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章妍飞速离开的步伐,郁澜手还搭在褚妄肩膀上,暧昧的氛围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那个,”郁澜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章妍姐跟着你,也还……挺不容易的。”
“你第一次推着我来公司的时候,不还挺积极的么?”褚妄本人倒是觉得没什么,甚至试图举例,“当时还在楼下和办公室……”
“我当时要是知道你看到了我绝对不会那么做!”郁澜红着脸,语速很快地说。
自己为了生存演出来的,和真的被撞见了这种场面能一样吗?!
“好。”所幸褚妄也没有再多问,“那给她涨点工资就好。”
已经迅速逃离公司的章妍目前还不知道褚妄竟然如此好心,正十分悲戚地给小姐妹打电话,让她把今天吃大餐的预算降一降。
而褚妄突然苏醒的消息自然也传到了郁家。
郁翎是在对方醒来的第二天早上就知道了消息。
当时他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甚至托人打听了,褚妄醒来的当天,郁澜依然照常上课,根本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情况发生。
当时郁翎心想,这估计就是褚家放出来的烟雾弹——可能是集团内部有什么争斗,这才需要家里人假装透露一个褚妄醒来的假消息,来安抚一些躁动的人心。
毕竟要是褚妄真醒了,怎么不见他本人来说呢?
不过仔细一想,郁翎心里更多的是快意。
虽然那天对方冷着脸威胁自己,说什么“只要褚妄晚醒来一天,自己就会多倒霉一次”之类话,看上去好像很唬人,可也不过是他在给自己壮胆罢了。
说是吓自己的,又何尝不是他自己还在怕?
因为郁翎怎么会不知道,他跟褚妄以前从来没有见过面,要是真让褚妄知道了这一切,他还不得吃不了兜着走?
他在这段日子里,已经不能用过得好不好来形容,只是累,和根本无法言表的疲惫。
那天郁澜扬长而去,放了一堆话就不管,只留下他跟宋斯觉两个人。
宋斯觉好像真的很在意郁澜的样子,郁翎看着他望着对方离开的方向,甚至想追出去。
但郁澜上了车,没给他机会。
宋斯觉这才站在原地,直到身影消失了才离开。
那时候已经有同学陆续下课,郁翎不敢再在学校里说些什么,只能也看着宋斯觉离开,自己再想办法。
结果就等到了现在。
梁芝玉从听说褚妄要在公司露面这件事开始,就干脆放下手边的所有事,就在家里等着消息了。
这几天他跟梁芝玉的关系有些微妙,但郁翎推开门看到她在等消息时,还是整理了一下表情,笑着走过去:“妈妈。”
梁芝玉却没笑,两只手都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眉头皱得很紧,只是有点敷衍地应了一声,没看他。
郁翎脸上的笑有点挂不住,但他这几天下来也已经有了经验,就当没看到一样,依然热情地凑上来:“妈妈,我知道你在等消息。我陪你一起。”
梁芝玉这才抬起头来,但丝毫不见之前的慈爱或者温情,看了他一眼。
“我知道您现在很急。”郁翎说,“但你想,按现在的情况来看,褚妄醒了才是对我们有利的,不是吗?”
“怎么算有利?”梁芝玉语气算不上好,但还是开口问道,“你爸爸过两天就到,这对他会有好处么?”
跟席筠万事了解、亲力亲为不同,她其实没什么经济头脑,对生意上的事情更不擅长——郁家的家业,一半是郁家老一辈打下来的,另一半是她的丈夫郁文森出国撞上风口,后面慢慢壮大的。
这些年来家业一直是郁文森打理,她就只用当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太太,每天喝茶种花,和姐妹逛街购物,回家就带带孩子,基本不太需要她出面做点什么。
只是郁文森虽然还算能赚钱,但梁芝玉进了富太太圈子后才发现,财富这种东西,当你踏进这扇门后才能知道,它是没有上限的。梁芝玉还在为了一个包配货的时候,跟她一起喝茶的圈内人就已经是品牌的终身贵宾了。郁家的家业在普通人眼里来看,那自然还是滋润有余的,可跟那些动辄一个集团一个实业的比,还是寒酸得拿不出手。
然而幸运之神不可能持续眷顾一个人,郁文森能撞上一次风口赚了大钱,自然也会有不景气的时候。
这几年家里的好几个分公司产业式微,郁文森不得不重新去海外寻找机会,国内就不常顾得上了。
梁芝玉被迫接手,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手忙脚乱。
还好郁翎懂事,从上中学时就有继承家业的觉悟,后面大学也专门念了排得上号的经济学,一副要为家里分担的听话模样。
梁芝玉本来就有点管不过来,就把手下两间拨给了郁翎。
于是尽管她这段时间里对郁翎颇有微词,却还是想听听他的意见。
郁翎见她终于态度软化了一些,连忙道:“您想,之前我去过褚家两次,都不欢而散。也不知道郁澜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药,硬是让他们家的人把他保了下来。不过想想也是——他们本就是为了冲喜才找的他,那可能是什么大师的建议是供养好郁澜,为了褚妄能醒过来。
“可现在褚妄直接醒了对不对?”郁翎说,“本来就是冲喜用,那现在他对褚家来说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用处不就没了吗?”
“可是……”梁芝玉点点头,虽然觉得郁翎说的不无道理,但就是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她眼神一恍,忽然抬起头看着郁翎。
“小翎。”她微微睁大了眼睛,“你不是跟我说过,你除了我,就最心疼他了吗?”
梁芝玉很快理清刚才的怪异感从何而来,不敢置信地说:“原来你一直在……针对他?”
郁翎一怔。
然后迅速反应了过来——
可能是这些日子他每天睁眼闭眼都是郁澜,梁芝玉又没有提这件事,他几乎都快忘了,自己以前是怎么表演对自己对这位弟弟的“愧疚”的。
但他现在好像还是很在意这个,只能干涩地扯了扯嘴角,解释道:“妈妈,我只是想让你自己过得更好一些。”
要是放在以前,梁芝玉可能就会心照不宣地点点头,然后安抚他两句了。
可现在她却很明显地顿了顿,然后说:“可是……我并没有感觉他走了之后对我来说有太大的区别。”
梁芝玉表情一变,张了张口:“小翎,我不知道是不是你变了,但我以前的小翎不是这样的。”
“他比现在贴心,什么都会考虑到,会为我分担很多的烦恼,给我很多的建议。他很善良,出现什么问题一定会先从自己那里找原因,而不是扔在别人身上。”
“妈妈,你不是在问我最有利的事么?我明明在好好回答,你怎么突然……?”郁翎十分不解,更何况梁芝玉以前比自己还要讨厌郁澜,现在却突然有了这样的转变。
“现在的情况是,褚妄醒了,而之前郁澜仗着他妻子的名头狐假虎威地做了多少事,现在不正是最好反击的时候么?”郁翎甚至没空跟她解释太具体的,只想着这是扳回一城的最好时候。
梁芝玉却仿佛不太信得过他的这句话一样,撑着太阳穴看过来:“如果还是失败呢,小翎?”
郁翎下意识说:“我不会的,妈妈。”
可是梁芝玉好像就是在等着他的这句话似的:“可是你不是已经失败了好几次吗?”
“之前褚妄还没醒的时候,那时想让你跟他缓和一下关系,结果呢?”
梁芝玉揉了揉眉心,好像也觉得自己的话重了些,叹口气道:“算了小翎,我不是在怪你。”
“上次不是给了你一张卡让你给他么?看现在的样子是不用给了,”梁芝玉勉强放缓了声音道,“那先给我一下吧,我自己的钱刚给了公司周转,得出门给你父亲买一件礼物。”
要是之前都还好,现在的郁翎才是结结实实愣在了原地。
“妈妈,我,我……”郁翎支吾着。
“而且你不是还有分红么?”梁芝玉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问道。
郁翎笑得勉强:“财报您不是看了么,之前那个项目套牢了裁了多少员,现在最缺的就是流动资金……我用那笔钱去填窟窿了。”
但这次梁芝玉好像没有被他骗到:“可光是那一笔钱是根本不够的,难道说……”
她这次换了审视的目光看着郁翎:“你现在挥霍得,连那么一点也拿不出来了?”
“那你的意思是,你爸爸好不容易回国一趟,面对一堆烂摊子不说,我们连个礼物都挑不出来?”梁芝玉发现这个事实后仿佛十分崩溃,“那钱都去哪里了呢?”
郁翎没法解释,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跟她保证:“这次有转机了,我一定会帮我们家渡过难关——”
“渡过难关?”梁芝玉咀嚼着这个词,像是不再相信了一样,“之前我把小澜送出去的时候,觉得那就是最有转机的时候了,结果呢?”
“他在那边过得怎么样我不知道,可是小翎,你又做了什么?”梁芝玉失望地说,“每次你都告诉我,会做得很好,结果每次每次回来都说没成功,说你被为难了……我哪次没有为你说话?我还不想让你受委屈给你出主意,结果呢?回来不也什么也没做成吗?”
“不是的,我真的问过了,真的试过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郁翎百口莫辩。
“我现在都有点后悔,为什么当初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你。”梁芝玉好像越说越气,最后甚至冷冰冰地说道。
如果说之前那些话,郁翎都可以认为是梁芝玉因为公司的各种事情不顺而导致的迁怒,可听见这一句,他像是全身上下被一盆冰水浇透,冻得浑身僵硬。
“你说……什么?”
“我最近总在想,好像小澜也没我想的那么糟。”梁芝玉说,“我听说他在褚家十分听话,经常陪席太太聊天吃饭,所以才会传出席太太给了他一大笔钱的传闻。”
“现在想来他以前也算听话,我也有问题,好像一直以来也都忽略了他……”梁芝玉像是真的在设想,在后悔,觉得对方也许也是自己好孩子。
郁翎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什么表情,只是十分僵硬地问:“您的意思是,你后悔了,早知道当初就应该是我去结这个婚,对吗?”
梁芝玉看着他的样子,好像觉得十分陌生,也十分不解:“小翎,你这是什么表情?”
“我从小抚养你长大,在那样的时刻都没有选择血亲而是选择你,你现在却还要埋怨我吗?”
“从小到大我什么事情没有满足你,把郁澜接回来的时候我还怕你心里不平衡,买了比他多得多的礼物给你,可是你现在却……?”
“我只是现在回想,可能那时候小澜就是刚回来不适应,才会看上去古怪了些……”梁芝玉叹口气,“我就应该再耐心一点的。毕竟……”
“那也是我的亲生孩子。”
她像是迟来地意识到这件事一样,这句话说出口后,原本还算浅薄的后悔仿佛就变得深重,梁芝玉声音顿了顿,轻轻叹了一口气:“是我那时候不肯接受,不肯相信真的会有抱错这种事发生,我更多的关心你也只是想逃避那个人是我孩子的事实……”
“现在想来他也很可怜,从来也不跟我们分享他在外面过得怎么样,哎,你说他要是示个弱,我当时也不会那么狠心地选择他——”
“怎么才过了两个月,就变成这样了呢?”梁芝玉说道。
“妈妈,你之前不是说,就算是血亲又如何,是你说的让我不要介怀血缘关系,是你说的,我就是你唯一的孩子的。”
郁翎感觉整个人好像变得很空——是,他的确比梁芝玉还要更早自己不是郁家亲生孩子这件事,可这么多年以来他为了讨好梁芝玉,讨好郁家,做的事还少了?
他自问也算是做了很多,只是有时候想要对外展示一下自己的身份,让别人都对自己恭敬一点,可能有时候是花了一些钱,但那也不是为了——至少不全是为了自己啊?
郁翎好像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凝固了,他现在已经无法思考,只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筹谋好像一个可笑的笑话。
他费尽心思、拼了命地想要留在郁家,他是得偿所愿了,挤走了曾经最令他恐惧的劲敌,可怎么会落得一个这样的结局?
“不就是周转不开了,不就是现在到了一个比较艰难的时刻么?”郁翎摇着头,“我愿意跟你一起同甘共苦的,妈妈,就算到时候真的有了什么事,我也是您的孩子,我不会——”
“你现在都帮不了我,之前让你拿去给小澜的钱也一分都要不回来,还说那些大话做什么?”梁芝玉像是也忍无可忍,“之前你说你能做到,好,我让你去,结果你回来说你被欺负了。”
“后来我给你出主意,可你还是灰溜溜回来,我那时候也没有怪你吧?”梁芝玉一件一件地跟他细数,“到后面你说,当年搬走的那个姓宋的孩子回来了,你说他可以替我们解决这个危机,结果呢?我到现在也就见过他几面,说能帮忙更是无稽之谈!你到底还有没有一句实话?”
郁翎也感觉委屈得不行,他用力摇头说不是那样的,但好像梁芝玉一件都不愿意信。
为什么事情会到现在这个地步?
为什么所有的走向都朝着不可逆转的方向发展?
都是因为,都是因为……
两人正僵持着,玄关处突然传来响动,是之前梁芝玉叫人去打听消息的人回来了。
那人神神秘秘的,看到了梁芝玉,小跑过去,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梁芝玉皱了皱眉,说:“真的?”
对方点头,又补充了什么,然后离开了。
郁翎心下一紧,那人刚走,他就忍不住对梁芝玉说:“是不是褚妄那边的消息?是不是……”
“你不是说他在褚家过得不好吗?怎么现实不是你说的这样?”梁芝玉的眉头拧得更紧了,说,“我之前会指望你……真是个错误的选择。”
“什么意思?”
“褚妄今天去公司了,带着他一起去的。”梁芝玉没好气道,“不仅如此,居然两人根本看不出之前不认识的样子,他还让他跟着上了办公室。”
甚至还有人拍下他们两人一起进入公司大楼的画面,虽然隔得很远只能看见背影,但轮椅上威严的男人和站在他身旁的青年,即使看不到表情,却莫名有种他们之间很和谐的感觉。
“这就是你跟我说的,他醒来后我们会有的转机?”
郁翎咬了咬唇,红着眼说:“那当然是因为现在的褚妄还什么都不知道!”
“你再相信我一次,就一次,”郁翎已经忘记怎么示弱了,只想跟梁芝玉证明,或者也想跟自己证明,郁澜不可能在褚妄醒来后什么事都没有,“他仗着褚妄是个植物人做了那么多嚣张的事,现在褚妄只是什么都不知道罢了,以他的性格,要是知道所有真相,一定就不会是现在这样!”
“我要怎么相信你?相信你什么都拿不出来吗?”
“真的,就最后一次,”郁翎眼神里有种孤注一掷的恨,“就算您以后没有那么爱我都行……”
我也无法接受他能过得像现在这么好。
这句话他还算忍住了,没有说出来。
梁芝玉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再一次觉得这个孩子好像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好。
五官细看实在普通,跟郁澜优越和精致的眉眼没有一点可比性。
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懂事,毕竟到现在为止,也没有真正给自己带来什么。
自己以前还是太偏心他了。
她有些恍然地抬了抬眼,意兴阑珊地站起来:“希望你可以做到吧,小翎。”
但如果他真的能扭转,那也许还是自己的好孩子。
梁芝玉揉着眉心,没再看他,径直回了房间。
郁翎一个人在客厅待了很久。
他很长一段时间滴水未进,弓着背坐在沙发上,直到天色黑透,他才像是惊厥一般猛地站起来。
郁翎走到镜子前,看着现在的自己。
之前那个骄傲的、光鲜的人好像变了一副模样,他的嘴唇都要被自己咬出了血痕,黑眼圈很重,头发也因为没有定型和打理塌了下来,显得乱糟糟的。
但他来不及想这么多,只是匆匆洗了一把脸,扒拉两下头发,就出了门。
宋斯觉刚在公寓里跟国外的总部通完电话。
项目找了另一家公司合作,无论是规模还是资金都缩水了一大截,但好在还算是落实下来了。
总部好像对他这一次的出差不是很满意,而那边消息也很灵通:“为什么不再争取一次呢?不是说那位年轻的掌舵人已经苏醒了么,你的能力这么强,也拿不下来么?”
宋斯觉的声音在那一刻有些僵,但还是没办法地跟对方道歉:“我的确努力过,也接触过,但对方同意的可能性……应该很小。”
他不像郁翎,会更有自知之明,只是他心里存有别的想法。
只是他给郁澜发过消息,不知道他是没看见还是别的什么,总之没能收到回复。
宋斯觉在电话里说了很多理由,对方才像是体谅一般地叹了口气:“算了,这种事也讲究一个运气,大家相信你的实力,知道你应该不是故意没做好。”
“只不过现在的金额跟预期的还是相差过大,可能之前承诺你的……”
“我明白。”宋斯觉很爽快地说,“我把后续的流程走完,就先不考虑留在国内分部的想法了,会早些回来。”
“好的宋,”对方笑了笑,“跟聪明人聊天的确很愉悦。”
他之前回国,的确是存着最好可以留在这里长久发展的想法来的,只是公司现在既然不责怪自己没谈好最大的一笔生意,作为等价交换,他也没有了继续留在国内的理由。
离开的计划定得比之前要早一点,不过对他来说倒也影响不大。
只是……
他这些天总在回想,那天郁澜离开的样子。
现在听说褚妄醒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过得如何。
他觉得从自己回国的第一天起,发生的事好像都堪称荒唐。
他没想到自己会对一个只见了一次面的人陡生好感,更没想到对方的身份既复杂,又跟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更没想到,就算知道了他的身份,自己却依然无法止住这种念头。
宋斯觉深吸一口气,正要起身去洗漱,不远处的公寓门却忽然被打开了。
他眉头一皱,结果刚走过去,就看见郁翎有些魂不守舍地站在门口。
宋斯觉的表情说不上好,但也还算礼貌:“我不是让你把钥匙还给我么,你现在怎么还有?”
郁翎手上握着钥匙,却不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固执地叫他:“斯觉哥哥。”
“你别这么叫我。”不过宋斯觉并不领情,站在门口摊开手,“钥匙还给我。”
郁翎不甘心地把那枚钥匙放上去,然后说:“我还多配了一把,反正你现在要了这一把,我还是能来找到你的。”
“……”宋斯觉只觉得他不可理喻,“你这是做什么?”
“郁翎,这是我朋友的房子,你要是这样,我要么叫他换锁,要么我换地方,或者干脆直接住酒店。”
郁翎好像从他的话里捕捉到了什么:“你要回去?”
“等工作结束,我也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
“那你带我走吧?”郁翎忽然说道。
“你带我一起走吧?我现在就可以申请国外的大学,或者我去那边重新开始都行,我陪着你,我们还可以互相照顾……”
“你在说什么?”宋斯觉看着他奇怪的模样,“你在这里好好读书就行,怎么突然说这些?”
郁翎像是终于承受不住压力,看着宋斯觉,瘫坐在地上,没有征兆地哭了出来。
虽然宋斯觉这段日子里也看过了他不少眼泪,不过现在郁翎似乎哭得是很伤心,还有些绝望。
只是宋斯觉现在自己的脑子也很乱,也因为那一次的对峙,让他对郁翎失去了耐心。
“你来找我,就只是莫名其妙地说这些么?”宋斯觉叹口气,不过还是去给他拿了纸。
然而郁翎好像觉得这是他心软的信号,在对方拿着抽纸走过来的时候,忽然伸出手,就想要抱上去。
不过宋斯觉好像对此有所察觉,因此只是一侧身避开了,郁翎扑了个空,颓然地落回地上。
“你到底想要来说什么。”宋斯觉冷静地说。
然而他现在越是冷静,郁翎好像就越不能接受,他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没有地方去……”
“你有亲人,也有那么多朋友,你为什么觉得自己什么也没有?”宋斯觉问。
“你就不能不要那么冷漠地说话吗?”郁翎越想越委屈,忍不住说。
宋斯觉似乎是觉得好笑:“小翎,我以为那天我来看到那一切,现在能这样跟你说话,已经算是看在我们以前认识的份上了。”
“那天……”郁翎简直不想回想,但还是很想知道,“你那天怎么会突然在那里?”
“我本来是想去找他。”宋斯觉也没跟他绕弯子,“想跟他说一下我知道的情况,没想到都不用碰头,就连你也一起遇到了。”
“挺巧的,听你们说了那些,也省了我再跟你提一次你们欺负李书的事。”宋斯觉想到这里还是觉得很魔幻,自嘲一般地笑了笑,“我没想到那天一回来就看到那一幕,偏偏……”
偏偏这件事上相对的两个主角,竟然都会跟他有交集。
只是完全相反的交集。
原本保留着好感的弟弟变成了加害者,他却对众人口中没有一个好词的青年有了好感。
属于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神奇的地步。
“我不——”
宋斯觉有些厌倦地垂眼看着他。
“你又是想用老一套是么?装可怜?扮无辜?然后让所有人相信你?”宋斯觉看着他的眼睛问,“可是现在我们都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你再这样自欺欺人又有什么用呢?”
郁翎惊觉,在郁澜离开后,宋斯觉对自己的态度甚至比之前更冷,也更无情。
都是他,都是他……才会让事情变成现在这个地步的。
只是他现在没有办法硬气,宋斯觉几乎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了。
郁翎只顾着摇头,语气甚至带着一点哀求:“是,就算我之前是做错了一些事,但我只求你相信我一次,那件事我真的是无辜的,我真的找过证据!别人不相信我,妈妈不相信我,宋斯觉,只有你,只有你现在是我的希望了,怎么能……怎么能你也不信我!?”
“你要我怎么信你呢,郁翎?”宋斯觉声音很淡,“是信你对别人无尽的诋毁,信你仗着有些能力就要捂住普通同学的嘴,还是要信你打肿脸充胖子,现在把自己逼到这副模样?”
“你,你连这些都知道了?”郁翎虽然明白宋斯觉可能会犹豫,但却没想过对方会连这些细微的小事都清楚。
宋斯觉没有再说话,现在已经是默认了。
郁翎原本以为自己会害怕,会恐惧,或者会有别的什么,可不知是不是真的没有办法了,他的大脑只是一瞬间地空白了一下,之后发出一阵尖锐的泣音。
“所以,所以这就是你也喜欢他的理由?”比起被宋斯觉知道了自己做过的那些事,对郁翎而言好像更不能接受的是他居然会对郁澜有好感这件事。
宋斯觉几乎是无奈了:“我喜不喜欢他,跟你做了这些没有任何关系。”
“是,可能在没有遇见他之前,我觉得你是一个还不错的弟弟,也许会苦恼要怎么跟你说这件事,也许会有一些难以启齿,但事情已经发生,就没有那一串的可能。”
“如果真要说和你有关的话……”
宋斯觉短暂地思考了一下,又说出了一句现在的郁翎根本没接受的话。
“要是你那天没有叫人去欺负李书,我可能都不会对他一眼惊艳。”宋斯觉顿了顿,“不过也不一定,后面再遇见的话,我应该也是会有好感的。”
郁翎听到这些犹如晴天霹雳,一开始带着点忏悔的眼泪也没了,无法接受这一点的他像是终于变得歇斯底里起来——
“对,我不是什么好人,那又怎么样?”郁翎破罐子破摔地说,“可是他又算什么好东西?”
“我是动了公司的钱,是拆东墙补西墙,但我也都是拿去赞助学校、捐给福利院,或者维持同学关系,可他呢?他又做了什么?”
“大几千万买一颗没什么用处的珠子?”郁翎不服气地说,“我再怎么说我用的钱也姓郁,可他挪用的是褚家的钱!”
宋斯觉好像觉得他已经没有理智了,无奈地说了一句:“有没有可能,你原本也不姓郁?”
郁翎没想到宋斯觉会是这样的,字字句句全往他最不能接受的地方戳,反正自己在他心里已经没什么形象了,对着他尖声道:“可你呢,你想怎么样啊?”
“他有什么好,为什么他一来什么都变了?”
“明明一开始都没有这样,可为什么一夜之间好像所有人都喜欢他啊?”
宋斯觉露出和那天郁澜一样不解的表情。
“这一切的结果难道不是你自己一手导致的么?”宋斯觉说,“你现在来求我,也甚至不是真的喜欢我,只是想让我念旧情,想让我也来帮你达成目的。”
“可是你想怎么样?”郁翎没有否认,也不敢否认这个问题,只是转换了矛盾质问道,“难道你喜欢他,你还指望他跟被褚家赶出来,你在一起吗?”
宋斯觉闭了闭眼。
他当然不知道要怎么办。
他被拒绝得很干脆,他原本实在不想看着对方就这么跟一个植物人耗下去,可等到听见了褚妄苏醒的消息,他的心里却更加不安了。
郁翎好像终于看到今天的宋斯觉露出担忧的表情,他又嫉妒又激动地说:“可是你也知道,他趁着褚妄昏迷做了多少事,擅自插手公司进程,用不知道从哪里偷来的账号密码开除集团管理,然后用天价去拍卖会上博眼球——”
“你以为他做了这些,在褚妄醒来后还会有好日子过吗?”
郁翎看着他:“你还不如选择跟我合作,我父亲马上就要回来了,只要公司能度过现在的难关,我可以向他保证一定会给你股份……”
他管不了那么多了,只顾着开着空头支票,也用强烈的心理暗示让自己忽略掉之前才听到的,那些关于褚妄醒来后似乎跟冲喜的妻子相处融洽的传闻:“至于郁澜,现在没人能帮得了他,那可是褚妄,不是谁都能惹得起的。”
宋斯觉却想都没想:“我要帮他。”
他看着试图想拉他入伙的郁翎,觉得可笑又无力:“你回去吧。”
“念在我们曾经也有过一段还算不错的回忆的份上,我不会再追究什么,”宋斯觉眼神有些悠远,略微低头,“不过如果当时没有那个意外,也许拥有这段回忆的人也不会是我们。”
郁翎在这一刻的眼神变得茫然,再后来就是极度愤怒的歇斯底里:“宋斯觉,你就非要蹚这个浑水不可吗?!”
宋斯觉眼神淡漠地看着他,好像在看自己年少时候的笑话。
郁翎承受不住这种目光,咬牙躲开,然后屈辱又不甘地站起来。
“我今天来找你,本想着你会是最后一个能相信我的人。”他现在的状态看上去很差,与大学城里那个人人称赞的优秀又善良的多金学长判若云泥。
郁翎嗤笑一声:“我可以什么都没有,但你也帮不了他。”
宋斯觉好像觉得他在说笑:“你又能做什么呢?”
“我是做不了什么,但就凭他自己作的死,就已经足够有他受的了。”
宋斯觉看着他走到门口,然后狠狠瞪了自己一眼,关上了门。
等对方的脚步声消失,他才坐下来,长叹了一口气。
他有预感,宋斯觉想,他也许是他跟郁翎最后一次见面了。
说心情不复杂是假的,可他现在还有更要紧的事想做。
只是他看向手机,今天发出去的消息依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因为怕信息量不够,所以三章攒了一起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