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苏星并不清楚离开这里的具体方法, 但他本能地知道该怎么做。
我不喜欢这个梦，我要醒来，我要醒来。
苏星不断在心中重复。
于是, 巫妖就看到小圣子周身萦绕起灰雾。
他与亡灵界的联系正在逐渐淡去, 很快就会消失在他眼前, 彻底脱离亡灵界。
“不！”
巫妖有一百种方法中断他的传送。
但面对捂住耳朵不听不听、一副孩童耍赖模样的小圣子, 刚刚苏醒的巫妖仿佛智商被拉到了人类孩童的同等水平。
他下意识伸手, 揽住小圣子, 将他搂进怀里, 以最原始也最无用的方式进行挽留。
发现自己做了什么傻事的巫妖，灵魂之火都僵了一瞬。
他想要施展魔法做出补救，小圣子却主动中断了传送。
灰雾散去。
苏星放下捂着耳朵的手, 有些不好意思地抬头看向巫妖白骨下颚。
这还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 第一次被人这么拥抱。
虽然这甚至不能算是人，而是一个披着黑袍的骷髅, 像是动画中的死神。
如果再来一把镰刀就更像了。
“唔，死神叔叔……你的肋骨硌到我了。”
巫妖略微放松了手臂。
他有些惊愕于小圣子对他的称呼, 却没有否认。
虽然他还不能算是真正的死灵之神, 但作为亡灵系唯一一个半神的他, 确实是这个世界上离那个位置最近的人。
他曾一度被那些追随他、恐惧他的人冠以死神之称。
惊讶也只是惊讶他已经沉眠一千多年，光明教廷居然会教导新生一代他的事迹。
这是一个美好的误会。
巫妖还不知道, 在苏星脑海中, 他的形象是一个扛着大镰刀兢兢业业收割灵魂的打工人死神。
“小家伙。”
巫妖低头注视着怀里的小圣子, 郑重道：
“留在亡灵界，跟随我学习, 我会给你你渴望的一切。”
苏星一听到学习就浑身难受，下意识想捂耳朵。
被压迫学习太久, 叛逆了，厌学中。
但听到后半句，他又放下了手，期待地问：“真的吗？想要什么都可以吗？”
“当然，只要是你想要的，哪怕是契约冰霜骨龙、统治整个亡灵界、覆灭人类国度……”
苏星听到冰霜骨龙的时候还有些好奇，越往后听就越没兴趣，直接道：
“如果我想离开光明神殿呢？”
巫妖一顿，“当然可以，不过，为什么？”
“我不喜欢那些红袍老师，12个老师都不喜欢，他们教的东西，我也不喜欢。”
光明神殿里，他唯一有好感的就是教皇妈妈。
但教皇妈妈太忙了，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事情需要她处理。
苏星帮不了她，她也陪伴不了苏星。
而且主教老师们说过，他将来是要继承教皇之位的。
也就是说，哪怕他逃脱了老师们日夜不停的教导，也有更多的事务等着他。
这太恐怖了。
必须逃。
苏星早在半个月前就在策划着逃跑。
只是他太弱了，光明神殿的守卫又太多，他逃不出去。
只能暂时装乖小孩，努力在繁重的学业中保住命，尽量别猝死，寻找合适的时机再跑。
“我会将你从光明教廷带走。”
12个红袍主教教导他一个。
只凭这一句话，巫妖就能看出光明教廷对小圣子的看重。
但巫妖也不觉得放弃他们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红袍主教，不过是一群圣者罢了，如何比得上成为半神的弟子。
巫妖欣慰于小圣子的远见，鼓励道：
“你做了对的选择，成为我的弟子，你将来的成就只会远远高于留在光明教廷。”
成就是什么？游戏里的徽章吗？
第一次吃完一整桌食物获得“小吃货”成就，第一次睡一整天获得“小懒虫”成就。
如果是这样的，苏星还挺想要，别的就算了吧。
“我还要每天睡十二个小时，还要一天吃三餐正餐，还要饭后甜点、下午茶、夜宵……”
苏星继续提要求。
能不能睡满十二个小时不说，先把睡觉时间争取下来。
吃饱饭也很重要。
光明神殿一天只许吃一顿饱饭，其他时候不吃或者只能吃半饱，太恐怖了。
这和不许睡觉一样是虐待！
可教廷的其他人都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苏星天天饿到把魔力当饭吃。
就是将体内的魔力消化掉，这样也能维持生存所需要的能量。
但魔力毕竟不是食物，饱腹感和满足感是魔力无法给予的。
“睡12个小时？还要吃这么多东西？！”巫妖震惊不已。
不需要睡眠和进食的巫妖，无法理解这样浪费时间的行为。
他当初早早转化成巫妖，就是为了把所有时间都用来学习知识、研究魔法、寻求真理。
如果苏星知道巫妖的想法，一定会认为他和光明神殿很有共同话题，并把圣子的位置让给巫妖，自己卷包袱逃跑。
“不行吗？”苏星怀疑地看着巫妖，“你不是说我想要的一切都能满足我吗？”
“时间是多么珍贵的东西，你居然……”巫妖声音发颤。
苏星抬手准备捂住耳朵。
“怕了你了。”
巫妖握住他的手，制止了他的动作，宛如做出了莫大的牺牲、咬牙道：
“可以，不过，如果你之后主动放弃睡觉和进食的时间，用来学习，可不关我事。”
巫妖认为，没有人能抵抗魔法的魅力。
就如当初的他。
他曾废寝忘食研究魔法无数年。
最后，他对魔法研究已经到了尽头。
他面前只剩一条路可走，突破最后的限制，登临神位，离开这个位面。
但他还没找到能继承他知识传承者。
他在漫长而孤寂的等待中选择沉睡，等待传承者的到来。
现在，等达到他标准的传承者终于出现。
对方甚至拥有100%亡灵元素亲和度，和100%光明元素亲和度。
这样奇特的体质唤醒了他新的研究欲望。
只是，这个传承者怎么就对学习魔法这么不上心呢？
苏星可不管巫妖的想法。
不过巫妖的话提醒了他，应该限定好学习时间。
“我还是个小学生，一天学习时间不能超过6个……”苏星掰着手指算。
“不对，不能超过2个小时！周六周日还要放假！”
苏星了解过，这个世界有着他熟悉的一周七天的划分。
神殿的骑士们也会放假，不过只有一周的最后一天放假。
巫妖从未听过这么离谱的要求。
刚想争论，就见小圣子又要开始捂耳朵。
巫妖：“……”
庆幸他已经变成了一具骨头架子，不然现在已经要气得背过气去了。
巫妖背过手，从身后的王座上抓过一个狰狞的骷髅头，骨爪运动间，在小圣子面前将其抓得粉碎。
“你要不要再组织一下语言？”
巫妖任凭骨粉在自己的爪子上落下，眼眶后金色的灵魂之火汹涌燃烧。
苏星丝毫不慌。
以为能在他的梦里把他吓到吗？绝不可能。
苏星也捡起一个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骷髅头，捧在手里努力摁压。
好硬哦，压不动。
但这是我的梦，给我碎，给我碎！
苏星集中意念，白色光明魔力在他手上聚集。
光芒大盛，骷髅头瞬间被净化成了一缕白烟消散。
“呼……”
苏星长舒一口气，拍拍手里并不存在的灰尘，扬头道：
“看到了没？这就是我的回答，我提的要求都是最基础的，如果你做不到，我就不跟你好了！”
“不跟我好？这是什么威胁？”巫妖失笑。
不过他注视着空气中缓缓消散的白烟，神情还是跟郑重了些。
无咒默发的高级净化术，这至少得是魔导师才能做到。
而且小圣子用的净化术和他所知道的都不同，省去了大量的魔咒、施法手势、甚至魔力运行，在一瞬间就达到了他要的效果。
就连小圣子身边一直环绕的圣光，也与他所了解的截然不同。
对于魔法，他有自己的一套体系。
这极为难得。
哪怕是半神，也鲜有能跳脱原本的魔法框架，开辟出自己的魔法体系。
天才已经不足以形容他的天赋。
巫妖既欣喜于遇到了这样一个天资卓绝的传承者，又惋惜他明明有着这么好的天赋，却一心只想着吃东西和睡觉，不将心思用在魔法研究上。
但他到底松了口。
这样拥有自己体系的魔法师，不宜用常规教学方法对待。
就连巫妖，也无法确定自己能否教好他，这是一个全新挑战。
“好吧，我同意你的所有要求。”巫妖道。
“好诶，”苏星伸出小尾指，“拉勾！”
“这是什么？”巫妖谨慎地看着他，在小圣子的教导下，跟着伸出小尾指……的指骨。
白嫩的小手指和更加苍白的指骨勾在一起。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
苏星用拇指在巫妖的指节上触碰了一下，“盖个章，就不能反悔了哦。”
金色的契约之光在两人手上浮现，围绕着他们的手交缠数圈后，分开飞入双方脑海。
契约达成。
巫妖早已猜到这是某种形式的契约，但感受着刻入他灵魂之火的灵魂契约，还是气得牙痒痒。
最高等级的灵魂契约，无法更改，无法抹除。
而且巫妖能感觉到，这个契约主要是在限制他。
小圣子违约可能没大碍，他要是违约了，可就真会变成一条亡灵犬。
虽然巫妖对外表并不看重，而且就算变成了亡灵犬，他也能将自己改造成一掌一个冰霜骨龙的神级亡灵犬。
可就是，很憋闷。
“你可真是个小坏蛋。”
巫妖抬起骨指，点了下小圣子的额头，留下一个感应标记。
苏星揉揉被触碰过的额头，感觉有些奇怪，却不知道哪里奇怪。
他摇摇头放弃思考，“星星才不坏呢，爸爸们都说星星是世界上最好的崽崽。”
脱离人类世界太久的巫妖，并没有觉得“爸爸们”这个词有哪里不对。
只是心中腹诽，那些人大概被这个小坏蛋施展魔法，蒙蔽了双眼。
苏星感受着时间，道：
“我要走了哦，谢谢死神叔叔让我做了个美梦。”
苏星张开双臂，主动拥抱了下巫妖，“再见了，死神叔叔。”
从未被这样抱过的巫妖身体僵了僵，直到小圣子放开他，他的灵魂之火才重新开始运转。
“等我来接你。”巫妖看着面前被灰雾环绕的小圣子道。
“好哦。”苏星回道。
苏星的身体消失在亡灵圣殿内。
再次睁眼，又回到了金碧辉煌的光明教廷。
苏星嘴角扬起一抹微笑。
今天做了个很棒的美梦呢。
梦里，有个死神叔叔答应要来带他离开。
即使只是梦，也很开心。
·
红月高挂的亡灵界中。
封锁已久的圣殿大门开启，黑袍巫妖缓步从圣殿中走出。
圣殿前方开阔的平原上，看不到尽头的亡灵大军集结，整军待发。
天空中，成群的骨龙盘旋咆哮，恭迎着它们的主宰归来。
巫妖的身影出现在为首的骨龙头顶，通过灵魂之火中的仆从契约联系下达指令。
“出发，光明教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