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到后面过得也还算平和,加上郁澜已经彻底给自己构筑了一套完美且闭环的逻辑链,临睡前抱着被子,露出半颗脑袋,跟褚妄说了一句“晚安”。
说完才想起来褚妄是不会睡觉的。
不过褚妄比他意识得快,先说了一句:“没什么事叫我的话,我就先不进来了。”
郁澜这才放心地闭上眼睛。
这一天对他来说还是有些累了,卧室的床又很舒服,郁澜刚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只有褚妄一个人在衣帽间旁溜达了好几圈,又百无聊赖地看了好一会儿月亮。
本来郁澜不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褚妄也没怎么看过,可不知道为什么,反而在说开了以后,褚妄就时不时地想飘过去瞥一眼。
褚妄潜意识里觉得自己这样似乎不对,甚至也找不出一个合理的、正确的、要去看郁澜的理由,可越是这样,他就越是感到其他事情都很无趣。
他昏迷之前哪遇上过这种事。
褚妄甚至因为这样不明所以的犹豫而感到烦躁,可他也深知这一阵烦躁跟所有人都没关系,内因只来源于他自己。
甚至情绪也比之前要有所转变。
正想着,他听见卧室的里间传来响动,于是所有繁杂的想法又忽然被清空了,褚妄立刻飘过去,结果看见郁澜只是翻了个身,动作大了点,嘴里还嘟哝着什么。
睡相的确跟他描述的一样。
不怎么好。
此刻正四仰八叉地躺着,整个人都睡得横了过来,被子也被踢到一边。
眉头紧紧皱着,嘟囔两声,不过嗓音黏糊糊的,褚妄听不清。
他看了看没有关好的窗户,又看了看床上睡着的青年。
只是这一次,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没办法走过去关窗,也没办法把郁澜蹬掉的被子重新盖上。
他的身体无法动弹,灵魂也无能为力。
还好褚妄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状况,他向来情绪稳定,因此只是很快离开,且后半夜也没有再进来。
过完周末,郁澜重新回学校上学的时候,关于他的事在系里就已经传开了。
加上那天他跟郁翎在商场里碰面事也有人看见,结合从郁翎狗腿子那里打听到的八卦,班上的大家基本都认定了,他就是隔壁学校声势很大的郁翎的远房亲戚。
郁澜本人对此只有六个点要说:……
郁家虽然现在生意做得没以前大了,但好歹也辉煌过,加上郁翎明着低调,实际上则恨不得把“我是郁家受尽万千宠爱的独生子”一行字写在脸上,这件事大学城不少人都知道,还对他追捧有加。
而阶级不同,一些消息的流通渠道就不同,郁家找回亲生孩子这件事不算高调,基本上是有生意往来的人才能打听到,更别说还把刚找回不久的亲生孩子拿出去讨好褚家,当冲喜工具这件事了。
因此周一郁澜刚进教室,原本就好奇的眼神只多不少。
他倒是不在意,走到钟嘉乐给自己占好的位置上坐下,所有的视线全部屏蔽。
但等到下课,总有些声音是能传到他耳朵里的。
“刚知道他姓郁的时候,我还觉得是自己多想,怎么可能跟隔壁学校那个风云人物关系?没想到还真是啊……”
“但我不是听说他叫郁翎哥哥?郁家不是只有一个孩子么?”
“估计就是沾个边的远房罢了。”
“对啊,看着跟对方一点也不像,而且我怎么感觉远房的基因更好一些……”
“这么敢说不要命了?”
“本来就是,隔壁那个少爷身上的贵气不也就是堆起来的,长相上也就平平。”
“平平也不妨碍人家出身好!”
郁澜原本是在当乐子听的,结果听到最后一句还是忍不住笑了一下。
然而坐旁边的钟嘉乐还以为他生气了:“你别放在心上,这些同学有时候是喜欢聊些八卦,但绝对不是针对你,主要是上次遇到你……哥哥,传来传去传开了而已。”
“没有没有,”郁澜连忙摆摆手,甚至自己还转过头去,跟那几个在聊天的人打招呼,好奇似的问,“你们都听过郁翎啊?”
那几名同学先是不好意思地怔了一下。
“真没事,其实差不多也是你们想的那样,”郁澜咳嗽一声说,“我的确是他家一个亲戚,不过不是很熟,他在隔壁学校很出名么?”
“算是个小名人吧?”见郁澜主动打开话题,几人才为了不让气氛冷下来连忙补充,“他比咱们高一届,倒也不是说他多么高调,但也不知道为什么,附近大学城的提到名字基本都知道是谁。”
“可能是家里有钱吧,反正每次大学城搞什么爱心募捐,或者社会义工什么的都有他,加上一打听背景,想不出名也难吧。”
钟嘉乐小声插了一句嘴,嘀嘀咕咕的:“但我怎么感觉……”
是故意高调的呢。
不过他还不知道郁澜跟对方的关系,单单只是从见过一面的直觉猜测的。
“反正每次联合举办活动都他名字,之前不是咱们学院搞晚会么,拉不到赞助,还是他拉着家里来给的钱,一来二去就都知道了呗。”其中一个人还是没忍住,看了一眼郁澜解释。
接收到对方的眼神,郁澜也没避着,还很坦荡地跟着“哦”了一声:“这么厉害呀!”
“我们还以为你跟他很熟呢!”那几个同学对此有些意外,“要不是知道郁家只有一个孩子,都得传你真是他亲弟弟了。”
“没有没有,他毕竟是郁家的独子嘛,我们这种旁支还是沾不上边的,”郁澜自如地张口就来,“不像我,只能刷刷老公的卡……”
当时目睹了现场的钟嘉乐欲言又止:“……”
但我觉得你老公好像也很厉害的样子啊?
等到了下一节课,原本该讨论的也讨论完了,钟嘉乐才瞅了一眼认真听课的郁澜,由衷地说了一句:“你好像跟你……爱人,还挺,挺恩爱?”
郁澜刚才只是下意识想借着褚妄口嗨一下,不过既然对方问了,他也就大言不惭点点头。
“真好。”钟嘉乐想了想又安慰他,“虽然你只是郁家的旁支,但你千万不要因为你哥哥而自卑。”
“你看,对方也就是名气大一点,但只要我们自己过得好,就不用在意别人!”
郁澜想起他带自己去的商场,知道对方真的只是带着单纯的、不谙世事的好心,估计是以为自己因为郁翎的事郁闷到了,觉得他虽然想东西的逻辑有些奇怪,但还是很真诚地表示了感谢。
钟嘉乐还激情举例:“你看你哥哥出身好,但你也有爱你的老公,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郁澜连忙打断他的成语:“也就还好啦。”
“那对方一定是一个很优秀的人,”钟嘉乐笃定道。“婚姻有爱情才圆满!”
“……?”郁澜不知道他为什么对于结婚这件事十分重视,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你是有什么故事或者见解吗?”
钟嘉乐这次反而十分沉痛地摇了摇头,然后深沉叹了口气。
大概是认识这几天来没见过他露出这种表情,郁澜刚想问他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就听见钟嘉乐说:“不是我的故事。”
“但我有一个很欣赏的人,对方一直是我的偶像。”
郁澜按照惯常逻辑,随口一问:“他结婚了?”
钟嘉乐瞬间像被踩了痛脚,极力辩解:“不是!不对,是!他是结婚了!不是!跟我没关系!”
“但不是跟爱的人结婚!”他咬牙切齿,一脸为对方惋惜的样子,“他因为无力反抗,被迫跟一个陌生人结婚了。”
郁澜听故事似的:“……哦。”
钟嘉乐露出很痛惜的表情:“这明明就是对两个人的伤害!”
“他明明是一个有魄力的人,却非要接受一场形同虚设的婚姻。”
郁澜指出疑点:“你说他有魄力,那为什么不直接拒绝?”
“这……这很复杂!”钟嘉乐扼腕,“不是他能左右的。”
郁澜听得云里雾里,最后实在没忍住:“那你是不是对人家有意思?”
“怎么可能,他可是……”钟嘉乐说到一半又收回去,“反正绝对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郁澜已经脑补出了一个凄美的故事——小钟同学有个偶像,但偶像因为各种原因被迫跟人联姻,留下小钟一个人黯然神伤,又无力改变。
郁澜皱了皱眉:“……所以你真的不是喜欢人家?”
“崇拜!崇拜!”钟嘉乐反复强调,然后说,“毕竟他一直觉得我很幼稚。”
郁澜脑子里的故事有了更新:看来是一个成熟知性的大姐姐/大哥哥。
他想了想问:“那你们现在还联系吗?”
钟嘉乐点点头,又摇摇头。
一脸“你不懂这很复杂”的样子。
郁澜多少理解了,为什么自己当时拿结婚当挡箭牌,钟嘉乐会有这么大反应了。
“所以我才觉得,你这样的已经是一段佳话了。”果然,钟嘉乐总结。
郁澜想了想,飘在卧室半空的“佳话”:“……过奖。”
“对了,今天……”他刚想顺便跟钟嘉乐说今天下课要先回去,就听见对方也开了口。
“——你说得对,我的确是该去看一看他。”他毅然道。
郁澜惊叹于他的行动力,且以为是自己的话让他重拾勇气:“好!”
然后又说:“不过人家结婚了,你可别冲过去勇敢告白啊。”
钟嘉乐第三次表明自己跟对方不是郁澜想象的关系,郁澜才止不住笑地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毕竟这个人在郁澜心里的形象很奇怪,说是有魄力,却无法拒绝包办婚姻,怎么想都有点怪怪的。
两人在最后一堂课结束后各自分开。
今天郁澜是司机来接他下课的,因为明天席筠说的大师要上门,今天医生要先给褚妄复查,看看情况。
郁澜一路上都在想明天的“大师”是什么样,会不会看出什么,很快就回了家。
褚妄是早上做的检查,郁澜到的时候刚出结果。
他高中的时候照顾过一段时间的刘阿姨,基本检查报告都看得懂,郁澜拿着两次的结果比对,好像真的跟席筠说的那样,血结果和生化没太大问题,除了醒不过来,其他项目跟正常人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他刚把医生送走,才刚回到玄关,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
“姑姑,姑姑!”
一个两小时前才坐在他旁边的人,按动了门铃,很熟稔地叫人:“我又来啦!”
郁澜一步一步走过去,到了大门口,果然看见钟嘉乐连书包都还在肩上,站着等人开门。
看到郁澜,钟嘉乐的表情还变得很惊喜:“哎,你怎么在这里?!”
但郁澜比他反应快一点,大概把下午说的事串了一下,很复杂地后仰少许,迟疑地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我一直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