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粽党郁柏囧囧有神, 但本着入乡随俗的求生欲,也不好发表异见。
茶梨喝完了冰豆浆,又翻了几页郁柏带来的那叠文件资料, 不多时头晕目眩,扶额道:“不行, 怎么会有这么多文字?我再看下去就要当场晕厥了,难怪公务员考试通过率如此之低,没有几个人能把这些文字全部看完。”
郁柏先把资料都收了起来, 说:“昨晚等你实在无聊,我就先随便看了一小部分, 主要是未保办的那部分。”
茶梨有点怀疑他看了什么,看了多少, 礼貌性地做出洗耳恭听的态度。
但是很显然,和他这个阅读能力较差的纸片人警官不同,郁柏这位三次元来客在阅读方面的技能明显高超了百倍不止。
外地人郁柏对原住民茶梨进行了反向科普:
“未成年人保护与监管办公室,是由民政和警署联合设立但不受两部门管辖的特别部门, 属于市政厅委员会垂直单位, 在未成年人问题上有不被干涉的独立执法权。”
“该部门设置了两个办事处, 一处负责保护未成年人不受侵害、健康成长;二处负责监管, 对涉嫌违法犯罪的未成年人进行管教。”
“不过资料里另外有小字备注, 由于诺亚城里未成年人违法犯罪率常年为零,未保办二处的存在是有争议的,没有青少年违法犯罪, 所以他们没有实际工作可以做, 提议撤销二处的声音从没断过。”
晕字的茶梨警官满眼崇拜:“……你好厉害啊!”
郁柏谦虚道:“也还好吧。”
茶梨想了想, 觉得有点奇怪。
一处负责保护,难道一处的人跟踪高中生, 是为了保护他吗?
未保办的办事员执行的“日常任务”,又究竟是什么任务?
郁柏接着道:“资料里还有很多未保办经手的案例,我大致看了一遍,都是比较寻常的事情,但确实全是一处的业绩,对各种面临被侵害风险的小孩提供了全方位的保护。”
茶梨道:“案例我也听说过一些,媒体隔三差五也会报道未保办的工作实绩,我们这里在未成年人保护方面,工作非常到位。”
“那倒是,但是我隐约觉得……只是一种主观看法,”郁柏谨慎措辞道,“你们这里对未成年人的保护措施,是不是有点过头了?我看到说网络管理层面,未成年人只能使用绿色网络,高中生都还只能看子供向的东西,连社会新闻板面都不对未成年人开放,这是不是矫枉过正了些?”
茶梨道:“社会新闻里很多血腥暴力的成人向话题啊……难道要像你们三次元那样宽容吗?像你所说雷电法王那种人,刚刚说的三聚氰胺这种事,在我们这里是绝对绝对不会存在和发生的。”
郁柏只得不说了。
茶梨也安静了片刻,才又说:“不过政策和执行还是要分开看,我是觉得未保办一定有什么古怪。”
他把高中生被未保办一处办事员跟踪的事和郁柏分享了。
郁柏这次没有再发表意见,决定忠实扮演警官跟班的角色,问:“那我们今天去查什么?”
茶梨却已经没了其他可以跟进的线索,道:“没有别的事,我现在打算守株待兔,等我的便宜弟弟放学,我要钓鱼执法一下,把跟踪他的黑衣人抓住,好好拷问一番。”
“还要等他傍晚放学?”郁柏感觉浪费时间,提议道,“让他装肚子疼去找老师请半天假,或者直接旷两节课,就能解决的问题。”
茶梨面露不可思议,嫌弃道:“你们三次元的坏风气还真不少呢!居然还有教唆学生装病和旷课这种操作?”
郁柏无辜脸,说:“我也只是想帮你节省时间……那傍晚再去接他好了。我们白天做什么?”
“没事做。”茶梨看了看时间,说,“今天周五,十点回办公室开一个本周总结例会,散会后今天应该就没事了。开完会我想回家去洗澡换掉这身衣服,顺便睡个午觉,到傍晚再去接高中生放学。”
他最近一直睡得不好,昨晚又在车里睡了一夜,需要趁机补补觉。
郁柏笑道:“是不是双标了?学生不能旷课,但警官可以堂堂正正地旷工呢。”
茶梨理所当然地说:“因为警官是大人了!”
他问郁柏:“你呢,今天有想做的事吗?”
郁柏也理所当然地说:“没有,只想跟你在一起,你去哪我就去哪。”
不等茶梨回应,他又说:“我做了点功课,诺亚城好吃的餐厅还挺多,午饭去吃这家好不好?”
他给茶梨看自己在手机上搜索到的一家餐厅简介,这家招牌菜是红酒烩牛肉和柠檬香烤小羊排,图片就已经完美狙击到了茶梨警官的味蕾。
“好啊。”茶梨星星眼地回答道。
十点,茶梨回办公室去开过例会。
散会到了中午,出来后,郁柏单手插兜,站在门口,朝茶梨招手。两人在警署一众同事的目光里,一起出去吃午饭。
茶梨:“……”
郁柏忽然注意到了,问:“你背上怎么突然多了一口黑色的大铁锅?”
茶梨面无表情道:“背很久了,已经摘不下来了,随它吧。”
吃过好吃的午饭,原本茶梨计划自己回家睡午觉,把郁柏赶走。
结果结账时要AA时,郁柏抢着买了单,搞得他也不好意思再赶这家伙走。
结局就是,郁柏再一次堂而皇之地进了茶梨警官的家。
小花园里的鸢尾在白天开得正盛,郁柏路过时还瞩目欣赏了一番。
茶梨家很少来客人,心说一回生二回熟,但是打开门,请郁柏进来以后,发现对这事还是不太熟,原地手足无措,最后为难地说:“你已经知道茶警官家里没有茶叶了,但是你还不知道,警官家里也没有咖啡和饮料,没有东西可以拿出来招待你。”
“没关系。”郁柏十分客气,说,“下次再来我可以每样都买一些,还可以配些小零食,蟹黄味锅巴喜欢吗?番茄味薯片呢?”
茶梨道:“喜欢,这两样都喜欢!……你随便一点,随便坐,喝水吗?”
郁柏笑着说:“不用管我了,又不是第一次来,你不是想洗澡换掉这身衣服吗?去吧。”
“好。”茶梨走到楼梯口,想了想,邀请道,“你也可以到楼上去坐一下。”
郁柏顿时惊喜并紧张道:“我可以上楼了吗?我……这刚第二次来啊。”
茶梨没有听出他的弦外之音,热情介绍道:“楼上有个大露台,晒太阳看风景都很不错的。”
“好。”郁柏也并不觉得失望,很开心地跟着茶梨上了楼。
楼上一侧是两个并排的房间,一间卧室一间书房,另一侧则是茶梨所说的露台,玻璃门和走廊隔开,露台很大,有桌椅,还有撑开的罗马伞。
茶梨让郁柏随意看看,自己便进去冲澡了。
郁柏推开门走到露台上,风吹得很舒服。
远眺似能看到一片碧波,粼光映衬在树和山之间,远山露出飞檐翘角的塔影。
在阳光和风里静静站了片刻,郁柏慢慢退到罗马伞下,坐了下来,出神地望着远方,也想到了什么。
因为有客人,茶梨以最快的速度冲完了澡,拿毛巾擦着头发出来,看到郁柏坐在露台上的背影,发现他好像有点……忧郁。
郁柏是很爱笑的一个人,很少露出这样的气质。
“要到我房间玩吗?”茶梨揪了揪自己的呆毛,道,“外面好像有点太晒了。”
郁柏闻言转头,起身走进来,茶梨示意他可以进房间后,他才又走进了茶梨的卧室。
茶梨房间里,东西很少,床、桌椅、电脑、衣柜,没有了。
郁柏说:“看来你在家的时间很少,居然只有这么点东西。”
“够用了。”茶梨莫名有种很拘束的感觉,道,“还没有人进来过,你是第一个。”
郁柏问道:“你的同事也没来过吗?搭档呢?他也没来过你家?你俩不是关系很好?”
茶梨道:“他来过我家几次,没上过楼,他比我大十几岁,信任和感情是在的,但有时候也聊不到一起去。”
郁柏问那个问题的时候是有点试探的意思,听到这个答案,便笑了起来。
茶梨说:“你刚才是心情不好吗?”
郁柏怔了下,才道:“你家这个露台让我怀念起了我的湖景房。”
原来还是想家了啊。
即便这位穿漫者说过很多次并不很想回去,内心深处应该还是割舍不下自己生活多年的地方。这是人之常情。
茶梨不会安慰人,也想不出该如何安慰这种失去,生硬地转而说起刚才的话题:“我和我的同事们不太亲近,所以没有人提出要来我家玩。”
“为什么?”郁柏道,“我还以为以你的性格,在这边朋友很多。”
茶梨道:“身为一个有秘密的超能力者,要有一点自觉,要小心点不要暴露自己,更要小心牵连道别人,一不小心就有可能会害了身边人。根据我对各种超人世界的了解,普通人最好不要和超能力者当朋友,通常都没有好下场。”
“这……倒是很有道理。”郁柏欣然道,“但是我不是普通人,所以我可以和你在一起。”
在一起和做朋友,是两个概念。
茶梨没有留心这个小小的区别,笑道:“是的,如果我不小心害了你,没准还是反向助力你回家,我想我们做朋友,大概率对你百利而无一害。”
郁柏的笑容淡了些,道:“可是我真的不在乎能不能回去。”
茶梨又不知怎么聊这个话题,说:“我想午睡几分钟,你想做什么?”
郁柏说:“我再看看那些资料吧,郁松很可能会检查我的复习进度。”
“你好惨啊,穿漫还要被检查功课。”茶梨指了指窗边的书桌,道,“你可以在这里看,二楼比一楼光线好很多。”
郁柏下楼去,从车里把资料拿了上来,再度上楼进门,茶梨侧身蜷着躺在床上,似乎已经睡着了。
郁柏放轻了脚步,到窗边书桌旁坐下,还当真翻开那些资料,认真地看了起来。
他说郁松要检查功课,并不是随口一说,郁松昨晚给他这些复习文档的时候,除了感动于“弟弟”要努力崛起,也非常具有兄长威严地说了句:不要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然仔细你的皮。
郁柏:……没准还真会挨打。
未保办也不会保护二十五岁的他。
茶梨只睡了几分钟,一个晃神醒过来睁眼,从他这边能看到郁柏看资料的侧面。
他观察了一会儿,难以置信地坐起来,惊叹道:“你看得好快!为什么能看这么快?一分钟都没有就翻过去一页,你都看完了?看明白了吗?”
郁柏偏过脸来,解释道:“我其实是一个小城做题家,当年高考成绩在我们那个地级市所有文科考生里排第二名……简单说,我就是复习和做题的一台人形机器,会好理解一些。”
茶梨道:“你说的地级市,就是你买湖景房的那个城市吗?”
郁柏道:“不是,我是北方人,考去了杭州读浙大,毕业以后留在杭州工作,本来是想认真搬砖,努力赚点钱,买套大房子,等在杭州扎了根,就再把父母接过来,但是后来……”
茶梨听得正认真,郁柏突然不说了。
“后来怎么了?”茶梨追问道,“怎么不说了?”
郁柏眼神有些躲闪,道:“我不想说了。”
茶梨结合前文,猜想道:“是不是……你父母发现了你喜欢男生?”
郁柏:“……差不多吧。”
茶梨紧张地问道:“是不是你在杭州和男生谈恋爱,被你父母发现了?”
郁柏却否认道:“不是,我还没有谈过恋爱。”
茶梨也不知道自己紧张什么,听到这个答案又不紧张了,疑惑地问:“那你父母怎么知道你喜欢男生的?你又是怎么知道自己喜欢男生的?”
郁柏明显被追问得有点不耐烦了,头顶一堆乱七八糟的标点符号,但也没有冲茶梨发火,而是声音很轻,像求放过一样地说:“能不能不要问了?我真的快被你冒犯到了。”
茶梨:“……”
他也意识到自己好像问得有点多,自己是个意识觉醒的漫画土著,对方恰巧是个穿漫者,一见面就彼此坦诚了双方的大秘密,这种身份带来的天然亲近感,加之相处起来融洽而自然——
让茶梨几乎要忘了自己和郁柏只是刚刚认识的关系,总是会无意识地越过红线,这在他从前的人际关系中从来没有的事。
此时郁柏却问道:“你呢,谈过恋爱吗?”
茶梨尴尬道:“没有……我也不准备谈恋爱。”
郁柏笑了笑,说:“防守得很严密嘛,还想问你几个这方面的问题,你这一招全挡了回来。”
茶梨一下又有点开心,道:“你想问什么?可以问啊。我成绩不好,一看书就犯困,大学随便念了念,毕业就当警察了,对男生女生都没有格外的看法,不想谈恋爱,只想好好工作,心愿是世界和平。”
“……你又一股脑全说了,”郁柏似笑非笑道,“这让我怎么问问题?还想也冒犯一下你呢,这还要怎么冒犯?”
茶梨:“……”
两个人四目相对,窗外轻风,树叶沙沙响。
茶梨渐渐意识到了氛围的突变。
“起风了,楼下好像没关窗,我去关一下。”茶梨跳下床,快步跑了。
跑得确实很快,但还是被郁柏看到了他颊上的浅红色,很浅的两小团。
郁柏还坐在桌边,愣了好半晌,才终于反应过来!
这应该是他来到这世界认识茶梨后,第一次看到茶梨脸红。
这意味着什么,经常控制不住脸红的郁柏再明白不过了。
他一时紧张,一时快乐,把手里的资料码放整齐,码了又码,翻来覆去,上上下下地码了十几次,唇角渐渐上扬,纸片人茶梨警官……太可爱啦。
转瞬到了傍晚,茶梨要去寄宿高中接搭档儿子放学。
郁柏再次表达了小小的不满:“我们不会还要带他过周末吧?十五岁也不小了,你没比他大多少,他就没有别的长辈亲人吗?”
茶梨一下午和他相处都有点难以形容的不自在,非常郁闷,警官威严都要荡然无存了,这时终于找到了凶他的借口,道:“不要废话了!你要是不想去,就回家找你哥哥,你的秘书长哥哥还要检查你功课。我也是做哥哥的,接我弟弟放学,你又有什么意见?”
郁柏听到茶梨说和大帅哥搭档的儿子之间,关系定位是兄弟,这辈分排得清楚明白,当即又没有了意见,说:“那我帮你开车,这高中远吗?”
“变脸了又。”茶梨嘲笑道,“哈,你的狗狗耳朵等下又要长出来了!”
郁柏:“……”
他自认即使恋爱状态里也绝不是什么忠犬型,这次不会再姑息茶梨。
但是又考虑到茶梨有可能掏手铐、甚至掏枪,于是郁柏一直忍到了车子开出去一段,两人已经在去往高中的绕城高速上,自己完全没可能被打或者被赶下车时——
竖着德牧耳朵的郁柏,这时才放心地回怼起了茶梨警官:“你知道吗?在我们三次元,人们通常只会狗塑自己喜欢的人。”
可是茶梨完全没有被这话惹到,反而给出了经过了深思熟虑一下午的回答:“我是挺喜欢你的呀。”
“……”郁柏差点把车从高架桥上开下去,幸好最后关头稳住了。
茶梨警官惊出了颜艺,抓着车门上方的把手惊魂未定,道:“你再这样来几次,我可就很难喜欢你了!你为什么总是危险驾驶啊!我都怀疑你在三次元到底有没有驾照了!”
“我是老司机。”郁柏又觉得不对,怀疑道,“你说的喜欢是哪种喜欢?”
茶梨瞥他,意有所指道:“当然不是你喜欢男生那种喜欢。我不喜欢男生,也不和男生谈恋爱。”
郁柏道:“那你解释解释是什么喜欢?”
茶梨道:“就是很普通的喜欢。需要找参照物的话,就是比喜欢我搭档差一点、比喜欢搭档儿子多一点的喜欢。”
不能性命相托,但是在接近兄弟情。也还行。
郁柏恢复了平静,道:“好的,知道了。”
到了学校门口,说好在门内乖乖等的高中生却没在。
茶梨给他打电话,问他在哪里。
高中生声音很小地说道:“哥哥!你快来!有人要抓我!”
茶梨忙问:“你在哪啊?”
“我在地铁站的女厕所里。”高中生紧张道。
“……”茶梨道,“没人抓你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