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落地已是第二天上午。
在这十几个小时内,霍序商发觉洛泱太会吊胃口了,装作他不存在,睡醒捧着本书看,一直看到飞机落地,没有给霍序商任何聊天的机会。
直到飞机落地,洛泱起身与他说了旅程中第一句话:“以后别再用这款香膏。”
霍序商绅士地伸手护住他的额头,以免磕着碰着,洛泱的身高与他相差无几,这个照顾女生的姿态不伦不类,“好,你不喜欢我就换一款。”
洛泱拍一把旁边林旅的座位,大步走得干脆利索。
林旅朝着霍序商客气地笑笑,“霍总,我是林旅,洛泱的朋友。”
霍序商听着这个名字很熟悉,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他点点说:“洛泱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机场的行李转盘,霍序商出门只带台笔记本电脑,他只想展示绅士风度,帮洛泱拉着行李箱,借此拉近两人的感情。
林旅从转盘提下一个巨大的黑色行李箱,霍序商上前拎起来,沉甸甸地里面像装着石头。
“霍总,这不用,我自己来。”林旅不好意思地说。
霍序商一手拖着行李箱,走得步伐雷霆万钧,“泱泱的手很金贵,拎行李这种粗活还是我来吧。”
林旅急匆匆地跟在后面,“您说得对,但这是我的行李——”
霍序商停下脚步,皱着眉问:“泱泱的行李呢?”
林旅无奈地回答:“洛泱家在全世界各地都有房子,我猜他在布莱德也有个家,不需要带着行李出门。”
霍序商松开沉得要死的行李箱,与洛泱同住度假酒店的梦也泡了汤。
林旅打量他手里拎着的电脑包,好奇地问:“霍总你出差只带一个电脑?”
霍序商淡定地点头,“还有钱。”
林旅无话可说,费力拖着行李箱往外走。
霍序商跟上来,一边掏出手机打电话,一边和他说:“我的车在机场外,我送你和洛泱回他布莱德的家。”
“你还带了车?”林旅很惊讶他为了追洛泱安排那么细致。
霍序商走向机场的储物柜,输入密码取出崭新的车钥匙,“上飞机前刚买的。”
林旅呵呵一笑,真受不了有钱人了。
两个人出了机场,霍序商的计划再次落空,洛泱驾驶辆轿车停在路口,手肘架在车窗,瞧一眼林旅,轿车的后备厢打开,完全没有邀请霍序商上车的意思。
霍序商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整齐叠起来放进到副驾驶座,“我来的时候查了天气预报,晚上会下雨,你穿的太单薄了,这件衣服借给你御寒。”
洛泱嘴角抽一下,朝林旅招手示意他快速上车。
霍序商从钱夹里取出一沓厚实纸币,妥实地搁在西装外套,“我上飞机前换的欧元,你到新家要买的东西很多,你留着用。”
在洛泱关上车窗前,霍序商弯下腰关切凝视他的侧脸,“最近这里的治安不太好,晚上睡觉记得锁好门,遇到危险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他从钱夹里抽出名片,递给了后座的林旅,笑得温雅斯文,“麻烦你帮我照顾洛泱。”
林旅透过车镜瞧眼面无表情的洛泱,接过名片笑笑说:“霍总客气了,都是他照顾我。”
如果没听过关于霍序商的传闻,他已经被霍序商这种温柔细心的绅士姿态打动了,支持洛泱与霍序商在一起。
不过,两个1是没有好结果的。
轿车向前行驶,后视镜里的霍序商化成一道模糊的身影,洛泱卷起西装外套和那沓不菲的欧元,向后一抛,扔到林旅的膝盖上,“打听一下他住的酒店,寄个包裹给邮回去。”
林旅瞧瞧霍序商烫银精致的名片,感慨万千地说:“他确实挺喜欢你的,刚上飞机的时候你在睡觉,他盯着你的脸看,不知道在想什么人,眼神很深情,感觉那个瞬间,他爱你爱的要命。”
“我知道。”洛泱没睡着,霍序商身上橘子花的气味令他想起另一个人,烦躁得睡不着。
林旅想起那个画面都肉麻得起一层鸡皮疙瘩,“你就这么让他看你?”
洛泱心不在焉地说:“无所谓。”
林旅把名片装进霍序商的西装口袋,晚点一块寄回去,“霍序商确实有魅力,要是他肯为你改变,你们可以试试。”
洛泱冷笑问:“你没发现么?”
“发现什么?”林旅不解。
洛泱目视前方车道说:“他把我当成女生。”
林旅回过味来了,洛泱这常年户外运动的体格健实,大冬天都能穿单T恤不感冒,用不上霍序商关心他会不会冻着。
在布莱德洛泱熟门熟路,霍序商一张生面孔,遇到危险的几率更大,霍序商却让洛泱第一时间给自己打电话。
霍序商占据强势主导地位,单方面认为洛泱是一个需要被照顾,被保护的对象。
林旅摸着下巴说:“难怪我觉得他很像骑士。”
他噗嗤笑出来,笑得前仰后合,霍序商像骑士,那洛泱就是公主,这是他今年想到最好笑的笑话!
砰——
笑得肚子都疼了林旅一头撞在座椅,洛泱踩下急刹车,扭过头冷着脸问:“还笑么?”
林旅捂着额头,憋着笑摇摇头,“我就好奇他什么时候发现你比他还要攻。”
在他们的交际圈之中,大家全都心悦诚服地把洛泱当领导者,家室出身只是一部分原因,主要原因是洛泱的绅士风采。
林旅能拿到职业生涯中最重要的奖项,来源自洛泱家的一场宴会,他是个初出茅庐的艺术家,才能结识各行各业的大咖,通过名流圈的推荐功成名就。
洛泱的朋友之中,大多受到过这种不显山不露水的照顾。
在照顾保护人的这方面,洛泱比霍序商更擅长。
他不喜欢被人照顾,只喜欢照顾别人。
*
紫藤市。
来电:杉
程奇接到这通电话时,跑了一整天招聘会,美术生找工作很难,他的简历又不够优秀,公司扫一眼就冷漠地让他留下简历等通知。
他又累又饿,狼狈不堪蹲坐在展馆的台阶,捧着盒饭正好吃出来半只小强哥。
口袋里的手机响起,程奇迫不及待掏出来,以为是面试官打来的,看清屏幕上的字,吓得手里盒饭砰然落地。
他一动不动,眼睁睁地看着简裴杉挂断电话。
过了半分钟,简发来一条信息:【程奇,我是简裴杉,请你喝杯咖啡。地址:朱槿街天鹅堡咖啡厅,我会等你到七点。】
程奇双手紧紧地握住手机,盯着“简裴杉”三个字,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抚摸屏幕上的字。
他在网上搜索天鹅堡咖啡厅,是一间高档咖啡厅,不是龙潭虎穴。
程奇松一口气,跑到展馆骚臭的公厕里,照着脏兮兮的镜子,整理这身从夜市上买来的西装。
一整天挤在川流不息的人群,程奇身上的味道和公厕差不多,他掏出廉价的男士香水,不要钱似的喷在身上,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成功人士。
但是,一走进咖啡厅,程奇鼓起的信心烟消云散。
天花板巨大吊灯华丽明亮,座椅维多利亚式样的奢华,红色丝绒椅子金边的圆桌,桌上的银制的水果叉比他这身衣服都贵。
大厅里钢琴师正在弹奏,引导他进门的服务员笑容甜美,没有任何瞧不起,一路引着他来到窗前的桌子。
简裴杉的脸他很熟悉,在学校他经常从社交群里看到,侧脸正脸背影全都有,走到哪儿都有人拿起手机偷拍他的照片,凭借这张脸就成为校园里的传奇。
现在比以前更亮眼,以前的简裴杉学生气浓厚,气质清纯干净,现在过了养尊处优的三年富裕日子,学的都是上流社会高雅艺术,头发丝里都透着贵气,漂亮得更不可直视。
程奇这种货色,看一眼都觉得是冒犯,愣在原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简裴杉手里拿着一张餐纸,漫不经心地在手中折叠,抬头笑起来眼睛亮晶晶,“程奇,坐吧,你想喝点什么?”
程奇像木偶似的坐在他对面,不太敢直视他的脸。
“我记得你以前喜欢喝爱尔兰。”
简裴杉放下折到一半的餐纸,翻着手里精致的餐单,笑吟吟地说:“我们当时在同个小组,一起到休养院画壁画,午休我经常买咖啡给你们,那家的咖啡是真难喝,他们都喝不完,只有你喝能喝完我买的咖啡。”
程奇扯着皱巴巴的衣角,强装着镇定地说:“你有什么事找我?”
简裴杉抬起头,望向一旁等待的服务生,“给他来一杯爱尔兰。”
说完,他脸上的笑容收敛,继续拿起那张餐纸,小心翼翼地翻折,“找你叙叙旧。”
程奇紧紧地握住拳头,避开他洞若观火的眼神,“简裴杉,又不是我逼你休学,你在典礼当着那么多人面打我耳光,我都没有追究,是你自己要休学的!”
“没办法呀!”
简裴杉轻轻地叹口气,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寝室的门上贴满叫我滚蛋的字条,手机信息收到不堪入目的话,在我的车窗贴为我绘制的裸画。”
“哦——还有人深更半夜给我妈妈打电话,问她知不知道生了个不要脸的贱货,成天就知道勾搭有钱男人。”
简裴杉折纸的动作顿住,无奈地叹气,“真的读不下去了。”
程奇脸色难看,“你说这些干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
“叙旧嘛。”
简裴杉仰起头轻笑,清秀干净的喉结一起一伏,“多有意思,要不是霍序商把我从泥潭里拉出来,我现在还在家里躲着不愿出门。”
程奇笑得很生硬,劝说道:“所以你要感谢曾经的遭遇,要不是有人这样对你,你能遇到那么有钱的男朋友,看你现在的样子,他对你还挺不错吧?”
简裴杉瞧着他,慢悠悠地说:“是挺不错的,不过我不喜欢他,正准备偷个人。”
惊喜来的太突然,简裴杉约他出来是为了这件事?程奇的脸怦然红了,呼吸急促地喘不上气,“其实我一直——”
“你在找工作吧?我找朋友帮你写了一份推荐信。”
简裴杉拿起雪白的信封推给他。
程奇脸烧得更红了,简裴杉眼里含笑看着他,上下文一关联,这个笑意令人浮想联翩。
那位霍序商先生,程奇见过一次,看着高高在上,不把人当人看,简裴杉想要出轨正常不过,只是程奇怎么都想不到,这种泼天的富贵能落到自己头上。
他想生怕简裴杉拒绝,猛地一把拿过推荐信,飞速地装到西装内衬口袋,信誓旦旦地说:“你放心,我会努力工作,不会让你失望的。”
简裴杉没理会他,低头专心致志地完成折纸的最后一步。
程奇匆匆忙忙的离开后没多久,他的折纸也完成了。
服务员收起程奇喝光的空杯,瞧见桌上的折纸,“您的手真巧,餐巾纸都能折成棋子。”
简裴杉捏起来轻轻搁在桌上,一个国际象棋里的棋子,雪白的马头有棱有角,很精致。
“垃圾也有垃圾的作用嘛。”