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叔听梁思砚这样说,大半辈子的涵养差点破功,深深看他一眼:“梁少爷,无论小少爷曾经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但他对你的心是真的。”
再次看向病房里的少年时,忍不住眼圈一红,眼角褶皱出深深怜惜,目不转睛看着里面。
所以那天,沈舟然是真的活不下去,要自杀?
梁思砚愣愣站在原地。
“沈舟然,你以后再自杀就找个安静的地方死,别哗众取宠,弄得跟我对不起你似的,还要来病房看你假惺惺演戏。”
“装什么装,真以为还有人会心疼你吗?”
那天的场景历历在目。
梁思砚咽咽口水。
他真以为沈舟然是装的,他又不是第一次装病博同情。
像他那样矫情的人,划一个小伤口都大呼小叫。
割腕?假的吧?
伤口缝合后还是有血渗出,结成血痂黏在纱布上,揭开时便要伤筋动骨。
换好药后,沈舟然俨然成了从水里捞上来的,汗水浸湿鬓角,头发黏成一缕一缕,狼狈贴在脸上。锁骨瘦弱的凸起,苍白肤色更添病态。白皙脖颈上蒙了层水珠,汗津津的,连前衣领都湿透了。
他大口喘着气,要不是有人扶着他,自己早就瘫软到地上。
手腕缝针处鼓胀着,一跳一跳。尖锐的痛感如病毒般迅速侵占其他系统,引起潮涌不断的耳鸣。
沈舟然半眯着眼,汗蛰在眼角,刺激着泪腺不断分泌。
他觉得自己好像痛昏了,却又很快被折磨醒。
主治医生看了不忍:“镇痛药都有成瘾性,除非你实在忍不下去……”
沈舟然在脑子里把这句话重复两遍,才意识到是什么意思,迟缓摇头:“……没事。”
他以为自己说出声了,其实并没有。
医生只看到他嘴唇翕张几下。
隔着病房的窗户,沈舟然看到孙叔隐忍担忧,嘴唇嗫嚅的模样,微微撑起身子,平了平错乱颤抖的呼吸,对一窗之隔的人慢慢做口型。
“不——疼——”
怕对方认不出,沈舟然慢慢地、又重复了一遍:“不——疼——,不——疼——”
他还笑了一下,淡色薄唇扬起。却不知这个笑容在别人眼中就像从高处坠落的水晶灯。
下一秒,就要“啪”一声碎了。
病房里的医护即便是见惯了生死,看到这幅场面也有感性的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
孙叔转过身去,不忍再看。
“……梁少爷,”他过了许久才恢复到往日的平静,对身边的梁思砚说,“不管小少爷之前做过什么,你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能不能看在他是个病人的份上……”
“对他好点。”
等梁思砚从混沌的状态中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回了临时歇脚地。
他不想天天去沈舟然跟前刷脸,甚至抗拒进那个病房,看到那张脸。但他在坐在沙发上,脑子里想的却全是早上那一幕。
狰狞可怕的伤口,惨白没有生机的脸……还有最后那个笑容。
与此同时,心里还有股莫名的烦躁。
接那个电话的时候,他也没想过沈舟然真的割腕,以为他是为了博取自己的关注故意闹腾。
所以才说出那句“要死赶紧死”。
梁思砚忍不住糙了声,手捂住半张脸:“煞笔,让你跳河你也跳吗?”
来电铃声突兀响起,把他吓了一跳。
是跟自己赛车的一个富二代打来的,说因为自己在外地没帮梁思砚找房子而深感愧疚,今晚他做东给梁思砚道歉。可实际怎么回事大家都清楚。
梁思砚拒绝的话到嘴转了个弯:“等着。”
他现在心态不对,不如出去换换心情。
一帮喜欢赛车的人经常去的地方就那几个,之前的肯定去不了了,这次去了正规俱乐部。
梁思砚在赛车场地上飞驰了一圈又一圈,把心里那点莫名的情绪全部甩在脑后,这才去换下赛车服,去了更衣室。
更衣室是独立隔间,旁边是淋浴处。几个染着各异发色,标新立异的富二代们不久也进来了,聊天说笑,开始冲凉。
“怎么感觉今晚梁哥的火气比上次还大?”
“废话,都被赶出家门了,能不生气吗?听说还被压着去给沈舟然道歉。”
“卧槽,这也太惨了。”
几人聊着聊着,话题引到另一人身上。
“这得智商多欠费才能想到四个一起追的?真以为自己是个香饽饽呢,也不看看那病恹恹快死了的样。”
“恐怕不是欠费。”
“不是欠费还能是什么?”
另一人接话:“欠操呗。一个满足不了他。”
众人大笑。
还有人笑着说:“你说这些喜欢被男人压的,是不是吃药都撑不过三分钟?不然干嘛用后面爽。”
“有道理,毕竟是个药罐子废物,能有用到哪去,女的脱光了躺他旁边估计都硬不起来。”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梁思砚是个游手好闲的,他身边的人大多都差不多,不学无术。又正是刚成年横冲直撞的年纪,一聊点什么就脑子通□□,把下流当风流。
“嘭——”一声响,把说话的众人吓了一跳。
梁思砚一脚踹开更衣室门,扫了他们一圈。
脸熟,不认识。
大概是平日里闻着味上赶着巴结自己的那群人。
“梁、梁哥。”有人喊他,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
梁思砚却站在那不做声了,等众人又喊他一遍才看过去,脸色不好:“吵吵什么,更衣室里不能大声喧哗不知道吗?都小点声!”
众人:“……”
更衣室里,有这条规定?
还不等他们想明白这里面的逻辑链,梁思砚已经大踏步走了,背对他们的脸特别臭。
刚才怎么回事,竟然有一瞬间想让他们闭嘴。
他脑子出问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