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说这就是恋爱的常态。
郎洋洋不可置否,手肘撑在吧台上面划拉手机,刚刚想在手机上下载个手机剪辑软件,发现自己的手机内存不够了。
点开设置一看,微信的内存占比已经成为第一,占了足足40g。
郎洋洋没有删除聊天记录的习惯,之前工作的时候也是有工作机,这个128g的手机用了三年了都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相册是不可能删的,里面都是雷公的照片还有做甜品的一些记录,过去几年他做了什么去了哪里,只有手机相册知道。
在微信后台挑挑拣拣,终于删掉一些不重要的,但是位于列表第一的那个人却始终没有动。
“好了,能下了。”郎洋洋说。
悠悠正在手磨新到的咖啡豆,头也不转地说:“删了吗?”
郎洋洋:“什么删了?”
悠悠了然于心,“庄大哥的啊,他得占个20g吧。”
郎洋洋笑,没有说话,随手摆弄着吧台上的橙柄蔓,听悠悠一边磨咖啡一边碎碎念。
“你看你们啊,走路要拍吃饭要拍门口来只小鸟要录视频,咖啡拉花做砸了也要发视频,你这个内存撑不了几天咯。”
“说什么呢……”郎洋洋有点不好意思,很无奈地笑。
悠悠终于磨好咖啡粉,啪的一下拿走盖子,凑过来说:“要是你们结婚,我送你一个256g的手机,让你们狠狠拍个够。”
郎洋洋:“悠悠——”
悠悠:“okok,知道了,不过你们今天几点出去约会啊?”
郎洋洋抬头看墙上的表:“下午两三点吧。”
刚过了早高峰的时期,一般工作日上午十点半到下午两点都是没有什么人进店消费的,大多是外卖的单子。
郎洋洋在烘焙室里尝试用不同的配方来做玛德琳,刚到了一批货,定了六个不同地区不同品牌的杏仁粉,想做一款口感更润、更适合冷饮的玛德琳。
正用翻译软件看杏仁粉的配料表的时候,听到外面有人啜泣,从送餐口探头出去看,是晓雯来了。
怎么哭了?
郎洋洋洗洗手走出去,悠悠正在拍背安慰。
郎洋洋倒了一杯水过去,在她们对面坐下:“怎么了晓雯?”
晓雯看到郎洋洋过来,想要收敛情绪,但是看到他身上的甜品师围裙又憋不住,豆大的眼泪不停往下滚。
悠悠给她拿纸,对郎洋洋说:“又跟她妈妈吵架了。”
“还是工作的事情吗?”
“嗯嗯。”
晓雯抬起头来:“为什么我喜欢的事情就是不务正业,难道我就必须什么都听他们的吗?我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我又不是提线木偶!”
郎洋洋和悠悠对视一眼,叹气。
晓雯的爸妈是做小生意的,但是周围亲戚很多都是体制内,都觉得有编制的稳定工作比打工做生意要强很多。
这是由社会环境决定的,小城市对于编制的信任崇拜感更高,郎洋洋、悠悠,包括晓雯也都明白。
但是晓雯家里还有个弟弟,是老爸老妈四十岁了才生的,珍爱非常。那时候晓雯已经十几岁,爸妈的重心全部移到弟弟身上,对晓雯的未来的期待也变成了“照顾弟弟”。
“我不是说绝对不愿意去考公,但是能不能问问我的意见,让我自己来权衡选择。他们越是这样我越不想去,这一次我妥协了,等以后工作、结婚、生小孩都要被他们控制。”
晓雯越说越绝望,哇哇大哭起来。
郎洋洋看她扑在悠悠怀里哭,有些心疼。
安抚了一会儿,晓雯的状态好了一些,红着眼睛叹气:“他们连生弟弟都没跟我说,生出来了才告诉我的。”
郎洋洋不是会安慰人的人,只是在一旁陪着,等到悠悠和晓雯的话题变成“怎么办?”的时候,他才开口。
“所以你也不是很抗拒考公这条路是吗?”
晓雯:“嗯,有稳定的工作也挺好的,但是我也真的很喜欢甜品,想到以后要是能自己开一个店就充满了热情。”
郎洋洋:“那要不要听听我的看法。”
晓雯:“嗯?”
“你现在还没有毕业,你可以先用这几个月体验一下,学习怎么做甜品,先把这个当做爱好来学习发展。甜品也好咖啡也好,可能没有想象中的美好,比如每天都在热烘烘的烘焙室里和面,闷得长疹子。”
悠悠也补充:“比如因为经常磨咖啡豆变得大小不一样的两只胳膊。”
晓雯:“我妈现在就逼我去社区实习了。”
郎洋洋:“你现在一个月兼职也有两千多的工资,对长溪市的大学生消费水平来说也够了,你就说你要安心备考。”
“对啊,你可以跟家里人协商,但是自己决定。”悠悠说。
郎洋洋对家庭关系的淡漠这时候就显现了出来,“只要经济上不依赖家人,自由度会高很多。”
悠悠疯狂点头:“钱在哪里,爱就在哪里。”
郎洋洋:“天气热了之后生意好很多,我也准备再招一个兼职生,你愿意的话,来跟我学做甜品。”
正好今天的可可香橙蛋糕还没有做,郎洋洋让晓雯穿上了干净的围裙和口罩,一起进了烘焙室。
“可可香橙的特点是湿润、绵密、香气浓郁,用到的材料都是无添加的天然食材,口感清新不腻,既有巧克力的坚果香气,又有香橙的水果清甜。”
郎洋洋把需要用到的材料都摆出来。
门口的风铃响了两下,悠悠问好的声音传来,春日下午的烘焙室里烤箱余温没有完全散去,充斥着烘焙面包的香气。
“橙子我用的不固定,三个品种换着用,像澳洲新奇士3107这个酸度就比较低,做的时候可以适量减少砂糖的添加……”
可可香橙的做法不难,主要是材料的配比以及烘烤时的细节要把控好。
蛋黄糊混合鲜榨的橙汁,筛入低精面粉之后搅拌到没有颗粒就可以,蛋白糊搅打出粗泡之后加入白砂糖,继续搅打、加糖、搅打、加糖,直到把蛋白糊打出干性泡发的状态。
郎洋洋分三次把蛋白糊加入蛋黄糊中。
“这里要用刮刀按同一个方向轻轻拌匀,不然会过度搅拌。”
晓雯:“好。”
“你来做可可糊。”郎洋洋说。
晓雯之前看过很多次,手法还是知道一些的,依葫芦画瓢,混合可可粉和水,再混合剩余的面糊就可以。
进模具,进烤箱。
郎洋洋一遍设置一边说:“这个要调整三次温度和时间,具体数据我的笔记里有,回头都发给你,还有两本讲基础知识和食材的书,明天我带过来给你。”
“可以先从简单常见的像千层或者提拉米苏做起,以后每天早上你来了就跟我一起……你在看什么?”
郎洋洋调整完温度,抬头发现晓雯看着外面,还笑眯眯的。
晓雯:“洋洋哥,那个人来了。”
在八卦老板这件事上,晓雯没有悠悠那么大胆,也不敢直呼庄硕的名字。
“啊……”郎洋洋第一时间想的是自己现在肯定脏兮兮的。
没等他在不锈钢柜门上看清楚自己的脸,庄硕就走过来了。
“洋洋。”庄硕眼神里的兴奋压都压不住。
郎洋洋站起来,明明前两次见面已经不会觉得紧张了,但今天居然莫名有点局促。
心脏怦怦跳,脸也红了。
可能是因为今天的庄硕,有点帅。
庄硕的脸不算传统意义上的帅哥,皮肤也不白,估计到了夏天还要再黑一点。
丹凤眼高鼻梁,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很凶。
但是身材真的很好,肩宽腿长,虽然还没有看到过实体,但穿着衣服也能看得出来很有料。
他今天还特地弄了头发,把有点长的头发抓出了层次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水平不够,乱乱的样子看起来有点不羁,跟他的气质匹配度很高。
走出来的时候才发现他还戴了手表,穿了一双经典款的大黄靴。
郎洋洋心里明白,想夸他帅,但是开不了口。
“你吃饭了没?”
庄硕说吃过了,郎洋洋在十点半的时候刚吃了早餐,也不饿。
庄硕:“我是不是来得太早了,你先忙,我就在店里等着你。”
郎洋洋确实还有收尾工作,可可香橙还没有烤好呢,正要说好的时候悠悠和晓雯冲了过来。
“不忙不忙!”
“闲得要命,你快出去吧店里有我们。”
一边说着一边左右开弓把郎洋洋拉出来推到庄硕身边。
“约会愉快!”
郎洋洋差点撞到庄硕身上,两人像中学时代被同学起哄的小情侣,甜蜜又无所适从。
“那店里有什么事情给我打电话。”
悠悠:“什么事都不会有,你放心出去玩!”
郎洋洋转头看一眼庄硕,他脖子都憋红了。
“拜拜。”郎洋洋说。
两个女孩子说拜拜,庄硕也说一句:“拜拜。”
对郎洋洋来说,今天的庄硕帅气非凡。一直以来他对脸的要求都不高,身材更重要,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气质。
他渴望那种沉稳、体贴、有担当的人。
圈子里太浮躁,也许有,但郎洋洋没有勇气和心力去寻找。
庄硕抢先一步打开副驾驶的门,像个骑士。
“这样会不会太浮夸了。”郎洋洋笑着说。
“不会。”庄硕挺直腰背。
庄硕这个闷葫芦也说不出什么甜言蜜语,补了一句:“我就喜欢开车门。”
郎洋洋上了车,发现车子他都洗过了。
之前坐他的车子的时候就能看得出来,和土地农作物打交道的人的车不会干净到哪里去,今天洗得干干净净,还散发着淡淡的茉莉清香。
要先回家接雷公,一路开过去都没有堵车,有太阳,但是不晃眼。
路边的树木、灌木丛和绿化带上种的花都在发新芽,早樱一片,风一吹,飘了几片到车里。
郎洋洋看着自己大腿上的三片樱花,下意识地看向庄硕,他虽然没有看自己,但嘴角的笑藏不住。
“这条路真好看。”郎洋洋说。
“春天嘛。”
“是啊,春天。”
雷公还不知道今天将会发生什么,对于下午两点回家的郎洋洋和庄硕表示兴奋。
拉布拉多的大尾巴摇晃起来,邦邦邦地打在郎洋洋的腿上。
郎洋洋忙着收拾雷公的小玩具,没有搭理它。
“雷公,乖狗。”庄硕吸引小狗的注意力。
有人跟它玩他就开心,扭着大屁股就到沙发那边去找庄硕。
“真乖,宝贝。”
这也许是入侵人类的一种病毒,不管你几块腹肌,跟小狗小猫说话还是会夹着嗓子喊宝贝。
庄硕给雷公撸撸脖子,习惯性地在他身上摸一遍,确认没有什么皮肤病之后拿小零食训他。
“坐。”
雷公乖乖坐下,粉色的舌头吐出来,黑漆漆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庄硕,有种林黛玉倒拔垂杨柳的可爱。
“握手,对,乖,好狗。”庄硕给喂一根鸭肉干。
郎洋洋出来的时候看到庄硕正在和狗狗玩,他换了一套卫衣,很简单的宽松款,但穿在他身上就像明星机场路透。
“我收拾好了。”
雷公的东西也装进书包里了。
庄硕起身,“雷公好乖,也会指令,爆冲严重吗?”
郎洋洋:“不算严重,但是人多狗多的地方不好控制,毕竟这么大一条。”
“而且……”郎洋洋指着茶几上的零食,“他现在很乖全都是因为你有零食,为了吃的它什么都干。”
庄硕大笑:“这已经很好了。”
“走吧。”郎洋洋背起书包。
庄硕也很自觉地给雷公上P链,“我之前训过一条很护食的边牧,又聪明又调皮,心眼子比我还多,要不是我拿出了衣架估计都不服我。”
“边牧的运动量也很大吧。”
“嗯,边牧其实也不太适合在城市里养……”
……
两人闲聊着出了门,郎洋洋本来想陪雷公一起坐后座,但是雷公一上车就自己爬上后座坐下,完全不给郎洋洋让位置。
“雷公,让让。”郎洋洋伸手推它。
但是雷公八十多斤的体重不是白长的,他圆圆的眼睛散发着憨包光芒,吐着舌头哈哈吐气,表示自己很着急走,但就是不挪一点。
庄硕从驾驶座回头:“那就让它自己在后面吧。”
郎洋洋不放心:“我怕它乱爬乱咬。”
庄硕:“不会的,我看他乖得很。”
“我发现……”郎洋洋一边说着一边关上门,坐上副驾驶系安全带。
“你发现了什么?”庄硕问。
郎洋洋不是很确定,带着疑问道:“发现雷公好像比较听你的话。”
庄硕笑:“因为它怕我,小狗都是这样的,他喜欢你,但可能没有那么怕你。我在它面前一直是上位者姿态,这方便后面训练。”
今天要去的地方叫九灵山,九灵山得此名是因为九个山头连在一起,其中前两个人气比较高,有露营基地果园什么的,但是今天庄硕要带郎洋洋去的是另一头。
那边比较原始野生,只有徒步爱好者会去,今天不是周末,到山脚下的时候只看到两辆车停着。
“车开不上去吗?”郎洋洋问。
“嗯,不过很好上去的,十五分钟。”庄硕说着,车已经停好了,“你不是说需要运动吗?”
郎洋洋抿嘴。
说是说了,但是……好吧,确实是说了。
雷公已经兴奋得不行,在车里摇尾巴,郎洋洋一开门它就跳了下来。
“雷公!回来!”
雷公围着车转了一圈,才不情不愿地回到郎洋洋身边,郎洋洋给他扣上链子,转头的时候发现庄硕已经背上了登山包。
“你……”
“嗯?”
郎洋洋看着他这个塞得满满的登山包还有手里提的一个盖着布的竹篮问:“你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
庄硕轻轻掂一下包调整位置,从书包侧袋里拿出一顶帽子递给郎洋洋,说:“吃的喝的玩的,都带了一点。”
如果公园不算户外的话,郎洋洋很少在户外活动,没有这些户外装备,也不太知道在户外玩需要带些什么。
郎洋洋伸手:“这个给我拎。”
庄硕:“不用,你带着雷公就好。”
说完他率先往前走带路,“跟我走,雷公!gogogo!”
郎洋洋都没有时间反应,雷公已经一个冲刺跟了上去,郎洋洋被拽得一个踉跄。
他为自己的狼狈笑出声来,深呼吸一口,脚步轻快跟上去。
路确实很好走,但还是有坡度的,郎洋洋走得不算轻松,埋头走到坡顶才抬头。
眼前的高山草甸让人迷惑,是到川西来了吗?
“好漂亮。”郎洋洋喃喃。
他摘下庄硕给的帽子当扇子扇风。
庄硕站在他身边:“前面视角更好,看着前面有没有人,可以把雷公放了跑跑。”
郎洋洋额角已经有汗水,“好。”
“走!”庄硕顺手牵上了雷公,继续往前走。
郎洋洋深呼吸一下,无奈地笑着拍拍手:“来了!”
十分钟不到的路程,到达庄硕选好的位置,风景真的很好,有一大片平底,不远处有个大凹坑积了一些水,水坑旁边有两颗大树。
放眼望去层层叠叠不同颜色的绿,还有梨树李子树桃树夹杂其间,正热烈的绽放。
郎洋洋站在原地沉浸式欣赏了好一会儿,脑袋空空什么都没有想,只有山顶的风声穿过。
直到被雷公的大尾巴拍了腿才回过神来,他弯腰默默雷公。转身找庄硕的时候,正好看到他跪趴在地上摆吃的喝的。
庄硕带了防水的野餐垫,水果饮料和零食,甚至还有两盒自热火锅。
郎洋洋愣住了,“这是……”
庄硕转头看他:“春游啊,不能就上山干走吧。”
山顶上没有人,郎洋洋把雷公的链子解开,让它自己去玩,自己和庄硕坐下来吃吃东西。
“这个卤味是农场里的阿姨做的,祖传秘方。”庄硕给郎洋洋递一次性手套。
郎洋洋:“我尝尝。”
和网上带着甜美滤镜的野餐图不一样,没有鲜花没有蛋糕没有装饰小熊,大大的野餐布上放的是因为怕氧化没有提前切的水果、是装在户外水壶里的水和消遣的瓜子、黑漆漆的垃圾袋。
还有一边看着山景一边啃卤鸭掌的郎洋洋和庄硕。
“今天到你店里的时候,听你的店员说要招新的员工。”庄硕问。
郎洋洋左手拿着纸巾用来吐骨头,嗯了一声,跟他解释:“天气暖和了客人多了很多,晓雯想学做甜品,所以至少要再招一个。”
庄硕:“上周吃了你做的蒙布朗,很好吃。”
郎洋洋:“在店里卖得也不错,这段时间会陆续再上几款新的,适配冷饮的甜点。”
听郎洋洋这么说,庄硕微微楞了一下,他转头看郎洋洋一眼,随后转开头去,淡淡地说:“那到时候我可以先品尝品尝吗?”
郎洋洋丝毫没有注意到,“好啊,不过,这可不是什么美差哦。”
“嗯?怎么说?”
品尝甜品,多幸福啊。
郎洋洋笑:“之前在餐厅当甜品师助理的时候,几乎每天都要试吃新的甜品,你知道吗?”
郎洋洋说着盘起腿,转身面对着庄硕开始说以前的事情:“餐厅要上一个新的甜品,甜品师起码要做十几个版本,不同的甜度、酸度,不同品牌的材料、不用的搅拌方式、烘焙温度都会影响到甜品的口感,就算每个试验品只吃一口都会撑得打嗝,腻得脸上长痘痘。”
“餐厅经常换甜品吗?”庄硕喝一口汽水。
“我们那个餐厅大概一两个月换一次,因为evene的特色就是时令菜创新,菜单更新得很频繁,甜品也要更新,还是蛮累的。”
“evene是餐厅的名字吗?”
“嗯。”
虽然郎洋洋说很累,但是庄硕看得出来,说这些的时候郎洋洋是雀跃的。
庄硕笑着问:“那后来怎么辞职了呢?”
郎洋洋叹口气,从饭盒里拿一片莲藕,“餐厅股东变动,内部矛盾很多,甜品师是个硬茬,新来的股东换掉了甜品师,身为她的助理我也就离职了。”
“然后就回长溪市了吗?”
“没有,其实又去一家互联网公司上了三个月的班,觉得真的不喜欢那样的生活才回来的。”
庄硕摘掉一次性手套,给郎洋洋倒了一杯水,小心翼翼地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生活呢?”
郎洋洋抬头看他,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答案,只能笑着说:“我也不知道。”
嘴上那么说,但是脑海里是出现了画面。
——晚上,自己的烘焙室准备材料,店里的音乐声很小,抬头的时候看到有个人在外面等自己。
那个人,是庄硕。
庄硕轻轻点头,安静了片刻之后开口:“我刚退伍的时候也不知道要干什么。”
“是吗?那怎么开起农场了?”
“当时家里人想让我做生意,但我又不是很会交际的人,不知道做什么生意。后来是有个朋友约我去骑马,就是现在农场里的马场,偶然得知老板正在转让,我盘算了一番之后接下了马场,后面慢慢的这里承包那里承包,就成了个农场。”
“嗯……”郎洋洋点头。
庄硕:“走一步看一步的,也赔了很多钱,从去年才开始盈利的。”
说着说着手里在拆自热火锅:“那时候我想的是做什么都有风险,三分钟的热度也有三分钟的收获,就选想选的好了。”
“选想选的……”郎洋洋喃喃。
自热火锅咕噜咕噜冒汽的时候,雷公屁颠地回来了,嘴里不知道叼了什么东西。
郎洋洋起身让雷公过来,“嘴里是什么?吐出来,吐!”
雷公摇着尾巴,骄傲地把嘴里的东西献给最亲爱的主人郎洋洋。
“啊——!!!”郎洋洋原地蹦起来然后撒腿就跑。
庄硕看过来,看清了地上的东西,一只半死不活的老鼠。
雷公兴奋地叼起还在挣扎蠕动的老鼠去追郎洋洋,庄硕这才反应过来,起身去追。
“洋洋!”
“啊——啊啊——”
吃酸汤牛肉的时候说起雷公送礼的事情还是很好笑,这应该是近三年以来郎洋洋跑得最快的一次。
平时上班赶地铁都没有这个速度。
郎洋洋侧身从窗子看院子,雷公正在炫牛肉。
牛肉是庄硕跟老板商量之后买的碎肉,清水煮,不加调料。
“它今天在外面跑了这么久,也吃点好的补补。”庄硕说。
郎洋洋皮笑肉不笑,单手托腮委屈道:“我觉得我更需要吃点好的补补。”
庄硕微微偏头,没有出声但是脸上出现了一个小问号。郎洋洋居然跟他说这么俏皮的话,甚至还有一丝撒娇的意味。
郎洋洋也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有点太娇俏了,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的时候庄硕已经烫了几片牛肉用漏勺送到了郎洋洋的碗里。
“多吃点。”他说。
郎洋洋:“好,你也吃。”
庄硕:“你先吃。”
“点了这么多呢,我都担心吃不完。”
郎洋洋说完脑袋里灵光一闪。
“吃不完我吃。”
“吃不完你吃。”
两人异口同声说完,对视一眼,然后忍不住哈哈大笑。
两人都感受得到,现在相处的状态自然了很多,平淡温馨的日常里夹杂着很多心动的时刻。
郎洋洋珍惜庄硕对自己的好,庄硕也很珍视郎洋洋逐渐敞开心怀的过程。
他们心里有在想,好像到了可以进入下一阶段的时候。
但是庄硕是个闷的,也有点“怕”郎洋洋,这种“怕”是担心自己会吓到他,担心好不容易靠近了一些郎洋洋又退缩到原地。
是基于尊重和喜欢的“怕”。
所以,他想,这么聪明的郎洋洋一定会给他一个暗示的。
那时候他就会像个勇士,拿起长枪一往无前。
酸汤火锅是长溪市很热门的菜,各家有各家的味道,汤底的酸度、牛肉的质量还有灵魂蘸水,细微的差别也让口感大有不同。
今天吃的这家是个老店,环境一般,但是生意很好,长溪市的旅游热起来之后很多游客也根据攻略过来吃,旁边桌的人问郎洋洋有没有推荐的菜。
郎洋洋第一次来,不太懂,是庄硕回答的。
和他们自己的吃法一样。
先下豆芽,然后放肆地烫牛肉吃,本地老店都用黄牛肉,不挑剔部位,各有各的好吃。
汤底是谷物发酵的,再加上本地特色的野生小番茄,酸得很清爽,牛肉下锅烫个十秒钟就可以捞出来,在胡辣椒蘸水里滚一圈之后变得酸辣爽口,满嘴肉香。
后半程开始烫菜,小白菜、茼蒿、还有千张是郎洋洋最喜欢的。
吃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吃了个饱。
郎洋洋一手撑腰一手摸自己的肚子:“好撑,好久没有吃得这么撑过了。”
庄硕偷偷笑。
“笑什么?”
“没。”
郎洋洋正要追问,走出店的时候看到旁边不锈钢碗柜里的倒影,大概知道庄硕为什么笑了。
他的姿态真的很像妈妈在摸肚子里的宝宝。
“走吧。”庄硕迅速的结了账。
郎洋洋:“让我请吧!多少钱我微信转给你!”
庄硕知道他这个习惯,嘴里说着不用往外面走。
郎洋洋忙跟过去,出门的时候太着急被门槛绊了一下,小声惊呼着踉跄往前。
眼看着要摔一跤,郎洋洋看到前面的庄硕眼急手快地伸手,抓住了他。
郎洋洋深呼一口气。
“没事吧。”庄硕紧紧抓着郎洋洋的手。
“没事。”
“……嗯。”
眼神的碰撞比紧握的手更让人紧张,郎洋洋看着庄硕,心脏跳得很快,但他知道,自己不是最紧张的人。
——庄硕颤抖的手出卖了他。
郎洋洋垂下眼神去看自己被庄硕握着的手。
“没事就好。”说完庄硕要抽回自己的手,担心郎洋洋害怕,有负担。
但是下一秒,郎洋洋反手握住了他的手。
庄硕猛地抬头,看向郎洋洋。
这是郎洋洋给的提示。
他站在台阶下,此时需要微微抬头才能和郎洋洋对视,仰视郎洋洋的感觉很棒。
感觉这时候的郎洋洋是天使。
“看什么……”郎洋洋的脸红得像天边的晚霞。
“没,没什么。”庄硕也握住了郎洋洋的手。
郎洋洋害羞又有点骄傲地笑一下:“那走吧。”
庄硕憨憨的笑:“好。”
两人拉着手往外面走着,彼此都不敢看对方,盯着地面看,差点走成顺拐。
庄硕的手不自觉收紧,他支支吾吾开口:“那我们……”
“啊?”
“我们是不是算……”
话还没有说完,老板在后面大喊:“两位!!”
郎洋洋和庄硕紧握的双手刷地松开,同时转身。
老板拿着狗绳:“你们把狗忘了。”
雷公好像真的生气了,一只八十多斤的大黑狗委屈得趴在汽车后座嘤嘤叫。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回去给你吃鳕鱼皮好不好?”
“原谅爸爸,乖狗狗。”
雷公抬眼看郎洋洋,圆溜溜的眼睛水汪汪,委屈得不行。
庄硕系好安全带之后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根牛皮磨牙棒,递给雷公之后说:“no,不许哭了。”
雷公马上安静,然后小心翼翼从庄硕手里叼走磨牙棒,在后座美滋滋地啃了起来。
郎洋洋:“你车上怎么会有狗狗零食啊?”
庄硕:“之前给大黄小黑的,没吃完顺手就塞抽屉里了。”
启动车子上路,两人都没有说话。
刚刚牵手之后的话被打断,现在也没有合适的契机开口,气氛突然变得尴尬。
郎洋洋看看窗外,又看看手机。
郎洋洋看向汽车操控面板,庄硕立马说:“听歌吗?”
“好啊。”
庄硕在开车,郎洋洋点击面板的音乐板块,但是又没有看到歌单,他没有驾照不会开车,不太懂这些操作,划来划去都没有播放音乐。
“我来。”庄硕说着,伸出一只手来弄。
郎洋洋松了一口气转头看着前面的路。
四月底的近郊夜晚安安静静,稻田里已经有青蛙在叫,车载音响传出不熟悉的音乐。
不是郎洋洋平时听的歌,也绝对没有再朋友圈分享过。
“一段危险的旅途结束,我要和你平静的生活。”
“去看看天边日落。”
郎洋洋看向操控面板。
是来自痛仰乐队的《为你唱首歌》。
主唱醇厚又粗犷的嗓音是肆意、潇洒的浪漫的,简单轻快的节奏加上口风琴独特的声音,让人不自觉跟着节奏动一动。
郎洋洋转头看庄硕。
庄硕是故意的,故意放的这首歌,但是郎洋洋明白了之后他又有种鲁智深葬花的娇羞感。他假装不知道郎洋洋在看自己,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跳动,开始轻轻跟着音乐哼唱。
庄硕不是会唱歌的人,全凭感觉。
他轻声哼唱着“萨菲娜”的时候像个生涩的大男孩。
和三十二岁,和糙汉这些词都暂时剥离开来,也许在纯粹的表达爱意的时候大家都一样,是害羞的、忐忑的。
因为足够珍视。
就像庄硕终于敢看郎洋洋的眼睛,轻声唱出那一句“只有我才懂得你珍贵”。
郎洋洋抿着嘴笑了一下,然后眼眶和鼻子都不受控制地泛酸,眼泪滑下来的时候郎洋洋都不知道自己在哭还是在笑。
庄硕迅速把车子停在路边,看着又哭又笑的郎洋洋慌张到手足无措。
“洋洋,洋洋……你怎么了?”
郎洋洋笑得不是很好看:“没有,我只是……”
有点感动。
原来强烈的感受到爱是这种感觉。
会想哭,因为实在是太难得了。
就像完全没有正式工作经验的他去面试甜品师助理,甜品师品尝他做出来的东西。
她说,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样的甜点,来吧,跟我一起工作。
庄硕伸手给郎洋洋擦眼泪,他粗糙的手指拂过郎洋洋细嫩的脸颊,像嗅蔷薇的猛虎。
“别哭嘛,我……”
郎洋洋抬头,发现两个人的脸凑得很近。
眼神对视的瞬间,快乐又幸福的情绪还是占了上风,两人都噗嗤一笑。
郎洋洋为自己刚刚又哭又笑的犯傻行为感到不好意思,笑着去寻庄硕的眼睛,想说一下刚刚不是因为不开心才哭的。
但是这一次视线碰撞的下一秒,庄硕带着凉意的柔软嘴唇不由分说地吻了过来。
郎洋洋被冲撞得往座椅靠背倒去,庄硕充满攻击性的吻让郎洋洋心跳加速热血沸腾。
庄硕贴到后脖根的手让他有了安全感,逐渐放松身体和嘴唇,从粗放的摩擦到让人沉醉的湿吻也不过三分钟。
有爱的人,天生就会。
“唔……”
对雷公来说,这是特别的一晚,先是出门玩了一下午,晚上又吃了一盆香喷喷的牛肉。
接着差点被爸爸遗忘,又得到“妈妈”的给磨牙棒,快乐磨牙的时候爸爸突然哭了,吓了一跳蹭过去呜呜叫,但是根本没有人搭理它,直到爸爸和他亲在了一起。
累得要死,到了家门口爸爸又不进去,累得勇猛强壮的雷公连尾巴都摇不动了。
只在“妈妈”临走时说过两天再带你出去玩得时候拼劲全力摇晃了几下。
“拜拜。”
“晚安。”
庄硕没来由地微微摇晃身体,“那我们现在是恋爱了吗?”
郎洋洋看着地上的灯光:“嗯。”
“晚安!”
郎洋洋关上了门,手里紧握着狗绳楞了好久好久。然后突然蹲下来疯狂蹂捏雷公的狗头,抱着他低声叫。
“啊啊啊————”
“啊啊——”
郎洋洋以为自己晚上会兴奋得失眠,然而实际情况是躺在床上和庄硕打电话闲聊着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甚至来不及说到我们下一次什么时候见面。
郎洋洋和庄硕恋爱这件事虽然没有主动跟谁说,但是第二天该知道的全部都知道了。
用悠悠的话来说,他们已经把“恋爱ing”这几个字写在了脑门上。
短暂的适应两天之后,郎洋洋觉得这样也很好。
至少身边的人都是祝福他们的。
尤其是二姑妈,高兴得红光满面,比自己恋爱了还要开心,又好奇又怕打扰到这对刚在一起的小情侣,只好拐弯抹角的打听,然后和那边的谢姐姐互相交换情报。
周五晚上,郎洋洋去给二姑妈送了一些面包和小饼干,二姑妈说周日是庄硕爸爸六十岁生日,大家一起去酒店吃饭。
“我们两个也去吧,该去了。”
郎洋洋说:“嗯,庄硕已经跟我说过了。”
二姑妈笑他:“哎哟,好,这样好。”
回到家庄硕跟他打视频电话。
这两天庄硕农场那边在种玉米和修农场宿舍大门,郎洋洋这边也忙着研发新品,就见过一次面,中午吃了个饭就散了,小手都没有拉上。
视频里的庄硕头发湿漉漉的,应该是刚洗完了澡,镜头里只有一张脸。
郎洋洋偷偷笑,想他肯定还没有穿衣服。
“忙完了吗?”
庄硕憨憨地笑:“嗯,你呢?”
郎洋洋怀里还抱着电脑,随口说:“还没有。欸,我发现看习惯了之后也不觉得你长得很凶了。”
庄硕脖子上挂着毛巾,仰面笑的时候后退一点,壮实的胸肌出现在郎洋洋的手机屏幕里。
笑完回来,看着屏幕里的软乎乎的郎洋洋。
他说:“因为在你面前我都是笑着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