似的,和过去的那副模样感觉完全不同。
****
到了山上休息的院子,林殊文将盒子里的东西送到书房,严融之不在院里,而是带着一批工人进了深山。
林广良在院子周围观察,等他下来,问:“人不在?”
林殊文摇头:“进山里了。”
想起上次被木头砸伤的工人,不知他们的伤情恢复如何,林殊文抬腿朝木厂的方向走。
林广良打量木场,忽然听到搬木的工人唤:“公子,怎么有空过来?主子不在呢。”
林殊文问:“之前受伤的人情况如何了?”
工人道:“躺了大半个月,他们都陆续上工啦,没多大事,能跑能扛的,还多亏公子替大伙儿争取到补偿,太感谢公子了。”
工人没因为林殊文年轻文弱而轻视他,反而尊敬有加,口吻和善,面容挂着和气的笑,愈发让林广良惊疑。
他人前笑道:“对对,我这养子从前性子就好,没想到如今变得这么勤劳能干了。”
比起林安贵的懒散安逸,养子的变化和作为让林广良打心底动摇。
两人走到林场大门,工人居然还送他们到门口。
林广良问:“殊文,这是……”
林殊文让工人继续做他的活儿,不知道怎么跟林广良讲明。
走了一路,林广良对他露出的善意让他隐隐有了点猜测,可他还没想清楚怎么面对和选择。
工头中途回来了一次,看见林殊文,顺道带话。
“严爷要入夜后才能下山。”
于是林殊文就下山了,没等对方,先回家里忙自己的事。
跟他一起回严宅的,还有林广良。
这个时辰林广良自然不方便返程,而且还带着林大成的几件旧屋,理应要招待他。
林广良站在严宅大门,诧异更重。
“殊文……你、你都住严当家的宅子里啦?”
这关系会不会太好了点?虽然攀扯到严家十分了得,但林殊文成了婚,住在别人家里不妥当吧。
管事瞧见林广良,一忖,林殊文道:“这位是林老爷,麻烦管事准备间客房让林老爷今晚歇息。”
管事领了话,离开后林广良悄悄将林殊文拉到石柱后。
“殊文,这是怎么一回事?你跟严当家……”
林殊文道:“有件事没告诉您,严爷不是我的主子,他是我相公。”
此话犹如晴天霹雳,炸得林广良耳朵嗡嗡做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