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难得来了一趟丰阳县, 事情还没谈妥,严融之便顺了林殊文的意,不急着带他回去。

连接一来一回的路程奔波, 哪怕再注意,也容易让林殊文的身子吃不消。

两人回到投宿的客栈, 小二从楼下送来了一壶茶,托盘上盛着各色点心还有两碗面。

小二放下东西就麻溜地离开了, 林殊文站在水盆边洗手,之后把托盘上的面端出。

大的那碗放对面, 小的那碗放自己跟前。

他夹起碗里的几块肉往大碗里放, 严融之过来看见,他垂首,有些不好意思。

“还不饿,都让你先吃。”

说着用勺子舀汤,自己先喝起来。

严融之坐在旁边的座椅上,食不言, 差不多吃完了一碗面,林殊文那小碗的面还没下肚一半。

他倒了两杯茶水,林殊文一手执杯, 一手夹起快山药糕, 一口糕一口水的慢慢吃。

待吃好, 点心和茶水都留在房内, 用过的碗筷让小二收拾带下楼去了。

林殊文推开窗户, 外头的凉风灌进屋内。

房间位置选得好,放眼望去, 远一些可以看到贯穿的城里的河流, 两岸青柳。近一些, 则是热闹的市集,连坐在铺子门前纳凉揽客的店家,林殊文都能隐隐看见他们脸上的神色。

他眯起双眸,任由清风拂面。

片刻后,腰上多了一只手,将他往旁边人的怀里揽了揽。

严融之与林殊文看着这座他从小生长的县城,丰阳县地方虽然不大,却也算繁华了。

林殊文指着一座酒楼的方向:“那儿我去过,素日里不爱出门,当时跟着洛星怀去的,和几个年龄相仿的公子小姐们吃饭。”

严融之挑眉:“后来如何。”

“后来……”林殊文自己也觉得自己不合群,他道:“洛星怀的本意是想让我多结交几个朋友,不过我让他失望了。”

富家公子千金们聊的玩的他都兴致缺缺,若非有洛星怀拉着,他都鲜少参与其中,总是一个人捧着杯茶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看着一伙人笑闹。

他道:“我的朋友向来就很少。”

所以在八宝村认识莫布,认识一帮年轻孩子,他打心里高兴。

并不需要他们有多大富大贵,只要真诚,与他诚心相交,哪怕大家只是结伴在地里干活儿,在河边摸鱼摸虾,林殊文都发自内心感到欣喜。

林殊文仰头望着严融之:“你是我第一个特别看重的朋友。”

想着便低头,双耳微烫。

哪想到自己很是依赖信任的朋友,有朝一日成了他的夫婿。

他道:“严融之,方才有件事我还没告诉你。”

林殊文如实向对方告知他愿意给林家的补偿,声音越发微弱。

“这事没跟你商量,是我考虑欠妥。可当时脑子里只想着尽快能给出解决方式,对你的依赖又是下意识的……”

林殊文打起精神,主动握紧严融之的手。

“你相信我,今后我一定能把这些钱挣回来的。”

起初严融之面无神情,这让林殊文忐忑不安。

随即,他窥见男人眉眼的一丝松缓,不由扬声,连名带姓地叫唤着:“严融之,你故意使坏……”

瞬间,严融之脸上都是笑意。

他把少年揽在怀里:“咱们拜堂成了亲,自然就是世间关系最亲近的人。当时给你的盒子,里头的东西是不是没看完。”

除了地契,还有数不尽的财产,这些都按照分成划进林殊文名下。

莫说林殊文想怎么处置分配严融之都不会干涉,就是他坐吃山空,靠那部分财产和地生活,哪怕往后成日躺在家里无所事事,严融之都不怪他。

何况那些送出去的东西,是为了接回岳母岳母,更没有理由苛责半分。

这些话他慢慢与林殊文讲,可惜讲得再清楚,林殊文依然抱着不乱花钱,且今后要学会挣钱的念头,很是上进勤勉。

严融之哭笑不得,想起一事,先低头亲了亲少年眉眼,随后道:“眼下到有个机会。”

林殊文露出疑惑,同时把脸仰高了,好让严融之亲得方便些。

尽管他时常喝些牛羊乳,可个子自去年起就不怎么长了,与男人相比仍差距明显。

严融之便把事情说了。

原来明日在县城内有个商会,不光是本地外地的商人,连异国商户都来了不少。

进入商会场地需要请柬,普通的小门小户还没机会过去。

严家名下产业遍布各地,在丰阳县不远的大城洛水内,就有严家的钱庄和布庄。

至于丰阳县为何没有置入严家的生意,还真是因为县城太小,当初没考虑过在这么小的地方布下产业。

严融之手上的商会送来的请柬,过去会差人出面,这次林殊文正巧赶上,若有兴趣,权当让他过去玩玩,随意看看。

于是林殊文应下,往年都让别人出面参加的严融之也难得亲自过去一趟,主要还是放心不下林殊文自己参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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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会活动的场地定在城里最大的酒楼,整间酒楼都被包下,只凭请柬入内,闲杂人等无法混入其中。

得知严当家也来,闻风而动的商户们望眼欲穿。

如果能攀上严家,意味着他们以后不用愁生意没得做,严家于他们相当于犹如小河汇入江海,因此严融之一出现,就被连接而来的商户们包围了。

林殊文见对方忙,便退到人群外,抿唇浅笑,扬了扬手,示意他自己在四周看看,不会乱走。

场内展示了许多贵重珍品,尤其是异国传入的,林殊文从来没看过,便留恋在各个展台边上,偶尔遇到主动与他搭话的,林殊文一想,干脆跟对方介绍自己是做木雕生意的。

方才有眼尖的人瞧见林殊文跟严当家的互动,这会儿趁他落单,频频与他搭话。

林殊文对做生意的见解还不深,非要琢磨个几句应对,只能从严融之教他的话里拎出几句。

林广良上楼时,恰好看见被两个商户追着说话的林殊文。

他一愣,想起这场商会活动普通人进不了,不由分出些许注意力,打量林殊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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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林广良回到家中,找到谢许菇商量了一下,决定不在林大成坟地上的事为难林殊文。

谢许菇皱眉:“儿子能答应么?”

“还有,这件事老爷不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怎么突然改变主意?”

林广良道:“我今儿在商会场地上见到他了,城西开酒庄的老周,居然追着一个娃娃说话,你说稀奇不稀奇。”

谢许菇抱怨:“你怎么不带儿子过去。”

林广良道:“他快早上才回家里,一心就知道睡觉,我能叫得动?要我说,安贵回来时还不是这副德行,都是你惯出来的。”

思及此,林广良心里不是滋味。

他以前带林殊文出去,林殊文虽然话少,但教他的他都记下,且人前总是乖巧懂事,谁见了都喜欢,总夸几句,那会儿林广良也觉得自家儿子受赞,自己脸上备有光彩。

如今就不同了,林安贵不喜欢跟他出去,或者出去见到圈子里的老友,要么怯场,要么说些他自己都不相信大话。

老友给面子的吹吹嘘一番,但回家看着林安贵连账本都不会算的样子,林广良就气不打一处来。

钱都算不清楚,以后怎么管家里的地?

谢许菇道:“那你再请先生教教他嘛。”

林广良说起此事就来气。

“教?以前教林殊文教的好好的先生,来教他,都被气走了,说没见过这么笨的人,前日教的明日忘,要他多练多学几遍,不肯做,就知道出去喝酒逛花街。”

对林安贵训的话重一点,他就搬出过去在乡下受苦,如今回来要补偿他的话,想想就来火。

谢许菇道:“难道咱们不该补偿他么?老爷,你开始不也觉得亲的好,怎么现在倒是念起养的了?嫌安贵没林殊文听话是吧?”

林广良道:“确实没殊文听话,也不如殊文聪明。”

且他总觉得有什么事被自己疏忽了,所以今日就在默默观察林殊文,愈发觉得这个养子似乎比他猜测的过得好,而非表面上看到的朴素无华。

于是林广良道:“坟地的事暂时作罢,改日我亲自去一趟看看。”

林广良这个地主也不是白当的,对某些东西仍保留着敏锐。

自家的亲子回来一年没有丝毫长进不说,还如此懒散平庸,而林殊文虽为养子,可念及旧情对他还算尊敬,若是对林家有好处的事,林广良总归不想错过。

又一日,林殊文收到消息,林家的人不管着他爹的坟地了,而且还找了风水先生替他看日子,选个合适的时候迁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