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家名下的地和生意太多, 堆叠起来专门放账簿的库房光是在宅子里就有两间,并非林殊文花上十天半月就能看完的。
严融之控制他每日看账的时辰,天色没暗就将人从书房带回寝屋, 不让林殊文在灯下翻账本。
两人坐在饭厅喝汤,少年低声絮絮叨叨念着什么, 严融之侧耳靠近,听到对方嘴里念着账目数字, 不由失笑摇头,把汤勺送到他唇边。
林殊文猝不及防被喂了几口汤, 乌黑润圆的眸子不明所以眨了眨, 乖乖咽下嘴边的汤。
“吃饭就别想这些,再念下去莫不是要走火入魔了。”严融之瞥去少年唇边油渍,“喝完这碗就去歇着。”
林殊文唇角翘起:“哦。”
几息后,却听他道:“严融之,我有件事可不可以问你。”
一听关于与严家生意有关的问题,严融之扶额, 牵起少年走出饭厅,又沿回廊消食走一阵,最后把人带入房内, 道:“泡会儿热水就休息了。”
林殊文:“不说了么?”
严融之问:“眼睛可累。”
又道:“这几日见你揉眼, 明日叫秦元来看看。”
“不妨事……”
林殊文欲言又止, 还想再问。
严融之道:“若我照着宝宝这样的法子看账, 不消两年, 眼睛早已经看坏了。”
林殊文支吾半声:“哪有那么严重。”
严融之:“宝宝可见过眼睛坏的书生?不分日夜挑灯苦读,年纪轻轻就看不清东西。”
林殊文微微摇头。
他常年居于宅中, 同龄朋友更是少之又少, 来了八宝村后才跟莫布走得近些。
原来还在城里时, 洛星怀带他见过几次富家子弟,但往来都不深,且他们作为家中的少爷,无需苦读识字,更多的人则是早早跟着家里接触生意,会指使底下的人干活就行。
严融之道:“一旦眼睛坏了,看任何东西都变得模糊不清,连大夫也无法医治,难道宝宝想坐在房里朝门外探望时,连我进来了都不能分辨。”
林殊文追问:“有如此严重么?”
“自然。”严融之没有夸大其词。
林殊文:“那……那些眼睛坏掉的书生该怎么办,岂不是这辈子都不能看清楚了?”
严融之道:“有件东西叫叆叇,不过此物并非寻常人轻易就能买到。”
以严家的手段,如果林殊文眼睛坏了替他找人做一副叆叇自然并非难事,可严融之不希望少年这双纯黑漂亮的眼睛出现一丝病症。
严融之低头吻了吻少年的眼睫:“此事就听我的。”
半晌,林殊文温顺地应下,同时有些后怕。
从前他看书或雕刻时,一旦眼睛疲累或看东西模糊时,总喜欢用手不停地揉眼。
此刻想来,因为他的无知莽撞,险些把双眼弄坏。
林殊文抱上男人脖子,亲近而自然的以柔软的唇贴在对角嘴角蹭了蹭,这是下意识对严融之表示出依赖的动作,连他自己都不曾觉察。
直到唇被吻得湿润,林殊文羞红了脸,又急急忙忙闭起双眸,小巧的鼻翼翕动,呼吸渐渐紧蹙。
严融之掌心贴在他后脑与背后,不断摩/挲。
片刻,紧贴的两具身躯微微分开,借着幽暗的烛火,严融之情不自禁沿着少年软红的脸颊啄吻。
他问:“还睡不睡了。”
林殊文抱住抱住严融之脖子摇头不语,下一瞬却像只闷声咬人的兔子,润红濡湿的唇启开,生涩中带着几分窃怕,还有少许的横冲直撞,轻轻咬住男人的下巴,接着探出软软洇红的一点舌尖碰了碰。
两人虽已拜堂成亲,可每一次同房,都是严融之顾着林殊文的反应慢慢牵引,未曾重了让他伤疼半分。
林殊文一直是接受与被牵引的那方,何曾像这般用他软小的舌尖触碰,生涩笨拙却坚持地抱紧了严融之。
幽晃的烛光忽然被严融之落下灯罩笼住,寝屋愈发昏黑,只能窥见被褥底下犹如初雪细凝的肌肤。
严融之将落在少年身前稠密柔软的乌发瞥向背后,又把柔软的身子翻了个角度,一只手松松地将少年两条手腕握于枕边,低沉赞叹:“宝宝乖。”
闻言,林殊文呼吸又急了些,他总是羞于发出半点声音,洁白如贝的小齿轻轻咬住唇。
今夜的严融之相较往日似乎带着几分失控,绕在颈后的胳膊润着细汗,湿/漉漉的。
待林殊文的胳膊因为脱力滑下,又被严融之握起重新绕上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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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林殊文醒来房内已经没了人影,管事送水进屋,他一边洗漱一边含糊询问,这才知道时辰都要接近午时了。
他刚出房门,正巧遇到过来接他去饭厅用午饭的男人。
严融之拢了拢他的斗篷:“今日风大。”
见他没带手炉,便又回屋拿,林殊文听话地把手炉揣在怀里抱好。
天阴沉沉的,时节渐暖又冷。过了倒春寒,等雨水充沛些,田地的地都有水了,也就到了农忙的时候。
林殊文打算等过些日子下完雨,水把田浇灌后也去田里看看,今年开春要种的菜种和去年种过的差不多,手里有块田总不能白白荒废掉。
他边吃饭边和严融之说自己的打算,不久,秦元拎着药箱登门,专门给林殊文看眼睛的。
林殊文身子单薄,好在对调理的过程并不排斥,秦元问什么他都照实回答。
说起过去眼睛偶尔感到模糊疲累,会不停用手揉弄时,明显察觉到身边的男人情绪低沉。
秦元开完清肝明目的方子,见状,掩唇讪讪一笑,先溜为妙。
林殊文小心翼翼挪近了些:“严融之,你生气啦?”
严融之皱眉,问:“此事为何不与我说。”
他从来不知。
林殊文垂首,主动认错。
“过去我以为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昨夜才知道不该轻视……”
尤其成家以后,不能只顾自己,还要顾着身边的人。若再像从前那般粗心大意,生了病难受的不止自己一个人。
林殊文闷声:“你罚我吧。”
严融之哪里忍心对他苛责半句,揽着少年坐在腿上,摸摸他的左耳,又对着双眼细看。
午后林殊文看了半时辰账本就被严融之勒令休息,药喝了,觉睡了,迷迷糊糊中隐约听到春雷惊响。
这夜之后冷了不少,连续几日的倒春寒让林殊文不好过。
尽管屋子四周置放火盆,手炉不离身,可敏感的身子经受不住节气变化的影响,感染风寒又发烧,按剂量按时服药,虽不是大病,却断断续续地不见好。
比他更不好过的是严融之,男人对他几乎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账本挪进屋内看,不时将手探入被褥,掌心摸着他的手和小腿,生怕他再受到一丝凉气。
林殊文枕在严融之腿上和对方一起看账目,他忽然伸出褥子下的胳膊,缠住男人健实的腰身。
严融之拉起被褥盖好他:“怎么了。”
林殊文问:“明日是不是要出门?”
据他所知,每年这个时候严家理应有几场酒宴,目的是打点与官场那边的关系。
严融之:“此事不必操心。”
林殊文道:“该去办正事就先出去办,若因为我这点小病耽搁,惹别人不高兴就不好了。”
生意上的商户严融之可以打发身边的人应对,可官场的人,由他亲自出面最为稳妥。
林殊文知晓事情轻重急缓,翌日在他的催促声下严融之出门办事。
分开不过几个时辰,明知对方今夜不回家,可林殊文还是觉出短暂分别时带来的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