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远在布莱德的霍序商很想杀人。

和简裴杉通完电话后,他根据布莱德的旅游特色景点,推断出洛泱和林旅可能会去附近的峡谷徒步旅行。

霍序商换上一身干练利落的登山装,拿着徒步手杖优哉游哉走进峡谷,期待和洛泱“不期而遇”。

布莱德深秋和紫藤市的冬季还要寒冷,大雪覆盖巍峨起伏山脉,山上的岩石和树木一片白茫茫,只有松树顶露出青绿的尖。

他跟着蜿蜒的小溪一路向深山里走,想着简裴杉的画廊今天开业礼,他没有出席,也没有邀请朋友来参加,开业的第一天冷冷清清,简裴杉会失落吧?

回到紫藤市,该托朋友到画廊买几幅画,支持一下简裴杉生意,顺带不着痕迹送一笔启动资金。

简裴杉从来没问他开口要过钱,只要他忙完工作,回到家吃顿饭,简裴杉就心满意足,很开心的样子。

太容易满足了。

霍序商嘴角含着轻漫的笑,许久之后,终于发现不远处一座雪坡前坐着一道漆黑的身影。

洛泱的朋友林旅,好像是个搞艺术的。

霍序商四周扫一遍,没看到洛泱的身影,这深山野岭的,洛泱能去哪儿?

林旅背着个巨大的背包,坐在雪坡上,目光直勾勾盯着对面的山崖,老僧入定一般出神。

霍序商走过去,在他跟前打个响指,“洛泱呢?”

林旅目光呆滞,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对外界的声音充耳不闻。

艺术大师多少有点常人不理解的神经病,霍序商坐在他身旁,等着他回过神。

这一等,就是四个小时。

天边暮色西垂,深山里的峡谷越来越冷,霍序商身上的登山服白天有太阳还凑合,太阳一下山,天寒地冻里的峡谷寒冷刺骨,呼出来的气化成浓厚雾气。

他掏出手机看了几次,手机进了深山没信号,看不到简裴杉有没有给他发信息。

变成雪人的林旅突然跳起来,指着遥远山崖上的日照金山,激动狂热地说了一连串霍序商听不懂的词。

霍序商揣上手机,再次问:“洛泱呢?”

林旅回头看向他,惊讶地发现身边竟然还有一个人,正要说话,忽然膝盖一软,“砰”一声重重栽倒雪地,彻底晕过去了。

霍序商:“……”

他来气踹了几脚,林旅晕得和死了一样没反应,这要不是洛泱的朋友,立马转身就走。

霍序商深呼吸一口气,寒气刺得肺隐隐作痛,天色越来越暗,在山里躺一夜,第二天人能冻成冰棍,林旅真要死在这儿,洛泱以后能搭理他?

为了洛泱,他不得不拖着死沉死沉的林旅,一步一步爬上雪山顶。

纷纷扬扬的雪越下越大,霍序商这张英俊挺拔的脸被寒风刮得生疼,苍白的毫无血色,潮湿头发结成冰溜子,爬到山顶他精疲力尽,全身冻得发麻发僵,几乎感受不到四肢的存在。

他高高举起手机,接收到微弱的信号,给当地救援队拨通了一个求救电话。

电话刚挂断,手机黑屏没电关机了。

霍序商翻开林旅的背包,拎出一个便携的烤火炉,难怪重的要死。

他点上火,把林旅拖过来,已经累得动不了,靠坐在暖炉旁边等待体温回升。

如果,救援队今天晚上来不了,或者弄错他给出的定位,那么今晚毫无疑问,他会冻死在这的。

霍序商心烦气躁,闭着眼,回想洛泱的脸想要尽快冷静下来。

洛泱的神情冷冷的,没有任何的情绪,比这大雪天还要寒冷,一想到那股急切的烦躁更甚。

想比不想还要烦。

他调整呼吸,回想十年前洛泱的脸,那张他深爱不移的脸。

奇怪的是不论他怎么想,那张脸都是一团雾气,完全想不起来以前的洛泱究竟长什么样子。

突然,他有了一个想法。

洛泱长得很像简裴杉。

一想到简裴杉,洛泱那张模糊的脸随之越入脑海,他急躁的渐渐平息心,长长松一口气。

林旅醒来时已是深夜,一睁眼就看见在紫藤市无所不能,万人敬仰的霍序商脸冻得惨白,嘴唇干裂,雪湿得头发全是冰碴子,狼狈不堪。

“洛泱呢?”

霍序商的嗓音干涩生冷。

林旅坐起来打着哈欠,“你找洛泱啊?他昨天就回紫藤市了。”

跳跃的火苗劈啪作响,映照霍序商冷冽凶戾的眼神,像要杀人一样,“他回紫藤市了?”

“是啊,他好像有很重要的事情。”林旅舒舒服服地坐起来烤着火。

霍序商闭上眼深深呼出一口气,溢出冷笑凉飕飕,“很重要的事情,他知道我为了他错过了什么?”

林旅好奇地问:“什么事?”

霍序商没有回答,掏出手机,抚摸漆黑的屏幕,擦拭掉落在上面的雪花,沉默一阵说:“我对不起他。”

简裴杉人生中的重要时刻,他为了洛泱坐在这座遥远雪山里,对着一个神经大条的艺术家。

如果他没有来布莱德,这会他应该搂着简裴杉,对着那张温柔端庄的脸,尝尝简裴杉柔软嘴唇的滋味。

林旅出于好心安慰他,“洛泱不会觉得你对不起他的。”

霍序商捧着手机压在冰冷的胸口,“和洛泱没关系,我现在不想听见这个名字。”

布莱德的救援直升机在凌晨悬停在山顶,跳下来的医护队背着林旅上了飞机,霍序商拒绝任何帮助,他登上悬梯爬上直升机,甚至连护士插在手背输液的吊针都被他拔下来扔了。

回到布莱德,他直奔机场,买了最近的班次回紫藤市。

霍序商现在归心似箭的想见简裴杉,只想见简裴杉,这种感觉很不对劲,他累得没时间去深究细想。

飞机停在紫藤市,他才发现身上还穿着厚实的登山服,头发上凝结的雪早已融化,潮湿凌乱地翘着,整张英俊挺拔的脸苍白疲顿。

霍序商在车里换上整洁西装,想给简裴杉打通电话,手机还没充上电,一直处理事情有条不紊的他,混乱的毫无章法。

回家是最重要的事情,他每次回到家,简裴杉都在等他。

但这次没有,管家老叔见到他的样子吓了一跳,“霍总这是怎么了?”

霍序商扶着作痛的额头,望着空荡荡的大厅,“简裴杉呢?”

“简先生在画廊。”老叔关切地问他:“霍总您没事吧?要不要请医生来?”

霍序商摆摆手示意不用,走向浴室,“我洗洗身上的味道,你打电话叫简裴杉回来。”

老叔犹豫一下跟上去,“有件关于简先生的事我觉得该跟你汇报。”

“什么事?”霍序商停住脚步。

老叔压低声音说:“昨天晚上简先生带了一个男人回来,说是他的朋友。”

简裴杉只有一个朋友,霍序商允许了邀请这位朋友参加开业礼。

但没允许简裴杉把人带回家。

这人怎么这么闲?每次都能随叫随到。

霍序商眯起眼睛,不悦地问:“长得怎么样?”

既然不藏着掖着,能明目张胆带回家,肯定是清清白白,不然简裴杉是吃了豹子胆,敢把人往家里领。

所以他只关心那位朋友的魅力如何。

老叔回想昨晚来客的模样,诚实地回答:“我还以为是电影明星,长得很好看,就是挺穷的,没工作没文化,兜里掏不出一分钱,我看是个小白脸。”

霍序商不屑地笑一下,走进浴室,“以后他再来不用和我说了。”

先前他从简裴杉的口中听到这位朋友,尚且把对方当回事,今天一听,原来是个小白脸,真是不开眼,想从简裴杉身上捞钱,难怪三番四次地随叫随到。

这种不入流的货色,根本不配得到霍序商的关注。

洗个舒舒服服的澡,他的气色恢复不少,恢复成往日神采奕奕的霍序商。

冰箱里剩下一块布莱德蛋糕,很新鲜,看起来像昨天简裴杉做的,他一边吃着蛋糕,一边回复最近的工作邮件。

简裴杉回到家,盘子里蛋糕只剩下最后一块,这是洛泱没吃完的蛋糕,落入了霍序商的胃里。

他走到餐桌前,霍序商抬手,示意他站着别动,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简裴杉,“瘦了。”

简裴杉摸摸下巴,“是吗?”

霍序商回过头,瞧着笔记本屏幕上的工作邮件,单手在键盘上敲击,另只手朝他招了招,“过来。”

简裴杉走过去,霍序商捉住他的手腕,一把将人摁到大腿上坐着,抬头仔仔细细地看这张脸,“送你的开业礼物喜不喜欢?”

“嗯,喜欢。”简裴杉点点下巴。

霍序商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伸手掐住他的脸颊晃了晃,“生气我没去你的开业礼?”

简裴杉嘘着眼看他,“没有,我知道你很忙。”

霍序商对他柔润冰凉的脸爱不释手地把玩,是越看越喜欢,“杉杉,我向你保证,我以后再也不会出那么久的差。”

简裴杉惊讶地抬眼。

霍序商心里好笑,高兴得都傻了吧?

他认真地说:“我要把我的时间都给你,无时无刻地陪着你。”

简裴杉:“啊?”

霍序商端详他的脸,调侃地问:“你怎么看起来不高兴?”

简裴杉站起身来,微笑着说:“我——很——高——兴。”

“这才像回事。”霍序商收敛下颚,看着电脑屏幕不以为意地说:“你那个朋友,你们可以一起玩,不用让我见他了。”

简裴杉点点头,脱了毛衣外套,“没吃午饭吧?想吃什么?”

霍序商心情好得不能再好,从布莱德带回来的阴郁一扫而空,很奇怪,他心情好的时候都是和简裴杉在一起。

洛泱不会有这样温柔得令他心软的时刻。

他合上笔记本电脑,暂时将工作抛之脑后,“我们出去约会,吃个烛光晚餐。”

简裴杉把开襟毛衣穿上,扣子一颗一颗系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