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来了一趟丰阳县, 事情还没谈妥,严融之便顺了林殊文的意,不急着带他回去。
连接一来一回的路程奔波, 哪怕再注意,也容易让林殊文的身子吃不消。
两人回到投宿的客栈, 小二从楼下送来了一壶茶,托盘上盛着各色点心还有两碗面。
小二放下东西就麻溜地离开了, 林殊文站在水盆边洗手,之后把托盘上的面端出。
大的那碗放对面, 小的那碗放自己跟前。
他夹起碗里的几块肉往大碗里放, 严融之过来看见,他垂首,有些不好意思。
“还不饿,都让你先吃。”
说着用勺子舀汤,自己先喝起来。
严融之坐在旁边的座椅上,食不言, 差不多吃完了一碗面,林殊文那小碗的面还没下肚一半。
他倒了两杯茶水,林殊文一手执杯, 一手夹起快山药糕, 一口糕一口水的慢慢吃。
待吃好, 点心和茶水都留在房内, 用过的碗筷让小二收拾带下楼去了。
林殊文推开窗户, 外头的凉风灌进屋内。
房间位置选得好,放眼望去, 远一些可以看到贯穿的城里的河流, 两岸青柳。近一些, 则是热闹的市集,连坐在铺子门前纳凉揽客的店家,林殊文都能隐隐看见他们脸上的神色。
他眯起双眸,任由清风拂面。
片刻后,腰上多了一只手,将他往旁边人的怀里揽了揽。
严融之与林殊文看着这座他从小生长的县城,丰阳县地方虽然不大,却也算繁华了。
林殊文指着一座酒楼的方向:“那儿我去过,素日里不爱出门,当时跟着洛星怀去的,和几个年龄相仿的公子小姐们吃饭。”
严融之挑眉:“后来如何。”
“后来……”林殊文自己也觉得自己不合群,他道:“洛星怀的本意是想让我多结交几个朋友,不过我让他失望了。”
富家公子千金们聊的玩的他都兴致缺缺,若非有洛星怀拉着,他都鲜少参与其中,总是一个人捧着杯茶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看着一伙人笑闹。
他道:“我的朋友向来就很少。”
所以在八宝村认识莫布,认识一帮年轻孩子,他打心里高兴。
并不需要他们有多大富大贵,只要真诚,与他诚心相交,哪怕大家只是结伴在地里干活儿,在河边摸鱼摸虾,林殊文都发自内心感到欣喜。
林殊文仰头望着严融之:“你是我第一个特别看重的朋友。”
想着便低头,双耳微烫。
哪想到自己很是依赖信任的朋友,有朝一日成了他的夫婿。
他道:“严融之,方才有件事我还没告诉你。”
林殊文如实向对方告知他愿意给林家的补偿,声音越发微弱。
“这事没跟你商量,是我考虑欠妥。可当时脑子里只想着尽快能给出解决方式,对你的依赖又是下意识的……”
林殊文打起精神,主动握紧严融之的手。
“你相信我,今后我一定能把这些钱挣回来的。”
起初严融之面无神情,这让林殊文忐忑不安。
随即,他窥见男人眉眼的一丝松缓,不由扬声,连名带姓地叫唤着:“严融之,你故意使坏……”
瞬间,严融之脸上都是笑意。
他把少年揽在怀里:“咱们拜堂成了亲,自然就是世间关系最亲近的人。当时给你的盒子,里头的东西是不是没看完。”
除了地契,还有数不尽的财产,这些都按照分成划进林殊文名下。
莫说林殊文想怎么处置分配严融之都不会干涉,就是他坐吃山空,靠那部分财产和地生活,哪怕往后成日躺在家里无所事事,严融之都不怪他。
何况那些送出去的东西,是为了接回岳母岳母,更没有理由苛责半分。
这些话他慢慢与林殊文讲,可惜讲得再清楚,林殊文依然抱着不乱花钱,且今后要学会挣钱的念头,很是上进勤勉。
严融之哭笑不得,想起一事,先低头亲了亲少年眉眼,随后道:“眼下到有个机会。”
林殊文露出疑惑,同时把脸仰高了,好让严融之亲得方便些。
尽管他时常喝些牛羊乳,可个子自去年起就不怎么长了,与男人相比仍差距明显。
严融之便把事情说了。
原来明日在县城内有个商会,不光是本地外地的商人,连异国商户都来了不少。
进入商会场地需要请柬,普通的小门小户还没机会过去。
严家名下产业遍布各地,在丰阳县不远的大城洛水内,就有严家的钱庄和布庄。
至于丰阳县为何没有置入严家的生意,还真是因为县城太小,当初没考虑过在这么小的地方布下产业。
严融之手上的商会送来的请柬,过去会差人出面,这次林殊文正巧赶上,若有兴趣,权当让他过去玩玩,随意看看。
于是林殊文应下,往年都让别人出面参加的严融之也难得亲自过去一趟,主要还是放心不下林殊文自己参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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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会活动的场地定在城里最大的酒楼,整间酒楼都被包下,只凭请柬入内,闲杂人等无法混入其中。
得知严当家也来,闻风而动的商户们望眼欲穿。
如果能攀上严家,意味着他们以后不用愁生意没得做,严家于他们相当于犹如小河汇入江海,因此严融之一出现,就被连接而来的商户们包围了。
林殊文见对方忙,便退到人群外,抿唇浅笑,扬了扬手,示意他自己在四周看看,不会乱走。
场内展示了许多贵重珍品,尤其是异国传入的,林殊文从来没看过,便留恋在各个展台边上,偶尔遇到主动与他搭话的,林殊文一想,干脆跟对方介绍自己是做木雕生意的。
方才有眼尖的人瞧见林殊文跟严当家的互动,这会儿趁他落单,频频与他搭话。
林殊文对做生意的见解还不深,非要琢磨个几句应对,只能从严融之教他的话里拎出几句。
林广良上楼时,恰好看见被两个商户追着说话的林殊文。
他一愣,想起这场商会活动普通人进不了,不由分出些许注意力,打量林殊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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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林广良回到家中,找到谢许菇商量了一下,决定不在林大成坟地上的事为难林殊文。
谢许菇皱眉:“儿子能答应么?”
“还有,这件事老爷不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怎么突然改变主意?”
林广良道:“我今儿在商会场地上见到他了,城西开酒庄的老周,居然追着一个娃娃说话,你说稀奇不稀奇。”
谢许菇抱怨:“你怎么不带儿子过去。”
林广良道:“他快早上才回家里,一心就知道睡觉,我能叫得动?要我说,安贵回来时还不是这副德行,都是你惯出来的。”
思及此,林广良心里不是滋味。
他以前带林殊文出去,林殊文虽然话少,但教他的他都记下,且人前总是乖巧懂事,谁见了都喜欢,总夸几句,那会儿林广良也觉得自家儿子受赞,自己脸上备有光彩。
如今就不同了,林安贵不喜欢跟他出去,或者出去见到圈子里的老友,要么怯场,要么说些他自己都不相信大话。
老友给面子的吹吹嘘一番,但回家看着林安贵连账本都不会算的样子,林广良就气不打一处来。
钱都算不清楚,以后怎么管家里的地?
谢许菇道:“那你再请先生教教他嘛。”
林广良说起此事就来气。
“教?以前教林殊文教的好好的先生,来教他,都被气走了,说没见过这么笨的人,前日教的明日忘,要他多练多学几遍,不肯做,就知道出去喝酒逛花街。”
对林安贵训的话重一点,他就搬出过去在乡下受苦,如今回来要补偿他的话,想想就来火。
谢许菇道:“难道咱们不该补偿他么?老爷,你开始不也觉得亲的好,怎么现在倒是念起养的了?嫌安贵没林殊文听话是吧?”
林广良道:“确实没殊文听话,也不如殊文聪明。”
且他总觉得有什么事被自己疏忽了,所以今日就在默默观察林殊文,愈发觉得这个养子似乎比他猜测的过得好,而非表面上看到的朴素无华。
于是林广良道:“坟地的事暂时作罢,改日我亲自去一趟看看。”
林广良这个地主也不是白当的,对某些东西仍保留着敏锐。
自家的亲子回来一年没有丝毫长进不说,还如此懒散平庸,而林殊文虽为养子,可念及旧情对他还算尊敬,若是对林家有好处的事,林广良总归不想错过。
又一日,林殊文收到消息,林家的人不管着他爹的坟地了,而且还找了风水先生替他看日子,选个合适的时候迁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