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修珩又是帮忙遮掩,又是将赢下的彩头慷慨相赠,得了太子殿下这样大的恩惠,沐夷光立刻就变得小意温柔起来。
她坐在陆修珩一侧,殷勤问道:“殿下盏里的茶凉了,臣妾为您新沏一盏吧?”
“这枣泥酥饼又酥又甜,殿下尝一块吗?”
陆修珩全程都不置可否,任凭沐夷光在那儿忙碌,于是几位皇子便看着太子妃又是给太子沏茶,又是给太子拿糕点,然后又笑盈盈地拈起一颗樱桃道:“殿下,早春的樱桃已经熟了,殿下吃一个吧?”
早春的樱桃难得,而拈着那颗樱桃的一双玉手却更为难得,幼嫩如春葱,修长如玉笋,指尖泛着粉白莹润的光,衬得樱桃愈红,柔荑愈白,叫人食指大动。
陆修珩却定力十足,依旧不为所动,只抬手饮了一口方才沐夷光所沏的茶。
知道陆修珩在外人面前多有顾及,沐夷光也不勉强,自己开开心心地将那颗樱桃吃掉了,酸甜可口的汁水浸润齿间,带着一股樱桃特有的清香,让人回味无穷。
见此情景,楚王也情不自禁地抓了一把樱桃来尝,呜呜呜,他怎么觉得有些酸呢。
虽然先前已经得了太子敲打,陆修瑞此刻又不知死活地想要摘下那师姑娘的面纱一睹庐山真面目,出言问道:“二嫂,那师姑娘现在何处呀?”
想自己堂堂一个王爷,相貌英俊又多情多义,纳一个京城五品官员的女儿为妾,这桩亲事她怎么也吃不了亏吧?
……沐夷光想起楚王素爱挑拨离间的王妃和不知其数的外室,立刻替师瑶婉拒道:“师姑娘下台后不小心伤了腿,行动不便,应当已经准备出宫了。”
陆修瑞也不勉强,这种事情须得你情我愿才有真味,何况来日方长嘛。
正巧这时台上公布了石榴花神的评选结果,正是师瑶。
既知太子妃与这师姑娘交好,秦王陆修珉便八面玲珑地赞道:“这师姑娘当选石榴花神,实在是实至名归。这一曲剑器舞,当真有些‘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的意韵了。”
沐夷光抿着唇,故作稳重地点了点头,不过若是身后长了尾巴,只怕此时已经翘到天上去了。
陆修瑞还在酸唧唧地试图找陆修珩的茬:“这一曲《剑器》舞,二哥觉得如何呢?”
陆修珩并未答话,这确是他第一次见沐夷光跳舞,跳得也的确是好,侠骨柔情,行云流水,飘然若仙。
如今想来,失忆以前的太子妃就好像是戴了假面一般,完美得有些不真实,在失忆以后才一点一点暴露出原本的自我——的确很让人头疼。
陆修琢惯来是实话实说的性子,接道:“二哥方才看得眼睛都瞪大了,应当也觉得很好吧。”
沐夷光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满怀期待地看着陆修珩,等待他的回答。
其实这件事刘宝可以证明,殿下瞪眼那是被气的,但是他不敢说话。
陆修珩不愿助长沐夷光的嚣张气焰,更不愿承认自己的情绪被她牵动,轻描淡写一句:“聊复尔耳。”
这样好的舞,在陆修珩面前却只落得如此评价,几位皇子只想到一种可能:没想到太子会如此顾及太子妃的颜面,脸上都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来。
沐夷光却坐不住了,愤愤道:“师姑娘跳得不好吗,殿下未免也太过严苛了。”
陆修瑞自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笑道:“若不是二嫂在此,二哥也未必如此严苛。”
几位殿下抿着笑意,等着看太子妃的反应,太子妃却像忽然想开了似的,怒意全消。
经楚王这样“提醒”,沐夷光立刻转过弯来。
雍王方才说殿下看得眼都直了,应当不是作伪,毕竟大家都以为台上跳舞的是师瑶呢,殿下怎好出言褒扬?
这样想着,她不仅不生气,嘴角的笑意都要压不住了,喜滋滋地又吃了一颗樱桃。
……楚王妃怎么就不能像太子妃这般雍容大度,一想到自家的河东狮,陆修瑞的心里更酸了。
真真是应了秦王先前那句话,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既然结果已出,师瑶姐姐应当可以安心出宫了,考虑到她脚上有伤,宫中又不能随意乘轿,沐夷光连忙与青霜耳语几句,让她帮忙在宫中寻一把轮椅,方便师瑶出宫。
青霜点点头,转身离去。
台上的表演还在继续,直到参选莲花花神的女子全部表演完毕,严景书手里的那枝莲花也未送出。
只是那些投严景书所好、以“莲”为题的诗词歌赋曲高和寡,花神之名最后落入跳了一曲《采莲》舞的女子手中。
接下来的秋海棠花神与桂花花神的评选也淡而无味,几位皇子自矜身份,又没有心仪女子,从头至尾也未赠花,甚至吴王与雍王已借故走了,只有秦王和楚王勉强坐到最后。
陆修珩估算着时间,觉得差不多了,也起身准备回东宫。
沐夷光爱看热闹,还有些不愿意,推脱道:“青霜去送师姑娘了,这白露与素月也还未回来,殿下再陪我等一会儿嘛。”
陆修珩的回答却耐人寻味:“不必等了,该回来的便会回来的。”
沐夷光一愣,觉得他话里有话,还是答应了。
两人一路回了东宫,沐夷光倒是一点都不急着回毓华殿,只是亦步亦趋地跟着太子殿下,一直到端敬殿书房,面上还笑盈盈的。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陆修珩已经摸清了此女秉性,懒声问道:“有什么话,便说吧。”
沐夷光站在他面前,那双小鹿眼明亮似清泉,直勾勾地看着他,明媚的笑意横冲直撞,丝毫不懂什么叫做收敛。
她咬着唇,声音也不似以往清脆,有一点紧张:“方才台上……殿下是如何认出我来的呀?”
经过了方才的几番周折,她对彼此的感情认知变得更加深刻了,甚至已经在心里为陆修珩想好了答案,无非就是“你在孤心中是独一无二的”、“无论是何模样,孤也会一眼认出你”、“不管你在哪里,孤都会找到你”之类的回答。
她扬起脸,满心期待。
陆修珩掀了掀眼皮,直言不讳:“你今日一早便出了门,却迟迟未在春日宴上现身,多半是出了什么变故,何况你这两日在宫中横着走,旁人不敢把你怎么样,对师逢德之女下手就要简单许多了。”
沐夷光先前的笑意还未来得及褪下,她气得瞪圆了眼睛,看起来有一点呆呆的可爱。
“就……就只是这样?就没有想到别的什么吗?”
陆修珩似有所悟,又补充道:“仔细想来,那曲剑器舞中几处动作有些微迟滞,皆与左手换剑有关,应是你左肩伤处还未好彻底的缘故。”
沐夷光紧紧凑了上去:“眼睛呢,你看着我的眼睛,就没有觉得我和旁人有什么不同吗?”
两个人的距离骤然拉近,淡淡的梨花香气袭来,莹白清透如春天。
她的眼睛依旧亮亮的,陆修珩几乎能在那里看到自己的身影。
陆修珩怔愣了一秒,不露痕迹地后退半步:“不过一具皮囊,有何不同?”
沐夷光气急败坏,现在是一只炸了毛的小野猫了,她大大地“哼”了一声,气道:“我再也不要与你说话了!”
……
简直是莫名其妙,不可理喻!
陆修珩的脸也冷得像是结了冰的湖面,隐隐压抑着怒气。
太子妃已经跑出书房,“砰”地关上了门,留下陆修珩,还有大眼瞪小眼的刘宝与洛元。
他俩跪在地上,看戏看得心惊胆颤。
果然,殿下很快就转过头来,嗓音透着一股危险的凉意:“还不快滚?!”
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两条池鱼一秒都不敢多呆,忙不迭地跑出去了。
出了书房,已看不到太子妃的影子,洛元长舒一口气,忍不住问道:“刘公公,你说这太子妃失忆后,为何性情如此大变啊?”
女人心,海底针,刘宝叹气道:“洛统领有何高见?”
洛元想了想,有理有据地分析道:“我原先听老人说,这刚出生的小鸡崽都会紧紧跟随见到的第一个物什,通常是它们的母亲,不仅是鸡崽,很多动物乃至人也是如此,太子殿下应当就是太子妃娘娘失忆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因此对殿下格外信任依赖,便也不像原先那样知情达理了。”
……洛统领的比喻实在太危险了!
刘宝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脖子,反对道:“咱家倒是有不同的看法,原先咱家也以为娘娘与殿下是面和心不合,如今看来是误解娘娘了,若是娘娘对殿下无意,哪里会舍身相救呢,再看眼前这桩桩件件,娘娘的心思已是表露无疑,只是原先顾及殿下的想法以及正宫娘娘的身份这才勉力克制,如今失忆了,便无所顾忌地将压抑已久的情感宣泄出来了。”
只听得“吱——”的一声,书房门复被推开。
两个人双腿一抖,立刻“扑通”跪在地上:“奴才(卑职)该死,奴才(卑职)该死。”
是该死,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陆修珩冷眼地看着这两个奴才,声音平淡,却透着一股威胁意味:“你们方才在说什么?”
刘宝与洛元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两个字:完了。
陆修珩转过身,书房的门还敞着,冷冷飘来几个字:“滚进来说。”
作者有话要说:
掉马后小剧场:
陆修珩(语气凉凉):孤在你心中是独一无二?无论是何模样,你也会一眼认出?
沐夷光(撒娇卖萌):世上皮囊千千万,唯有殿下最好看!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出自杜甫《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
另外偷偷地改了名字,《失忆错撩太子后》,大家不要认错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