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陈和颂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哭过了。
贺屿往他床上丢癞蛤蟆的时候,他没有哭。
被贺屿和他的小跟班拳打脚踢的时候,他没有哭。
被贺屿关在房间里,错过了竞赛的时候,他也没有哭。
可是母亲伸手去拉他的衣服、把他的伤疤遮住时,他却忽然大哭出声。
这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动作。
为了维持母亲的婚姻,他咬牙坚持了十年,处处委曲求全。
直到刚才,他还在想,可能是监控拍得不清晰,母亲没有看清楚他究竟遭遇了什么。
他撩起衣服,鼓起勇气露出自己丑陋的伤疤,母亲却亲手将它遮住了,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陈和颂紧紧地抱着老师,泣不成声。
祝青臣也紧紧地抱着他,摸摸他的脑袋:“没关系,没关系,还有老师在。”
陈母不知所措地站在旁边,拉扯他衣服的手还停在半空。
过了一会儿,祝青臣的手机忽然响了。
祝青臣轻轻松开他,陈和颂还是抱着他,不肯松手。
祝青臣只能一只手揽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把手机拿出来,接起电话。
“你好,我是祝青臣。”
“小祝是吧?”电话那边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我是周副校长,新教师入职大会我们见过的。”
“嗯,周副,您有事吗?”
祝青臣瞧了一眼贺父,贺父坐在沙发上,一脸藏不住的自得。
祝青臣之前就知道,贺家认识周副校长,贺屿能进学校,是走了他的后门。
陈和颂的留级申请书上,也是他签的字,可见他与贺家关系匪浅。
周副校长又问:“你现在在派出所是吧?”
“对。”祝青臣回过神,深吸一口气,“班上一个学生被欺负了。”
“现在你一个人在派出所吗?”
“我一个人,但是已经通知了高老师和段长,他们马上过来。”
“这件事情我也听说了,只是学生之间的小打小闹而已,没必要闹到派出所去。我现在也在往学校赶,你把学生带回来,我们学校内部自己处理,传出去也不好听。”
祝青臣皱着眉头,把手机拿远一些,然后捂住陈和颂的耳朵,严正声明:“周副校长,这不是小打小闹。”
他正色道:“我的学生,被五六个学生围殴,用拳头打、用脚踢,身上背上全部都是淤青,还有被烟头烫出来的伤疤。”
“这不是小打小闹,这是殴打霸凌!”
笑话,他怎么可能把陈和颂带回去?
真要是离开派出所,他们两个就真的被人拿捏得死死的了。
事情没有解决之前,祝青臣就带着陈和颂在派出所里住下了。
“你这孩子,你怎么油盐不进呢?”周副校长有点急了,“这种事情传出去有什么好听的?再说了,贺家是什么家庭你不知道啊?”
“我不知道。请问周副校长,贺家到底是什么家庭?可以越过警察和法律?”
这种话本来只能私底下悄悄说,周副校长没想到祝青臣竟然敢这么大声地反问他,电话那边,一张老脸都臊红了。
周副校长咬着牙,低声道:“你最好想清楚了。”
“你才最好要想清楚。”祝青臣认真地说,“学生被霸凌,学校认真处理,将霸凌者开除记过,传出去不会不好听;学生被霸凌,学校息事宁人,传出去才会不好听。”
“我这个学生是全年段第一、全市第一,未来的高考状元!他什么都没有做错,学校不要他,其他学校争着抢着要他过去读。这种事情传出去,才叫做不好听。”
“您当时真的和我一起参加了新教师入职大会吗?您还记得我们一起宣誓过吗?您还记得誓词是什么吗?”
“我的手机全程录音,如果您觉得是我错了的话,那我把录音发到网上去,让大家评判一下……”
周副校长的承受能力实在是太差了,祝青臣才反问了他几l句话,还没说完,他就赶紧把电话挂了。
然后贺父就收到了他的消息。
【老贺,这件事情我帮不了你,你去找别人吧】
贺父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
祝青臣把手机收起来,转过头,陈和颂正担心地看着他:“老师,只要不让我留级就可以了,您没必要……”万一害得老师丢了工作怎么办?
“不会。”祝青臣道,“我是签了合同的。”
他们自己也知道,他们要求祝青臣做的事情见不得光,恨不得捂上一辈子,哪里还敢去惹祝青臣?
万一惹急了祝青臣,他把事情说出去,祝青臣一个小老师,一带带一窝,把他们全端了也不一定。
什么职场厚黑学、领导奉承学,对就是对,错就是错,祝青臣才懒得管那些弯弯绕绕的。
但陈和颂还是担心地看着他。
没多久,段长和高老师也来了。
他们两个住得比较远,今天又正好回家了一趟,匆匆赶过来,满头大汗。
高老师问:“我孩子呢?”
祝青臣连忙举起手:“在这里!”
高老师冲上前,看看祝青臣和陈和颂:“怎么样?哪里受伤了?”
高老师看了一眼陈和颂身上的淤青:“看给我孩子打的,疼不疼啊?”
段长正跟霸凌者的家长交涉:“不行,这件事情没得商量,陈和颂取消留级,霸凌者道歉、赔偿、记大过、写保证书、进去蹲几l天,一样都不能少。”
马上就有家长开始号丧:“我们家孩子还这么小,有你们这样做老师的吗?”
高老师大步上前:“我们家孩子也这么小呢!私了也行,让我们把你们家孩子也揍一顿。”
段长连忙扯了扯高老师的衣袖,示意他收一收:“都是老师,要走程序。”
高老师撩起衣袖:“他妈的,我马上就退休了,管这么多呢!”
“冷静,冷静。”
另一边,贺父几l乎把通讯录都翻了一遍,实在是找不到能帮忙的人了。
他也不得不认命,答应对面提出的一切要求。
他也开始后悔了,要是当时没有让陈和颂留级,现在就不会这么麻烦了。
陈和颂坐在沙发上,下午对他拳脚相加的几l个学生,包括贺屿,都站在他面前。
他们双手交叠,放在身前,朝陈和颂鞠了九十度的躬,声音比蚊子还小。
“对不起,陈和颂,我们错了,我们不该打你。”
陈和颂知道,他们不是真心道歉的,只是迫于情势,不得不道歉。
不过他也不在乎。
随后,几l个学生被要求手写保证书和道歉信,段长也在填写给他们记大过的文件。
严重警告处分的撤销期限是一年。他们现在已经是高二了,在接下来的一年里,他们只有遵纪守法,才有机会消除处分,否则他们将带着处分上大学,如果他们考得上大学的话。
接下来一年,他们应该再也不敢去找陈和颂的麻烦了。
从警察那里拿到了这件事情的处理结果,还拿到了监控视频,证明了陈和颂留级是出于霸凌者胁迫,祝青臣也有资格去跟学校叫板了。
为了保险,祝青臣又拿了一份住校申请书,让贺父和陈母签字。
至于起诉,需要的时间太长了,陈和颂暂时不考虑,他现在只想着高考。
从头到尾,陈母都眼泪汪汪地看着陈和颂,但是陈和颂已经偏过头去,再也不看她了。
做完这些事情,陈和颂就可以走了。
那几l个学生也想走,却被警察拦了下来。
“这边的文件也出来了,未成年人寻衅滋事、校园霸凌,拘留十五日处理。”
“什么?”霸凌者们震惊,“不是已经记过了吗?”
“那是学校的处理,这是警察局的处理。”
“不是……”
他们不约而同地怨恨起贺屿来。
“我艹,都怪你,你非要打他干什么?我们和他本来就没有关系,还不都是为了你?”
“一开始别让他留级不就行了?你发什么颠啊?傻逼。”
贺屿目光阴沉,猛地抬起头,怒吼一声:“闭嘴!”
祝青臣捂着陈和颂的耳朵,不再管这些人狗咬狗,带着他离开派出所。
忽然,陈母从派出所里追出来,喊了一声:“小颂?”
陈和颂想,母亲大概又是想给贺屿求情,便没有回头,径直朝外走去。
这时天已经全黑了,月光明亮,洒在他身上。
陈母呆呆地站在原地,身后传来贺父气急败坏的声音。
“你还好意思哭?他妈的,这可是你的儿子!”
*
从派出所出来。
高老师拉着陈和颂,对他说:“我和段长要马上回学校一趟,向领导说明情况。你和祝老师待在一块儿,让祝老师带你去吃饭,然后再买点住校要用的东西,今天晚上就先住在学校。”
“嗯。”陈和颂点点头,“谢谢老师。”
“这件事情你不用担心,老师会处理好的。你调整一下,好好学习,要是有任何问题,马上告诉老师。”
“好,我知道了。”
说完这些话,高老师又把祝青臣拉到一边:“学校那边有没有找你?”
祝青臣诚实回答:“周副给我打了一个电话。”
“不用管他,他要敢给你穿小鞋,你就告诉我,反正我要退休了,不怕他。”
祝青臣点点头:“我的手机有自动录音,他不敢。”
“那就好。晚上的事情我和段长特意没往上报,就是怕周副息事宁人,我和段长现在越级去找校长和学生保护委会的,估计明天开会讨论这件事,你要做好准备。”
“嗯。”
送走两位老师,祝青臣回头朝陈和颂招招手:“走吧,你想吃什么?”
陈和颂笑了笑:“都可以。”
祝青臣想着,陈和颂身上有伤,还是吃清淡一些好,便带他去了上次的粤菜馆,让他自己点菜。
陈和颂只要了一锅海鲜粥和一份红米肠。
上次他在公交车站坐着,祝老师给他的食物也是这两样。
祝青臣说:“多点几l样,你够吃吗?”
陈和颂还有些束手束脚的,不敢多点。
等他点好之后,祝青臣又拿过菜单,多点了几l样。
陈和颂手足无措,连忙道:“老师,他们刚才把医药费转给我了,我来买单吧。”
“你的钱要存着,以后要用钱的地方还有很多,万一以后他们不给你钱怎么办?”
“嗯。”陈和颂低下头,小声道,“谢谢老师。”
今天晚上,一路行来,他已经说了几l十遍“谢谢老师”了。
菜还没上来,祝青臣问他:“为什么一开始不打电话给我呢?你心里有了想法,这不是什么坏事,大可以告诉我,我们再一起商量一下,你怎么敢一个人行动呢?”
陈和颂道:“我觉得……我自己可以解决,所以……”
“要是今天晚上,你一个人在派出所里面对他们,你觉得你自己可以解决吗?”
陈和颂低下头,轻轻摇了摇头。
要不是祝老师在派出所里陪着他,帮他把事情说清楚,说不定他直接就被贺屿吓退了,或者直接被贺父拉去医院。
这件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
他一个人如何能与贺父抗衡?
祝青臣认真地看着他:“我也想拿到证据,给他们一点教训。可是你不该不跟老师商量,就单独行动,还好这次你没有出事,万一真的被打坏了,那怎么办?”
陈和颂乖巧地点点头:“我记住了。”
祝青臣叹了口气,轻声道:“老师与你认识还不久,你信不过老师,这很正常。那你也可以去找高老师,不该一个人……”
陈和颂抬起头,焦急地解释道:“不是,我没有信不过老师,我只是不想连累老师,我担心老师会……”
“不会。”祝青臣道,“我清清白白做人,绝不受人威胁。”
只有见识过公道正义的人,从小在爱里长大的人,才会像祝青臣一样,勇敢正义,敢于拒绝任何人任何不合理的要求。
天王老子来了也休想威胁他!
可是陈和颂在黑暗里待得太久了,太久没有见过光,自然也不太相信这些大道理了。
他怕连累老师,他怕老师觉得他恶毒,怕自己在老师心里好学生的形象被打破。
所以,他只能自己去完成这件事。
这时,服务员端了一壶热水和一个盆子上来。
祝青臣拿起陈和颂面前的碗筷,陈和颂下意识伸出手:“老师……”
祝青臣帮他烫好碗筷,又重新放回他面前。
陈和颂捏着微微发烫的瓷勺柄,小声问:“老师会觉得我很坏吗?”
“不会。”
祝青臣认真地看着他。
“贺屿和那群学生欺负你,这叫做‘坏’。”
“明明是自己的孩子做了错事,却还想着打电话找人摆平,这叫做‘坏’。”
“你只是在保护自己,这有什么‘坏’的?好人不应该任人宰割,使一些小手段,让他们伏法,这应该叫‘有勇有谋’。”
陈和颂看着他认真的表情,腼腆地露出今天晚上的第一个笑容。
他不是个坏学生,那真是太好了。
没多久,他们点的东西上来了。
祝青臣最后道:“以后有事情要告诉老师。”
“好。”
“不要光说好,你的脑子也要记住。”
“嗯。”陈和颂用力地点了点头,“记住了,以后有事情,我会去找老师的。”
“吃饭。”
祝青臣夹起一块红米肠,塞进嘴里。
系统提醒他:“人家是没吃晚饭,你已经吃过晚饭了。”
祝青臣嚼嚼嚼:“有吗?”
“怎么没有?你傍晚在学校门口吃了一大碗牛肉清汤粉加煎蛋。”
“我又饿了!”祝青臣理直气壮,又给陈和颂夹了菜,“多吃一点。”
陈和颂笑了笑:“谢谢老师。”
小光球坐在旁边:“你还谢谢他,他是怕他吃得太快,全吃完了,你一口没吃到。”
祝青臣拿出手机,架在桌子上,师生二人一边看动画片,一边吃饭。
陈和颂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老师,真的很谢谢你。”
*
吃完晚饭,祝青臣带着陈和颂走出粤菜馆。
夜风微凉,吹在脸上,教人头脑清醒。
祝青臣问:“那个家里还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陈和颂摇摇头:“没有,身份证我自己带在身上了,其他东西都不重要。”
“那你就不要再回那边了,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回去。”
“我知道。”
祝青臣最近看电视,里面好多角色,明明已经从歹徒手里逃出来了,却说自己的家传宝贝/定情玉佩/一根头发掉在了那里,非要回去拿。
结果就又被抓住了,给祝青臣看得火冒三丈,在电视前面疯狂捶枕头。
他绝不允许自己的学生掉进同样的陷阱!
“我们去超市买点东西。”祝青臣一招手,“走。”
“好。”陈和颂乖乖地跟在他身后。
超市里,祝青臣推着小推车,陈和颂往车里放东西。
牙刷牙膏、毛巾、洗发水、床单被褥。
时间不多,他们只能先买一些必需品,要是还有缺的,以后再慢慢补上。
祝青臣推着车子,一蹬脚,“呜呼”一声滑了出去。
付钱的时候,也是祝青臣付的。
他让陈和颂把钱留着上大学,以后赚了钱再还给他就行。
反正祝青臣的工资带不走,他一个人吃饭也吃不了多少。
系统:?
“狗屁,你吃的可多了。”
“闭嘴。”
当然,祝青臣还是把小票给了陈和颂,让他留着,以后记得还钱。
这样,陈和颂才不会觉得老师出钱是理所当然的,不会养成依赖习惯,才会更加努力读书。
他们提着东西回学校,路过药店的时候,祝青臣忽然想起什么,对他说:“我进去买点东西,你在外面等我一会儿。”
陈和颂问:“老师生病了吗?”
“没有,买一盒水果味健胃消食片,刚才吃撑了。”
“好,那我在这里等老师。”
祝青臣走进药店,小声问店员:“你好,请问有……”
不一会儿,祝青臣就提着东西出来了,还分给他一颗消食片:“走吧。”
“嗯。”
他们回到学校的时候,晚自习正好结束。
祝青臣领着陈和颂,跟宿管阿姨打了声招呼,然后带他上楼。
男生宿舍吵吵闹闹的,又是夏天,一群男生跟不知道热似的,在走廊上窜来窜去,跟猴子似的。
一个学生差点撞在祝青臣身上,紧急刹车,转过头,发现是祝青臣,整个人都不好了。
“祝祝祝……祝老师!”
其他学生听见他的话,也赶紧停下打闹,探出脑袋观察。
祝青臣无奈地看着他们:“快点回去休息。”
“好。”学生们都逃走了。
祝青臣在308门前站定,敲了敲门:“开门。”
学生们在里面回答:“老师,我们不在……没人……”
祝青臣极力忍耐:“我数到三,一……”
“来了!来了!”
里面的学生冲过来给他开了门,在看见陈和颂的时候,眼睛一亮。
“陈和颂?”再看看他手里提着的东西,他们便明白了,“你回来了?你也要来住校了?”
陈和颂腼腆地点了点头:“嗯,我也要住校了。”
祝青臣把陈和颂往前推了推:“你们宿舍就三个人,多加一个,陈和颂没住过校,你们帮他适应一下,他帮你们学习。”
“好啊。”
三个学生满口答应,把陈和颂拉过来,傻乐着,七手八脚地把他手里的行李瓜分掉。
“祝老师放心。”
祝青臣叮嘱道:“是让他帮你们学习,不是让他给你们抄作业。”
“知道了,我们会照顾好他的。”
“嗯。”
时间不早了,祝青臣也准备回去了。
“老师拜拜,明天见。”
308的门关上,舍友热情地招待陈和颂。
“陈和颂,这个柜子是你的,浴室里那个空架子给你放东西。”
“你的床上我们摆了点东西,你等一下,我们马上拿下来。”
“我靠,谁把摸底考没及格的试卷塞在床板里啊?还有上学期的卷子,李烨,你神经病啊?”
陈和颂没忍住笑了笑。
他洗了一块抹布,把床板和凉席擦一擦,等晾干了,就把床单被褥铺上去。
今天先凑合睡一晚,明天再拿去洗,被褥上垫着草席,也不脏,他没有这么娇气。
陈和颂坐在床板上,拉开包装拉链,把薄被子取出来,抖了一下。
忽然,“啪嗒”一声,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正好路过的李烨顺手帮他捡起来,丢到上铺:“东西掉了。”
“谢谢。”陈和颂伸手接住。
他原以为是被子上的吊牌,可是……
陈和颂看着手里的祛疤药膏,愣了一下。
被子里怎么会有这个东西?超市员工不小心放进去的吗?
肯定不是。
他忽然想起,从超市回来的路上,祝老师去了一趟药店。所以是祝老师给他买了药膏,为了不让他难堪,又塞进了被子里。
陈和颂将手覆在自己的肋骨上,隔着薄薄的夏季校服,被烟头烫出来的伤疤凹凸不平,摸上去十分明显。
他忽然觉得伤疤在他的手心里发起烫来,几l乎要灼伤他。
陈和颂低下头,胡乱擦了两下眼睛。
洗完澡,陈和颂在浴室里抹上药膏,出来的时候,寝室已经熄灯了。
可他今天的作业还没写。
陈和颂轻手轻脚地拿起书包和新买的台灯,重新回到浴室里。
狭小黑暗的浴室里,亮着一盏小小的灯,陈和颂坐在小板凳上,面前是一张高一些的塑料凳子。
他戴上眼镜,俯下身,维持着这样有些别扭的姿势,开始写卷子。
他那正在被窝里偷偷玩手机、闷出一身汗来都不肯出来的舍友们都惊呆了。
“我去!”
“这还是人吗?”
陈和颂问:“会吵到你们吗?那我把浴室门关起来。”
“不用不用。”舍友们连连摆手,出于一些愧疚心理,默默地把手机放下,拿起卷子,看了一眼。
陈和颂要考得好好的,离开这里,去更好的地方上大学。
而且,他要考上很好的学校,让祝老师拿奖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